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从前慢》
(1)
陶李村通往油坊徐的就是一条路,只有一条路,一条越走越窄的路,到了青桥突然畅旷起来。
青桥有一个泉眼冒着水,骨溜骨溜的,日日夜夜不停歇。青桥不是青色的,它是一个布满青苔,很古老的桥。古老?因为村庄里年纪最大的九十多岁的老太太说从她记事起就有那桥了,而九十多的老太太也说了,她的太太跟她也讲过这座桥。
洪水,干旱,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桥都没有了,可青桥还在。
一辈人传给一辈人,“那个桥怨气重,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小女孩刚出生眼睛还没睁就被扔进了青桥下的那条河,她们的怨气护着桥。”
那些个小女孩没墓,没碑,也只有这座桥了。
(2)
农历十六,大月亮照的天空蓝的剔透。
风刮叶子嗖嗖的让人有点不敢伸出脚,野猫“哇——”叫了一声,又隐入芦苇荡。
几个17/8岁小姑娘,唱唱跳跳从桃李村回油坊徐,他们是油坊徐的姑娘早上去桃李村插秧的。插完秧东家留她们吃了个饭,吃完饭天就黑了。
路过青桥,几个姑娘还在唱,不知谁喊了声,“好像有小孩子在哭。”
几个姑娘胆也大,就着月光站在青桥上伸头望向湖面。
“看那,水草上有一个小孩。”
阿芳捋起裤脚就下湖,湖本就不深,如今湖水又被放到地里插秧,湖里也更没多少水。
阿芳上了岸,单手怀着孩子,抽出一只手拍拍胸脯,后背惊出汗。
青桥就是扔小孩的,准确的说是扔小女孩。方圆几十里老老少少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阿芳,这个小孩,你不能抱回家,是别人扔的。”
“不行,我不能再扔了她。”阿芳眼角有点泛红,17年前她就是她爸妈从青桥捡回家的。
一路上阿芳都在笑,笑笑又看看怀里的小女婴,“你长得真俊,叫你俊英吧。俊英——俊英——”
她把孩子放在床上,用布一点一点的擦拭孩子的身体。嘴里喏喏着,“我以后也有人陪了,我不是一个人了。”阿芳爸妈前不久去世了,家里就她一个人。
阿芳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叫隔壁6岁虎头虎脑的学甫照应一下俊英。学甫摇摇篮哄孩子可厉害了。
木摇篮咯吱咯吱,俊英笑得也咯吱咯吱。“俊英乖啊,俊英乖……俊英睡啊,俊英睡……”
“芳姨,俊英对我笑了,她刚刚真的笑了!”
阿芳手上的水在裤子上一擦,摸摸学甫的头,笑着,“笑了,笑了,俊英喜欢你呢。”
“捡”是一个动词,它的近义词是“养”。一捡就一养,一养就是6个年头。
俊英6岁,阿芳23岁了,阿芳一直没结婚。
“真造孽呀!”村里人背后喋喋不休。
(3)
俊英7岁,好几十里外的表亲要接她回家带小孩。
学甫13岁,他把脖子上的银锁扯下递给俊英。“给你,我妈说带这个胆子大,你胆子小,给你吧。”
学甫是他爸妈老来得子,他爸妈身体不好,老喘。他10岁那年,大姐远嫁,二哥也不知道去哪了,他慢慢就撑起了一个家。
慢慢撑起,也是不得不撑起。
俊英走得第三天,村里有人吆喝征人挑铁路,征挑铁路的人长得五大三粗,大嗓门的外地口音,大伙倒也能听懂他吆喝的是,“没钱,管饱。”
挑铁路,就是挑修铁路挖的泥,修铁路用的钢铁,这活是没日没夜的,没钱管饱委实有点苛刻了,所以来应征的人不多。
学甫看看家里的米缸,又看看坐在门口乘凉的爹娘,他们俩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学甫红着眼眶追着夕阳撒腿跑到应征点。
“你多大?”
