这般相似的话语和做法,七万年里,我统共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娘亲身陨之时,拼却最后一丝灵力,替我下了一道护体禁制,来护我此后顺遂。第二次是千夙,用逆鳞做成护体灵器,以保我日后无虞。
我晓得娘亲对我的担忧,自然也晓得千夙对我的疼惜与怜爱,可我终究不曾料到,他会如此!
心里不知何时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楚,总觉得是因着我的缘故,让千夙平白受了许多他本不该受的苦痛与劫难……
“不疼了!”千夙猛然抬手敲在我额间,“真的不疼了,不行你试试!”话尽,还执起我的手在他胸前敲了两下。
我瞥他一眼,使了力抽出自己的手,还未开得口来便又听他道:“再说,我当日做出那般举动,定是浅醉饮得多了,一时冲动……”随即又装模作样叹了一叹,“哎,第二日酒醒之后,纵然百般后悔,那逆鳞却是无论如何也长不回去了,思来想去,不若赠给你,做个顺水人情……”
浅醉饮得多了?
他扯谎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在与我相处的这近七百年里,可曾醉过一回?
“所以,你莫再自责。否则,否则……”他眉间微蹙,细思半晌后方眸中一亮,“否则,你烧的饭菜,我是再也不吃了!”
我怔愣片刻,一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僵着身子抽了半刻的嘴角。
千夙似乎很满意我的神情,咧着嘴笑的眉目轻颤。
我默默瞧着他,深知他此举乃是为哄我开怀,我若不随他的意,孤自再伤心一时半刻,他定也会再想出其他法子来逗我……
思及此,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省心!
明明是他为我剃鳞赠剑,是他受了苦痛,是他不遗余力护我,却好似是我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转而要他来哄着……
前前后后,他话中眼里,又何曾有过半分后悔之色?
说到底,是我将那份情意看的轻了!
许久,我深出一口气,压下心间一抹痛意,慢慢恢复了以往模样。
“那……”我抬眉望他,勾唇轻笑,“那大人便多想几道想吃的菜肴,待此间事了,回了归灵墟,我好好烧给大人吃,便权当谢大人赐我逆鳞之恩了!”
他嘴角一僵,咽咽喉咙,立即换了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摇头晃脑似孩童一般朝我讨好地笑。
我瞧他一瞬,心间一动,不由自主便伸了手往他脸上凑。
不想,他的脸我未蹭着,倒是被飞速而过的一阵疾风给晃眯了眼。
“没事吧?”千夙一臂伸过,似将我往他身后护了护,而后听得一阵挥袖之声,便觉身前因疾风带起的沙尘猛然淡了些许。
“没事。”我睁开眼来,又反手一抓揪着千夙袖子起了身,顺着他目光朝前望去,又是一惊。
“司法天神?”
“这是……”千夙眉间一凛,许久未有后言,只目光沉沉望着前方明珏——或者,是望向与明珏对峙的那道青蓝色微光。
一丈之外,明珏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执扇不停结出法印,与极速而来的那道青蓝色微光迎面相撞。
少倾,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夺目亮光立时向四下散开,带起一地飞沙黄尘。
风停尘落,前方的身影白衣如雪,端端而立。
片刻,他收了羽扇,回转身子迈步而来。
“司法天神……”我瞥了眼明珏身后还未散尽的青蓝色微光,“方才那是……”
明珏几步踏来立在我与千夙面前,虽与我微微颔首,却并未回我话,只是神色凝重地望着千夙。
许久,他方道:“方圆百里的妖众皆被影响,神智受损,此时……”又微微抬了眸子,朝远处深林望去,“尽朝妖都方向而去。”
言语间,突见极远处有刺目的青蓝色华光漫出,顷刻间便染透了半个天际。
“炼妖壶?”千夙眉目微扬,语气里带了抹不可置信。
“不错,是炼妖壶。”明珏似乎不太想承认,但还是应声道:“有人在妖界之地,强行打开了炼妖壶。”
千夙眉峰一压,眉目瞬间染上一层清寒。
我暗暗有些心惊!
