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出仕】
经过漫长的等待,孔子的机会终于来了。
定公九年,阳虎奔于齐。其后,定公用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孔子世家》
鲁定公九年,阳虎为乱七八年,终于被伐出逃,国家稍稍稳定下来,定公不甘心做傀儡,也想有所作为,因此起用孔子作中都宰。
这一年,孔子五十岁。这一年,孔子真正开始了使天下有道、邦有道的实践。
定公十年,鲁定公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为相。在这次外交会晤中,孔子表现的十分出色。他有理有力有节,不但保住了鲁君的颜面,而且促使齐国将之前侵占的土地归还鲁国。由此,鲁定公对孔子信任有加,不久便由中都宰升任司空,最后做上了大司寇。大司寇相当于今天的什么职位,不太好说,总之从重要性上来说,至少也相当于今天的政治局委员。
当然了,当时的定公毫无实权,掌握军政大权的是三桓,尤其是季氏。说定公任用孔子为中都宰,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是孔子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绝不可能由定公说了算。前车之鉴,昭公突袭季平子,险些丧命,季桓子怎能不吸取教训?此时的三桓已把定公手中的权力夺得七七八八,委任司冠这样的用人大权,定公早就没有了。孔子能做到司空、司寇,这必然也是季氏的主意。所以《春秋公羊传》上说:“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行乎季孙,便是孔子堕三都之行动,都是在季氏的认可下施行的。
孟子也说:“孔子于季氏,为见行可之仕。”见,表被动,见行可,即是被认可才加以施行。至于孔子是如何获取了季氏的信任,史书上找不到相关记载。
0319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理解这一章,先要明白,定公为何有此一问。 “政在季氏,于今已四君矣”,他的哥哥昭公更是被三家逐出鲁国,到死也没能回来。所以定公问孔子如何“君使臣,臣事君”,绝非泛泛之谈,必有针对性。此处所指的臣,应是三桓。定公和孔子二人心知肚明,不过没有明说罢了。定公患于三家坐大,自己手无兵权,对三家无礼逼君之举无可奈何,害怕自己重蹈他哥哥昭公的覆辙,所以有此一问。
孔子当然也明白定公所问的真实用意,他说君使臣以礼,此处的礼,绝非指礼节礼让,乃是指礼之本,即所谓的“君君、臣臣”,贵贱有别。臣,事君要以忠,不得非礼。
从这一段对话,我们可以推测,定公与孔子这君臣二人已达成默契。孔子为定公提出了削弱三桓重掌大权的对策,定公也给予了孔子信任和重用。
孔子提出的是什么对策呢?那就是堕三都!三都是指三家的私邑:季氏的费,孟氏的成,叔孙氏的郈。堕,通隳,毁也。堕三都,便是堕毁这三邑的城墙。在冷兵器时代,一个都邑城高壕深便可以固守,若是三邑的邑宰据城叛乱,便一时难以攻克,奈何他不得。
孔子堕三都时的口号是: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大夫无百雉之城”便是要堕毁费、成、郈这三邑的城墙,使三邑不能固守,也就消除了邑宰据城叛乱的可能。“臣无藏甲”便是不允许邑宰和家臣有私人武装。由此可见,堕三都的本质还是与枪杆子有关,目的就是要削弱家臣的军事实力,使地方没有叛乱的资本。而孔子的设想不止于此,他的最终目的是要让枪杆子重新握在国君手里。
【电影《孔子》剧照】【三桓为什么会同意堕三都】
照理说,这三邑是三家的私邑,是他们的根据地。堕了三都,便会使三家失了根本,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三家之为什么会同意孔子的主张呢?其实他们也有苦衷。就季氏来说,前者阳虎作乱,当时的费宰公山不狃就是他的同谋。而阳虎兵败出奔之后,公山不狃还是稳稳当当地做他的费宰,季桓子也无可奈何,可见费邑已不受季氏的控制。就叔孙氏来说,定公十年,家臣侯犯据郈叛乱,围攻了两次才将郈邑攻克,这个侯犯其实就是第二个阳虎。孟氏的成邑相对好一点,当时的邑宰公敛处父对孟氏还是比较忠心的,而堕三都最终未能成功,问题就是出在孟氏的成邑。