“13。”
“毛都没长齐,不要。”
“我都一米七了,我肩膀结实着。”
大嗓门大汉捏捏学甫的肩膀,露了牙,“那明天早上来村头集合。
“唉——”学甫撒了欢就跑,跑出一段距离侧头掀开领口看到那一片青又“嘶”了一声。
晚上,天麻麻黑。
学甫盛好粥,摆好筷子,等爹娘坐好,他开了口,“爹娘,家里米还能够你们吃个把礼拜,我让二叔过几天送米来,他种我们家地还没给粮食,吃完了再去其他几户没给粮食的人家讨,里屋衣橱底下压着钱你们知道,馋了买点肉……我一人顶你俩人饭量还不止,这样日子过不下去,我明天跟着修铁路的人去挖铁路……”话没说完,眼泪落在碗里。
星星在天空中,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却又是不那么一样的。
(4)
学甫离开没多久,阿芳终于嫁了人。
阿芳嫁人那天,俊英要带孩子没去成,她一直在数树上的喜鹊,每看到一只喜鹊,她就雀跃一下。她听说嫁人那天喜鹊多,以后日子就幸福。
俊英忘了她离自己小姨好几十公里,那么远,人不属于同一地,喜鹊怎会属于同一片天?
带孩子就是用红粗布把小孩缠在身上,背着孩子还要干活的,所以小孩一般尿身上拉身上。
那年闰六月,天气异常热。阿芳来表亲家,见到了两年没见的俊英。
俊英后背生了疮,身上苍蝇闹哄哄的,阿芳眼睛一红把俊英带回了家。
到了家,阿芳和丈夫吵了一架,说是因为俊英,其实是结婚两年了没生。
阿芳又回到油坊徐,那间泥草房颤颤巍巍,可阿芳觉得异常安稳,她拉着俊英的手,“以后我们俩好好过日子。”
“我能不能叫你妈?”俊英说完不敢抬头,把弄着手指。
“喊吧,以后就我们俩了。”阿芳理理俊英的头发,落了一行泪。
女人心底很多时候都会软的不像话。
阿芳带着俊英,日子有着过不完的精细,洗洗补补,扫扫擦擦,家里干干净净,明明堂堂,俊英后背的疮也好了。
(5)
转眼入了冬,快过年了。
阿芳在家裁布,想着给俊英做衣服够不够。
隔壁学甫探出身子,“芳姨,我爸妈呢?”
“你……你出门没多久……就不在了。”
阿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学甫,自顾叹着气。
看着学甫,阿芳觉得两年前仿佛就在昨天,学甫还是那个身高,只是脸庞明显削瘦了,目光向下看到学甫明显弓着的腰,阿芳没忍住落了泪。
想家里生活好一点去挑铁路,挑了两年的铁路,如今回到家,爸妈却不在了。
那个年代15岁可当大人使,可15岁也终究是个孩子。
有人可怜他把他放到镇上的食堂烧饭。
学甫虽然不爱说话,但是见人也会唤一声大妈大爷,叔叔婶婶。他又勤快,所以还是很讨油坊徐的大人们喜。
(6)
日子过得很快,俊英17岁了。
阿芳身体不好,老咳嗽,一咳就一宿。她种地种的极好,可是一垄山芋最多收半麻袋,其它的都被别人挖了,南瓜也是,头天看几十个南瓜好好躺地里,第二天一个也没有了。
阿芳与人不吵不争,俊英不行。俊英火气大,到地里哭一通,骂一通,然后说要带着她妈离开油坊徐,去几十公里外投奔那个表亲。
油坊徐老一辈就是卖油为生,都是生意人精的很。当地有一句顺口溜,“正月过年二月里来赌,三月看戏四月才做田。”前前后后几个村的人提到油坊徐就两个字,“赌,懒。”
俊英这一闹,隔壁张大娘,拉着村子最后面的李大娘天天来俊英家唠嗑。
“衣服是新的好,人是旧的好。你要是现在去别的地方,终究没有在油坊徐这个地方吃香啊。”
“学甫是个好小伙儿,就是命不好,你们俩可以搭伙过日子,又住隔壁。”
村里没人喜欢俊英,她打小吃不得一点亏,和人吵架总要赢,吵不过就打,她出手也快,差不多大的男男女女小时候就没有没被她打过的。她打架的理由也简单,一说她没爹没娘,说阿芳没老公好欺负,二拿她家地里东西。
可性格再怎么强硬,不讲理,17岁的俊英男女之事也是不懂半分。
俊英问阿芳要不要嫁给学甫,阿芳环顾家里的草房眼睛里柔软一片,“家里没个男人终究被人欺负,有个男人应该好点。你小时候学甫常给你摇摇篮呢……”
(6)
新年一片喜气洋洋,红色晃得人心情也热烈了。
年儿一过,俊英十八,学甫二十四。两个没爹没妈的人有了同一个妈。
新婚睡的床,盖的被子上有一滩血迹。他们盖的被子,垫的被单,都是学甫爸妈之前盖的,学甫不说,俊英也不说。
学甫话少,俊英话也少。
很快打了春,可一直下雨,雨停后的叶子从奄奄一息还不如死了似的一下子变得活泼鲜亮。
俊英看着墙角伸过来的一只桃花,笑着拿起剪刀准备咔嚓剪下。
学甫声音里混着制止的味道,“你怎么要剪了桃花?”