炼妖壶我不曾见过,但是却从书上瞧见过有关它的记载。
书中有载:炼妖壶,可炼万物,其内有间,可容天地,妖众之地,不可现。
且这炼妖壶最大的能耐,便是可将妖物炼化,重新造就出另外妖力十分强盛的大妖,为善为恶,全在炼化者一念之间。
所以,炼妖壶自出现起,便不可出现在妖众聚集之地!
而此时坤山妖界,炼妖壶大开……
“听闻炼妖壶早在六界遗失,怎会在妖界出现?”明珏突然出声,语调凝重。
千夙道:“并非遗失,而是将它交给了一位神界上神看管。”
“神界上神?”明珏微微诧异,“谁?”
“是谁我倒不知,但听老神仙之言,是个专修神道清心寡欲的上神尊者……”千夙语调微顿之际,侧目瞧了眼我,而后又将目光落回明珏身上,“我们先赶去妖都,若是晚了,指不定会从那里面,炼化出一只什么大妖来。”
“好!”明珏应声间,微微偏头望我。
我此时正忧心着该如何安置小丫头,惊见他的目光,一时愣了下。
他神色一贯清冷,眉眼之间亦不常见悲喜愉悦,但此时望着我,却令我有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但只一瞬,他便换了神色,施施然移开目光。而后手臂轻起,化出一座拇指大小的玲珑玉塔来。
“这塔内灵气充足,可助她更快恢复修为。”
我回了神,放下心来,“那便再好不过了。”话落,又补充道:“有劳司法天神了!”
小丫头化作一道微光钻入塔中,明珏指尖一动收回玉塔,素白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冽风雪。
“举手之劳罢了!”他敛眉转身,语调越加清冷,“走吧!”
我跟在千夙身侧,方行出几步,猛地记起一事来,只好又回了头,正见那棵粗壮的大树旁,以面伏地昏死过去的玄初……
“走!”千夙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拽过我的手便往前走。
“大人,宸阳将军……”
“他有仙气护体,死不了!”
“可是……”
“你若实在不放心,我让不周再辛苦辛苦!”
“……不用了,不用了!”我紧着步子随在千夙身侧,掀了眼偷偷瞧他,他竟似晓得我要瞧他一般,也微微偏头正望向我。
他眸中清亮,似隐了一抹嗔怪之色,但眉目清和,神色寡淡,是一副异常温润之姿。
我瞧他许久,竟隐隐有些错愕,仿若我们此时,不是在妖物四散而逃的坤山,而是身处繁花紧簇的秀丽山河间。
他与我执手相顾,杳杳天地间,除却彼此,再无入眼之物。
“你啊!”千夙忽而出声,语调中隐着清晰可见的宠溺,“不让你来,你非要来。如今倒好,撞上炼妖壶,你开心了?”
我点头道:“开心……”
他微微皱眉,正要开口。
我晃晃手臂,将我们握在一处的手抬高了些,而后启唇轻笑,“大人牵着我,我自然开心,开心的不得了!”
他怔了下,反应过来后,指尖一松,慢慢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咳……”他别过眼去,耳际漫出一抹艳丽绯红来,“自己走!”
我几步跟上他,压低声道:“我胸口疼!”
他不为所动,“那走慢些!”
我又道:“手也疼!”
他瞪我一眼,“你又不用手走路!”
“我不认识路……”
“我就在你旁边,一步之遥!”
“大人……”我撇撇嘴,眼巴巴地望着他,“大人袖角破了!”
他终是低低一叹,侧目望过来,片刻,又无奈摇头,“给。”
面前伸来一只手臂,长袖翩翩,随风而动。
我心上一喜,立时扯住他袖角轻晃了几下。
千夙却似很不悦,恨恨白我一眼,良久才道:“手……”
我喜不自胜,当即甩了手中的轻滑袖角,“啪”地一下扣上他伸过来的手。
“胸口还疼吗?”
“不疼了!”
“手呢?”
“也不疼了!”
“……”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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