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蒋莉早已察觉姚平有那么点不正常,但一直没怎么用心去查。或许她骨子里头还是有那么点清高,觉得去查老公有点下作。
直至她收到两张相片,她才不得不认真面对这个事情。
那是两张姚平和另一女子的照片。相片有点糊,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个年轻女子,面相有点熟,像在哪里见过。那女子挽着姚平,仰脸正与姚平说着什么,面带娇嗔。从相片看,两人关系绝不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相片是一个陌生电话发过来的。蒋莉打过去,总处于关机状态。她想不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发了相片后没有任何动静。况且这样的相片,也不能证实什么,至多是向她提个醒,她老公姚平有出轨嫌疑。
她当然不会傻到拿着这两张相片去质问姚平。
她问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如果是真的出轨,姚平不承认,那“严刑拷打”到承认为止?如果承认了,作泼妇状撕一场?撕完后怎么办?
反正无论如何,如此折腾一番,必定影响夫妻感情。
一时之间,一向处事雷厉风行的蒋莉也不知如何是好。
蒋莉经营酒店,新开的一家酒店,上个月才过四星级星标。为了忙这个星标,耗去了她几个月的时间,想想这段时间,她确实冷落了姚平。
但姚平如今大小也是个市委副秘书长。且不说职位,单看姚平本人,四十多岁的男人,没半分油腻之感。身材保持得很好,喜欢穿熨得笔挺的白衬衣,衣服束在休闲西裤里,整个人显得挺拔清爽文气。看上去就三十岁多一点。
其实姚平出生在农村,但经过岁月的打磨,全然没了土气,落眼是一身儒雅之气。又因为五官长得好,国字脸,高眉骨,深眼窝,这让他的雅里面又带了股俊朗之气。
最难得的是,在官场里打滚多年,眼神却不见半点污浊之气。
蒋莉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每回见到自家男人,还是心潮澎湃,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番,也庆幸自己当初没嫌弃姚平的家境贫寒嫁了他。
他们结婚十六年,有个儿子上初三。蒋莉对姚平的爱恋一点不比新婚时少,且这份感情因经济的宽裕愈显笃定,加上姚平官场平步青云,她的爱意里加上崇拜,就显得更为深厚。
蒋莉一直都认为姚平是那种干净自律的男人。但优秀如他,有爱慕者追慕也并非意外之事。
难道,这次,姚平终究抵挡不住红颜美色?
2
那两张相片,就像一根刺一样插在蒋莉心里。蒋莉开始对姚平,有了些许不满。
也不是不满,是怀疑。例如吃饭的时候,来个电话,姚平走到阳台接,她心里就忍不住想,是不是那女子打来的?又如哪个晚上姚平说有应酬,她就猜,是不是约了那女子?
每次,她脑海都会跳出那照片里女子的脸,然后,她的心就变得乱蓬蓬的。
第一次,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不会贸然提离婚,且不说她真的还爱着姚平,他们的儿子呢,断然是不能没有父亲的。
这让她十分苦恼,她甚至开始恨那发相片的人。像凭空在她的生活里扔了枚炸弹就走人,她灰头土脸地立在原地,竟然不知如何收拾残局。
当然蒋莉也不是一般女子。事情摆在面前,她不会逃避。她得想办法解决。她首先得弄清楚那女子是谁。
结果她没弄清楚那女子是谁,倒是发现了一个秘密。
姚平在城南的碧桂园首付了一套公寓楼,而那女子就住在里面!
这个发现犹如晴天霹雳,把她炸懵了。如果说姚平太优秀,有女子恬不知耻要贴上来,她尚可以理解。如今,姚平居然金屋藏娇!
