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八月荒

摔倒

“咚！”厨房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哎哟……哎哟！”痛苦的呻吟声接憧而来。

我正在客厅追剧，被这声响打断很不开心，这个时候妈妈没有在家，屋里除了我就只有那已病入膏肓的爸爸，虽然不满，但还是转过头去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多年卧病在床的爸爸骨瘦如柴的身影倒在厨房门口，头着地，显得狼狈不堪。许是确实摔疼了，嘴里不停地呼着“哎哟哎哟”。

“爸！你这是咋的啦？”我边问边跑过去想要扶起爸爸。可是才16岁的我哪里有力气，慌忙给妈妈打电话：“喂，妈，爸摔跤了，我扶不起来！”

“啥？怎么摔了？等我，马上到家……嘟嘟嘟”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可能在电梯里吧！我放下电话，赶紧去开门，然后又折回厨房，想着怎样才能把爸爸扶到床上去。

“闺女，闺女，快……快扶我去厕所，快关不住了！”爸爸这时候传来焦急的微弱的声音。

听见催促的声音我更是焦急，此时已经用尽全力，身上冒出了些许汗水，“可……可我扶你不起来呀！”

“玲玲，你爸在哪儿呢？”妈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犹如天籁。

“妈！在厨房里，快！爸说他要去厕所，憋不住了！”我扯着嗓门喊道。

“来啦来啦！”妈妈关上门急匆匆地冲进厨房，两人合力终于把爸爸扶到了卫生间解决了生理问题，又扶着他回到了床上躺好。

“孩她爸，你摔着哪里没有？”妈妈这才有时间观察和询问。

“哎哟！屁股疼……脑袋疼……哎哟！”断断续续的呻吟无不表示爸爸摔得很严重。

我也意识到，当时爸爸摔在厨房的时候是头着地，这事儿可大可小，立马告诉了妈妈。

妈妈用手摸了摸爸爸的后脑勺，有血！这……

妈妈觉得很严重，掏出手机打了120急救电话。

幸亏我家离医院近，没到10分钟救护车就到了楼底下。

情况紧急，妈妈拿上钱包和我一起坐上了救护车。

面诊的医生问清楚了情况，又望了望爸爸那瘦瘦嘎嘎的身体直摇头，有点为难地说：“病人需要照头部CT，我们医院暂时没有设备，建议马上转移大医院。”

妈妈心里也很慌，拿不定主意，她知道爸爸有食道癌和肺癌，救活的几率微乎其微，转过头来问到：“玲玲，咱去大医院吗？”

望着担架上已经陷入昏迷的爸爸，我做了决定，哪怕多活一天都是好的：“去！”

脑溢血

“呼啦……呼啦”救护车开着鸣笛疾驰在去省医院的路上。

终于在1个小时后到达省医院，医生有条不絮地安排着各种检查，交代完需要交的费用后，也去了急救室。

妈妈去交费用了，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

很快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把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病人脑溢血，已进入深度昏迷，家属签一下病危通知书，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医生，我爸……我爸真的……医生，你救救我爸吧！”我接受不了爸爸说走就走啊！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咱不签，爸爸还有救的，不签好不好？”我哀求着医生，也希冀着妈妈不要签字。

“病人家属，快签字吧！耽搁一分钟，救回来的机会就小一些。”医生催促着。

妈妈最终还是签了病危通知书，接下来就是无奈地等待。

3个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灭了。

爸爸很快被推了出来，送进了病房。安顿好后，妈妈则被医生叫去办公室去了。

看着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面黄肌瘦的脸庞，爸爸依旧昏迷着，头上包了纱布，后脑勺似有血溢出，整个气色显得死气沉沉的，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

不一会儿，妈妈回来了，拉着我到病房门外，语重心长地说：“玲玲啊，你爸……救回来可能也只是植物人了，脑溢血本来救回来的几率就很低，再加上他身上还有其他病，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脏器衰竭，医生没有开药治疗，只是输的营养液续命。”

“什么？不救了吗？”我虽然预感爸爸可能无法救治，但得到确诊心里还是很难过。

妈妈无奈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说道：“对了，医生说，你爸明天可能会醒，有可能是回光返照了，好好陪陪他吧！”

醒了

当天夜里，我坐在爸爸的床边过了一夜没有闭眼，心里的难过不言而喻，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想，只想着爸爸的期限快到了，能多看看就多看看吧！

妈妈在陪护床上将就了一夜，也许是心里有事儿，翻了好多身，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去公共卫生间洗漱，然后买早餐去了。

摸着爸爸皱皱巴巴苍老的手，没有什么温度，蜡黄蜡黄的。这时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了，我才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爸，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但如果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待我如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希望我能考上大学，以后工作不愁，可我的学习成绩一般，别说考上大学，能顺利高中毕业都不错了！我……让你失望了！”