俊英本想说,“因为好看想插家里”,脱口却是,“我就剪怎么了?”
“你这人真奇怪。”学甫转身回了家。
俊英看着学甫离开的背影有点恼怒,一咬牙一跺脚,骂了几句后,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是剪了桃花,可是没插,她把花扔了。她看着扔了的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觉得嫁错了人。
晚上没月亮,天空又黑又深。
俊英没时间悼念那支桃花,学甫应该也忘了,他们俩刚从生产队结束挖池塘任务。
没有月亮,豆大的煤油灯的光也闪闪绰绰。
“我有了……”
“怀了?”
“妈说是怀了。”
学甫笑了,笑得也浅,可俊英还是看见了。他很少笑,结婚俊英都没见他笑过。
第二天一早,俊英起身看见桌子上一个破瓷瓶里插着桃花。花开的不多就三四朵,可花骨朵一团一团的,粉嫩粉嫩,看得人心情都粉嫩起来。
“妈,你剪的桃花?”
“学甫早上剪的,哦,学甫上工去了,他说你不舒服就多睡会,他替你。”(上工,以前生产队要安排每家每户一起劳动,算工时。)
花开要一个轮回,心里暖一下只要一个瞬间。
(7)
怀孕到五个月,俊英突然变得很胖,是不正常的胖,腿是之前两三个粗,躺着还不能动。
阿芳翻不动俊英身子,所以都是学甫给俊英翻身子,给她端屎端尿。
2个月后,俊英生了,很顺利,是个女儿。
学甫每天要上两个人工,到家总是匆匆忙忙又得出门。
晌午,学甫到家看见俊英躺在床上头上裹着红布条(刚生下孩子不久,裹上红布条防风。)桌子上放着小半碗饭,和小半碗咸菜。
“妈端过来的时候,我看着是不饿的,现在都饿了,端过来给我吃吧。”
“都不冒热气了,怎么吃。”
“倒点白开水吧,现在心里饿的难受。”
热开水,是很热,冒着的热气有点氤氲了学甫的眼睛。
学甫递碗给俊英的时候碰到了俊英的手,很凉,凉气侵到了心。
学甫将眼泪压下去,一口气跑到村头的草堆旁找到阿芳,“妈,我拿钱买肉吧,俊英不吃肉不行。”
“家里钱,你知道,只够两斤肉。”
“就买两斤。”
学甫又一口气跑回家,掏出所有的钱,一口气跑到村头买了两斤排骨。
“怎么把钱都买了肉?”俊英看见学甫提着肉有点恼。
学甫不说话。
俊英有点哽咽,“其实别家坐月子吃一斤肉,我吃一两就行……我身体好……”
“嗯,我知道。”学甫说话声像旧城里的老折子戏,温言软语。
“知道,你还买这么多?”
