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我们

冬至

我看着眼泪一滴一滴从面前女孩的眼角流下来，滴到红色的结婚请柬上，化成了代表青春的句号，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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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找你啦！”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江依依把书包甩到我旁边的桌子上。

“咋了？被发配了？”我问。

“嘁。”江依依白了我一眼。

“就你天天跟褚杨那个腻的劲儿，要我我也发配你，人家褚杨可是咱班唯一的宝了，能让你祸害了？”我笑着说。

江依依一脚踹过来，又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江依依跟我一样是吊车尾，起先被安排在班级第一褚杨身边学习，没成想学着学着搞起了恋爱，于是老班火急火燎的又是谈话又是调座位，生怕让班里唯一的苗子着了江依依的道儿。

我们班一大半都是花钱上高中的。

江依依说，这叫建校费，她指了指教室后门上新装的空调，“看到没，我们的钱。”说罢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外人对江依依的第一印象都是小说里那种邻家姑娘的感觉。安静、文艺、小鸟依人，这是从观感上来说。

江依依每天扎着利索的马尾，有着姣好的面容，怎么也让人想不到是个疯丫头，更想不到她成绩差的一塌糊涂。

不过跟她待时间长了，有治抑郁的奇效。

看我每天对着黑板发呆，江依依有一天问我:“你怎么天天都无所事事的。”

我回神反问:“你不也是？”

为了证明自己，江依依从书包里抱出一摞小说跟漫画:“看，我一天的精神食粮。”然后又指了指褚杨小声说:“看，我的主食。”

见我不搭理她，江依依又穷追不舍的问:“人家不学习要么泡妞，要么玩手机，要么看闲书，你咋啥也不干，天天发呆，你是呆子吗？”

我敲了她脑袋一下，“叫二师兄！”

江依依笑了起来。

我不管她继续望着黑板发呆。

通常一下课，江依依都会连蹦带跳的坐到褚杨旁边，要是褚杨在做题，江依依就会安静静地在旁边不说话。有时候江依依会给褚杨整理桌子，有时候会给他带去小零食。

我羡慕她。对。羡慕江依依，羡慕她的无忧无虑。

我给江依依说我羡慕她。

江依依笑着回应:“呆子也有七情六欲？”

我说:“我要去美国了。”

江依依惊呼出来:“哇，美国好哇，金发翘臀大美妞。”随后又说，“那你还不学英语，你去了用手语啊？”

我叹了口气，“我在想，我去了能干嘛？”

江依依想了一会，“你……你可以去看着塞纳河发呆啊。”

我听了觉得有道理，又想起来塞纳河不是在法国吗。

“管它呢，总比现在好，呆子，你觉得呢？要是我也有机会，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江依依一本正经的说。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江依依被“抛弃”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她还是看她的“精神食粮”，我呢开始关注各个留学论坛。

我觉得江依依跟褚杨这样的感情最好，互相陪伴又不打扰，褚杨每天都会抽出时间跟江依依谈情说爱，江依依也会抽出时间来跟着褚杨补习，虽然没什么效果。

江依依尊重褚杨，褚杨同样也尊重江依依，这是我当时能看到的最细水长流的感情，温馨到不像那个浮躁的年纪的感情。

学期末，文理分科。我在那一栏，写上了艺术。

江依依伸过头惊呼，“哇，你要去艺术班，羡慕。”随后又抓着我问，“你不是去……去那什么塞纳河吗？”

我嗤之以鼻的说:“塞纳河有什么好的？金发碧眼有什么好的？我要留下来建设社会主义，跟着大家伙一起奔小康！”

江依依扶着我的额头，又夸张的甩甩手，:“脑子坏掉了，脑子坏掉了。”

