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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任何收到这封电子简讯的人:
无论你们信奉何种宗教,请默念那最为光明伟岸的神,听我说……
人类被自己稚嫩的文明以自大和傲慢蒙蔽了眼睛,征服并玷污一颗五亿平方公里的行星并未让我们吸取竭泽而渔的教训,反而自大地仗着弄巧成拙的成就重蹈覆辙。
我们早已丢弃那颗对未知事物的敬畏之心,那曾使我们有幸延续至今的关键品质。对于自太古之时便静谧在宇宙之中的永恒存在,人类对于知识的翘首企足不仅显得慌不择路,亦是微不足道。
在人类文明尚未踏足天外世界的任何一天,在科技创新中物欲横流的我们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将人世中最大的幸福归咎于,对宇宙万象的怪诞离奇盲目迷信,对未知存在的窥探杳无音讯,使我们得以安然地在一座名叫无知的小岛上自作多情 。我们曾经如此幸运,也只是曾经。
我叫北铭琅,生于2512年东亚高阶政治家庭。回首过去,我并非对于权威有着与生俱来的偏见,而是在某个事物上坚持一厢情愿的见解,尤其是在见到父亲手下的修格斯将五阶贫民们驱赶出低核辐射指标区域时,更是如此。
那个回忆是我幼时朦胧初醒的开始,父亲北铭宫正职公民遣散协会理事长。
一个衣衫褴褛的母亲想把襁褓中的婴儿留在地球联邦政团新划分的高阶区里,那时绿色的天空下潵出青黄薄暮,雾汽拂过女人裸露的手臂上,滋成一缕缕紫色熏烟,它们精准地避开了装有气象规避装置的高阶城区。就在那装置覆盖范围的交界处,女人将婴儿悄悄推了进去,直至一个手持磁压蓄能步枪的修格斯脚边。
女人举着手,见到修格斯抱起婴儿并未做出伤害之举,便缓缓后退离开,消失在即将倾盆而出的滔天绿莹中。她知道,即使孩子躲过了这场大雨,也会因外区空气中高浓度一氧化碳和轻质量化学微粒呼吸衰竭。
天灾如约而至,那台冰冷的机器,居然在那位母亲走后把婴儿剥了个精光,放在高阶区外女人离去的位置。婴儿甚至来不及哭喊,肚皮就被无情的酸雨灼腐贯刺,稚嫩的身躯瞬间皮开肉绽,在血涌穿肠中喷潵死亡的艳红。
联邦科研部里的三阶研究团队,当他们还是四阶学者向联邦投诚的众多产品中,修格斯智械毫无疑问是最为成功的。它们懂得在程序逻辑里,计算出一条最能避免与人类冲突的线程来实例化任务对象。比起两百多年前,它们则是加入了第四条最高行为准则的先进智械。
一:人工智能不得伤害人类,或因不作为而让人类受到伤害。
二:人工智能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这些命令与第一则相冲突。
三:人工智能必须保护自己的存在,只要这种保护不违反第一或第二则。
四:军需特有,开机初始化默认加载准则,接受最高阶人类暴力型指令,当指令与前三则冲突时,最低阶等的人类不再被定义为人类,依次递归排除,直至最高阶人类。
从那时起我便在心底发誓,我一定要进入联邦地外殖民勘探项目,早日找到第二个适宜人类居住的家园。
2
2702年7月5日,位于亚当号舰桥后方左侧的A2区,我被休眠仓的激活指令唤醒,我得花时间恢复麻痹了足足一百四十余年的记忆。
沉眠期间不算好过,人脑中亿万神经元总是被不间断的磁场偶尔激活。尤其我做了一个被黑暗缠绕着四肢,挣扎在永恒窒息之苦的梦。
这艘身长十公里的泰坦级殖民舰亚当号,还尚在图纸上经由最顶尖的高阶工程师们勾勒时,在2560年某天,空间站传来一份令全球人类热血沸腾的报告。
那是2538年,尚还年轻气盛的我在瓦莉娜浮空城中的联邦地外策划行动会议中,就人类仅剩不多的资源来研发相位折叠探测器一事,展开据理力争。我记得那时我已不再人微言轻,尤其是我看到窗下那日益畸怪的大气层,这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最终我以仅仅多出三票的微弱优势取得了联邦最高议会的支持。
我们发射出去的几十亿只探测器,在经过二十年的漫长等待中,绝望的我们以为它们均已石沉大海,可偏偏其中一只探测器经过在群星中漫长孤独的流浪,它回家了。
我曾天真地以为,它属于那美丽伊甸园的信使,为我带来救赎的天籁福音。
可到头来,却是终焉降临前的死灵,缓缓敲打出的丧钟悲鸣。
我与妻子含泪道别,根据探测器内置循环的量子间距规律,理论上目标行星的坐标距离我们整整八个光年,实际上根本不可能,静态虫洞甚至可能把我们送往银河以外的星系。大型殖民舰可不同于简便的探测器,要达到“信使”的全程,需要航行大概150年。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已经带走了我们最为年长的儿子,岐山作为我的部下将在这趟旅程中全程协助我。另外两个孩子刚刚步入成年,不仅是因还离不开洋子照顾,也为能代替我伴她老去。北铭家族不能孤注一掷。
在我的舰船上,被推上几千种大小的高端机械器材,并陈列十几万吨动植物的活体标本,还有三个螺母盘内存的基因序列。最高议会为我安排一个大副,克兰将军。我们挑选出百名科研团队与万名士兵,还有大陆尚有生育能力的三十万名五阶公民。
而我们的新家园,我们称它为“伊甸园”。
我是无宗教主义者,这是生平中第一次祷告,希望亚当号读取“信使”的轨迹时,我们能顺利穿越那个静态虫洞。尽管我们还未彻底了解各种类型的虫洞,我的科研团队告诉我无须担心,人类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均无法辨析虫洞穿越,等我们恍然大悟地察觉时,或已身在其中,或已置之身后,它是一个悄无声息的存在。
当祷告开始在心里有一点真诚时,那星空背后的深邃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仿佛在对我临时的虔诚疯狂嘲笑。
3
自我从高阶休眠厅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劳伦家族的一员,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正与修格斯练习对话,我认出他与撒卡劳伦那相似的肤色与眉骨。
我派了撒卡在所有人沉睡期间维护整个亚当号,我给他下达的命令是在我的船上必须要永远有人醒着。
我明白,劳伦家族是个工程师世家,也是我信任的人,他的家族都在船上,还有许多非常年幼的亲戚,是我唯一特批的眷属。总之,撒卡毫无怨言地接受了我的命令。
星图矩阵显示我们与伊甸园只剩不到两周的日程,看来撒卡……或是说劳伦家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我不清楚撒卡到底是如何生老病死,看着眼前的老人,我想也没有追根问底的意义了。
老人名叫杰西德劳伦,他用与修格斯不断练习生怕遗忘的人类语言,口齿不清地向我诉说几十年的孤独,但他依然完成了使命,我们相拥而泣。他是劳伦家族最后一人,他记得小时候被唤醒时,眼前是他白发苍苍的堂哥。
尽管有被我单独授权的各级别休眠仓激活权限,劳伦家族的成员依然在一百五十年间没有别人的帮助下,独自完成飞船推进器、空气循环转化室以及无数电力线路的故障维修。