学甫不说话了,默默去洗肉煮。
柴火把肉炖的很透,隔了堵墙俊英也闻到了肉的香。她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觉得日子也许没有那么糟。
(8)
俊英和学甫的孩子叫礼安,是俊英取得,俊英不识字,可她知道“安”是平安的意思,生他的时候俊英开始害病,所以她希望孩子平安,孩子是“礼”字辈,就叫“礼安”。
俊英和学甫还是不怎么讲话,大多时候还是阿芳在他们俩间传话。
更多时候,学甫一开口,俊英总有理由吵,俊英一开口,学甫回应态度也不好。
很快礼安到了断奶的月份,阿芳带着礼安白天走亲戚断奶去了,晚上不回家。
俊英学甫俩没了传话人。
俊英还是胖,还是起不了床,每天睁开眼就见不到学甫人影,俊英越来越不满意。
冬天天黑的早,四五点村里就一片寂静。各家窗户透出来煤油灯微弱的光,或明或暗,村子合起来看,就像布满星星的夜空。
夜空也有喧嚣。
夜里学甫到家,刚上床。
俊英就胡乱地扯打着,学甫也挥了几下手,俊英从床上掉了下来,抓破了学甫的手。
俊英在地上哭着打滚,“造孽呀!你是不是黑了良心?”,学甫倒底还是没了底气,俊英还病着。
学甫把俊英扶上床,俊英摸起床上衲鞋用的剪刀一把扔过去。
学甫鼻梁一下子冒了血,好大一个口子。
“你不会躲啊?”
学甫两只手按着血,不说话。
学甫抽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画满符的红布甩到床上,“我是去大圩庙里给你求的。”
说完,学甫转身要走。
“你怎么不打我?”
学甫回头开了口,“你是孩子他妈,再怎么也不能打你,你打打我就罢了。”
学甫把门甩的咣当一声,脚步声渐行渐远。
俊英突然不哭了,掀起身下垫絮,都是大大小小的签啊符的,她把刚刚学甫给她的也放下,突然又蒙着被子哭起来。
这不是他们俩第一次打架,学甫脾气并不好,他摔过很多碗,瓷盆,就是没有打过她,推一下都不曾有。
俊英觉得可能没有嫁错人。
(9)
阿芳抱着断了奶的孩子回到家,发现家里气氛有点不同了。
阿芳依旧是他们俩的传话筒,可传话次数明显多了语气也好了。
“妈,他衣服补好了,你跟他讲一下。”
“妈,锅里有粥,你跟俊英讲一下,我去赶集了。”
……
阿芳嘴上应着好,心里也说着好。
那天夜里打架之后,俊英病突然好了。
他们俩还是不怎么说话,讲话也还是磕磕绊绊,可倒也安安稳稳生了四个姑娘,三年一间隔。
十二年里俊英重复着怀孕、生病、痊愈,学甫重复着求签求符。
第四个姑娘生下没几天,阿芳托人抱走了养,阿芳做不出扔孩子的事,可日子苦四个姑娘养着也是难,阿芳总想俊英再生个男孩。
学甫又把孩子抱回来了。
“你是不是孬了?咱养不起。”阿芳生着气眼眶红红的。
“俊英怀个孩子不容易,一怀就害病,舍不得……”
阿芳红红的眼眶还是落了泪,俊英在里屋哭成泪人。
最小的姑娘三岁时,阿芳一觉睡就没起来。
葬礼上,俊英哭得不省人事,学甫没哭。
葬礼结束后,学甫和俊英更不说话,说话就是吵架。
只要学甫一开口,俊英总有理由吵,俊英吵是因为学甫在阿芳葬礼上没哭,她没问学甫为什么不哭,只是一味地觉得学甫没良心。
女人很多时候不会问,不是知道答案,而是喜欢按自己一瞬间萌生的想法去认为一个人一件事。
(10)
学甫突然生病了,肝炎,1927年那个秋天。
俊英一夜之间头发花白。
学甫住院了。
俊英到处打听偏方,打听到的无非是不能受凉,要保暖之类。
俊英要跟别人去收鸭毛,她极怕脏,甚至有洁癖,家里总收拾干干净净,衣服也干干净净,整个村没谁不知道。
而收鸭毛不单单是收鸭毛,得帮别人杀鸭子拔毛,帮别人把鸭子收拾干净。鸭毛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衣服上手上也经常会弄到鸭屎,弄得好,别人也许会把鸭毛免费送给你,不要钱。
俊英总是很卖力,帮别人把鸭子弄得干干净净。同行的人都会在东家吃饭,俊英一般不吃,她嫌别人家锅灶脏,养鸭大户一般家里都不太干净。
要是活结束的早,俊英就主动帮忙烧饭,自己做的肯定吃点,可活动结束一般都迟,俊英常常嘴上说着“不饿”然后咽咽口水看着别人吃。
没到隆冬俊英的手就肿的不像样,冻疮一个个疙瘩一个疙瘩拔鸭毛的时候异常痒,常被鸭毛戳的流黄水。回到家很多时候,黄水干了黄水痂上还巴着鸭毛,俊英觉得恶心,拽痂上的鸭毛不管多小心都会流很多血。
没有月亮的夜晚,俊英哭的不成样子,一觉醒来还是去收鸭毛。
看到俊英的手,村里人调侃,“挣不少钱了吧……”
俊英在隆冬用鸭毛做了一床被子,两件羽绒服,大而厚实,给学甫的。
学甫是过年前一个月回家的。
冬天鸡不怎么生蛋,家里有两只鸡争气每天生蛋。俊英就每天煮两个鸡蛋。
一天,一个鸡蛋也没有,俊英在鸡窝观察好久发现鸡吃鸡蛋,以后俊英就蹲点,鸡生完鸡蛋就从鸡嘴里抢过来。
有一次俊英手上有事让小女儿蹲点,鸡把鸡蛋啄了个洞,小女儿就吸了,俊英凶了小女儿,“你怎么能偷吃鸡蛋?”