正是基于三桓的这种矛盾心态,孔子同时取得了定公与季氏的信任,开始实施堕三都的计划。堕了三都,既可斩掉陪臣执国命的乱源,又能削弱三桓的权势,可谓一石二鸟,下一步便可使国家的军政大权重归公室。虽然就一时而言,堕三都的确于三家不利,但从长远来看,对他们绝无害处。所谓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只要三家忠君守礼,无不臣之举,自可保禄位不绝,世世相传。堕三都,弱三桓,鲁国便可免于内耗。陪臣、大夫皆听命于公室,君臣一心,自可使国家日益强大,免于齐晋楚等国欺凌。因此,以长远计,堕三都,利莫大焉。
【堕三都】
鲁定公十二年,季氏任用子路为家宰,孔子堕三都的计划开始正式实施。第一个堕的是叔孙氏的郈,这个进行得很顺利。而季氏将堕费时,费宰公山不狃便公然举兵反叛。他和叔孙辄帅费人打到国都,并将鲁定公及孔子等人围困在武子之台(就是季平子被昭公突袭时所躲的那个高台),甚至有人曾一度攻上高台,打到了鲁哀公的身侧。孔子命申句须和乐颀下台伐之,费人败逃,于是堕费。
堕郈与堕费还算顺利,将要堕成之时,当时的成宰公敛处父对孟氏说:成位于边境,若是堕成,齐国人很容易便攻打过来。而且成是孟孙氏的根据地,没有成就没有孟孙氏,你假装不知道,我将不堕。这一年十二月,定公率人围成,不克,堕三都以失败告终。
围成而不克,不在于军事力量的不足,一次不克可以攻两次三次,一月不克可以围两个月三个月,郈、费尚且能堕,堕成又有何难?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三家的态度,三家若是同心同德,有始有终,堕成,易如反掌耳!孟孙氏有私心,季氏亦有私心。季氏支持堕三都,只是想削弱家臣的势力,如今完成了堕费,其目的已经达到。既恢复了对费邑控制,又保住了自己专鲁政的根本,便到此为止。若是任由定公和孔子继续下去,一旦定公重掌军政大权,自己失位失势,谁能保证定公不会为哥哥昭公报仇,铲除三家的势力?到时候,不要说费邑,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当然了,这只是推测,至于历史的真相,没有人能知道。
【费宰的人选】
0609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汶水:齐鲁两国的界河。吾必在汶上,意思是如果季氏再派人来召我为费宰,我必定已度过汶水北上,躲到齐国去了。
费宰一职在现在也相当于一个省委书记的职位了,作为地方大员,位高权重,闵子骞为什么会拒绝季氏的邀请呢?其实,堕费完成之后,费宰一职便成了烫手的山芋。季氏想要一个忠于自己而疏离公室的人为费宰,而鲁定公呢,有孔子之辅,欲重掌大权,想要的当然是一个忠于公室而不听命于季氏的费宰。
闵子骞对这个形势肯定看得清清楚楚,若是他答应了季氏出任费宰一职,将会很难做。首先,他作为孔子弟子,若是听从师命忠于公室,便很难应付季氏的势力,毕竟,费邑一直是季氏的私邑。若是听从季氏,又有违师命,难以达成孔子使鲁国重归有道的目的。而且堕三都半途而废,鲁国政局的走向尚不明朗。这就涉及到“站队”的问题,若是站错了队,后果会很严重,到时全身而退也是不能的了。所以,这浑水还是不趟的好。闵子骞拒绝季氏的原因,大抵如此。
闵子骞这个人精明于政治,前面讲过,鲁人为长府时,闵子骞就认为应该仍旧贯,没有必要“改作”,孔子就说他“言必有中”。这一次他拒绝季氏的邀请,也是很明智的。要不然,若是他真的做了费宰,以季氏在鲁国和费邑的根基,绝难应付,到最后他多半会落得和冉求一样的下场。季氏违礼僭上,冉求只能附和;季氏富于周公,冉求也只好为之聚敛而附益之。人一旦上了贼船就永远也下不来了,那时被孔子骂“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的,不但有冉求,还会多一个闵子骞!
1125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路可以决定费宰的人选,这肯定是在他做季氏宰的时候。高柴,字子羔,孔子曾评价他为“柴也愚”。以当时政情之复杂,费宰一职,连孔子屡次称赞的闵子骞都不敢出任,更何况学问尚未到家的子羔呢?子路出任季氏之家宰,可见季氏对孔子师徒的信任。以子路之为人,他肯定是与孔子一条心的。但作为季氏的家宰,也有难处。子路肯定是想要和老师一起帮助鲁君重掌军政大权的,但政自季氏久矣,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不能触犯季氏的底线,否则前功尽弃。子路最后选择了子羔作为费宰的人选,孔子只是说“贼夫人之子”,却没办法改变这个决定,这说明,以子羔为费宰,这多半是季氏的意思。
此时的孔子,不但在季氏决定费宰的人选时无法进言,他自己也已经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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