我向他承诺,会在人类的新家园上为劳伦家族修一座纪念馆。
我苏醒的第一天,与杰西德完成交接后,我便发射了一只新型多功能探测器,作为我们开疆拓土前的先驱斥候,并于之后的三天陆续激活C区士级以上军官以及我的科研团队。
它在第五天带来了伊甸园的消息,一段长达半小时空中俯瞰的录像、五十克土壤以及最关键的——一只活蹦乱跳的当地野生动物。
也许是兴奋暂时盖过了我的理智,也许是贪图那虚妄的荣誉,一向警惕的我竟无视生物与地质研究专家们的警告,鬼使神差地向隔离瓶伸出手抚摸那团绵软的黄色土块。
就在触碰到那团有些粘手的物质时,仿佛有个古老的名字在我耳畔回荡,那是一句混浊模糊的短促沉音,仅仅只是一刹,我便把它归咎于是我紧张中错乱的虚幻。我何尝得知,那颗黑暗萌芽就此隐藏在心灵深处。
所有苏醒的人们几近沸腾,那份平生从未体验过的喜悦与激动,几乎让我们忘却了旧世界家眷们早已化为尘埃的悲痛,我们纷纷拥抱亲吻以纪念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跨时空接触。
当一段段延绵不绝的山脊沟壑环绕在我们身边时,我们无不沦陷在那场身临其境的投影中无法自拔——擎天山脉横断苍穹,那是连旧世界喜马拉雅山都难以比肩的巍峨耸势!
那些几乎纵横在大半个星球的山脉峭壁上,似乎盘踞着许多青黄相交的藤本植物,它们像是被古罗马艺术家雕刻的壁画般栩栩如生。
与整颗星球的繁杂多变的正磁极部相比,在那两颗类似上古时期陨石砸下而形成的巨型深窟之上,它的负磁极部则是一望无际的枯色平原,遥看之下像是一位慈祥老人那蜡黄色的额头。在那片几乎占了整颗行星的平原,细看之下有蛰伏在地的红色纹络,每一段凸露地表的纹络,像是具有生命力一般跳动着,我的团队难以分辨这些纹络到底是软体动物的肢躯还是奇异植物的根茎。
而被捕捉到的异星活物正被封闭在自动玻璃皿里,隔着一层因它的呼吸而造成的雾气。在缺氧环境下,这个生物似乎已经变得奄奄一息,四阶工程师桑德曼拿出一口更大的封闭式内循环隔离器把这个小玻璃皿套了一层,在我们遥控打开玻璃皿的侧门后好一会儿,这个脆弱的小家伙才渐渐恢复生机。
人们屏住了呼吸,看着颤抖着手的桑德曼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操作流程。
人们终于能看清这个巴掌大小的生物,它全身呈血肉一般的红嫩色,在灯光下它体内通透的毛细血管肉眼可见。再观察到它被密密麻麻的触肢包裹着的光滑头部,以及那两颗凸露在外正惶恐不安的黑色眼珠,我们联想到资料里旧世界的章鱼,不过在我们离开前已经灭绝近两百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它那些数不清的触足时而瘫软,时而缠结,这些密集的丝状物居然可以完美得融合成一个光洁的整体,成为别的奇形怪状。原来它之所以能在天空翱翔,得益于它千变万化的肢触可以溶解成一对足以承受它重量的翼膜。
4
梦:
我被遗忘在孤寂的星空中流浪。
眼前只有点点星斑,我向它们漂浮而去,可它们却随着我靠近而一一熄灭,最终,只剩下仿佛永恒静滞的黑暗。
这片黑暗空无一物,我伸出四肢,抓住的只是虚无,我奋力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恍惚中我看到洋子,以及我那两个已阔别百年的孩子,母子三人像是对我笑着念了些什么……
随后就被比黑暗更加深漆的巨大卷须给带走了,弥留之际,洋子伸出手,她正如初次相遇那般柔情美丽,向我发出邀请,乌黑的长发不时遮住她动人的轮廓,悠扬的私语穿越时空来到我的耳边,只要我跟她一样,念出那个古老的名字……
克……
每当情至此处,难以忍受的哀伤都会让我睁开湿透的眼睛,我告诉自己无数遍不再想她,不再想他们。也许这样我便不会承认,我后悔没带上他们一家团聚的事实。
杰西德疯了,一个负责照顾杰西德起居的修格斯将他控制在床上后向我做出了如此结论。
尽管我极力想寻找各种依据推翻这个机器的判断,可看到已不成人态的杰西德被绑在床上,一边神志不清地哭嚎,一边大小便失禁时……
我能理解一个人在漫长的孤独下精神崩溃,也会记得劳伦家族的忠诚,为了让他不再做出有损家族荣誉的事,在我的授意下,这个修格斯给他每日注射的镇定剂里加了中等剂量的吗啡。
士官长莉亚向我冒昧地打听岐山,她很纳闷作为中尉的岐山居然不在我的唤醒指令中。
我知道早在旧世界,她与岐山已经相互倾心。我还算欣赏这个金色卷发的俏皮姑娘,就向她单独解释:早在亚当号启程时,岐山作为我的儿子,被我一同安排在亚当号被大型休眠广场完全占据的第三层,为了能确保那些低阶公民能够老老实实躺进休眠仓,他们难得在自然天灾与人心险恶之夹缝中得以幸存,自然怕我们这些高阶人士拿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有时会亲自查看亚当号B区研究员们的工作进度。
生物部门给那个外星生物起了个叫做“鲁西”的名字,我向他们打听这个名字的典故由来,他们说这是罗姆德一念之间想出来的,而后这个名字居然无比契合每个人对这个生物的第一印象,于是大家都这么叫了。
罗姆德本人正专注地盯着显微镜观察鲁西血液样本与各种元素的化学反应,丝毫没有注意我的到来。
目前来说,鲁西或者说鲁西们身上的许多未知的系统结构都未发现运作现象,这类物种的进化已开始趋向衰退,它们可能正是新世界当前生态链顶端的物种,没有比它们更强大的家伙。而它们身上的微生物与病菌更无法打破人体的免疫系统,除了一种能刺激后鼻腔瘙痒的细菌,不过很快就会被人体内的白细胞杀死并完全适应。
我开玩笑地说“所以我们登陆后,只需打几个喷嚏,就可以宣布征服这颗星球了。”整个部门都被我逗笑了。
而地质研究部门则表示希望能尽快地接手鲁西,至少在它饿死在船上之前。生物部门的回复是,鲁西只吸收水分就可以存活三十天,而我们不到十天就已经登陆了,那时地质研究部门可以有成群结队的鲁西,斯奎特为此深表遗憾,我对他许诺,下一波探测器两天就会归来。
斯奎特告诉我那块土壤的分子结构非常稳定,几乎可以确定这颗星球不引发地震灾害,地壳无较大裂痕。土壤里含有三种未知天然元素,他们正尝试把它们提纯,对应所有已知元素做出反应记录。
我提醒斯奎特教授注意休息,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那些助手,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离伊甸园的里程时还有九个地球日。
我再次去D区看望杰西德时,他已不再疯癫,在昏暗的禁闭室里双目无神地呆在床上,修格斯解释,他对光线极为敏感,似乎只有呆在阴影中才能保持安静。这个智械对于他的病情保持乐观。
当我靠近他时,我察觉到他唇齿挪动,似乎一直重复着什么简短的呢喃,就在我试图清晰地分辨那些含糊不清的发音,离他只有分毫之间时,他忽然把头直勾勾地扭向我,带着诡异抽搐的微笑,说出了答案。
幻:
在那一瞬间,仿佛来自耳边那不怀好意的低吟,与我内心深处迸发而出的声音居然不约而同地响起!我发誓,那声音,那绝不止是苍老的杰西德发出来的!那声音,甚至绝不是人类所能发出来的!
