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自己不是个忠贞不二的人,但背着老婆勾搭别的女人,还是第一次。
在柜台点了份鲜虾云吞竹升面,付了账拿了小票,然后朝着五号桌走了过去。五号桌已经有人了,一个女人,刚刚排队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坐了过去。
她脱掉酒红色的茧型复古大衣时,我看到她胸部饱满坚挺,腰身很细,她的屁股被藏青色的裙子盖住了,看不出圆不圆翘不翘,这和她穿紧身牛仔裤时不同,她穿紧身牛仔裤时,可以看出她的屁股又圆又翘。裙摆之下,露出一节小腿,着一层黑丝,线条曼妙勾人。她的鞋子和大衣一样,也是酒红色的,一双圆头短靴。刚坐下,她就从克莱因蓝色的布包里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前几天,我就见过她这身打扮。
不知为何,她最近的着装打扮突然讲究起来,虽说我对女人的装束一知半解,但还是能看出她的头发和脸蛋儿是精心打理过的,衣服和鞋子也是精心搭配出来的。第一次在楼道里闻到她撒了香水时,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到了家门口,钥匙插进锁眼儿时才意识到,原来和杜鹃所用的香水是一样的。
所以说,女人一旦讲究起来,还是很明显的。
我不喜欢穿大衣,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回事儿和契合她,我穿了黑色大衣,内搭白色衬衣和深蓝色圆领羊毛衫,黑色休闲裤下面是一双黑色短靴。出门前,我还敷了我老婆的面膜。
我是跟踪她过来的。
我一直躲在楼下的“天天超市”里,因为超市的墙除了临街那面是玻璃的,临胡同的那面也是玻璃的,这样,她出来的时候,我就可以看到她。
我一边假装甄选东西一边等她出现。
我从货架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再走回来,中途随手拿点儿什么东西看看。货架的最底层有几个绿色的矩形塑料筐,里面是各种真空包装的食品,我左脚边的筐里是中学时期常吃的乡巴佬鸡蛋,右脚边的筐里是玉米香肠,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虽说还在保质期内,但明显已经坏出水儿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我在胡同那面玻璃墙上的第二个“天”字后面看见了她,然后一路尾随她来到了这家西关味餐厅。
她是我楼下的邻居。
那时,我和杜鹃刚贷款买了房子,九十平米的期房,交房期为两年,但那时我和杜鹃刚结婚,实在不想和父母挤在一起,就在都市村庄租了间房子,虽不大,但功能齐全,足够我们两人过日子。
差不多两个月以后,她就和她老公搬了进来。她长得还算漂亮,具体年龄不好说,这年头儿,十六岁到三十五岁的女人看着都像二十多岁。我偶尔会在楼道里或是楼下的胡辣汤馆碰见她,每次都是擦肩而过,连点头之交也没结下。
但自从她讲究起来,每次在楼道碰见时,她会冲我点点头了。
有了之前的点头之交,再搭起话来就没那么困难了,我露出巧遇时才有的笑容,惊讶道:“好巧啊。”
“是啊,好巧啊。”她抬头看着我,顺便将额前的一缕头发捋在了耳朵后面,她笑容有点儿不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客气出来的。
“一个人啊?”
“嗯,一个人。”
“我可以坐这儿吗?”
“当然,当然,请坐。”她欠了欠身,示意我坐下。
我脱了大衣坐下,双臂搁在桌沿儿上,手里把玩着小票。桌沿儿和手臂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怎么一个人?你老公呢?”
