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的日子穷。
八十年代庄户人家的日常吃食,基本上还是粗茶淡饭。
父亲母亲靠几亩薄田,供应我们兄妹几人上学,日子过得捉衿见肘。
母亲养的几只母鸡,在房前屋后的草地里撒着欢儿地刨食,然后跑到门廊后的草垛下蛋。
等它们咯咯咯地踱了方步走远,我会箭一般地冲过去,捡拾起带了余温的鸡蛋,放进母亲专门放鸡蛋的竹篮。
那是我们兄妹几个学习用品、学杂费用的来源。
打记事起就知道,鸡蛋虽然美味,但可以换成急需的钱,所以从来没有主动向母亲央求,给自己煮一个或者炒一个鸡蛋。
只有在端午节和麦收节时才例外。
在老家,有端午节吃煮鸡蛋的习俗。那一天,母亲会煮上四个鸡蛋,给我们兄妹几人一人一个。而她和父亲,只是慈爱地看着我们饕餮。
我掰下一块晶莹剔透的蛋清,要喂进母亲的口里,她轻轻地推开我的手,轻声笑言:“小孩子长身体,娘吃的蛋比你吃的盐多呢。”
麦收时节,家家户户收麦忙。为了和晴好的天气抢时间,母亲常常把蒸好的戗面馒头和煮熟的咸鸡蛋送到田间。跟在父亲身后劳累半天,饥肠辘辘的小人儿,曾以为,唇齿间馒头的麦香和淌着油渍的鸡蛋,是这世间最美的午餐。
最怀恋的是生病时,母亲会走到放鸡蛋的竹篮,拿出一颗蛋,在灶台前架起三块砖,用小小的炒勺,香喷喷的芝麻油,翻炒出香气扑鼻的鸡蛋,再端到我面前:“吃下这颗炒蛋,你的病就好啦!”
看到我咂摸着小嘴狼吞虎咽,母亲总是嘱托我“慢点慢点”。
可是,日子过着过着啊,岁月的雕刻刀,就将一道道皱纹雕刻到母亲的容颜。我的老母亲啊,已佝偻了背,昏花了眼。
母亲依然在老家的宅子里,养几只母鸡,攒几篮鸡蛋。每次我们兄弟姊妹回去,给哥哥一篮,给姐姐一篮,给我一篮,给弟弟一篮。
她说,城里的蛋,可不比娘自个儿养的鸡下的蛋。可我在无意间分明听见,她和老父亲提起,他们吃的蛋,买自村口的小商店。
我的老母亲啊,她对子女的爱,藏在一言一行间,隐于一个蛋又一个蛋。
那缕炒蛋的淡淡香气,触动我内心的柔软。我的娘亲,是我永远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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