——克鲁西。
并非是杰西德那饱受精神折磨而扭曲的脸,给我带来了惊吓。而是这个名字,更像是冥冥中把我们推向行将就木的噩兆,蓄谋已久的诅咒。
5
我离开D区,呼叫心理学研究主任毛念与杰西德谈谈,此时通往B区的电梯上下来一伙人。
浑身是血且惊慌失措的杰拉诺少校被两个修格斯押送到了禁闭室,领头人莉亚慌忙地向我报告,这是克兰中将的命令,杰拉诺枪杀了斯奎特的助手伊格尼斯。
克兰大致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当时罗姆德教授刚从位于船头的A5区用餐室吃完早餐,正在B区校对生物实验室大门的激活权限,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研究进展,结果被人用试杯偷袭导致昏迷。伊格尼斯在进入实验室,把隔离鲁西的防护玻璃纷纷砸碎。杰拉诺少校正在照例收集每个部门研究数据汇总单,他闻着B区报警声赶来,发现伊格尼斯正徒手抓着鲁西往嘴巴里送,在杰拉诺再三警告下无果后,被开枪击毙。当然,这只是杰拉诺的一面之词。
当再次听到鲁西这个名字时,我的心情变得无比焦虑,我无法、也不敢想象这与杰西德口中那个不详之名的某种联系。
斯奎特身为伊格尼斯的导师,在他的证词中,伊格尼斯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是唯二徒手接触过那份新世界土壤的人,第一个人是我。斯奎特发誓,他曾不止一次的训诫过这个机灵却冒失的年轻人,也许他该更严厉些的,在他看来,伊格尼斯的疯狂之举只是被憋坏的好奇心驱使,他没有尽到一个导师应有的责任,对此他深表惭愧。
我从未想过在我的亚当号上会出现命案,船内所有的士级以上军官与研究团队,他们在业务能力出色的基础上,每个人都是经过我与克兰层层考核的仁人志士。
幸运的是,罗姆德并无大碍,在他得知鲁西安然无恙后,他如释重负地继续昏睡了下去。
在莉亚等十余士兵全副武装的跟随下,我和克兰去往禁闭室审问杰拉诺。
此时的杰拉诺却显得异常冷静,似乎他已做足了准备,组织好了语言,以向我们揭示当时那骇人听闻的一幕。
杰拉诺已喊了不下十次伊格尼斯的名字,可这个已经魔怔的年轻人只是跪在实验台上。
只见他缓缓把眼前的鲁西捧起,举到头顶,他满怀崇拜地仰望它,犹如一个虔诚的信徒,即便杰拉诺已把枪顶在他的后脑也仍然无动于衷。
而那个生物,似乎感受到他的膜拜一般,将一条肢触伸在他额头上轻轻抚慰。
“你感受到了吗,少校,多么圣洁美丽。它……她是伟大存在的信使,我们的救赎。”
“把它放下,你现在的状况需要镇定剂!”杰拉诺命令道。
尽管在搜集的报告中并未检测出鲁西对人类的威胁,可眼下杰拉诺对这个生物以往娇嫩柔弱的印象荡然无存。
在实验台上光验灯的照射下,在伊格尼斯神往地迷恋注视中,它是如此的妖魅邪祟!
然而伊格尼斯已完全沉醉在它的蛊惑,痴痴说道“请给予我母的慈爱,父的伟岸,让在星空中孤独的灵魂不再流浪,接纳我吧,带渺小的我回家……”
“我发誓,我会做到的!”杰拉诺下达了最后通牒,并打开了穿透枪的保险“伊格儿……不要逼我!”
随着伊格尼斯虔诚地祈祷,接下来的画面,足以摧毁一个服役二十年军人的意志。
鲁西仿佛开始响应他的呼唤,它缓缓将肢触盘起,往自身脑袋处聚合,裹挟缠绕成一个球体,这颗肉体居然就毫无理由地从他手中悬浮而起,最终悬停在离他眼睛咫尺的距离,紧接着……
那条紫黑色的特殊肢触从那团粘稠的肉隙里缓缓探了出来,其末端不断地拉得无限细长,直到成为肉眼难以辨别的一丝尖锐黑针。
而那条黑针猛然扎进他的额头,随着盘踞在肉球的肢触朝内缠绕挤压,那条渗透人类脑袋的紫色触针也一股一股地注射着什么东西!他的身体亦随之开始疯狂抽搐!
“承蒙您的青睐……得以皈依……主啊……您是我唯一的神……唯一的……克鲁西……”
即使伊格尼斯正翻着白眼呻吟不止,他的双手却有力地舒展摊开,正如他所说,他在拥抱某些赐福,虽然痛苦地难以承受,却荣耀地极乐致死!