“爸，你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最怕的就是上医院，因为花钱如流水，止都止不住！可现在你却不得不躺在这里接受治疗。脑溢血治疗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如果你成了植物人，花费就会更多，我和妈妈从此便暗无天日地赚钱为你续命，你便成为了我们的负担，你忍心吗？”

“我知道这些话不该说，这是大不孝，会被别人诟病，可你病了大半辈子，让妈妈伺候了你这个老病号十几年，你还想要折腾她到什么时候？如果你能听见，该怎么选择你决定吧！”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心跳起搏机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我的话音刚落，心跳起搏机的声音急促起来，紧接着爸爸睁开了双眼。

嘴唇张了张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来。我急忙用棉花粘了温水点在了爸爸干涸的嘴唇上，他舒服了些，还是想要说话，急得手舞足蹈。

这时，妈妈打了稀饭回来，看见爸爸醒了，还手舞足蹈的挣扎着想要起床，忙放下稀饭，双手按住爸爸，转过头吩咐我：“玲玲，快，快去叫医生！”

“哦……哦！”我慌慌张张地跑出了病房去找医生。

“医生……医生！我爸醒了，你快去看看呀！”还没跑进办公室，我就开始大声喊道。

主治医生不慌不忙地问：“病人什么情况？”

“他很激动！手舞足蹈的，像是抽搐一样，我妈在那按着呢！”我忙把爸爸刚刚的现象说给医生听。

回光返照

医生一听，立马交代助力带上镇静剂和检查工具前往病房，我也小跑步紧跟着。

病房里，医生有条不絮地检查着，翻眼皮、照瞳孔、看舌头，然后吩咐助理给爸爸打了镇静剂。

不一会儿，爸爸终于安静下来了。我心虚地躲在门外，不敢进。

“病人家属，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了他，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了，晚点他会醒来，你们做个告别吧！”医生对着妈妈严厉地批评完就走了。

妈妈低着头默不作声，昨天还是青丝的妈妈，如今已两鬓斑白。

等医生走了我才走进病房里，默默地抱着妈妈，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说：“妈，别怪我！爸爸病了这么多年，你也累了这么多年，你该休息一下了！”

说完，妈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我知道，她舍不得，可是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根本无法负担植物人爸爸的医药费，我能做的只有紧紧抱着妈妈。

不一会儿，妈妈恢复了平静，擦干眼泪坐在床边拉着爸爸蜡黄皱巴巴的手等待爸爸的清醒。

我也坐在一边等待爸爸的清醒，跟他做最后的告别。

爸，一路走好！

一个小时后，爸爸睁开了双眼，嘴里喊着“饿……饿……我要吃饭”，我和妈妈反应过来，妈妈赶紧把爸爸扶坐起来，用身体撑着爸爸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赶紧摸了摸妈妈打回来的稀饭，还好还是温的，端上用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喂进了爸爸的嘴里，常年吃不下饭的爸爸破天荒吃下了一整碗稀饭。

“孩子爸，你怎么样了？”妈妈焦急地问到。

爸爸这才有力气抬眼看了看四周，知道是医院，又责备起妈妈来：“阿芳啊，这是医院呀！咱哪里还有钱住院呀！快……给我办理出院手续，我要回家！”

妈妈一听，眼睛又红了，强忍着泪水说道：“孩子爸，你就安心住院吧，钱我们有，只要你病好了比什么都好，没钱了咱可以再挣，别担心了。”

“是啊！爸，你就听妈妈的话吧！”我也在旁边附和着。

“你别以为我昏迷着你说的话我就没听见，你跟我说老实话，我是不是没有多少时间了？”爸爸怒瞪着我气闷地问。

我被瞪得有点无措，望了望妈妈的方向，妈妈含泪点了点头，我呼出一口气说道：“是，爸爸，你摔倒在地导致了脑溢血，药石无灵。”

爸爸听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了精神气，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免得连累你们母女俩来照顾我这个病秧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们了！”

渐渐地没了声响，妈妈把爸爸平放在病床上，心跳起搏机发出“滴……”的声响，我急忙看过去，变成了一条直线。

我吓坏了，跌跌撞撞地去喊医生。

一通抢救后，医生盖上了布单，宣布病人死亡。

“爸……呜呜呜……”我和妈妈抱作一团，抽泣着。

然而医生也在执行着他的职责催促道：“逝者已矣，请节哀！但该办理的手续还是去办一下。”

妈妈强忍着眼泪去办理了手续，我坐在病房陪着爸爸。

爸爸的丧事一切从简，尘归尘，土归土，最后我抱着爸爸的骨灰盒把他送回了老家下葬。

逝者已矣，但我和妈妈还活着，我不负众望考上了重庆大学广播系，妈妈也没有再婚，一个人轻松自在地生活着。

爸，你在天堂还好吗？下世轮回，我要做你的亲生女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