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人看不见我

文/九里酥

——白驹过隙，我深爱的少年时光，一去不返。

1谢谢你出现

当你狼狈至极又恰逢无法反抗时，如果有人帮了你一把，这种人，注定是要记一辈子的。

我家坐落在江南的一处不知名的小镇中。这个小镇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这是从邻居阿婆口中得知的，那个时候还很小，不太懂很长的意思是多长，大概比爷爷，爷爷的爷爷年纪还要大吧。不知是因为淅沥沥的春雨滴答滴答从屋檐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是蜿蜒的小巷有足够玩耍的地方又或者是水巷上有船只划过不时的吆喝声，让我觉得这里足够美。

“小时候你长得可真丑。”这是我妈带着一脸笑意指着我小时候的照片和我说的话，是亲妈。

这张照片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我没有说话，坐在岸边台阶上，看着河面涟漪一圈一圈展开，心里好像有东西要炸开一样。

那年我7岁，镇里小孩上学都比较晚，所以我还没上学。

那年他8岁，他上不了学是因为他看不见。这是我妈和我说的。

所以当小镇的孩子们比我大的都去上学了的时候，我就没人陪了。其实就算他们在，我也只是在旁边当个旁观者看他们玩。因为我妈说的，我太丑了。

我小时候体型偏胖，长得又丑，再加上穿的土里土气的，还老弄得脏兮兮，所以没人愿意和我玩。小孩子都喜欢美得东西，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不怪他们。

后来我认识了他——顾矢。

那是在一个艳阳高照，夏蝉耐不住寂寞狂叫的午后。小时候还真是有精力，大中午的在外面乱晃悠。我在小巷口被两个年纪大的外加几个小屁孩轮流说怎么长得这么丑，还被嫌弃每次捉迷藏都找不到我可以藏身的地方，这对一个胖子来说还真是打击的够彻底。还好我小时候心比较大，所以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如果现在听到了，我只想一拳暴击下去，不管后果。

正当我笑着准备回应的时候，突然耳后听到一句声音:“你们说够了吗？你们在学校就是学了这些吗？”

我转身，只看见少年比较单薄的身体在路边站着，细碎的头发有些凌乱，带着眼镜，却被一层布遮盖着，白皙的脸上似乎还疑有一丝怒气。阳光下就这么单看着他，突然有种小路乱撞的感觉。

那几个小孩不知是被他不似常人的模样吓到了，还是怎么样，没说话直接离开了。

“谢谢你。”我走过去和他说。

“不用谢。”少年语气软了下来，完全没有刚刚一副要打人的气势。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我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跟人出来走丢了。不然不会自己一个人出来在镇里乱晃悠。

“嗯。”

夏风吹过的午后，带着丝丝的温热，夏蝉还在用生命鸣叫着。我牵着少年，往小巷中走去。

2我眼里的颜色

我把我知道的颜色都说给你听，知道的故事都讲给你听，以后的时间都给你。

后来，我不再和那群人玩了，大概是觉得他们也长得丑了。

我常常去找顾矢，陪他聊天。他妈妈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对我特别好，不嫌弃我胖，给我一堆吃的，还说我可爱。当时就觉得顾矢妈妈好像天使，比顾矢还要好。

“顾矢，你知道天空的颜色吗？”那天我和顾矢并排坐在他家大门的门槛上，我望着刚被雨水洗刷过得天空，跟他讲。

“没有。”顾矢皱着眉头大概是在回忆，但是搜索失败。

“没关系，我跟你说，是蓝色的，湛蓝色，等你以后看得见了，就知道我说的颜色了。”

“嗯。”

那以后我每次见到什么都会和顾矢说颜色，我一直觉得顾矢总有天会亲眼看到的。

有时候，屋里待着闷了，我就会带顾矢去镇里走一圈，告诉他这是哪里哪里，那是哪里哪里。最常去的是水巷，不下去坐船，我们就坐在岸边感受，顾矢听到船家的吆喝声，就会笑。我就喜欢看着他笑。

我有时候也会给顾矢读书，他喜欢《水浒传》，可是我字又认识的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去求助顾矢妈妈。

后来，我到了该上学的年纪。

在没认识顾矢以前，我一直盼星星盼月亮般盼望着上学，因为学校里会有很多朋友，可以一起玩。现在，我竟万般不乐意。每次都要我妈送到校门口才行。

上学之后最喜欢的就是听见放学铃声，然后跑回去告诉顾矢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什么，告诉他班主任怎么样凶，会留一堆作业。每次顾矢都会很安静的听我讲完，偶尔插几句。顾矢很聪明，即使没有上学，但是我现在学的他基本都会了，听他说是阿姨教他的。每次说完之后我再回家吃饭，然后晚上补作业。