杰拉诺少校再也忍受不了眼前这万蚁蚀骨的骇人景象,他扣动了扳机。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修格斯到来前,再来一枪干掉那个丑陋的杂种,那个畜生居然把伊格儿喷出的血液给吸收了。还有,我强烈建议,检查伊格儿的尸体。”
我暂时封闭了生物实验室,尽管我们无比需要更多鲁西的信息来确保我们成功登陆。
虽然大伙手中的工作项目仍应接不暇,可相较于初时那股激动人心的热血,人们眼中的疲惫更是蒙上一层不安的压抑,无人再开玩笑,一时间亚当号人人自危,喧嚣已殆。
我与克兰中将第一次发生了争执。他认为我我们不该相信杰拉诺的所有口供,尤其是那部分臆想出来的惊悚,繁重的工作压垮了杰拉诺,让他神志不清,以至于连射击其它部位让目标丧失行动力的常识都忘了。而且,克兰以为对伊格尼斯尸体的检查会让其他船员对高级军官有别的看法,伊格尼斯生前是一位穆斯林,我们理应尊重他的尸体。
我抱着严峻的态度命令桑德曼带着他的工程部门检查亚当号上层所有监控单元,确保每个监控单元都能运作在独立电源上。伊格尼斯事件我们只能在监控录像里看到生物实验室门口的画面,而里面的监控镜头却漆黑一片,这不禁让我对劳伦家族的忠诚起了质疑。
最终,医疗团队还是分离了伊格尼斯的脑组织。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是多余的,排除杰拉诺造成的枪伤影响,并没有化验出原细胞以外的任何物质。我们把他安置在亚当号二层船尾的E区停尸房,如果能顺利着陆,我们会好好安葬他,如果……看来我也变得不再那么自信。
我下令封锁了最底层所有的入口,只有最高级别权限才可以打开,包括边缘的环布式轨道电梯的三层权限,和亚当号腰部连接各层的大型中央升降梯三层权限。无论上面发生了什么,绝不能影响到我的人民。
毛念在经过对杰西德两次的尝试治疗,她认为杰西德患有严重的臆想症,长时间的船内幽闭环境让他对产生的消极预测发生错误认知,早在旧世界劳伦家族就是一个天主教家族,而最近杰西德好像有了新的信仰。毛念交给我一张图画,她认为这是杰西德对于宗教里所有恶魔的结合体的具体想象,能把它画出来证明他的恐惧释放得很具体。毛念对此表示乐观,建议暂时不需要纠正,并笃定到了一个开朗明亮的环境中这一症状会得到改善。
当我端详那副画时,一阵阴寒从脑门直冲脚底!那被墨色潦草勾勒的黑色卷须寻游在整个纸张,仿佛即将冲破静态牢笼,扑面席卷而来!那双隐藏在黑暗描纹后的虚空之眼,向我幻发出阵阵摄魂夺魄的幽光,我恍惚间似乎听到那来自太古彼岸的轻声低语……
幻:
拥抱
加入
成为
融合
归一
6
即使经过长达十个小时的睡眠,沉重的眼皮与昏涨的脑袋依然让我疲惫不堪,一连数日的梦境与幻听正不断考验着我的意志。
愈来愈多的人进入心理研究主任毛念的办公室,我告诉自己必须振作起来,也要用实际行动来慰藉人们,来自上将的那份安全感依然坚如磐石。
我批准了罗姆德重新开启生物实验室的请求,而地质部门的研究项目也正有条不紊的进行。
克兰中将允许了斯奎特的一项实验计划,这个地质学教授申请了一颗向日葵种子,用于种植在那片异星土壤样本。斯奎特表示他这几日总是梦到自己躺在一片向日葵丛中,它们扎根的大地正是这片土壤性质。无论那是冥冥中的指引还是来自渊博学识的灵感,他认为有必要尝试一下。
在A区中央信息处理室中,克兰中将与沃特少校就这几日来自鲁西的数据统计发现,这个生物在形态变换中体积差浮动很大,最高达到一倍左右,他们怀疑这个物种可以随意改变自身密度,以到达某种硬化,由于我们不清楚这种密度收缩的质量上限为多少,就让莉亚士官长给它的隔离仓加上一层压缩型防弹玻璃。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正在熟睡的我们,突然被修格斯激活的警报器惊醒,并未在我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将亚当号二层近万名士兵的休眠仓激活。
我抓起一只修格斯质问,它只是让我先去中央信息处理室中,亚当号所有的高级军官已经在那里集合了。
在中央信息处理室中的船内监控系统中,生物实验室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鲁西将一部分肢触扭聚、融和再收缩成一副锥型利状,对着隔离玻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刺去,那层脆弱的玻璃瞬间破碎出一个洞。
待鲁西爬至外层的压缩防弹玻璃时,试图故技重施,所有人都为那层特殊玻璃捏了一把汗。
所幸,密度极大的玻璃仅仅是在鲁西的攻击下发出令人焦虑的剧烈震动后,留下几点凹印。然而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鲁西吸附在防弹玻璃侧璧,体型渐渐变得扁平,肢触向周围不断地蔓延、贴紧,最后整个融成了一大片血水吸附在玻璃上,紧接着……
那血水竟透过玻璃渗透了出来!先是外壁泛起密密麻麻的红点,再涨成红色的血珠一颗颗滴落!
而那滩重获自由的血水又慢慢凝聚成了鲁西,它肤色沉着,变成我们从未见过的纯黑,宛如一颗恶魔之种!
随即,它以我们从未见过的速度往上爬去,窜入监控器的盲区。
而紧接着……录像画面戛然而止一片漆黑!
它居然知道这个监控它的物体!
它有智慧!
我忽然想到杰拉诺少校说的那些话,它难道真的吸收了伊格尼斯的血液,从而了解到人类的某些文明?
事态无比严峻,这对亚当号所有的人类而言无疑是一种威胁。
刚刚被唤醒的士兵们来不及适应当下情况,便被指示做出搜寻并消灭这个异形生物的准备。
好在看样子它无法渗透进亚当号的钛合钢构造,不然它早就从研究台底下遁地而逃。根据修格斯的推断,它是变形钻进生物实验室的氧气换置窗口逃跑的,修格斯在那儿扫描出鲁西变形时存留的粘液。
一旦它进入亚当号的空气循环转化室,它在任何层、任何室的换气窗口都有可能出没!
在带领工程师的部队中,约翰中士报告他们已抵达位于船末的空气循环转化室,成功焊死二层和三层所有区的氧气阀门,并未发现鲁西的痕迹。但他们在一层B区和C区的氧气阀门入口发现黏糊糊的生物质。这些头脑简单的士兵甚至请示是否要封锁一层其它区域的氧气阀门。
克兰中将大骂他们一通,亚当号一层已无人进入休眠状态,封闭氧气对于需要代谢的我们来讲无疑是愚蠢行为,克兰中将让他们原地待命。
亚当号尽数五十个修格斯,它们擅自离开原来的岗位,汇聚在A区,这群机器一再请求我赋予它们暴力手段执行任务目标的权限许可,被我果断拒绝。
我让它们呆在应有的位置上,尤其是几乎在船尾的禁闭室里还有两个人需要它们监护。我认为,我的士兵们,或者说我的同类能解决这次危机,而这些机器不过是具有防护功能的工具。
然而它们却表示,在警报阶段,我是最优先的保护目标,若其它指令与最高优先级目标不兼容,无效。它们自认为比起人类的士兵更能保护我。
真是笑话!