从不轻易落泪的蒋莉,那天躲在自己的酒店哭了一晚,她给姚平留了条信息说临时有事出差了。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姚平,她还没想好是否要放弃这段婚姻。
3
正在她伤心彷徨的时候,接到儿子班主任的电话,说她儿子姚子建因与一女同学交往过密问题,女孩家长闹着要见姚子建的家长。
蒋莉一下就慌了神,才惊觉这段时间她夫妇俩真的疏忽了儿子。她一直忙着酒店过星标的事儿。姚平他……他一直忙着搞女人吧,她一想到自己的男人,又气又恨又痛。
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儿子,她心急火燎赶到学校接待室,看到一个穿着打扮入时的女子,身边是个秃头中年男人,男人戴着很粗的金项链。
看到蒋莉走进来,那中年男眼神凌厉地打量了蒋莉一番。蒋莉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厌烦,这个时候,她得独自面对这个事情,就算不是她心里膈应,来学校处理儿子的事情,以姚平的身份,终是不大适合。
“你好,罗老师。”蒋莉微微挺了挺胸膛,仿佛想把身上的浊气赶走。她越过那对夫妇,伸手与儿子的班主任握了握手。
毕竟在商场里打滚多年,蒋莉打起精神来应付这样的场面,也颇显游刃有余。
原来,儿子姚子建在同学薛雪的qq空间里点赞了好多回,有次还留了言,称赞女孩的声音好酥,唱的歌好听。因为这个留言,便被薛雪父母认定为“图谋不轨”。进而认为姚子建纠缠他们的女儿。
“就这些?”蒋莉听完有点哭笑不得。
“这已经暴露出问题的严重性了。”那女子一脸严肃地说。蒋莉知道多说也没用,只好说:“好的,我回去会和儿子认真聊聊。”
出得校门,蒋莉舒了口气。还好事情没想象的严重。但也不能完全否认那对夫妇的担忧,毕竟孩子已到了青春期,引导不当的话,定然会有诸多问题。
如此想来,蒋莉又添了一层烦恼。自己的事情未解决,如今添上孩子的,并且,这事得与姚平商量,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姚平。
这天是周末,蒋莉把孩子送去图书馆,支开保姆,做了几个菜,难得姚平也没什么应酬。
姚平正在阳台上修剪着一盆玫瑰。蒋莉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4
那年,要不是自己坚持,姚平就不是自己的男人了。
那时蒋莉还在棉纺厂工作,当姚平一身白衬衣黑西裤,以技术员的身份出现在厂子里的时候,就像王子的出现,他在女工里掀起的骚动,久久弥散不去。
一时之间,为了博得技术员一句称赞,甚至一个赞赏的眼光,姑娘们争相卖力工作。
只有蒋莉默默无语,大家都笑蒋莉心气高,但谁又知道,只有蒋莉见过这个男人以酒买醉的样子。
原来这个干净帅气的男子,曾经有个相好,是个长得水灵的姑娘,外表万分般配的他们,却有着不同的家境。姚平家三代赤贫,父亲去世,母亲瘫痪在家,哥哥智障,还有三个弟妹。除了大妹读完初三后出来打工自食其力,他得负担母亲的治疗费、弟妹的学费和一家人的生活费。
与姚平相好的姑娘是村长的女儿。姑娘不嫌弃姚平家穷,但村长夫妇嫌弃,无论如何都不让女儿嫁姚平。硬是把女儿嫁给镇上一个开皮鞋厂的商人。
那个姚平以酒浇愁的夜晚,是姚平听到心爱的姑娘生下孩子的日子,他知道,他与姑娘的缘分终是走完了。
蒋莉听着姚平像小说般的惨淡人生,像听天方夜谭。她瞬间泛滥起母性的怜爱与柔情,当她把他的脑袋抱在胸前,姚平奔溃地痛哭起来。
蒋莉一时不知所措,心中的悸动撞击着她的心房,她抱他,她吻他,她用身体抚慰着面前这悲苦的人儿,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情过后,姚平在她面前长跪不起。
她不知道姚平的长跪里面,带着的是对曾经爱情的祭奠还是对她蒋莉的感激与愧疚?
蒋莉的父母知道女儿找了一个如此家境的农村男子,气得半死,父亲甚至指着女儿大骂:帅有个屌用,将来受苦了记得别往家里跑。
其实那个时候的蒋莉,并不是贪恋姚平的帅,她就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灵魂都想给了这个男人。她知道将来就算吃很多的苦,她也想陪着他。
这就是爱情吧。
她与姚平,是有稳固的爱情的,就算与家里断绝关系,她也要嫁姚平。三年,她也没争取到父母的同意。三年后,她义无反顾地嫁了给他。然后,姚子建出生……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
“老姚,开饭了。”
蒋莉听见自己喊的那声“姚”字,还是像往常一般拖长了调子,那喊声里便带了点撒娇的味道。她的心一颤,她还是那样,如少女般深爱着他的男人。
可是,可是他呢?他什么时候迷上了小姑娘?他会离开这个家吗?他已不再爱我了吧?如此一想,蒋莉的眼眶兀自红了。
“莉莉,你怎么了?”
