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幽幽，相思难忘

文｜云晞

流年幽幽，相思难忘

01

“各位乘客，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要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火车上，播音员机械般的话音刚落，车厢内便一阵躁动。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整节车厢里，就只剩下顾亦一人。

从座位上起身，背好背包，拉出行李箱，慢悠悠走出车厢。

一阵寒风迎面袭来，顾亦用空出来的左手拢紧身上的棕色呢子大衣，尔后顺手把围巾也拉到脸上，捂住嘴巴和鼻子。

这条灰色的流苏围巾，是陈妈妈亲手织的。还有一条同款，但没有流苏的，在那个人手里。

天气这么冷，他应该也早早就围上了吧。“顾亦，别再想了！他现在过的怎样，是好是坏，已经和你无关了。”心底有个小人在敲打她，警告她。

是啊，你怎么忘了呢。当年你离开的时候，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你走后那么多年，他一个电话也不曾打过。

薄情冷漠如他，你还奢望什么呢？

甩开脑中杂乱的思绪，顾亦继续往前走去。“早知道这么冷，出门时就应该多带几件毛衣了。”把手凑到嘴边呼了一口暖气，赶忙插进大衣的口袋里，顾亦心里如是想着。

车站里，站台的栏杆没有了，应该是被撤走了吧；站台上方的大红字样横幅也不见了；放眼望去，连出口处的指示牌都换了颜色。

好像都变了呢。顾亦小声嘟囔了一句，便抬脚往出口方向走去。

时隔七年，当再次回到故乡，踏上故土。顾亦心里倒没有过多的感慨。她本淡漠之人，那种多愁善感的情怀，似乎从来就不属于自己。

时光匆匆，转眼便七年。早已物是人非的地方，顾亦心里没有太多的牵挂。若不是陈妈妈多次给她打电话，那种略带请求的口气让她无法拒绝。

那个温柔至极的女人啊，在她离开这么多年后，依然待她如初。时常记挂着，想念着。

“一一，回家一趟，好吗？陈妈妈想你了。”

“一一，今天陈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要是你在家，那该多好啊。”

“一一，陈妈妈昨天去逛街了，看到一件裙子，很好看。如果穿在你身上，肯定特别漂亮。”

多少个无人理睬的异乡深夜，这个时刻牵挂着她的陈妈妈，让顾亦心里满是感动与愧疚。

她那颗冰凉的心，也因陈妈妈，而逐渐变得柔软敏感。

刚走出车站，背包里便响起熟悉的手机铃声。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下，顾亦解下背包，拿出手机。

来电的人是陈妈妈，刚划下接听键，她的声音便传出来。“一一，下车了吗？陈妈妈去接你，可好？”

她问的小心翼翼，让顾亦这个凉薄惯了的人，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大雪还在继续，黑幕即将落下。

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每到冬季，便漫天飞雪。离开和归来之时，欢送，迎接她的，也唯有这场纷飞大雪了。

若是在以前，她定会拉着他，在院子前的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的。

然而时至今日，那段美好的过往，终究还是成了曾经，成了回忆。

可以怀念，却无法再重来一次了。

“陈妈妈，不用来接我。”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的温度。即使电话那头的人，给了她那么多温暖。

“一一，你怪陈妈妈吗？怪妈妈当初把你带回家吗？”

“如果妈妈没带你回家，是否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发生了？一一，是陈妈妈对不起你。”

“陈妈妈，一一不怪您。”她不怪任何人。她怪自己，恨自己。

恨自己不争气，先迷了心，失了情。最后换来的结果便是不辞而别，一走就是七年。

她深知，感情这东西，一旦先乱了心，无论最终的结局如何，都只能自己承担了。

从一开始，她就下了一场没有结局的赌注。自然的，到最后，输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人。

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02

在路边拦下出租车，给出地址，顾亦就仿佛一个陌生的旅客一般，在车上一路观看着这座她曾经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

很多东西，好像都变了，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其实变化的何止是时间和这座城市的面貌啊。

真正改变的，是她自己和那个无情之人吧。

当出租车渐渐靠近院子，顾亦从车窗里远远就瞧见了一个人站在门口。

不用问，无需想，一眼便知是陈妈妈。在这个家里，除了早逝的陈爸爸，也就只有陈妈妈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疼爱着了。

