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长沙

作者: 断虹霁雨i | 来源:发表于2017-05-11 19:43 被阅读140次

火车缓缓的始进站,驶入长沙的夜幕之下。一下车,那阵阵袭来的热浪便搞得人浑身难受,呼吸一口空气都混杂着灼热与粘稠,让初到的异乡人难以适应。这长沙的夏天显得太过倔强,热得太过不顺人意,才落的“火炉”之名。但换句话说,有因必有果,也许正是有了这座火炉,每年如约而至,历经千年,用炙感成就了湘菜的香辣爽口,用光热铸造了长沙的热情洋溢,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好的名牌。

长沙,因地势地位对应于二十八星宿中“长沙星”因此得名。建城于湘中,跨湘江两岸,地势平坦,一望无垠,北望岳阳,南街衡阳,蒙受洞庭湖福泽,已有千年。

当我站在这座城市,高楼林立,一点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让我不得不想起一个词——文夕大火。

文夕大火,在史书里一个提及不多,且不痛不痒的词汇,对于长沙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三千年的古城,在百年前的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留存下来的东西寥寥无几。可,一把文夕大火并没有烧灭长沙人精神,反而愈演愈烈。它并不像是南京,还未踏进那片土地,内心早已因接近而颤抖,整座城市布满了历史悲怆,让人不得不感时伤怀,为之涕泪。而长沙恰恰相反,没有太多的内疚与追忆,而是怀揣着这份痛楚一路向前。所以啊,总有人抓住这一点,声称文夕大火烧掉了长沙所有的文化,长沙早已不是长沙。这个理由未免太过勉强了。

早起一碗粉,夜里一盆虾,闲来嗟几块臭豆腐与糖油粑,离开了这座城市,便再也没有那种味道与快感。湘江的水,岳麓山的雾,橘子洲的烟花,这些我们不曾注意到的生活点滴,才是最真切的文化。一场大火,能带走的仅有古色古香的建筑,那份底蕴与沉淀,就像这湘江水一样亘古不灭。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千年前适用,千年后同样适用,那明天的长沙,永远是最好的长沙。

很庆幸文夕大火并没有带走长沙的美味,还是和旧时保持着难得的同步。糖油粑粑,是一个很讨喜的食物。圆整整的象征着合家团聚,金黄黄的代表着年丰时稔。所以啊,这种讨喜的寓意让它上至庭宴达贵,下至商贩白衣,没有一个人能摆脱它的诱惑。

而长沙一旦到夏天,整座城市都好似被水气和热气给笼罩。但在水与热构建的穹顶之下,一股香糯的甜香也借势扩散到了大街小巷。

糖油粑粑的制作步骤算不上太多,将糯米粉搓成饼状下锅,当糯米饼入锅的片刻,四周的油波一层又一层乍起了波澜,眨眼的功夫,乳白色的糯米便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外衣。在油锅里烹调的时候。最难掌控的是给粑粑翻身,因为下锅时间不一样,若是未翻面的时间久了,总会给那抹金黄刻上一分显眼的黑。在不断翻动的片刻之间,会逐渐的被清油覆盖,随着时间,油温,糖色,三者作用下。糯米饼早就看不出以前的形态,慢慢构成一个胀气的球,浮在油面表层。这些恰到金黄的糖油粑粑会被迅速的夹到油锅边上的铁丝网,让高温脱变下的糖油粑粑,稍稍冷静一下,顺便沥干少许油汁。这穿上新衣的糖油粑粑,就静静站在铁网里,静待八方食客。

由于是糯米做的,所以它的保温效果特别好,即使是过了个把小时,依旧不影响它的食味体验。所以吃糖油粑粑不能着急,否则被烫到心坎里都不知道为了什么。盛夏吃糖油粑粑是种很有趣的体验,在长沙的街头上,你会看见好些个人儿,自己满头大汗,冒着青烟,却站在街头用嘴巴轻轻吹散着粑粑上的热气,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感受,甚是滑稽。