小女儿哭,“我就是想吃,鸡蛋也坏了,为什么鸡蛋只能爸爸吃。”
小女儿哭得停不下来,俊英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是有点错了。
学甫从外面回来没问小女儿为什么哭,抱起就哄,“你爸我比你大几岁就去挑铁路了,打小我什么苦没吃过,可我从来没哭过,乖,别哭。哭能解决什么?”
俊英看着抱在一起的父女俩心里暖暖的,而她笑是因为那句,“可我从来没哭过,哭能解决什么?”
是啊,也许他不是没良心,只是不哭。
俊英对学甫态度明显转好。不过他们俩日子终究是吵出来的,还是磕磕碰碰。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好像什么吵一吵,闹一闹都可以过去。因为只一个眼神就知道你要生多久的气。
(11)
孙女回家,俊英和外孙女一起看电视《奇怪的科学》,“最后一个字是学,其他是什么字?”
“是‘奇怪的科学’,奶奶‘学’还是挺难认的,你怎么认得。”
“你爹爹不是叫叫学甫?那不就是“学甫”的‘学’蛮,甫我也认得。”
“奶奶你跟爹爹关系还怪好的。”孙女打着趣儿。
“好什么好,他就一辈子不让我。”
“可是你们俩又没有打过架。”
“打过。”
“啊?他打过你?”
“我把他鼻梁砸了个口子,留了不少血。”
俊英笑着跟孙女炫耀,“他这辈子从没让过我,可我也没让过他。”
“虽然他老跟我过不去,但我还是想跟他过下去。”
红玫瑰真香生活小片段:
吵着吵着就老了。
2017年,学甫79岁了,俊英71岁。
两个人在一起54年了。三天一小吵5天一大吵,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1—
“这么早烧水干嘛,还烧着么多。”
“我就烧水,烧水我喝!”
俊英忘了,从她装开水烫到那天开始,学甫就每天很早起来烧水,装满所有水瓶。
[我没有告诉你:你被水烫过,那以后水我来烧。]
—2—
“麻花不脆。”
“我一个男人总不能尝别人的。”
俊英再一步就不说了,她看学甫眼神就知道学甫要生气了。
俊英不喜欢上街,上街买菜的一直都是学甫。
[我没有告诉你:看你眼神我就知道你有没有要生气。]
—3—
俊英和孙女一起看电视《奇怪的科学》,“最后一个字是学,其他是什么字?”
“是‘奇怪的科学’,奶奶‘学’还是挺难认的,你怎么认得。”
“你爹爹不是叫叫学甫?那不就是“学甫”的‘学’蛮,甫我也认得。”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认识很少的字,年纪大了,认识了的字还会忘,可我认识你名字的那两个字。]
—4—
“你就烧你喜欢吃的菜,我喜欢的你怎么不烧,土豆都发芽了,你都不烧。”
“我就不烧,等它发芽的,你再买两个回来,我也是放发芽。”
[我没有告诉过你:是因为你喜欢吃,所以放发芽我想要种很多,给你慢慢吃。]
—5—
他们俩又已经半个月不讲话了。
幸好外孙女外孙子在身边。
“这个菜给你爷爷送去”
“这个月饼是留给你奶奶的。”
文:许也T
图:许也T
《从前什么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是一个系列,喜欢可以关注我,我慢慢说老故事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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