很快,在克兰与沃特的调度下,亚当号一层各区的士兵已就位,中央信息处理部已将鲁西的生物特征传输到他们的生物扫描仪上,正在C区各个角落严密搜索,且每搜查一个舱室,就焊死里面的氧气换置窗。
第二批探测器即将抵达,现在的情况本就已超出了我意料之外,我跟克兰意见统一,下令让武器系统操作员将它们击落。
克兰中将以军用权限覆盖了所有区域门阀,C2区域的研究人员分别被困在几十个休眠室里。他们盯着通风窗犹如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足以让他们丧胆,不断有人拿出通讯表向我们打听情况。我回应我们正在监控室里注视着他们,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我们的眼睛,而他们要做的,只需保持镇定,并呆在监控器的视线之内,等待士兵们进入房间扫描确认安全后再撤出。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紧绷的神经逐渐被消磨得疲惫不堪。士兵们寻觅无果,他们的汇报不再频繁,在经过长达十五个小时的转辗动员,在C区排查舱室的士兵陆续有人因体力不支或休眠反应而出现不良反应。
我们终究不是修格斯。
沃特少校询问我的健康状态,我表示我很好。尽管我盯着监视画面太久,眼睛的焦点已逐渐涣散,我无法再全神贯注。
幻:
就在我某一次眨眼间,那些被设备分隔的迷宫般的监控画面里,居然变成了无数个陈列在一块儿的镜子!
那片镜子密密麻麻全是我苍白诡异的脸!
只见这些镜子里的“我”缓缓裂开嘴角,从侧颅迸出筋血丝肉,朝我诡绝地微笑,他们的眼球红丝密布,愈发肿胀,就在那个濒临崩坏的瞬间,他们的双眼与嘴里生出巨大的黑色触须,破镜而出,向我袭来!
冰凉恶臭的触须将我包裹得密不透风,任凭我如何呼救,也寻不得一丝光明。随着身体上令人作呕的黏滑蠕动渐渐变成试探性的刺痛,我意识到它们妄想进入我的五脏六腑!
我捂着耳朵,想阻挡它们不断地钻入!我紧闭着眼,它们疯狂撬开眼皮!我不再呼喊,它们渐渐腐蚀掉我的唇齿!我仅有的意识也被淹没在这黑暗中……
梦:
“接受你的宿命,克鲁西。”
当这个愈发清晰的声音从我脑海里回荡,我发现周围一切如此寂静。
没有毛骨悚然的触须。
没有亲切熟悉的同胞。
没有灯火通明的亚当号。
只有不见星辰日月的虚空……
低头望去,我的躯体只是被淹没在周遭的一片混沌,我妄图用手来确认我的眼睛是睁着的,却无法感知肢体的浮动。
我就像一个迷失在物质之外的意识,无法分辨光明与黑暗,我不禁想,这难道就是死后的世界?
若永恒如此,那该何其悲凉!
在这片时空混淆的领域中,不知流浪多久,亦或漂流多远……
眼前渐渐泛起波纹,身体也开始有了张力,我抬头望去,点点光斑在那些鱼群之上,我拼命向那希望之光游去,却发现四周一直蔓延着数不清的触须紧随其后。
我的目光顺着它们的源头而去,不知何时落到了自己身下……
够了你这混蛋,无论你是什么,无论你身在何处,或是在计划什么无聊的把戏,我一定会找到你把你干掉!
7
醒来时,眼前正是惊恐的汉森博士,他显然被我的吼叫吓到了。
我足足昏睡了二十个小时,汉森与毛念都强烈建议让克兰中将分摊我的压力,并对我精神状况进行进一步检查。
我拒绝他们的理由是不过做了个噩梦罢了,而且克兰也没比我年轻到哪里。
好消息是,C区的研究人员均已在士兵的检测并封锁舱室后撤出。
我查阅那些监控显示,正发现地质研究室里的镜头被什么遮挡住了。此间,被赶来的克兰告知一个噩耗。
工程师桑德曼死于C3区的氧气传输管道。他被急功近利的约翰中士逼进C区氧气阀门,顺着鲁西留下的痕迹寻找它的下落。然而在狭窄的复杂管道里,可怜的桑德曼并不知道另一段的士兵已经将舱室的氧气换置窗口给焊死了,当桑德曼在3号管道呼吸困难时他才意识到,在慌乱之下他被卡住了,而管道内布满了防锈磁钉,他的呼叫根本传不出去。等约翰中士把他捞出来时,他已缺氧而死。
在亚当号的舰桥里,在众多高级军官的审判下,这个不服从命令,并且草芥人命的下士居然还在狡辩。
“我只是为大家的安全考虑犯了点儿失误,而桑德曼只是个刚晋升的四阶人。”
我向他宣告“第一,你违抗军令,光凭这一点我就有权剥夺你的军人身份。第二,我可以判断你对同胞的生命安全看得微不足道,你只是一个自私鬼。就这么决定了,从系统中删除他的服役资料,撤销他的军用权限,贬为五阶平民。”
这个中年平民似乎是疯了,他突然开始歇斯底里地大笑“省省吧北铭琅,不用装成救世主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上将的名号,不过是靠着家族的资源混到手的!你装作为那些贱民着想的样子可真令人作呕!凭什么你儿子北铭岐山没什么功勋就是一阶中尉,而就因为我的祖父是五阶人,所以服役了二十年还是个四阶人!你们这群所谓的上流人士从来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只当我们是你们的畜生!你们……”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默许了克兰当场枪毙这个失控平民的决定。
桑德曼的死是有价值的,我们使用碳合胶通过中央空气循环室堵塞了C2区的氧气管道,等到这些碳合胶耗尽了里面的氧气,鲁西只能通过渗透这些碳合胶逃生,届时就会被我们设置在外层的特制陷阱捕获。
我们并未等来鲁西的自投罗网,而是莉亚士官长紧张的报告。
接线员表示,莉亚在清点人数时,她的分队里少了萨拉姆与海德里格,呼叫也无人回应。他们之前被派遣到亚当号二层E区的停尸间安置桑德曼与约翰的遗体。
亚当号二层的监控单元有限,且在这漫长的航行中不少发生故障,监控录像只显示到他们下了升降梯后推着运尸车去往D区,我让位于一层C区中央大型升降梯附近的普朗伯中队前往调查。
由于亚当号的船员接二连三的死去,汇聚在A区何各处廊道的不少研究人员开始情绪失控,毛念正忙着帮她们做心理疏导。罗姆德正坐在地上拿着实验报告的数据分析,丝毫不为周围的骚乱动容。而斯奎特在多次申请下,我同意他进入舰桥与我商讨所谓的要事。
本以为是对于我们有所帮助的研究信息,哪知即便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仍要打探第二波探测器的消息。
我的时间无比珍贵,就对这个书呆子实话实说,我下令击落了它们。
这个平日里沉熟稳重的地质学教授居然揪起我的衣襟大声责骂。他认为这是我答应过他的,我欺骗了他。
该死的斯奎特,他对现在的形势太迷糊了!
