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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初三上学期,我们班来了一个男同学,他是留级的,名叫史云峰。
史云峰比我大三岁,17岁了。个子矮,又黑又瘦,头发什么时候都乱蓬蓬的,身上还有一股味儿。啥味儿呢?有点像蟑螂的味儿,特别熏人。同学们都不愿和他同桌,路过他身旁都要捂着鼻孔。史云峰好像也意识到这一点,下课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情。
史云峰家住农村,父亲去世早,家里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奶奶,和一个腿瘸的母亲,还有一个读小学三年级的弟弟。
史云峰读初二那年,父亲生病离开了人世,母亲一个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每次放学回家,看着才四十多岁的母亲两鬓就有了白发,佝偻着脊背,挑着箩筐一瘸一拐艰难地行走在田野上的身影,他就心痛,就想放弃读书,回来帮助母亲,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折磨着他的心。
深秋的一个早晨,天还没有亮,史云峰就早早地出了门。当母亲拿着背篓来到玉米地的时候,远远看见地里有人在掰玉米,以为是小偷,急得大声叫喊:“抓强盗啊,偷玉米。”
史云峰正在全神贯注地掰玉米,猛听见母亲叫喊,吓得连忙回应:“妈,是我,云峰。”
“峰仔呀,你不上课,在地里干什么?”
“妈,学校搞修建,停课了,不上学。”母亲很淳朴,听儿子这么说,也就相信了。
“那要修多久呢?”
“没准呢!”
“哦……修房子,确实需要很久。”母亲顿了顿,看了史云峰一眼,自言自语了一阵,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掰起玉米来。
见母亲不说话了,史云峰悄悄吐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史云峰十七岁了。
一天,母亲挑着箩筐从外面回来,刚到院坝里,看见史云峰在堂屋切猪草,远远就问:“峰仔呀,学校的房子修好了吗?”
“妈,好像还没有呢!”史云峰心虚地说。
只听“啪”的一声,母亲把扁担使劲往地上一摔,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的命咋这么苦呀?”
“妈,你咋啦?”看见母亲如此嚎啕大哭,史云峰急了,连忙放下菜刀跑出来。
“娃他爸呀,我该咋办呀?”母亲没有理睬史云峰,只顾伤心大哭。
“峰仔,峰仔呀!咳咳咳……”奶奶在屋里喊起来。
史云峰急急地奔回屋里,见奶奶从床上撑起来,连忙过去扶住奶奶。“峰仔呀,你咋不读书呢?咳咳咳……”奶奶剧烈咳嗽着,史云峰用手不断给她摩背,奶奶才缓过气来,“老师都托人来问了……”
“奶奶……”史云峰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他给奶奶喝了水,扶她躺下。
来到院坝,史云峰“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埋着头,低声说:“妈,我错了!”
“峰仔呀”,母亲不善言语,只是抱着史云峰,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02
不久,史云峰回到了学校,降了一个年级,来到我们班,班主任安排他坐在我前面。当他放下书包,在位置上坐下来的时候,一股蟑螂的味道向我飘来,我最怕这味道,以为哪里有蟑螂,赶紧用手捏住鼻子。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张放举起了手,说:“老师,我眼睛不好,要求坐第一排。”
张放是我们班男生中的老大,成绩差,力气大,爱打架,大家都怕他,也最听他的话。为了避免他惹事生非,班主任叫他担任纪律委员,希望他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能约束约束自己,不要辜负老师对他的信任。你别说,自从担任纪律委员以来,张放变了,变得爱学习起来,也不爱打架了。班主任很省心,对他提出的要求,只要合理,一般都会答应。这不,他话音刚落,班主任就说:“好!”