作业从小补起。

这是我妈对我的看法。多年后，我一直觉得我妈当时对我应该有什么误解，造就了这种说法，毕竟那个时候写作业还不能全是叫补作业，差别还是很大的。

3我一直在等，一直会等

你不辞而别后，我只记得每晚天空都好黑，我的故事再也没有人听了。

直到我终于上了三年级，有点大孩子模样了，也没有以前那么丑了，朋友开始多了起来。但是每次放学，我还是会先去顾矢家里，只是那天，我一直在他家门口等到天黑我妈来找我，都没有等到顾矢。

“傻孩子，跟妈回家。”我妈那天看着我一脸沮丧的样子不忍和我说。“顾矢他们今天下午走的。他妈妈带他出去治眼睛了，他爸爸在国外联系到了医生。”

听到他走了，我先是一愣，后来二话没说眼泪就流下来了，一路哭着被我妈牵回家。

路过人家门口，大人会指着我对自己孩子说“你看，这个姐姐就是不听话，被她妈妈打了。”然后小孩子就会下意识的离我远了点。

听到这话，我哭的更厉害了。我妈就会觉得丢人，加快脚步赶紧把我拉回家。弄得好像真的是被她打哭的一样。

也许大人们不知道，在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离别这种场景的时候，小孩子真的还没到该接受的年纪。顾矢离开对我来说，就像心里种了一根草，我在用我们的回忆当肥料灌溉，不知不觉中早就已经生根，难以剔除。

顾矢走后，我又交了新朋友，发生很多有趣的事，但是再也不对人讲了。

后来，考上高中，我选了离镇里最近的一所高中，每周六都可以回家。

每次回家，我都会去顾矢家门口待一会，坐在他家门槛前的青砖上，如果青砖长了草，我会把他们都拔掉。万一回来了，也不至于看上去这么萧条。

可是，顾矢走后一直没有回来。

我妈那天和我说顾矢走的时候让她带话了，说让我等他回来。我妈可能觉得是小孩子的玩笑，也不在意的和我说了。但是她肯定不知道我多认真的听了，还听了这么多年。

上大学的时候，有谈过两次恋爱，但是后来都不欢而散。理由很简单，他们说我爱的不认真。我承认，我心里装着顾矢，我还想找个人是不是就可以代替了，但发现真的很难忘记。后来直到工作我也没有再恋爱。我妈倒是很着急的给我找了几家相亲的。

4谢谢你回来

年少的少年时光终在你回来之际画上句号。他日江湖，不必相逢，不必怀念。

我毕业后，在小镇附近找了个差不多的工作。一方面是为了可以回家看看我爸妈。另一方面是想万一顾矢回来了呢。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我这么执着到明知道结果还要这么义无反顾的做。就好像很多时候我们不撞南墙不回头，不是为了见到谁，为了谁，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才肯死心一样。

我也是一样。

这么多年，顾矢要回来早就回来了。这是很多以前的朋友对我说的话。包括我妈无意中知道我还在等顾矢的时候，连骂我傻，一点进步都没。

我总会笑着没脸没皮地问她:“妈，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还不是遗传的我。”

“那不就得了。我以前又丑又傻，可是现在又美又傻，还是有进步的。”

是的，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都不假。想我小时候那副丑样子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每次陪我妈去买菜，遇到街坊领居都会笑着和我妈说“你家姑娘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这时候我妈倒是挺自豪的没有嫌弃我。

我妈知道我心思后，便也没再催我。要是有街坊邻居要相亲什么的，都会以我事业还没起步为理由婉拒了。是亲妈。

后来有一天下班回家，突然觉得小镇有些热闹了，大概是哪家又有喜事了。等我回家后，发现我妈不吭声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什么。

“妈，怎么了你？”

“啊，你回来了。”

“我喊你半天了，你发什么呆呢？”

“丫头，妈有件事和你说。”看我妈脸色严肃的样子，我还以为我爸咋了。

“你说。”我正经的坐在椅子上倒水准备喝。

“顾矢……回来了。”

“哐当！”提壶的右手有些软，不小心把茶具打翻了。那是我妈最爱的茶具，可是她半句话也没说我。

“妈，我出去下。”

说完，我就跑了出去，穿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巷子，终于看到了顾矢家门前集聚了一堆人，好热闹。

顾矢，大概还不认识我吧。

我心想。

就在我还在思考的时候，看到了顾矢妈妈从巷口过来看了我一眼，愣了下，不确定地问道:“是夏枫吗？”