“他出差了。”她已经把手机锁了屏,放在她的右手边,呼吸灯绿色的光点一闪一闪的。也许是和陌生人说话的缘故,她有一点儿紧张。
“巧事还真多啊!”我笑了笑,把小票对折了一下,“我老婆也出差了。”
“是够巧的。”她和我对视了两秒,然后躲开了,脸上的笑容也自然消失了。
杜鹃去了海南。
那天出发前,她收拾行李时,我看见了四五条新买的裙子。何时买的呢?谁知道!反正连出长差这种事,也是临走前才告知我的,更何况买几条裙子了。她还带了有蝴蝶结的遮阳草帽和太阳镜,也是新买的,放在折叠妥当的裙子上面。
我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虽说早有了打算,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没准儿,看单位怎么安排吧,估计最少也得两周。”杜鹃放下正往身上比划的衣服,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边拉起我的手边赔笑道,“对不起呀老公,我也是临时得到通知的。”
“没事,我知道。”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装作很理解老婆事业的样子。一时来了兴致,猛地起身扑倒了她,一边撩起她的裙子一边说:“再来一次。”
“别闹了,一会儿还得赶飞机呢。”她扭捏了一声,想推开我,我左手将她的双手锁在头顶,然后吻向了她的脖子,留下了吻痕和齿印。
“赶不上飞机了。”她知道我想干什么,不停地转着脑袋,“没法见人了。”
我没理会,直接将她转过身,让她趴在沙发上,然后扯下了她的内裤。我动作很快,也很粗鲁,进入时她还没有湿润,她呻吟着喊了一声“疼”。
独自吃第一顿饭时,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馒头过三天会变硬,过一周会生出青色霉斑,牛奶和肉就算放进冰箱,过几天也会变质。
晚上,躺在双人床的一边,早已过了入睡的时间,依然辗转难眠。是否是因为另一边无人保持平衡呢?或是一直在想引诱美妇邻居的缘故?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时,胳膊和身体都呈现寻找身边人的姿势。
“还有更巧的呢。”趁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又扬起了嘴角。我又把小票对折了一下,它只有原来四分之一的大小了。
“什么?”她把左右腿交换了上下位置。
“你用的香水和我老婆用的是一样的。”我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脸上,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她只淡淡说了句:“确实很巧。”
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短暂的沉默后,她把目光从我的眼睛移到了手中的小票上。
“对了,我叫苏星云。”
“我叫周玲玉。”
“你要的什么?”我指了指着她一直拿在手里的小票,微微挑了下眉毛。
“煲仔饭。”她手腕一转,手里的小票便对着我了。
我看到上面的“美味双肠煲仔饭”时,想起了杜鹃也爱吃这个口味。
这时,服务员已经端着托盘过来了,是我的鲜虾云吞竹升面。
“那——我先——”
“嗯,你赶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我从筷子笼里抽了一双筷子搭在碗沿儿上,然后一边往勺子里倒醋一边看了看她,问道:“你喜欢吃醋吗?”
“女人都爱吃醋。”她见我又倒了一勺,“你这么爱吃醋,一定很爱你老婆吧。”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吃得很慢,吃完第二个云吞时,她的“美味双肠煲仔饭”来了,还有鸡汤,装在白底青花的保温小瓷罐里,这使我想起了周杰伦的《青花瓷》。
过了半分钟,她才往煲仔饭里浇料汁,然后搅拌起来,这样可以使米饭结一层脆香的锅巴。
“我老婆也很喜欢这样吃。”
“是吗?”她抬眼瞟了我一下,笑了笑说,“我老公也很喜欢吃云吞面。”
“那他会不会像我一样放这么多醋?”
“不会。”
她吃得比我还慢,一片腊肠就一小口米饭,吃几口,停一下,然后喝几小口汤,腊肠吃完了,米才尽了一半。
我配合着她的速度。她放下勺子时,我从旁边的塑料盒里抽了两张纸巾,一边递给她一边问道:“一会儿干吗?”