于是乎我从一个吊车尾班的吊车尾，变成了另一个吊车尾班的中流学生。我大喜，自信心爆棚，开始选择性的听课。

江依依选了文科，就在我们隔壁班，每天依旧自由自在，见了面她会热情的打招呼，偶尔窜到我们班给我分享她新买的漫画小说。

褚杨终于去了一个不需要班干部就能保持安静的理重班，也不亏我们老班集中火力培养的结果。

有时候褚杨会跑过来找江依依，有时候江依依会跑到对面楼找他。这个女孩跑起来身边好像都发着光，我总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治愈效果。

那时候刚学素描，画的一塌糊涂，人像还不会，画了几个瓶子罐子被她看到，然后就当宝贝一样的从我手上抢走，“我先收藏起来，万一你哪天出名了，这画可值钱了。”

我想了想:“那太便宜你了，你得拿一个东西给我交换。”

她抱着画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这样，我和褚杨结婚的时候，我让你当伴娘！”

“什么！？”

在我惊愕的眼神中，江依依笑嘻嘻的跑了。

伴娘是不是能进闺房的？

高二末，我外出集训，江依依送我一块玉坠，5块钱的那种。

“这可是我诚心诚意求来的，幸运值加一百。”她眨眨眼睛。

我勉为其难的接受，说:“等我回来，给你画个头像，带美颜效果的那种。”

“一言为定。”

这两个人在我的见证下，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高考后，褚杨不负众望的考上了某南方985高校，江依依则勉勉强强留在了岚城读二本。

他们感情一如既往的好，每天晚上都会开视频，江依依总是兴奋的问东问西，褚杨也会给她讲学校的趣事，有时候两个人会开着语音各自忙自己的。这样能感受彼此的温度，似乎没有距离。江依依这样说。

“二师兄，没去美国你后悔吗？”江依依给我发来一条语音。

“你呢？考在家门口，没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后悔吗？”我发过去。

“才不呢，我家杨杨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啊，男主外，女主内你懂不懂呀！”

我听到语音那头江依依舍友的起哄。

这丫头在哪都那么受欢迎啊。

大二听说江依依去见了褚杨的爸妈，给他们留的印象很好，但是吃饭时问了学校后二老话就没那么多了。

那之后，褚杨的父母过多过少开始干涉他们的感情，但还好，异地也挺过去了，父母那边的压力褚杨也总是表面顺着，没发生过什么大争执。

毕了业，江依依发微信给我，要我准备参加他们的婚礼，后面跟着一串吐舌的表情。

我回了个好，又补了一句，我欠你的那张画像补给你。

然后我再也没接到这个微信号的任何消息，发过去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我一直惦记着江依依，一直记着还欠她一张画，还有，她还答应过我，要我给她当伴娘。

她消失后的两年，突然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我点开对话框，上面写着——他结婚了。

然后不管我发多少消息，都在没有回应。

有一天我在岚城的公交车上准备去找一哥们叙旧，前面的女孩似乎一直在补妆的样子，擦擦抹抹，我刚想转开视线，见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结婚请柬，我看了一眼，新娘新郎长得都还中规中矩。

然后女孩打开手机屏幕，屏幕的钢化膜裂了几道，看着十分不舒服。

然后透过裂缝。

我看到了屏幕里的女孩正是她，而那个男孩则是请柬上的新郎。

我看着眼泪一滴一滴从面前女孩的眼角流下来，滴到红色的结婚请柬上，化成了代表青春的句号，消失掉。

我突然想到不知身在何处的江依依，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收到褚杨的请柬，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只身一人挤着公交去参加他的婚礼，不知道她划开手机屏幕看到17岁的江依依和褚杨会不会也流眼泪。

我想，那些青春时期最好的我们，那些青春时期最负责任的我们，都被现实打倒了，于是我们泪流满面的妥协，我们还是我们。

可是对于曾经深爱过的人。

我们变成了最坏的我们。

目录:离你最近的远方

青春系列故事《离你最近的远方》。那些美好和承诺已在岁月里积灰；悲伤和失落在经年中沉寂。想看所有关于青春，关于过往的感人小故事请关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