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经路上,一日,唐僧腹中饥饿难耐,遂命悟空前去化缘。悟空见周遭荒山野岭,没有人烟,只得一个筋斗云翻出数万里,去寻那斋僧人家。
八戒望着悟空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唉……大师兄这一走,往后保护师父,降妖伏魔的担子就全落俺老猪肩上咯。”
唐僧隐隐觉得八戒话里有话,但仍故作笑谈道:“八戒你莫胡说,悟空不过是去化顿斋饭,凭他的本身,半柱香的功夫也就回来了。”
八戒却连连摇头:“回来又怎样,该走的还会走的。”
唐僧心中一紧,感到自己不详的预感即将落实,忙问道:“八戒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咳,师父你有所不知啊。你还记得咱们上次遇到的那六耳猕猴吗?”
“嗯,为师记得,那一次悟空的确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每每想起来,为师心中也很不好受。遭这样的难,主要责任在为师身上,都怪为师放松了佛法修行,意志不够坚定……”
“师父您老人家就别絮叨啦。”八戒打断唐僧,又瞥了眼在后面默默挑担的沙和尚,继续说道:“上回大师兄收拾了六耳猕猴,没直接回来,而是去观音菩萨那里。俺老猪当时留了个心眼,便悄悄跟了过去。大师兄与观音菩萨嘀嘀咕咕了半天,大师兄情绪很激动,时而暴跳如雷,时而又落下泪来,观音大士倒始终是满脸堆笑,似乎是在安抚大师兄。他们具体说什么,俺没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些诸如‘太憋屈’,‘不干了’,’大不了回花果山‘之类的话语。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但我感觉事态已经非常明晰了,半个月内大师兄非得给你交一份辞职报告不可,师父您老自个看着办吧。”
听了此话,唐僧内心忐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他装作生气,板起脸来训斥道:“你这蠢猪就喜欢道听途说,凭借只言片语颠倒是非,为师是不会信的。你大师兄的为人我最清楚,他绝不会因这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闹辞职,我信他,可我不信你,哼!”说完,唐僧扬鞭驱马,把八戒远远的甩在后头。八戒边赶边嚷道:“师父,我亲耳听见的你都不信啊……”
此时,悟空已化得斋饭,腾云驾雾而来。唐僧见了,眉头舒展,面露喜色,忙下马相迎:“徒儿,一路辛苦,快歇歇。”
悟空笑着摆摆手:“不妨的,师父,倒是你饿坏了吧,快吃,快吃吧。”
“好,为师吃饭。悟空你也来吃。”
“师父你先吃,俺老孙不饿。”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
“哈哈,对对,想当年俺老孙压在五行山下的时候,就是饿了吃铜丸,渴了饮铁水。”
“悟空,”唐僧的语气忽然悲痛起来,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五百年前那档子事不能全怪你,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哈哈哈,”悟空又笑了,“五百年前师父你爷爷的爷爷都还没出生呢,你咋知道呢,哈哈。师父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不是饿了吗,快吃斋饭吧。”好不容易哄唐僧吃了饭,师徒四人又向继续前行。
当晚,他们留宿在一间农舍。夜深人静之时,唐僧突然从梦中惊醒,口中连唤“悟空,悟空”。待他完全清醒过来,发现悟空竟已翻身下床,跑到了跟前,再看看八戒和沙僧,都睡得像死猪一样。唐僧不禁心头一颤,泪迷双眼。
“师父,是不是做恶梦了。没事儿,一个梦而已。师父好生胆小,做个梦都吓哭了。”悟空安慰道,戏谑的口气中透着关切。
唐僧泪眼婆娑,哭哭啼啼地说道:“悟空,我梦到你不在了。我们遇上了妖怪,悟能、悟净不顶用,打不过就跑,结果为师被捉去了,扒了衣裳,洗净了被他们蒸着吃了啊。”
“师父别哭了,恶梦而已。再说就算俺老孙走了,师弟们也会保你去西天,他们会负责的。”
“不行,不行,”唐僧擦了擦眼泪说道,“为师清楚,我三个徒弟中,只有你是有真本身的,他们两个都只是些三脚猫功夫,自己都被妖怪捉去好几回了,如何护得了为师啊。”
“不至于,不至于,师父你想多了。”
“悟空你莫怪为师胆怯,为师只是怕恶梦成真啊。悟空,你能保证到达西天之前都不会离开为师吗?”