“谢谢。”她拿了一张,一边擦拭嘴角的油光一边说:“回家休息会儿,下午还得上班。”
“晚上呢?”我用剩下的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想我的问题,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不如一起?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我假装临时起意的样子,随口说道,“多个人就多份乐趣嘛,一个人吃饭多无聊啊。”
过了几秒,她说:“好啊。”
从座位上起来之前,我问了她的手机号码,还加了她的微信。
出了西关味,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她告诉我,她在省博物院上班,做青铜器维护的工作。我告诉她我是个自由撰稿人。
过了马路,她突然停下了,说:“你先回去吧,我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好,那晚上见。”我又摆了摆手,说,“再见。”
“再见。”
她笑着摆手时,我看见她手里有一团白色,这才发现,她还拿着我递给她的已经抹去她嘴角油光的纸巾。
进了楼道,我看见房东的老婆正和几个牌友打麻将,都是老熟人了,笑着打了招呼,便上楼去了。
回到家,换了衣服,本想上床眯一会儿,又怕睡乱了头发,只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看着丁俊晖和塞尔比的比赛回顾,脑子里却是周玲玉的脸和身体。眼皮越来越沉,还是歪着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周玲玉成了我的情人。我知道我在做梦,也以为梦里的情人是她,但我在森林的小木屋里躲过间谍的追杀、在大路上用火烧死怪兽、驾驶着战斗机在城市上空盘旋许久后,才发现她是个每天在男厕所小便池里洗澡的短发陌生女人。我看见她一丝不挂地从男厕所出来,却没有尿味儿。她头发湿漉漉的,也不拿正眼瞧我,态度十分冷淡,不过好在梦到这里终止了。
虽然睡了一觉,但离约会的时间还早。电视里丁俊晖的状态回暖,已经逐渐将比分追上,主持人和解说员的倾向性太强,这时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导播又回放了塞尔比之前的那颗失误球,我看见他做着鬼脸摇头时,觉得他可爱极了。
时间有了前所未有的长度。
斯诺克比赛已经结束,我歪在沙发里不停地切换着频道,偶尔起来踱几步,动动这个,摸摸那个,才发现自己小小的房间里竟有那么多个秘密的小世界。舌头在口腔转动,竟在牙齿中间寻到一小粒虾肉。我把它顶在舌尖,本想喷到垃圾桶里,但喷歪了,喷到了地板上,没有理会,直接去洗手间刷了牙。看着镜中的自己,白色的灯光打在脸上,油光闪闪的,又用洗面奶洗了脸。再次面对镜子时,不禁自嘲了一下,最初和杜鹃约会的时候,也没这样干过。
总算到了可以出门的时间,换了衣服后,又站在了镜子前,把头发梳理妥当,拿掉大衣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白线头,整整衣服领子,然后对着自己扬了扬嘴角。虽说我并不觉得勾引周玲玉有什么错,但还是有种要出门耍流氓的感觉。
我从小就很流氓。
小学三年级时,新上任的女老师一来就大调了一次座位,让我和一个小女孩儿坐在了一起。小女孩儿坐在我的右边,她每次跪在凳子上撅着屁股写作业时,我都会摸一下,然后她会拧我的胳膊。她很会拧人胳膊,每次都拧得我嗷嗷直叫。
一上四年级,我和小女孩儿的座位被分开了,再想摸她的屁股就比较困难了,而且那时她也不再跪在凳子上撅着屁股写作业了。我就想,我已经四年级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了,得像个大人一样。可怎么才能像个大人一样呢?我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觉得我得做点儿大人做的事儿才行。
于是,我就开始喜欢小女孩儿,并有了想和她结婚的想法。后来,我又觉得光喜欢她还不够大人,我就决定找机会在她面前耍一次流氓。
那时,在所有的小伙伴里,有一种公认的耍流氓方式,在上学或是放学的路上,跟在女同学后面,距离视情况而定,可远可近,站立,双脚略宽于肩,双手掐腰,然后让小鸡鸡瞄准女同学的屁股,开始做前后摆臀运动。
这些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的,现在想想,一个毛儿没长全的小男孩儿,一脸流氓相,对着女同学耍流氓,多少有点儿哗众取宠的意思。
作为被耍流氓的女同学呢,也得有自己的反应才行,得指着耍流氓的男同学破口大骂,而且越难听越好,最好能大哭一场。不能沉默,不能当做没看见,不然别人会以为你也是流氓。男同学流氓是英雄,女同学流氓就是不要脸了。
