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柳州

作者: 断虹霁雨i | 来源:发表于2018-04-07 15:32 被阅读107次

    我向来是一个计划周全的人儿,譬如走南闯北游历江湖的意气事情,每一条路每一处河山,都烂熟于心。所以啊,曾经幻想过很多次,第一次踏入广西的场景,或是皋月下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或是旦月天荔枝狗肉相碰的玉林,或是凉月里故人难觅的北海。思绪徐徐种种,一旦被打开了,便会发散成千万种不同结果,千千万万,心驰神往。

    可随年纪渐渐年长,性格也如做计划一般,越是周全详细,却越是困顿难行,所有的想法与选择,都囿于一个有限的圈子之内,畏畏缩缩,被生活所拘窘。二十几岁的清歌快畅,渐渐会被压榨殆尽,因为最大的反派,就是悄无声息的生活,它会褫夺你所有的选择。

    当消极的情绪涌上心头,人也无所事事了起来,闲憩懒散的瘫着。一次次的用指尖划过屏幕。那三四月的龙城,被紫荆换上了新衣,乍爽乍现突兀的被推挪到了眼前,禁不住地忆起了吴越王以书遗妃传下的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柔情句。古人赏花爱花,今人更胜之。特别这三四月春盛日,灼灼百花齐放,尤为紫荆,花期不过半旬。若是不去,实乃可惜。所以啊,我赌上了所有的少年意气,去摘取一枚十年夜雨灯。

    轻装简囊踏上征途,无人知去,无人念归。视野所及的天地一线天间,惟有一沓车徐徐驶出蓉城,向东南连绵无边的山岭驰骋而去。

    眼里所及的与头脑所想的,终究还是有许多差别的,少了马蹄哒哒的轻快,没了吹面杨柳风的惬意,留给我的仅有火车单调的哐当哐当声,和空气中浓重的泡面味。可这样也好,摒弃了行走江湖少年郎的悉数招数,在缓缓推波行进中,清晰的分辨出空气伴随火车在一起的微微颤动,如风和闻马嘶,亦是一种快哉江湖意。

    春日里的柳州,真是应契了那句箴言“乱花渐欲迷人眼”,满城的红绿充斥着眼帘,绿的逼眼,红的窃心,一抹抹的拥簇着,枝叶离披,淋漓簇沓,错出檐甃,声势绝艳。

    城外的柳江水没有黄河长江那边恢宏的气势,也没有淮河辽河那边的气运,登堂入室的境界算不上,文人墨客都懒于赐下笔墨,评说一二。少有的评语都绕不开九转回肠的形式,一口一个玉腰带。可如此这般的修辞着实太平庸世俗啦,套用在任何一条大江大河,都好似通用的字词。依后人愚见,这柳江就是一把怀柔长剑,将花荣妆点的淑仪,平分春色。

    这副春意胜景图,委实让人儿都要心生几分妒意,上天似乎太偏爱这座秀婉的新城。把全天下最盛的山,水,花,木一个个的赏赐于此,打扮成待秀闺中的豆蔻少女,一张一弛的藏拙着文武双全的秀色,犹如千年的枭姬,并世无两,天下独此一份。

    你休要不信我言语,譬如衣食住行,天底下的凡人大概都免不了这四个字的俗气。以食贯首来看,整个广西,乃至整个岭南,能够跳出这类似画地为牢禁锢区内的,也就只有这一份来自柳州,用铁碗来承装的螺蛳粉吧。那一份独特的香嗅在全中国三十余个省份里,扎根生长传递着,让更多的异地他乡,外乡陌客于一提一吸的嗦粉间能恍然忆起祖国边陲最乖羞的广西,最独一无二的柳州。

    虽说一日一时都能用一碗螺蛳粉渡过三餐,可柳州人骨子里却是慵懒的,没有卖面郎般的勤快,待天空翻出鱼肚白迂久,店家才不紧不慢的推门营业纳客。刚进店。稍有不慎便会着了套,扑面而来的便是一大股的酸臭味,切实的扰人心神,抗力低的人儿近乎被熏至晕厥,实属美食届里的一朵奇葩。

    螺蛳粉不存在正宗不正宗的说法,因为没有明确的文献记载正宗配方,也没有什么可以追根溯源的依据,一碗饭只要不偏离那辣、鲜、酸、爽、烫五大俱全的滋味。细节枝末种种,每家螺蛳店味道多少都有些许的不同,凡是能存活下来,群客推崇的,便是最正宗的。

    螺蛳粉,不要简简单单的误以为这名字是臊子加粉组成的名字,想着在碗里挑出成块的螺蛳肉是不可能的,因为无一例外全都融在一锅高汤里啦,再一并置上姜葱蒜辣椒香料调味,彻底成汤。待到食客进店,一锅热汤烧菜,一锅温煮米粉,随着时间的温熨,只见两股白烟在悬空中相交迷离之际,即可把煮好的米粉捞出来,放进煮好的汤里去搅拌,去拥抱,去迎接一切的浓厚非凡。

    酸笋,青菜,花生,木耳,腐竹几样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一碗螺蛳粉必不可少的成分。未尝其味先观其色便会令人垂涎欲滴,红通通的是漂浮在上面的一层辣椒油,每一根净白的粉条被红油裹上一层油腻的薄壳。再之上的便是这些零零散散的碎料,用筷子在这一小方的方圆间来回拉扯,让潜伏许久的气息抓住此刻的空隙翻腾起来。可此时的酸臭不再如进店时的那般突兀,混杂了其余麻辣咸鲜之后,化成了人间最珍馐的气息,实在是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只是每一次气息的流转吞吐,都是人间最至高的享受。