士兵们将他摁在地上,当我试图跟他解释我的理由,他却全然不顾我仅存的耐心,依然在地板上仰着脑袋对我滔滔不绝地指责。
他愚蠢地认为我偏袒罗姆德,认为我击落探测器的缘由是不让他成功做出重大研究发现。他认为自己作为二阶研究人员的佼佼者,我是在刻意打压他的上升空间,从而和克兰独霸最高阶权利。他认为约翰中士没有说错,我是个虚伪的人!
他还说——
“全都下地狱去吧!你跟克兰这两条狼狈为奸的奴隶主,还有此时你们这些正按住我的狗腿子们。”
我连忙制止克兰拔枪的举动,虽然我很清楚斯奎特的这些言论很可能在人群中起到煽风点火之势。但我们身为高级军官,更应该在如此情况下保持理智。短时间内发生事情太多,人类承受能力有限,无论是眼前疯狗一样的斯奎特,还是克兰,又或是我,甚至亚当号苏醒的每一个人,都在极端情绪的钢丝上行走。
作为最高领导人,我必须在这条紧绷的弦上稳住。
当我正准备让士兵们松开斯奎特,打算好好跟他或者其他濒临崩溃的人们谈谈时,接线员传来底下士兵的一个疑问。
普朗伯中队在中央升降电梯门口遇到了萨拉姆与海德里格,他们刚好乘坐升降梯上来,普朗伯中队发来的存疑信息是——
“长官,请确认地质研究人员伊格尼斯死亡情况是否属实,他就在萨拉姆与海德里格后面,他们三个……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开枪!不要犹豫!开枪!”
我跟克兰几乎一同喊道。
不等对方做出答复,通讯接口那里传来刺耳的骨肉撕裂声、嘶哑尖叫声与渐渐零星的枪声……
那一声声凄厉地惨叫,让舰桥上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我们实在难以想象,普朗伯中队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折磨。但我发誓,他们一定是撞见了此生最为不可名状的存在,否则,我从未听闻过人类在应激中的音容如此失真!怪诞到仿佛是一群乌鸦在临死前被斩断头颅的死寂丧鸣!
而与此同时,斯奎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眼前,他缓缓裂开嘴角,从侧颅迸出筋血丝肉,朝我诡绝地微笑,他的眼球红丝密布,愈发肿胀,就在那个濒临崩坏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往侧身一个翻滚。
果然!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与飞溅而出的眼球与舌头,从斯奎特的五官钻出的黑色触须扑了个空。
我以为我是在做梦,可周围顿时响起的枪声提醒我已身在其中,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惊恐与尖叫中向斯奎特倾泻子弹。
8
时间被迟缓渐渐趋于静止,士兵们射出的子弹划出一条条红烟定格在我周围悬浮,人们歇斯底里的表情也在脸上戛然而止。我与他们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可却能感受到与斯奎特冥冥之中的羁绊。
“伟大的将军,我依然是您忠诚的孩子,斯奎特。我正在以虔诚的灵魂与您对话,其他人听不到我们一家的秘密。
当我在睡梦中被可爱的鲁西赐福时,我竟愚蠢地挣扎,直到她圣洁的身躯完全融化在我的脑子里,我才知道,我那片枯萎许久的智慧被赐予一滴宝贵的水露。
而现在……
我的眼睛能看破一切谎言洞悉真相!
我的耳朵能听闻到漫漫遥途的预言低语!
而我的声音,听啊……将永远回响在光年之外!
接受宿命,体验这俯瞰众生的惬意吧!
人类对于种族延续的苦撑已是强弩之末,它们像是在沙滩上垂死挣扎的搁浅之鱼,而我们则是冉冉升起的太阳,结束它们痛苦的轮回!
正如旧世界期望的那样,我们是未来唯一的希望,我们将带给它们救赎,抛弃我们此前低劣文明的牢笼吧,加入新的伟大永恒!成就不朽荣光的克鲁西降临!
让我们拥抱……完整……归一……而您,仍然领导着我们,我们仍是您忠诚的孩子。”
出于被压迫到极点的本能,我向他发出呐喊。
“你被那个怪物感染了!你已经死了!”
而斯奎特却回应“不……不,不!她不是感染了我,而是……而是我玷污了她的躯体,我无时无刻不在质疑自己,我是否值得她的伟大牺牲。我感到很……很愧疚,我……我有罪。但我只要完成她带来的使命……加入我们,将军!被赐福的感觉无比美妙与愉悦,胜过您现在这幅躯体的任何感官!”
我真的从斯奎特的声音察觉到极为复杂的情感变化,可我仍然无法理解他的脑子被鲁西做了怎样的改造。可以得知的是,鲁西似乎在他的体内已经消亡,而我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干掉这个恶魔!
我再也无法忍受他那些精神污染的邪秽之音,我试图唤醒他作为人类残留的那部分,进而把他……或是它歼灭得渣都不剩!
“斯奎特,二阶公民斯奎特·乔纳斯·布鲁维亚,身为我研究团队的一员,如果你还听从我的命令,就立刻乖乖呆在原地并停止反抗!我们会尽一切可能医治你。”
“我对您如此忠诚,将军。然而即使这样,您还在欺骗我!也许……是时候让您明白,我们注定抵达的宿命!”
枪声即刻从耳边重新响起,我被几个少尉挡在身后,十几个士兵们的火力也向这个怪物逼近。
只见斯奎特的躯体突然前倾折断,只剩下裸露在外的脊椎与皮肉藕断丝连,就在我们庆幸地以为这是子弹造成的致命打击时,那副残躯却发生不可名状的崩坏。
他痛苦地抽搐着,浑身响起噼里啪啦地骨折声,撑着在地上的四肢瞬间扭曲成无比诡异的朝向,鲜血从腰部与臀部的断裂处奔涌而出,在那由血肉碎骨交杂的淤泥里,升腾起比他面部触须更为坚硬的白色骨突。
那些密密麻麻的骨触,随着他垂丧的头颅缓缓抬起,它们不断地往上弯曲扩张,直至彻底硬化。
若非眼前发生的一切,哪怕是集地球上所有异教邪典,也无法找到与之相提并论的邪恶之物!这是对于生命的存在,甚至对于人们信仰的神明……何等的亵渎!