其实,那时候我不太懂得耍流氓这件事,别的小伙伴也不懂,但奇怪的是,每个男同学都知道耍流氓是和小鸡鸡有关的事情,而且还能做出正确的动作。女同学呢,也都明白自己被耍了流氓后,得强势反击。
类似的例子还有一个。
有一次,坐在我前面的小伙伴打翻了我同桌的蓝色墨水瓶,他连忙道歉,然后把墨水瓶比喻成同桌喜欢的那个女生,一边撕下作业本擦拭墨水一边笑说,哎呀呀呀,那谁谁谁流血了,你看看你,都把人家操出血了。
我听了一脸懵懂,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直到有一天我有幸去女厕所捡风筝,看到便池里好多带血的纸巾,这才证实了小伙伴的说法。
原来,女人真的是会流血的。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但总算眼见为实了。
就在我计划着在小女孩面前耍流氓时,有个男同学捷足先登了,他双手掐腰,站在小女孩身后耍了一通流氓。这本没什么,但小女孩儿的反应让我大为恼火,她没有指着男同学破口大骂,连一点儿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和旁边的女同学乐乐呵呵的。我觉得我遭受了严重的背叛。
我没有在小女孩儿后面耍流氓,而是又喜欢上了另一个小女孩儿,并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她身后耍了流氓。
我喜欢了新的小女孩儿一段时间,后来觉得还是吃烧饼夹豆腐串和玩弹珠有意思,就不再喜欢她了。
小学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女孩儿,直到大学时,又遇到她。
再后来,我们结了婚。
坐在公交车上,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也没有感到“时间充裕时交通会变好”的错觉。
到餐厅时,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人,勾着脑袋往左手边瞅了瞅,没等服务员招呼,就直接奔向了老位置。刚坐下,服务员就过来了。
我边给自己倒柠檬水边说:“我等人。”
服务员冲我甜甜一笑,说:“好。”然后就离开了。
这是家美式餐厅,地方不大,但生意火爆,他们的汉堡和牛排都是正宗的美国口味,而且物美价廉,和杜鹃谈恋爱时,常来光顾。
我一直没问周玲玉吃什么,因为我早已经打算好来这里了。
大概两周前,我刚来吃过培根牛肉堡。
那天,将近晚饭时,杜鹃打来电话,说要加班,很晚才能到家,让我不用等她。近半年来,杜鹃突然忙了起来,时常加班到夜里两三点,出差的次数也比之前多了不少。我躺在沙发上看了两个小时电视,饥肠辘辘时才发现自己想吃汉堡,便收拾出了门。
刚出楼道,就在昏黄色的灯光下看见了周玲玉,不知她从什么地方刚回来,走近时,我笑着点了点头。她浅笑着看了我一眼。
到餐厅时,人已不是很多,只剩下了三桌客人和两个服务员。服务员是一男一女,男的瘦高个儿,下巴极尖,正坐在收银台前的圆形高凳上,女的有点儿丑,但身材不错,站在男人身边,他们几乎一般高。他们挨得很近,低垂的脑袋几乎碰到了一起,时不时露出神秘的笑容,显然,他们正在调情。女服务员见我进来,忙拿起菜单走过来招呼。男服务员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虽然他的动作很隐蔽,但我还是看见了。
我又四下看了看,然后指了指角落靠窗的位置,女服务员便把我领了过去。除了汉堡,还点了薯条和鸡翅。饮料的含糖量太高,没有点。桌子上有免费的柠檬水,虽说口味淡了些,但至少健康。
女服务员离开时,男服务员给她递了个隐蔽而暧昧的眼神。我想,他们可能是情侣,也可能不是。
我喜欢这个位置。
角落,背靠墙壁,视野开阔,用职业杀手的话来说,可以看到餐厅每个人的动向,也不用担心有人背后偷袭;靠窗,等餐时可以欣赏窗外的街景,那帮形形色色的人们,总能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玻璃窗外,夜色笼罩在各种灯光之下,已失去了她本有的浓重。平视过去,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发着白色的光,映出女明星的好容颜。看到一男一女牵手从女明星面前走过时,我想起了杜鹃已故的母亲。
那是杜鹃五六岁时。
由于工作原因,杜鹃的爸爸被派往分公司,常年住在另一座城市,只有周末和假期才能回来看看女儿和老婆。
妈妈独自带着女儿生活,一个人在厨房张罗,收拾家务,自是不在话下,但遇到水管漏水这样的技术活,就不行了。
其实,是可以打电话请人上门来修的,但最终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敲了邻居的门。虽说是邻居,但也只有见面打招呼的交情,敲门实在是唐突。
开门的是个体格健硕的男人。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能帮我个忙吗?”