    快速搅拌均匀之后,一定要抓住这短暂出炉后的滚烫。一大口一大口的送进嘴里,极富弹性的米粉在独有的香气里穿梭着,满足的吸饱了汤汁,让这一份米粉不由地平添了柔软。滑过唇齿之间,掀起了千重万重唇表的振动,传递在空气中,就是诱人的吸溜声。而螺蛳粉的滋味,没有转弯抹角的铺垫,第一口就是满满当当的辣味,如果说常见的的辣,是攻一城的辣,把所有的火力都宣泄在一起,恣意妄为。那螺蛳粉的辣,即是攻一国的辣,侵略性十足,步步蚕食,一波接着一波。更何况有这种瞬间的滚烫推波助澜,使得那嘴巴也张口大开,停休不得,试图通过一次次的吐气,去驱逐掉这份承不起的火辣。

    在嗦粉的同时,不时的会捞起作伴陪衬的辅料。酸笋,胜在一个酸字,虽说一锅的酸臭都缘由于此,但那味,香而不腐,与辣共舞。一青菜,胜在一个鲜字,犹如万花丛中的一点绿,从火辣中求得一丝清凉,暂缓几分攻势。花生,胜在一个脆字,一碗的柔软中,这独一味的新脆,胜过千言万赞,赐予了此粉更多的美味可能。木耳,胜在一个鲜字,都是昨夜新发的新朵,透着油光似乎还能滴出几滴新嫩的汁水,冲淡了酸辣烫口的气势。腐竹,胜在一个爽字,如一叶扁舟,泛波于汤水,广吸金液,沾染的每一滴好似对应每一个毛孔,浸透三分,爽畅极致。如此种种叠加,佐以汤料,佐以粉丝,便凑成南国最绝世动人的美味。

    大致是柳州人天生与螺蛳不对头,除了把它和米粉结合,推向整座华夏。其次便是用岭南最常用的砂锅,放以鸭脚,红薯,芋头,酸笋,螺蛳云云,小火慢烹,一份能供两三人吃食。更是从中午叫卖,到通宵方才止休,期间来往着络绎不绝,排队者更是不胜枚举。门内烈火烹油 ,门外热火朝天,好一股烟火气。

    一大份鸭脚煲顺着砂锅一并端上桌,这刚离火的黒釉上轻浮着平烟,透着十二万分的火燎,四月的春意被一逐而尽,将吃食者拉扯进七月的流火里,豆大的汗珠渍渍的从锁骨入裳,染湿了一大片。随手舀出一大勺,无论是何种食物,在嘴里都不敢停留久了,左右两颚打转着,嘴里吞吐的白气,试图去减缓这股辣这股烫,但也太苍白无力了些。

    鸭脚,平日里太少见的食材,却在此锅中的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不同于鸡脚中讲究的韧性脆嫩,鸭脚更看重皮多与否,皮越多,能承载的汁水越多,提前将它炸制完毕,再放锅里慢煮慢焖,如此几经周转方才修得正果。所以连长的脆皮上,托满了汤汁,顺着骨头的走向,一鼓作气将它皮骨分离。那汁水如珠线,洋洋洒洒地泼落进嘴。连牙齿都无须劳驾,依靠舌头的本能便能抿得一方醇香鲜辣。

    何况腐竹,红薯,芋头之流,更是趋炎附势的侍者,辣意一波高过一波,成了垫肚饱腹的大头。即便大口大口地咽下厚实的白米,都止不住这苦辣的折磨。唯有这汤面静流下的螺蛳,用勺子平舀起,哗啦啦的清脆声,如春日的风铃。相比而言,善解人意了许多,驱使着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光凭嘴便能吮吸出一块块藏匿的肉朵着,饱含原生的海味,暂且取代了方才的辣意,阒然弥补了螺蛳汤不见螺蛳的遗憾,以慰心神。

    如果真将柳州比作那红衣枭姬,那这两螺两蛳,一粉一煲,便恰似胸前二两肉,万种的秀色可餐。

    而满城一排排,一簇簇,高低起伏的紫荆花便是美人腹中的墨水。细究几分,一花有五瓣,正对国学五书。一瓣通诗经,念关关雎鸠。二瓣通尚书,道帝尧王道。三瓣通礼记,述克己复礼。四瓣通易经,说元亨利贞。五瓣通春秋,讲微言大义。两两作伴,分居两侧,两两相对,恰似阴阳,平分昏晓。余下的那一瓣则翘于上方,好似佛陀拈花状。好似普度众生,传道着“我佛慈悲”的偈语。风起,花扬,沙沙作响,喃喃自语,无论为道为儒为佛,大致全天下的道理被她一人说尽。

    风止,画堂春。

    那城边江流曲似九回肠的柳江,便是别于楚腰上的双剑。青天白日下,她就恬静的立在那,腰若约素。一旦入了夜,在全城黑压压游者的注视下,枭姬手持着青光耀眼的双剑,悄然登场。风止,浪平,全场寂静,骤然,乐起,她腾身飞跃,剑尖撩起;乐疾,鼓声雷雷,珠落玉盘,如雨打浮萍,身姿旋转,飘忽洛神,矫若游龙。剑锋所指,青光烂漫。转瞬,在女子的葱葱玉指之间,青光便随着女子身形幻化出百种图纹来。劈、刺、挂、撩、抹、绞、点、崩、截九招技艺,一一陈列,曲衰,渐渐归为一招。

    风起,剑气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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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一个人的宅:柳州螺蛳粉的大名如雷贯耳。👍
      • 怀想君:一碗饭只要不偏离那辣、鲜、酸、爽、烫五大俱全的滋味。 一碗粉吧
      • mini小爱玲:柳州的螺蛳粉,让远在家乡的我念念不忘😊
      • 大海有海带:口水四溅
      • 淡水泉:收录进散文精选专辑《澜山夜话》,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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