吃的时候,最好把粑粑扯成一小块一小块地,一咬一嘬,细细嚼咽,绵软不失韧劲,镶在唇齿间的糯米团,散发着自然的清米香,为那外层的浓浓的甜香做好最好的铺垫,像粑粑这种硬实的食物,在释放完味道之后,在喉头冲撞个不停,那种温暖饱满的食物入胃,会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厚实的力量感。这种力量感就如同这不起眼的糖油粑粑,虽小,虽简单,但它却在众多食物中脱颖而出,传承如旧。

不得不说,糖油粑粑,那甜蜜蜜的滋味包裹着长沙人儿时的回忆,厚实实的口感凝聚着糖油粑粑始终如一的手艺。

臭豆腐,从南到北,从西及东,在中国的大江南北各地,你都能撞见卖臭豆腐的店子,像是各地的人们达成了一种神交上的默契。把臭豆腐这种人力所能极致的美味,不仅仅作为少数人碗里的餐食,而是让它随着中国的疆域步步延伸,成为了所有中国人口中代代相传的美餐。

我一直在想,早在数千年前中国人就对于食物定下了酸甜苦辣咸五味调和的基本论调,可像臭豆腐,臭鳜鱼这样以臭味为主的“异类”食物到底是如何端上餐桌,成为盘中餐的。后来吧,认真想想也明白了,对于中国人来,你每天可以忘记千万件事,却唯独忘不了吃饭。如果有西方的历史是“性文化”的缩写,那中国的历史便是用“吃文化”构建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无疑是中国人,就像今天,翻开新闻,能看见美国鲤鱼,丹麦的生蚝,澳大利亚的三文鱼在泛滥,可这种情况在中国是从来见不着的。吃对于中国,是一种我们最不可见却又传承最久的文化,那是一种不可斩断的文化,饥不择食在荒年不是死沉的词语而是生存的手段,所以臭豆腐也就这样被留了下来,被人们在臭味里榨出了极致的香味。说起来矛盾其实也不矛盾,它令人掩鼻却又难以割舍,看起来难看却又入口留香,这便是食物的魅力,也是中国食物独有的魅力。就如玉林人吃狗肉,云南人吃昆虫,保定人吃驴肉,广东人吃福建人那样,都是千百年来,历史筛选给我们的最好食谱。

若是深究臭豆腐词,首先想到的一定是长沙。其实单从味觉体验来说,绍兴、南京的臭豆腐足以和长沙的相庭抗礼的,但毕竟伟大领袖出生于湖南,臭豆腐也是毛主席的最爱,所以长沙臭豆腐也因为毛主席,名气日渐壮大,成为了又一张城市名片。

说句话叫好酒不怕巷子深,好吃的臭豆腐摊,即使再小再不起眼,也能吸引一堆人儿争相排队。长沙的夏天,雨说来就来,但丝毫不能降低那种闷热的酷暑之感,反而推波助澜让那热更过几分;同样也浇不灭这排队的人儿的热情,即使身上的衣物被雨点渐渐打湿个彻底,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就静静地立在那里,融为了画中人。

那臭豆腐的粗胚看起来着实让人没什么胃口,黑色的,灰色的看起来就有点让人发毛,倒胃口。可把它扔进油锅里,前一秒平整无澜的油面霎时便炸开了锅,沿着这黑色的边边角角都翻起了密密麻麻的白泡,以它为基点,发散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波纹和其它的波纹交织在一起,忽远忽近,如臭豆腐一生的轨迹。这有意无意的雨儿也像是织出一片网,将从油锅里升起的臭烟也屏蔽了个干净。不多时那平整的粗胚,将那翻滚的热油,贯穿进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变成一个膨胀的巨人儿,才算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被人们捞至一旁,跟其他巨人伙伴排列整齐,等候着能懂他的人。