原本期待肯定回答的唐僧却看到悟空面露尴尬之色,支支吾吾地说:“师父,你……你说这个干啥,俺老孙一时半会又不走,你莫多想,安心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唐僧的心是彻底安不下来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妖怪剥皮吃肉的未来了。
沙和尚自认为是个精明人,或者准确来说,他给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别看我平时呆呆傻傻的,可我什么都清楚。”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天他听见八戒与师父议论大师兄的辞职流言,便在后头聚精会神地偷听了全程,还摆出一副只顾挑担,没有注意的样子。晚上师父做恶梦乱喊乱叫早就把他吵醒了,但他装作熟睡,把悟空与唐僧的对话听了个仔细。看来,大师兄果真要走啊,他想。
次日清晨,沙和尚早早起床,推醒八戒说:“二师兄 ,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洗了。你看这大夏天的,你再睡半个时辰,等你醒了,衣服也就干了,穿了干净衣裳,清清爽爽赶路。”
被人扰了好梦的八戒正欲发作,一听这话乐了,忙脱下衣服:“那敢情好啊,辛苦你了,沙师弟。”
不料,沙和尚忽然犹豫了:“算了,衣服太少,洗的吃亏,不值当,不值当。”
八戒急了:“师弟别慌,你大师兄还有衣服要洗,你一块洗了吧,回头我让他谢你。”说着便摇醒悟空,让他脱衣服。
悟空执意不肯,八戒骂到:“你这脏猴子,咋这么不讲卫生。”边骂边伸手去扒悟空的衣裳。二人推搡之间,从悟空衣襟掉落出一方纸片,八戒忙捡起来看,悟空一把夺过,却为时已晚,“辞职信”三个大大的黑字从八戒眼前一晃而过。
“散伙散伙,”八戒瞬间变了脸,“沙师弟,甭洗衣服了,猴子要辞职了。咱们赶紧分分行李,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
“呆子,你胡说什么,”悟空揪着八戒的耳朵骂道,“俺老孙啥时候说过要走了。”
“白纸黑字,你自己写的辞职信。只准你辞职,不许我们散伙啊。”八戒也怒了。
“就算我辞职了,你们也应该继续保护师父去西天取经啊。”
“快别扯淡了师兄,这一路上艰难险阻,妖怪横行。没了你,别说师父,我们自己的小命都未必保得住。”
不知何时,唐僧已经悄悄站在了他们身后,他强忍泪水,带着哭腔说道:“走吧,都走吧。既然徒儿们都不要为师了,那为师就自己走。为师就算爬也要爬到西天。”
“师父说哪里的话,俺老孙不走,真的。”悟空说着掏出辞职信烧了,“都是这玩意闹的,我烧了它。”
唐僧挥泪道:“悟空你又何苦呢,你要走,为师也拦不住,你想走就走吧。”
“咳,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悟空一跺脚,下决心全盘托出,“俺老孙原本是想辞职……”
唐僧一听这话,又潸然泪下。
“师父莫哭。俺老孙以前是不想干了,不过好在观音菩萨耐心教育了我一番,让我明白了取经事业的重大意义。我现在打心底为我是取经团队的一员而感到骄傲,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随随便便辞职的。”
虽说悟空表了决心,可唐僧仍是将信将疑,他特别害怕出现“特殊情况”,因而一改过去对悟空的态度,常嘘寒问暖,关心备至,重活粗活也都使唤八戒和沙僧去干。甚至遇了妖怪恶人,是打是放,唐僧也都会征询悟空的意见,不会一味地忌杀忌打,师徒二人关系渐渐融洽。
南海观世音一直以来有记日记的习惯,那天他在日记本上写道:“悟空近日向我反映,玄奘同志总是对他很不信任,师徒关系尴尬,工作不好做。于是,在悟空的提议下,我配合他演了一出假辞职的戏码。悟空事后向我反馈,经过那次辞职风波,他们师徒关系得到了改善,取经工作顺利开展。我对此由衷地感到欣慰,但欣慰之余,我还有些许担忧。如果我的徒弟、下级也跟我玩这一套,我该如何判断他们是真不想干了,还是想以此要挟我,迫使我改善他们的待遇呢?总之,查不清的暂且不说,如果再有像悟空这样耍滑头的,一经发现,必须严肃处理。”
写罢,观音合上日记本,翻开悟空的档案,记下“曾以辞职威胁上级”这么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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