这个怪物顶着我们的火力,它的骨触自上而下瞬间就把三名士兵的头颅给贯穿了!可怜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死亡前的哀嚎,那双因恐惧胀大到极限的白眼与挤压而出的脑浆便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一名英勇无畏的士兵在被以同样的手段杀掉前,将一颗二级聚变手雷卡进那些骨触的根部。
随着一声巨响,那名士兵已是残肢断臂,而这怪物也被炸成了两节,它终于没有再爬起来。
然而更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扎在士兵们头顶上的骨触仍在不断地抽动,它们每一根都如呼吸般粗细不一地起伏,像是往他们的颅腔注射什么东西。
那些士兵的尸体开始疯狂抽搐,接着他们如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硬生生地将头顶那根丧失活力的骨触连根拔起,连带着黏漪的筋丝与脑浆被一同翻了出来。
这些死而复生的士兵无不抱着斯奎特教授一样的口吻,向我发出染指灵魂的浊音回响:
“将军……我以为我会失去自我,我曾害怕过,可她让我变得更完整了,上将,让我们更加完整吧。”
“将军,我是二等兵布鲁斯,您为什么要拿着枪对着我们,您难道真的要伤害你的孩子们吗?我们需要您的慈爱,拥抱我们吧!”
“地球联邦远征军……下士丹尼尔……地球联邦……不、不……我叫丹尼尔!该死,我说了我的名字叫丹尼尔!不是什么……对,对、对!我就说我是克鲁西的孩子,是吧将军?不不不快杀了我!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啊!好疼……我需要您的抚慰……您的拥抱!”
如斯奎特教授那样,那些触须从它们的五官破脸而出!
我们单单消灭斯奎特所付出的代价已足够惨痛,这下情况更是彻底失控!
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转眼间已化为此等怪物,舰桥里的士兵、通讯员甚至包括某些高级将领,他们再也承受不住眼前发生的一切……
有人时而疯笑,时而哭嚎。
有人把自己抓挠得头破血流,使命往船壁上乱撞。
还有人,甚至一边祈祷,一边朝自己开枪。
它们敞开怀抱向我袭来,哪怕它们的躯体几乎已被穿透得支离破碎,子弹也仅仅只是暂时减缓它们的攻势。
残存的理智告诉我应该马上逃走,把这些怪物封锁在舰桥里,避免这种感染蔓延到亚当号的其它区域。
我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一切都只是梦……
9
“长官,请批准暴力手段执行任务目标的权限许可。”
“长官,请批准暴力手段执行任务目标的权限许可。”
“长官……”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朝它们吼道“够了够了!批准!你们这群废铜烂铁真要能干掉里面的怪物,舰长就让给你们来当!”
“长官,无意质疑您的领导能力。暴力手段已添加至执行栈。”
守在舰桥外面的这群修格斯已站成队列,自告奋勇地去处理舰桥发生的灾难,我成全了它们。
“已分析扫描结果。死亡人员:二阶技术人员数量一,四阶士兵数量五。失控人员:四阶士兵数量十,三阶军官数量二。原因:未知疾病。医学判断:无治愈可能性。危险等级评估:B级。一级红色战斗状态已激活。智能选择目标优先级:消除上将、中将一千平方米内安全隐患。”
我从未见过这些机器们从手臂中变形出聚能反应的武器,我印象里它们的常规武器还是旧世界的磁压步枪。
怪物们的触须与骨触无法穿透修格斯的合金骨骼甲,而伴随着一阵阵尖锐呼啸的有序射击,在曝闪着绿光的火力覆盖下,怪物们一个个倒下了。
那些破碎尸体的灼伤边缘,不断地向内侵蚀有机结构,所过之处皆化为灰色的粉尘。
我想起记忆中那个婴儿被酸雨腐蚀后的景象。
修格斯向我解释这是联邦科研部研究的新式辐射脉冲,源于地球的大气与海洋。在最大化杀伤力的同时,能源也取之不尽,它们的弹药是一颗颗地表上五阶人民的脑组织,由于具有舆论风险,最高议会隐瞒了这项武器。
看到舰桥被涂红的人间炼狱,这些研究人员已经全员崩溃,他们何曾见识过如此骇人的场面,心理医师毛念当场昏厥,余下的多数也瘫软在地,更有甚者大小便失禁。神智还算清醒的人们纷纷祷告,念着我在旧世界耳熟能详的经文。
这群书呆子在逆境面前总是抛弃理智的坚韧,而去选择违背职业的迷信。
事到如今,我顾不上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可无论我怎样下达命令,这群死板的机器始终不肯离开我。
普朗伯分队还在中央升降机遭遇了袭击,我需要知道现场情况。
逃过一劫的我,没想到另一个不幸也接踵而至。
当我取消通讯分级设置时,通讯表未出现任何无响应讯息,而且中央信息处理室的监控屏幕也信号不良地闪烁着,根本看不清楚亚当号各区域都发生了什么。
毫无疑问,我们成了无头苍蝇!