姚平不知何时已走到面前,褫了她一把,她一下就跌进姚平的怀里。“哟,”姚平轻喊了声,猛地想拉正她。蒋莉没忍住,一把搂着他的腰,就哭了起来。
“莉,什么事?”姚平把蒋莉从怀里拉开。拂开遮在她脸上那绺头发。
也是的,多少年了,蒋莉除了酒店的事忙,家里男人和儿子,都让她顺心顺意,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流泪是多久前的事了?就三年前外婆去世时哭过。
蒋莉只好把儿子的事情跟姚平大致讲了一遍。
“就这些?”姚平听完,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蒋莉。他不明白一向坚强的蒋莉,怎么就因为孩子的这点事情哭。他捋了捋蒋莉的头发:“你是太累了吧,孩子要管,但那薛雪的家长也真有点小题大做了。我们要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啊。咱建儿的表现挺正常的啊。”
蒋莉心里火烧火燎的,她哭的不是姚子建那摊子事儿,她哭的是她心里那憋了好多天的郁闷,就是姚平金屋藏娇那档事儿,如今姚平轻言细语开导她,她突然怀疑自己的“怀疑”是否出了差错。
她真想把心里那堆疑问说出来。但,她太清楚了,这事儿撕开了,这个家,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把脑袋窝在姚平的肩上,吸了吸鼻子:“也是的,大概是过星标的事儿把我忙成更年期了。”
5
蒋莉让自己忙起来,她以为忙起来,一切就和以前一样。
可是,又哪能呢?
何止不能,这天,她接到闺蜜张艺的电话,说看见姚平陪着一女子去医院。然后还微信发了张图,后面跟了条留言:你家老姚不是那个吧?
蒋莉一看那图片,心脏一下沉到脚底。然后火就窜到胸腔,就是她,那相片里的神秘女子: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姚平与那女子仿佛说着什么,那女子蹙着眉,姚平的手扬起,似要拂在那女子的头上。
太过分了!姚平你真过分!
蒋莉觉得自己的心被插入一把匕首,还生生地被剜了下,那种窒息的疼痛让她头脑一片空白。她特别难受,但哭不出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金屋藏娇,藏到惹出麻烦来,此刻他正带着那女人去打胎吧?
本来还说念在从前的情分,不再想不再理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如今,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就那么瞬间,蒋莉的心由伤痛到冰冷。好半天她回过神来,给张艺回了条微信:别疑神疑鬼,那是他侄女。
她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一刻,她还要在外人面前维护他。但是,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思量一番,稍作打扮,毅然赶往第一人民医院。她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一场有生以来最残酷的“战争”。
果然,去到医院,姚平那部银灰色的本田赫然在停车场边上。
她冲上妇产科,没有。再往住院部,一眼就看到姚平!
她的姚平,正从靠右第一间病房出来,径直往前走,走廊中间是护士站,大概是急着找医生还是什么的,由于背对着她,姚平并没看到蒋莉。
那病房是头等病房。是独立套间。蒋莉生小孩的时候住的是三人间。那时姚平还握着她的手说,有机会生第二胎的时候,他一定让蒋莉住头等房。
后来姚平做了官,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紧。第二胎也就成了没法实现的愿望。
蒋莉快步来到房间门口,她的心一阵狂跳。那女子做完打胎手术了?做个打胎手术也要住头等病房?蒋莉心里发笑,眼里却阵阵发酸。
原来有些东西,猝不及防就丢失掉了。
她要会一会那女子,究竟何方神圣,居然可以把一向自律的姚平给迷住了。
她一边想一边拧了门把进去,撞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挂了三四个输液瓶的病床,一架生命体征监测仪在闪着各种数据,床上躺着个干瘦的女人。一时看不出年纪,但绝不是相片里那年轻的女子。她闭着眼,眼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并没有因为响声睁开眼。
这个女人,哪里见过?蒋莉的心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有一年轻女子站在阳台上,大概听到响声,她转身,看见蒋莉,怔忡了半天。
好一会儿,她疾步走进房。“你——”蒋莉那声“是”字未说出口,那女子将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别说话。
蒋莉被那女子拉出病房,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到那女子说:“舅妈!你来啦?”