“顾阿姨好。”我礼貌的笑了笑。即使这么多年过去，顾矢的妈妈也没老多少，隐约还是能看到她年轻的样子。

“啊呀，小枫都长这么大了，漂亮的阿姨都认不出来了。”

“谢谢阿姨。”我笑了笑，觉得被顾矢妈妈夸有些害羞。

“要进去找顾矢吗？他现在能看见了，当年手术很成功。他大概还没见过你吧。”顾阿姨笑着和我说。

我心里一震，心脏突突的直跳，顾矢能看见了，我突然觉得很紧张。

“阿姨，您先忙，等改天我再来找你们吧。”看着他们家门前客人络绎不绝的样子，我觉得顾阿姨今天有的忙了。

“那好，小枫一定要来呀。”

“好的。”说完，我目送顾矢妈妈进去。盯了这个大门好一会走了。

我知道顾矢就在里面，我等了十四年的人就在那里面。

可是就算见了面还能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说你为什么扔下一句话就走了？说你明知道要走为什么不早点说？说你既然走了还回来干嘛？说你回来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找我？

想了想，我好像都没有资格去问。

大概是下雨了，所以眼泪才会这么咸。

回家后第二天，我妈在门外告诉我顾矢来找我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起来见他。等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什么不见？

待我弄好后，出去便看到有一位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手掌不停搓着杯子，头微低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的眼睛真的好了，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卷长而密集的睫毛，棱角分明的侧脸，微抿的唇，只是皮肤没有以前白了，还有些胡须。

“咳。”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靠近，我假装咳了声。

他忽然抬头看着我，然后盯了许久，笑了:“原来小枫你长这样。”

又是这种笑。顾矢是有酒窝的，他一笑都会把人陷下去，更别说再加上这双明亮的眼睛了。

“嗯。我就是长这样。”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们出去走走？”

“好。”

后来，我跟顾矢去了很多小时候我带他去过的地方。那个时候他只能听见看不见，现在他可以看见了。感觉又像回到了以前一样，只是很多东西早就变了样。最后我们去了以前常去的水巷，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在岸边。

“小枫，你知道我印象中你的样子吗。”顾矢转过头和我说。

“不知道。”确实，这个顾矢以前从来没和我说过，现在更没有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瘦，然后还要高，皮肤还要白点。”

敢情我在他眼里就是矮胖矮胖的？

这话我没说出来，只是憋在心里了。

“是吗？那是不是失望了？”我笑道。

“不是，比我想象中的还可爱。”

“你也是，虽然比我想的少帅了一丢丢。”

“小枫，谢谢你。”顾矢突然沉默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什么？”我不明所以。

“他们都和我说了，说我走后，你经常会来我家门前，总会把青砖打扫的很干净。难怪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十几年了青砖竟然还这么干净。”

我没说话。

“小枫，对不起。”顾矢还是低着头，我看不清他表情，但是以前但凡顾矢低头就说明他很难过。

“顾矢，我们没有对不起，我自愿的。”我拍拍顾矢后背，让他像小时候一样靠着我的肩膀。

后来，我望着灯火通明的水巷，听到了声声哽咽。

天黑了，顾矢把我送到以前常分开的巷口，临走前，他转过身突然对我说:“小枫，我要结婚了。你会来吗？”

我一震，后来转过身笑了笑，没有说话。

“路上小心。”顾矢望着我，叹了声气道。

“嗯。”我没有看他，走了。

怎么回到家的自己我不清楚。只是当时转身后觉得自己不能不争气在临走前还哭罢了。

所以一直忍着。

第二天眼睛通红，我妈一边叨叨着我不争气一边拿鸡蛋给我消肿。我弄好后，上午去公司辞了工作，和我妈匆忙道了别买了下午去H市的机票。

机场上，我给顾矢发了句话:他日江湖，不必相逢，不必怀念。

顾矢很快就回了:夏枫，你真狠。一定要这样吗？

我没回，把顾矢拉黑了。

以前顾矢没回来，有了手机后我第一个想存的就是顾矢的号码，但是一直联系不到他。就在昨天我等了十四年，我们也终于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只是今天全被我断了。

坐在去往H市的飞机上，我在想我也不知道以后该去哪了。

突然好难受。

旁边的旅客看着我哭的泣不成声，默不作声的给我递了卫生纸。

不管了，二十四年了也不差丢这一回人。

我喜欢的人看不见我

你把故事说给我听，我写给你看。

我是九里酥，一个二次元少女有颗爱古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