顺手呈装了几块进硬纸盒子里,刷一层酱汁,再撒上一点香菜与辣椒是再合适不过了。拿着小竹签搅拌几下,一扎就是一块,真是烫,还嘶嘶泛着油热,不过就得趁着这份热劲儿吃下去,才对得起这一碗臭豆腐。刚入口,牙齿轻轻一碰,皮儿破,一点儿臭味都吃不出来,满嘴都是油香,热气包裹着的豆腐在嘴里直打转,禁不住朝天吐几口白烟,才敢将它一口咽下。这臭豆腐外壳酥脆,里面干爽,一前一后,将这外焦里嫩的口感发挥到淋漓尽致,而壳外的酱汁与调料正好与油香完成了互补,两种相背的口味在肉眼不看见的气洞里交融着,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让人越吃越香,甚至容易产生是否要在酸甜苦辣咸中加一味臭味的幻想。这便是臭豆腐的魅力,也是臭味独一份的魅力,欲罢不能。

在旧年,节气一旦到了小雪,大雪,家家户户总是会备一点香肠来过冬。把饲养了一年有余的猪,杀上一头,取几块肥瘦相间的肉,佐以料酒、盐、糖灌入猪小肠皮内,再用尼龙绳扎成一小段一小段,挂于屋檐下风干,等到天气在冷一些,蒸上一笼,待白气中淋漓出水分几近干枯,掀开笼盖,满屋飘香,满满都是儿时的味道。这一幕被永远的凝固在时光里,在今日时隔变迁光阴重新。

长沙大香肠,追本溯源,没有太过复杂的文化底蕴,人们对于它的羁绊仅限于记忆中的味道。我并不同于人们将它的爆红的原因归根于“邪恶文化”,这是对食物的不尊重。某种意义上来说,食物们在做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虽然他们可以并非出于自愿。但作为食物的它们在用自己的生命维系着人类的生命。更别说这眼前的香肠,用腌制的方法来制作食物的手段已经带有浓厚的社会仪式色彩,如果亲自制作过的人应该能理解腌制对于猪肉的意义。这不是一件随便能完成的事情。时间、水分、空气、运气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稍有偏差,这香肠便串了味,徒劳浪费了一个生命。所以啊对食物谈尊重,也是一种尊重生命的表现。

将一根香肠扔进油锅里,在白花花的油泡里看它身上的花骨朵一朵朵缓缓盛开,待到满身金黄,便把那粘在身上的油汁甩下来,滚上特制的辣椒面,给金黄色的花儿点缀上几抹红蕊。看似通红的辣椒,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辣度适口,反而满嘴留香,给了香肠更多更好的回味念想。咬上一口,外焦里嫩这个词显得太过苍白,肥瘦均匀的肉质,使的整体口感变得紧实不失弹性。从一大锅油锅里洗礼而出大香肠,却没有带有一点油腻,反而将油里的香味物质牢牢的锁在香肠里,飘香四溢。

从岳麓山到五一广场,从太平街到黄兴路步行街,从橘子洲到世界之窗。虽说文夕大火毁掉了众多古楼旧景,可有幸残存的风光与这火后重建的新城缓缓地合成一卷,丝毫没有唐突的感觉,构成了全新的楚汉名称。

烈火随战争而来,在残骸废墟中激起了湘人沉淀已久的一腔热血,塑造了敢为天下先的豪迈气概;江水顺湘江去,在烈火炙流中保留住了长沙的独有的秀色,供百年后尚能得见东吴风采。

长沙,在废墟中重生。秀而不娇柔,烈而不自恃,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光凝聚一身,宛如男扮女装的花木兰,在千城万城中独秀一枝。这座半新半旧的名都,就静静地卧枕在湘江边,那偶有吹起的江风引动的辣香,是对每一个游者最好的欢迎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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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淡水泉:文字给人的想向空间更大,有时候配图反觉得多余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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