男人不仅爽快答应,还自己花钱买了新的水管接口和水龙头。修好后,她要给男人钱,但男人执意不肯要。
“本就够麻烦你了,还让你破费,一定要留下来吃顿饭。”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此后,男人的老婆不在家时,他就到她家去吃饭。他有时也会在厨房里露两手。
小杜鹃在客厅看动画片时,看到妈妈站在邻居叔叔的身后,为他系上了围裙。小杜娟心里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情绪,她第三次扭头看妈妈时,本来敞开的厨房的门,已经只剩下一条细缝儿了。动画片很有趣,她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吃饭时,小杜鹃还发现,妈妈每次为她夹一块鸡蛋或一块肉之后,总会给邻居叔叔也夹一块。这时,邻居叔叔也会笑着给妈妈夹一块。
其实,小杜鹃很喜欢邻居叔叔,因为他会给她讲故事和笑话,也会应她的要求,饭后和她玩飞行棋。妈妈难得和她玩一次,这时也只好加入了。起初玩一个小时,慢慢地就只玩半个小时了。再后来,妈妈说,叔叔还得上班,要休息,妈妈也要休息,就不玩了。小杜鹃只好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动画片,或是跟自己掷骰子。
“去睡觉。”妈妈命令道。
小杜鹃只好乖乖回房间睡觉了,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见了妈妈卧室的关门声。
后来,杜鹃的爸爸回来的时候,邻居叔叔已经搬走了,杜鹃再也没有见过他。
三年前,杜鹃的妈妈死于一场车祸。
负责案件的人说:“车子钻到了一辆载重货车的轮子底下,两人当场就没命了。”
那天,杜鹃和爸爸去认领尸体,到了医院,她看见当年邻居叔叔的老婆时,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两人”中的另外一人,就是当年的邻居叔叔。那天,妈妈和他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杜鹃没有和爸爸说这件事,几天后,爸爸就带回家一个女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蘸着番茄酱吃最后几根薯条时,在想该步行回去还是坐公交车回去,或是干脆打个车。这时,女服务员下班了,她已换了便装,正拎着黑色手提包往门口走。我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她出了门,我隔着窗户看到她扑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她们站着吻了几秒钟,然后男人骑上身旁的电动车,带着她离开了。
那个瘦高男人,他已经从柜台前的圆形高凳上离开了,正在收拾不远处的桌子,那桌客人——应该是对情侣,谁知道呢——刚刚和女服务员一起走掉了。我走之后,他也要收拾我的桌子。我收回在瘦高男人身上的目光,喝了一大口温吞的柠檬水,然后起身离开了。我拦了辆出租车。
我一直关注着窗外,以为周玲玉进来之前就能看见她,但直到她进了餐厅,和女服务员说些什么的时候,我才看见了她。我站起来朝她挥手时,她也刚好看过来,她像是看见熟人似的对我笑了笑,然后走了过来。女服务员拿着菜单,也跟了过来。
周玲玉在我对面坐下,顺势将克莱因蓝色的布包放在了靠窗的座位上,然后解开了大衣的扣子。
女服务员本想把菜单给我,但我示意她给周玲玉。我往周玲玉的杯子里倒了柠檬水,女服务员意识到自己怠慢了客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谢。”周玲玉双手交替握着玻璃杯,一边啜饮一边快速浏览着菜单,“今天好冷啊。”
“是啊,最近好像要下雪呢。”
“可能是吧。”她把菜单递给了我,“不如你帮我点。”
我皱了皱眉,接过菜单,说:“好呀,那你也得帮我点。”
“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啊。”
“你点什么我吃什么,听天由命了。”
她看着我笑了笑,说:“好吧。”
我想都没想,直接给她点了一份餐厅的特色牛排,她也很快地为我点了墨西哥风味鸡腿堡。除此之外,我还点了鸡肉脆饼、烤鸡翅、薯条、夏威夷凤梨鲜虾色拉和两杯鲜榨果汁。脆饼本想要羊肉的,但她说不吃羊肉。
周玲玉摘了围巾,脱了大衣,折叠妥当后和她的包放在一起。玻璃杯还在她手里握着,但她已不再喝里面的柠檬水了。
女服务员离开前,又为我和周玲玉添满了柠檬水。除此之外,她还给我们留下了短暂的沉默。
在显得尴尬之前,我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没有,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她见我点餐很熟练的样子,“你常来这里啊?”