于是,张放收拾起书包,坐到了第一排。同学们很纳闷,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张放,不明白一向视力一点五的张放为何突然眼睛不好,他的铁哥们周正也皱起了眉。
下课了,周正“呲溜”跑到张放的座位,问他是咋回事?张放把手拢在周正耳朵边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周正回头看了一眼史云峰,然后点了点头。一会儿,周正走出教室,一群男生也跟着他出去,回来的时候,男生看史云峰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后来,有女同学说,史云峰不爱洗澡,身上有狐臭味。再后来,史云峰的周围空荡荡的,大家都有意疏远着他。
不过,史云峰成绩好,在班上数一数二,尤其是他的数学简直无师自通,有时老师解答不出的难题,他一上去,三下两下,几个步骤就搞定,像我这种数理不通的人,听他讲解比老师还管用。说实话,我是很佩服他的。
“诶诶诶”,同桌善意提醒着,“我劝你离他远一点哦,据说狐臭是会传染的。”
“真的?”
“骗你小狗!”同桌叫朱清,是一个小男生,文文弱弱的,不被张放他们待见,下课也不出去,就爱和我聊天。尽管也不喜欢史云峰,见我经常请史云峰教做数学题,也常常捏住鼻子在旁边听。时间久了,他的数学有了长进,期中考试居然得了班级第二名,史云峰年级第一。
这下,班里炸锅了,班主任特别高兴,叫张放一行向史云峰学习,带头把同学们的成绩提上来。
张放很郁闷,也很不服气,暗地里和史云峰较着劲,纠结一帮男生不理史云峰。史云峰也不在意,还是老样子,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几年没有洗,身上那股蟑螂味,在天气热的时候特别浓烈。
半期考试结束后,班主任告诉大家,班里要转来一个新同学。大家都很期待,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长得高,还是长得矮?长得丑,还是长得漂亮?
有人说:“班里只有史云峰那里有一个空位了,呵呵,这个新同学该倒霉了!”
“嗨,你和他换呗!”
“去你的……”
03
新同学没来,同学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班会课的时候,教室门推开,一束光裹着桂花的香气照了进来。大家抬头一看,班主任的身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当我第一眼看见这女孩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她的皮肤好白呀,头发像黑段子一样发亮,还有那个子,怕有一米六!尤其是那件蓝色的连衣裙,完美地勾勒出她有点凹凸的身材,我不禁低头看了一眼平平的自己,小同桌也斜了我一眼,还冲我吐了一下舌头。我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疼得他“哎哟”大叫一声。
听到叫声,班主任看过来,问:“小朱清,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朱清回答着老师的问话,龇着牙恨了我一眼。
“哼!”我头一扬,不理他,看着老师。
老师带着女孩走上讲台,笑眯眯给大家介绍:“同学们,这是咱们班刚转来的新同学,大家欢迎。”
“啪啪啪”,同学们使劲鼓掌,张放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史云峰的掌声也很清脆,大家都停了,他还在拍巴掌,惹得大家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尤其是张放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来,新同学,给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班主任微笑着说。
“同学们好!”啊,百灵鸟一样婉转的声音,“我叫古正平,来自古蔺。”
“啊!古蔺,著名的花椒生产地。”听到古蔺,我一阵激动,因为我常听爸爸说古蔺的花椒麻香麻香的,作调料炸酥肉粑粑最好吃。
“你外行吧,汉源花椒才是最麻最香的。”朱清撇了一下嘴,对我很不屑。
“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古正平对大家一鞠躬,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好,同学们,现在,古正平同学,就是我们初三班的一员了,希望大家一起开心学习,团结努力,取得优异的成绩。”班主任是一个美丽的小女生,刚刚大学毕业,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很好看。她笑着对古正平说,“正平,史云峰同学旁边有个座位,你坐那里。”
“好的,老师。”古正平微微一笑,对老师点点头,走了下去。
“刷”的一下,同学们的目光随着古正平移动,我看见史云峰挺了挺腰板,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悄悄用袖子擦了擦板凳上的灰尘。我们教室里的桌椅板凳都是木制双人坐的,有的桌子凳子上画着三八线,同桌合不来,彼此都不敢越界,否则,会被同桌用手肘拐。
看着古正平飘然向史云峰座位走来,男生的脸恨得拧得出水,这简直就是一朵鲜花开在了牛粪旁,张放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周正也握紧了拳头。女生的表情五味杂陈,“哼哼,美又如何?有你受的!”