“舅妈?”蒋莉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对,她就是相片里那女子,正站在面前!还叫她舅妈,怎么回事?蒋莉在脑海里极力搜索姚平姐姐和妹妹家的孩子,都只是男娃啊,哪来这么大的女孩?况且,床上那女人,根本不是姚平的姐妹。
床上那女人?她,她……
蒋莉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半天才说:“你是桃红的女儿?”
那女子眼里瞬间升起一团雾气,点头说:“恩,是我,我叫方平。”
6
桃红就是姚平年轻时的相好,村长的女儿。
话说桃红嫁给商人后,生了方平和一个儿子。日子过得也算安逸,但她心里,一直装着姚平。
知道姚平娶妻生子,倒也没别的想法。
但命运有时就爱开玩笑,一场大火,吞噬了皮鞋厂和桃红的男人,还有她十三岁的儿子。彼时桃红父母亦重病在家,两个哥哥则对她的困难状况避之不及。那时方平十五岁,桃红走投无路,找到了姚平。
姚平帮桃红在村口租了个铺子开了家杂货铺,桃红靠着杂货铺的收入,维持着家庭的开支,姚平则承担了方平的学费。
每年姚平都会来看一两次桃红母女。上一年,桃红检查到子宫癌,便请求姚平认方平为外甥女,姚平为了让桃红安心,爽快地答应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方平看过很多张蒋莉的照片。所以在医院里她一眼就认出蒋莉便脱口而出叫了“舅妈”。
桃红的病保守治疗了一段时间不见好转,在姚平的坚持下,桃红才答应来医院做的手术,切除了整个子宫。
“开始妈妈不愿意来的,但舅舅说,如果妈妈不手术,命就保不住了。”方平说到这,哽咽起来,“我妈妈其实是怕自己给舅舅太多麻烦,另外,她还担心您会误解。”
“舅妈,你不会怪舅舅吧?”方平拉着蒋莉的手,手指冰凉。
蒋莉看着眼前的孩子,心中一软,可怜的娃,她抬手把方平垂下来的一绺头发掳到耳后,正想说:不会怪。
却见姚平立在旁,她抬眼看一眼自己的男人,他憔悴了许多,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是因为桃红的手术吧?昨天她在哪里?昨天她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莉,我——”
蒋莉看一眼方平,又看看姚平:“怪你!当然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平一下就慌了,她抓紧蒋莉的手,泪已经哗哗滚落下来:“舅妈,别怪舅舅和母亲,他们之间没任何过分之举,要怪就怪我……”
“我说怪你舅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怪他不把我当亲人,怪他不让我分担。”蒋莉嗔怪地看着姚平,眼眶却是红了。
“莉莉,我,我怕你……误会”
“是误会了。”蒋莉想起那两张相片,突然有了前所未见的轻松,原来,原来自己的男人,还是那个干净自律,且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这几周怀疑的日子,真的像在地狱中。原来,自己的世界,依然阳光灿烂,和煦美好。
后记:
蒋莉认出桃红,是因为姚平给蒋莉看过桃红的相片,虽然是十多年前的事,但因为“情敌”的身份,那影像是印象深刻到一触即“醒”。方平长得像桃红,因此蒋莉收到那两张相片时便觉得“女子面相有点熟”。
桃红手术后,病情好转出院。母女两常来姚平家走动。倒真的如亲兄妹般。蒋莉怜惜桃红母女,欣然接受这段亲情关系。
方平名牌大学法律系毕业,被蒋莉的公司聘请为法律顾问。
至于那套碧桂园的首付,是姚平送给蒋莉的生日礼物,带装修的房子。蒋莉一直说要悄悄给儿子准备一套房子,将来万一孩子买不上房子,还有个安身之所。当时因为房子近医院,桃红手术前,便让桃红母女两住了段时间。
最后说说那两张相片,是蒋莉家保姆青儿发的。其实青儿并不肯定姚平有没有出轨,有一次从菜市场出来看见方平挽着姚平走,她就把照片拍了下来。
大概青儿因父亲出轨与母亲离婚的缘故,特别恨男人出轨。且感念着蒋莉的好,便用手机副卡发了那两张相片给蒋莉,目的是提醒蒋莉。直至桃红方平来姚平家走动玩耍,青儿才知道是错怪姚平了。最终因着良心不安把事情说了出来。至此,蒋莉心里那根刺,完全地被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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