“以前常来,现在少了。”我喝了一小口柠檬水,想起了以前和杜鹃谈恋爱的时光,“你之前来过吗?”
“来过几次。”她胳膊架在桌沿儿上,玻璃杯被她的双手拨来拨去的,里面的水也跟着晃个不停。
“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其实,我对这种口味不太感冒。”
“早知你不喜欢,就吃别的了。”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没那么喜欢罢了。”玻璃杯还在被她拨来拨去,她不小心力度稍大了些,里面的水溅到了桌子上几滴。她右手食指蘸了蘸桌子上的水,写了个“一”字。“相对汉堡,牛排还可以。”
“他们的特色牛排确实还不错,我老婆很喜欢吃。”我说,“你点的那个汉堡,我还没吃过呢,我一般只吃培根牛肉堡。”
“我也没吃过,我老公说很好吃。”她又蘸了蘸桌子上的水,“一”字变成了“十”字。
“托你的福,总算能尝尝别的口味了。”我笑了笑,又说:“我这个人,就这点不好,不太喜欢改变已经习惯的事情,吃东西也是这样。”
“这没什么不好吧?”她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往旁边扭了扭头。
“这样会错过很多好东西。”我发现她正看着过道另一边的一家三口,他们已经打发走了服务员,男人正和小男孩讨论上学的问题。
小男孩儿说不想上学时,周玲玉笑了笑,然后对我说:“好可爱啊。”
“是啊。”我也看了一眼小男孩儿,“我像他这么大时,也不想上学。”
“那你想干嘛?”她说,“我记得上学前,天天想上学的事,做梦都想。”
“我那时只想吃烧饼夹豆腐串。”
她不禁一笑,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吃汉堡了。”
“为什么?”
“从外形看,烧饼夹豆腐串和汉堡差不多。”
“好吧。”我身体向后,靠在了座位上,刚刚窗外还只是昏暗,此时已是夜的样子了,“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里吗?”
“为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我。
“其实,大概两周前我刚在这里吃过,也在这个位置。”我看了看她,又看向窗外,“你看见那个女明星了吗?”
她顺着我的眼光看去,然后说:“看见了。”
“当时,我就坐在这里,看见一男一女从那个女明星面前走过。”我说,“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男一女吗?”
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脸上的疑惑消失了,看着我说:“知道。”
我也把目光收回看着她,并不觉得意外。四目相视的沉默让每一秒都有了长度。
“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吗?”
“不知道,也许和我们一样。”
这时,我看见服务员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我放弃了并不愉快的想象,在我的提醒下,服务员把牛排放在了周玲玉面前,把汉堡放在了我面前。我把刀叉在柠檬水里涮了涮,用纸巾擦干后递给了她,她微笑着跟我说了谢谢。
“干杯。”服务员走后,我举起了果汁。
她举起杯子跟我碰了一下,看着窗外说:“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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