古正平走到史云峰座位上了,秋风吹来,我又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竟傻傻地分不清是窗外花园里的桂花香,还是古正平同学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
古正平礼貌地对我点点头,又对史云峰笑了笑,然后坐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史云峰的座位开始拥挤起来。
那天下雨,没上体育课,老师叫大家在教室里自习。张放挽着周正胳膊趾高气扬地走过来,对史云峰说:“老史,周正不会做这道题,我也不会,你教教呗。”说完,从周正手里拿过作业本甩在史云峰桌子上。我瞟了一眼,这是一道很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对张放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史云峰没说什么,拿过作业本看了一眼,对古正平说:“正平,这种题型你也听听。”
“哟,正平?这么亲热!”张放语气很酸地冒了一句。
史云峰没理他,侧身对着古正平,慢慢地讲解起来。讲一会儿,史云峰就停下来看看古正平,问她听懂了没有。古正平摇摇头,史云峰就又重新再讲一遍。古正平的数理比我还恼火,就这一道题,史云峰打了十个比喻,用了五个例题迁移,古正平都还没有听懂。张放和周正在一旁,腿脚都站麻了,只差没抽筋。
终于,古正平听懂了,能照着样子解一道题。史云峰才抬起头问:“张放、周正,你们听懂了没?”
“我靠!”张放差点骂出声,但他立即住了嘴,拉起周正怏怏离去……
04
八月十五,中秋节回来,史云峰刚走进教室,张放就大叫起来:“噢哟,剪头发了?平头,很帅的嘛!”
这一叫,全班五十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史云峰,真的呢,史云峰剪头发了,头发黑亮亮的,还留着皂角水的味道。
众目睽睽之下,史云峰脸红了,他手足无措地从一个花袋子里掏出一包东西,扔在张放的桌子上。
“啥?”张放打开一看,是几个干柿子,随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还不忘补充一句,“要堵嘴!?”
“我也要,我也要!”男生嚷起来。
“找张放!”史云峰向男生丢出一句话,径直向座位走来。
座位上,古正平正在补写假期作业,被一道题难住了,咬着笔头冥思苦想。史云峰一来,她就像看到了救星,立马说:“快教教我,这道题咋做?”
“放假两天,你没写作业呀?”史云峰一边放书包一边说。
“写了,不会!”古正平抬起头,看着史云峰,那样子很萌。
“好好好,我看看!”史云峰语气柔和下来,拿过古正平的本子看了看,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说,“正平,这道题和上次的一元二次方程是一样的,你想想!”
古正平皱着眉头,看着题目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呀,想起来了,是这么做的……”她拿起笔刚要写,又停下来对史云峰说, “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一下……”
当古正平站起来,离开座位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座位上有红色的东西。我仔细一看,惊叫道:“血!”
“哪里?”史云峰扭头一看,脸红了,迅速抬起左腿,跪在木板凳上,还若无其事地在板凳上擦了擦。
古正平回来了,史云峰把腿放下来,木板凳上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古正平说:“害你久等了,我继续写作业。”
“好,你慢慢写,我出去有点事。”史云峰满脸绯红,显得有点慌乱,眼睛不敢直视古正平。
古正平头也没抬的“哦”了一声,继续写她的作业。
上课铃打响,史云峰急匆匆跑进教室,他的裤腿湿漉漉的,同学们捂住嘴,偷偷笑他尿了裤子,史云峰红着脸走到座位,只有我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后来,因为搬家,我离开了那个学校,离开了初三班,可是,木板凳上的那抹红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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