果然，车子一停下，陈妈妈立马就迎上来了。“一一，妈妈终于盼到你了。”

顾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在小时候，她和陈子皓经常争着抢着。

“子皓，以后咱家就多了一个小妹妹了，你要好好疼她，好不好呀？”

五岁那年，陈妈妈把她从孤儿院领回家。让孤苦伶仃的她有了家人，感受到了温暖。

“好呀，那小妹妹有名字了吗？我给她取一个，好不好？”那个和她同龄，只大她几个月的小男孩，拉着她的手，在客厅转了一圈又一圈。

“以后就叫你一一，好不好啊？”

“为什么要叫一一呢？”

“因为你是家里唯一的妹妹啊。”

两个小小的人儿，手拉着手，说着稚嫩却虔诚的话语。

“陈子皓陈子皓，长大后我给你当新娘好不好啊？”

“笨蛋一一，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哥哥和妹妹是不能结婚的。”

“我不管，反正长大后我就是要给你当新娘！哼！”

“那你要快快长大哦。”

“好，我一定会好好长大的。”

我会好好长大的，长大了就可以当你的新娘子了。

03

“一一，回来了。”

过往的回忆被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击破。残留的画面却依然在脑海浮现。

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视线交汇的瞬间，顾亦即刻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一一，子皓也一直在等你。”陈妈妈走近身边，把手搭在顾亦的肩膀上，给她支撑。

等我？等我做什么？何苦要等我？我值得他等吗？

右手在大衣口袋里紧握成拳，左手拉下毛衣，再一次抬起头，“嗯，回来了。”故作镇定，却不敢再直视那个人的眼睛。

“回来就好，上去歇歇吧。房间妈妈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还缺什么就和我说一声。”他的声音冰冷依旧，可顾亦却听出了关心与问候。

在楼梯口，错过身，顾亦抬脚便往自己的房间去。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还一如从前。这个气味，曾让顾亦为之疯狂成魔。

打开房间，里面的装饰一点都没变。甚至连床，都还是小时候她最爱的粉红色。

可如今，粉红色已然不再是她所喜爱的了。蓝色，白色，才是她心头所喜。因为记忆中的那个白衣少年，最爱的也是这两种颜色。

“一一，陈妈妈能进来吗？”顾亦刚坐下，门外就传来陈妈妈的敲门声。

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陈妈妈端着果盘走进来。“一一，这是你最爱吃的草莓，陈妈妈早上买的。你赶紧来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接过果盘，顾亦开口问她：“陈妈妈，你和我说实话吧。这次要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她的脾气，陈妈妈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陈妈妈是不会再三给她打电话的。

“一一，那个，子皓要结婚了，就在下周。”陈妈妈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轻轻握着。

“一一，陈妈妈知道，你不想回来，不想面对子皓。但是一一，你应该懂的，无论你以哪种身份待在这个家里，陈妈妈都是真心对你好的。”

看着眼前这个鬓发已花白的女人，顾亦突然觉得是自己太过于自私和任性了。

本就不该奢望的感情，却心存贪念。当妹妹不好吗？妹妹也一样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啊！

也是他的唯一啊。

“陈妈妈，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出席婚礼的，以妹妹的身份，以家人的身份。”

这是她唯一能为陈妈妈，为他，也为自己做的事了。放下执念，放下过往，祝他幸福。

在外面漂泊了七年，如今重回到这个家。顾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家给她的感觉，依然很熟悉。但这熟悉中，透着淡淡的疏远。

从床上起身走到窗户边，大雪还在飘零着。明天过后，这场大雪或许就该停了吧。那这段放在心尖珍藏了十几年的感情，是否也该是时候要放下了呢。

长街吻过千堆雪，而你我，却无法拥抱在这无眠的深夜。陈子皓，你要狠狠地幸福，才能对得起我的退出与成全。

她应该很好吧，至少比我好吧。原来你也并非无情之人，不过你的深情，从来不曾为而已。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抹去眼角的泪水，望着窗外洋洋洒洒的白雪。顾亦才猛然发现，无论岁月如何兜转流逝，幽幽流年里，最难忘却的，依旧还是那入骨却无人能懂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