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庆｜千年之恋

梦人：

嗨，梦人，展信佳。

江湖路远，兜转多年，今与你再见，深知缘分偏袒。

你还记得吗？十三年前，你身着一袭深蓝色正装，英姿焕发，胸前红花映面，笑意满满。

我从没见过你如此俊朗的一面，也从未见过你，这么快乐的一面。所谓相由心生，这大概是如你所愿，娶到了爱情吧。

我在台下静听誓言、热烈鼓掌、豪爽饮酒、真切祝福。手拍痛了，酒喝多了，你，我也该放手了。

你携妻从我身边款款走过，亲友众多，你来不及认我。我知道，纵然你看见了我，也定会一瞥即忘，因为，爱你一场，可你我，却从未相识。

你不知，幼年时，你每一张照片，我都看过。

你不知，少年时，你每一份孤寂，我都懂得。

你不知，懵懂时，你每一次暗恋，我都心酸。

你不知，成年时，你每一次约会，我都流泪。

你不知，我是你手中的笔妖，修炼千年，只为白纸黑字，向你告白。

朋友说，你是个有趣的人。

朋友还说，你心里住着个小女生。

可我认识的你，是深沉的、忧郁的、寡言的。有人说，每个人，都只会在最爱的人面前，表现出最自然纯粹的一面。可我们之间，总有距离，这大概便是我们不能长久的原因吧。

但我依然伴你二十多个年头，直到打破妖界规定，痛饮人间浊酒，才将精气耗尽，在月圆之夜化了原形，随风飘入深山之中。

师父将我放置树梢，承受最烈的日，最狂的风，最凄的雨，目的是驱散我刻骨的记忆，模糊我牢记的你。

于是，百受摧残的我，忍着最后一口精气，执笔为你。精气尽了，记忆消逝，从此，人妖两界，再无干系。

梦人，可能你忘了，在你周岁那天，以什么样的心情，在万千玩具之中选中了我。是巧合，又或是命里注定。

你的父母喜逐颜开，知你将来必成大气，将我视为吉物，锦缎覆之，藏于你的床头。

我窃喜，虽不能与你同为人类，但这世间，从生至死，唯我，敢许你一世。

你五岁那年，第一次将我握在手心，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从此，我便白天陪你上课，黑晚立于床头，只为有一天，你从梦中醒来，能够看到我清透的影子。

你七岁那年，同桌抢了你的作业，还假装委屈地向老师告状，老师不分青红皂白，骂了你一顿。你哭了，我再也忍不住，从课桌滚落至地，爬至他的脚底。

课间，你的同桌摔了一跤，下巴都磕破了，你看到后，捂着嘴偷偷笑了。

你十岁那年，将我弄丢了，因你的粗心大意，我为此难过了好几天。你将这事告诉了老师，老师只在课后简单问了一句，不见奏效。

谁知，接下来的几天里，你竟偷偷查看同学的文具盒，并幸运地把我“偷”了回来。你还写了小纸条，警告偷东西的同学老实点，不然就揭发他的丑行，自那以后，你再也没有丢过东西。

你十五岁那年，喜欢上了同班的一个女孩，女孩并不是班里最漂亮的，可是那两个浅浅的酒窝，总让你移不开眼睛。

原谅我使了一些小伎俩，让你的成绩直线下滑，因而，成功引起了老师和父母的注意。在他们双方严厉的批评下，你顶着压力，又将心思，拉回了课堂上。

你十八岁那年，用颤抖的手握着我的身体，一笔一划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认真程度，堪比写高考作文。

后来，情书被退了回来，你在偌大的操场上一圈圈不停地奔跑，衣服被汗水浸透，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提心吊胆，原来你伤心的时候，最痛的，是我。

你二十一岁了，和女朋友牵手的那天，你便将我永远放在了笔筒里。因为你发现，用纸笔追女生效率既慢又差。女孩，都喜欢收暧昧短信，煲电话情粥。

你们在书桌前接吻，用同一个耳机看爱情电影。你看她的时候，眼睛像清澈的一汪池水，水面全是被阳光翻起的碎银子。很沉醉，很好看。

但我却像小丑，使劲弓着身子往笔筒深处钻，终于，我坏掉了。你没有扔掉我，是因为你忘了我。

你二十四岁时，情场失意，工作也处处碰壁。曾经想做一名文人的你，开始考虑弃笔从厨，因为据你的经验，人活着，可以不读书、不写作，但不能不吃饭。人是铁，饭是刚，理想是铁，可现实是钢啊。

更何况，认识你的人，都说你有厨师之天赋，味觉灵敏，刀工极好，做出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堪比五星饭店。

于是，你忘了在蒙古草原上追梦的自己，忘了在油松王前发誓的自己，忘了豪饮烈酒，苦寻灵感的自己，忘了无数个夜晚，奋笔疾书，要写一本传世之作的自己。

你弃了所有的文稿，将书装入麻袋，拉到废品回收站，用换来的钱，和同学吃了一顿散伙饭。

我欲哭无泪，那时才懂，你放弃的除了文学梦，还有我。

我在你的杂物柜中沉睡，直到被一阵高亢的笑声惊醒，在一阵嘈杂声中，我听到，你要结婚了。

当夜月圆。我千年妖身，可在月圆之夜消散，亦可在月圆之夜，聚成人身。只是，这会耗尽我毕生精气，从此再难修成正果。

我顾不上一切，我来到人世，只为遇上我爱的人，若不能相守，但愿相视一眼。

我望见你的幸福，如了夙愿，也知此生注定爱而不得，不如饮醉一场，一了百了。

我日日坐于杨树梢头，望着你的方向。师父让我忘记，可他没爱过，怎知爱了便刻骨铭心。

假若忘记那么简单，那便不是真爱，假若忘了，那我，也就不再是我。

师父大怒，誓要渡我，要我尝尽世间万物之苦，而后，化为万物，在日月之精华中，汲取真气，在天地之博大中，潜心修行。过程中，我可能会忘了你，不爱你，但是你要知道，我既已为万物，万物便会代我爱你。

如今，我知你事业上顺风顺水，家庭美满，还有一个长得像极了你的孩子。业余时，你又拾起了年少时的梦想，开始读书、写文，还给自己取名——追梦人。

我心里甚感欢喜，知你身在浮世，并没有忘记过去的理想，我好像看到，之前那个明媚的少年，又回来了。

你的妻，相夫教子，很是贤惠，你眼光不错，我真为你高兴。

时光的流逝，使你成为成熟稳重的男子汉，你没忘学习，坚守正义，虽然模样改变，但你，仍是过去那个我深爱的你。

梦人，听人说，你心里住着一个小女生。

梦人，那个小女生，是我吗？

今夜月圆，我背师父之意，偷偷飘至你的床前，看着多年未见的你，忧喜参半。月光下，我将这满腔心事置于笔端，从此世间不再有我，但我的爱可永存世间。

在此之前，我已拜托旧友蜻蜓，处处寻你，得知她已与你交为好友，我万分欣慰。她会将这封信交与你，你不必难过，千万年后，我又能修炼成一支钢笔，与你人间相遇，写下一部千古传奇。

梦人，真爱难得，且行且惜。千言万语，难诉别离。月有盈缺，人有悲喜。唯愿君，此生多添福寿，今世能享平安。

勿念。

                                      2018.6.5  02:00

                                              笔妖｜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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