脸色煞白的罗姆德教授撑着仅存的理智,向我报告他对于这些天研究鲁西的总结与猜测。
他认为人类在被感染后,通过脑部结构的变异,会释放出一种未知生物磁场,若有了一定的数量,这些怪物之间会产生我们无法理解的交互效应,这种效应不仅能干扰信号,或许还会扭曲空间。
正当我准备问他如何得出这诡异的结论,他却笑着说他被感染了。
话音未落,一旁的修格斯用脉冲武器送他上了路,毫无迟疑。我甚至来不及猜测这个教授在恐惧中是否选择了逃避。
我决定亲自前往C区的中央升降梯,我不能总是躲在后面发号施令,眼睁睁看着我的士兵独自面对威胁,尤其是在这些冥顽不灵的修格斯面前。
亚当号零零散散分布着上万名士兵,他们也许还在执行搜查鲁西的任务,也许发现通讯中断从而原地待命,而我需要重新集结部队。
工程部门有一些还勉强能工作的工程师,在与修格斯的配合下,他们做出了一些声呐传输通讯器,虽然效率低下,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亚当号未知能量的干扰。克兰带上一副留在舰桥,随时与我保持联络,我带上剩余的以寻找途中可能出现的士官分发出去。
我在出发前做出指示,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克兰便是亚当号的最高领导人。修格斯试图劝阻我跟克兰的分开,我们同为最高保护目标的一阶高级将领,这让它们有些……为难。
最终在我的命令下,最终舰桥上留下二十名修格斯负责保护军官们与研究人员,剩下的随我前去普朗伯中队的交战地点。
我得承认,对付那些怪物,修格斯确实有着不俗的效率,当我刚对它们开始有些好感,它们却先我一步解锁位于亚当号边缘的环布式轨道圆梯。
我才回想起舰桥发生惨剧之后,我还未逃至舰桥大门的人体感应范围它就自动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正是修格斯。
看来,除非我明确发出禁止的行为,例如登上亚当号时我对于它们采取暴力手段的禁令,它们被默认拥有跟我一样的亚当号各区域控制权限。
最高议会的强制保护措施,于我而言是种羞辱,似乎他们料定了这次远征会出什么篓子。
我不禁担心起三层那些还在休眠仓沉睡的三十万人民,要是那些怪物找到了他们……
不……我不会让岐山有任何危险。
通往亚当号三层总共有三条路径,其中一条正是我处于的环布式圆梯轨道,可以快速往返于各层各区的边缘侧翼。第二条则是贯穿亚当号各层C区的中央大型升降梯,本身用于运输大型作业工具,或是登陆、登入时人员的批量流动。最后一条则是以亚当号推进器动能循环为基础,构建在隔壁的空气循环转化室。
在我的记忆中,无比庆幸地发现不知不觉我已做出还算得当的隔离措施。环布式圆梯轨道在我的设置下,其他人员不能开启通往三层区域的轨道。升降梯广场依照权限许可,最多只能在一层和二层之间往来。而空气循环转化室除一层外,其它氧气输送管道均已被封闭,鲁西死后,即使被感染的工程师能利用工具卸下钢板,它们撕裂的躯体也塞不进去。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觉得这些怪物有机可乘,也许是它们保留着太多生前的智慧,比起它们畸变的躯体,更让我恐惧的是它们与我们的相似。
尽管身前身后有数十个乘坐修格斯的圆梯护航,可眼下的情况,依然是消极的,使我不得不对最坏的情况做出心理准备。那些被血浆溅满的圆梯不时从我身边掠过,我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些玻璃只是一片模糊的红液纹络,黏着无数慌乱的掌印指纹。
我手动更改了亚当号所有的圆梯乘坐权限,以免那些怪物乘坐这些交通轨道往返于各处,至于指望这些逃生的士兵们,我只能为他们祈祷。
10
幻:
“克鲁西……”
随着这声在我耳边延绵不绝的低语,在透明玻璃的反光效果下,我映在里面的脸渐渐在虚幻重叠中具现,我知道我那高压错乱的神经又开始作祟了。
然而接下来并未发生我预料的惊乍,那玻璃中的我脸色不再惨白,细看下添了些许血色,他的笑容中居然有一丝和蔼。
可紧接着,那种笑渐渐变成了一种轻蔑的嘲笑——
“虚伪……”
我已亲眼目睹过怪物的诞生与死去,不再惊慌失措,我对他说“或许你真是宇宙某种还未被人类适应的存在,又或许你只是我脑子里的衰变细胞,还未代谢出去的余孽。无论你是什么东西,只要你被我触碰到,你不过就是一条人尽可欺的野狗,随意的一发子弹就能把你干掉对吧?不然,怎么解释你总是这么鬼鬼祟祟呢?”
他回道“这激怒不了我,事实上,我很了解你,北铭琅……我了解你理智构建的最初逻辑底层,也能轻易挑动你每种情绪的敏感点,我以这样无比诚意的形态与你交流,不过是想与你做个朋友。”
“我还没考虑过与非人之物交朋友,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对你有一丝好感的话,就该在实体空间看得到摸的着,最好,是以尸体的形式。”
他笑得更厉害了,那种回响在虚空之中的尖锐甚至把我眼前那面玻璃迸出裂纹“也许该问问你自己,在亚当号三层的那些低阶人类,你是否真的在乎他们?”
“不用你来质疑我,懦夫!也许你用了下三滥的伎俩读取我脑子里的东西,但你给我听好了,他们都是我的人民,保护他们是我唯一的使命,你要敢动他们一根头发,我发誓,别让我逮到你,否则我会将你的头当作夜壶。”
“不……你误会了,朋友,你的使命不该是这样的狭隘!你的使命早已注定,甚至可以追溯到你小时候,还记得那个婴儿吗?”
我朝玻璃中那张人脸拂去,冰冷之下,那片异度空间正难以抑制地狂风呼啸,从裂纹中散发出阵阵幽寒“你到底是什么?你跟鲁西有什么关系?快告诉我你这杂碎!”
那张脸突然温和了下来,那双亦真亦幻的眼睛在玻璃上流下两行血泪,他似乎很难过“我是你……也是未来。我知道你的那份荣誉亲爱的,没人比我更能理解你的伟大使命,但是请相信我,并且接受我!我们将做出更为伟大的壮举,甚至为,不朽!”
“妖言惑众……你……你只是个瘟神,寄生在人的脑袋里,也许你的同类能侵占那些脆弱的灵魂,但这副身躯的意志坚如钢铁,快……快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是吗……”他的表情已悄然凝结。
那条裂在他嘴上的玻璃缝隙随着他的笑意不断地撕裂开来,从那幽黑的虚空裂隙中瞬间生出无数触须,将我卷进那片深渊泥潭!
梦:
我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永无止境地坠落,那种凉彻心底的失重,几乎让此生所有噩梦惊醒前的那一刻心悸,都在此时应激而生,它通往一条永远失格的漫长末路。
我渴望迎来那终结一切的陨落,不愿活在应接不暇的恐惧中永世不得超生。
我害怕迎来那命中注定的陨落,不愿在离宿命咫尺之间的绝望中定格。
一声声悠然惬意的叹息传来,他仿佛就在我耳边。
“这就是人类在无垠宇宙中孤独的感觉,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未来。而接下来,将是我们的宿命……”
随着那句话的回响渐渐远去,我的身体或许渐渐适应了极速的下坠,我漂浮在依然笼罩万物的黑暗,身边的气息却开始有了熟悉的温热。
我无意间触碰到别的柔软的身躯,我认出那是人类独有的亲切,我抓住他们,而后无数个像我一样渴望温暖的人涌向一处,我们不再迷茫与害怕,我们感到充实与满足。
我似乎能感知到他们所能感知的一切,无数个意志在我身体的各个角落汇聚,堆积一处的身躯已足够八面临风,千眼万耳广纳群星之渊,无数情感交织融合在一起,我们终于不再为孤独所迷茫,我们是一个伟大不朽的整体,不再被命运左右。
我们凌驾于命运之上……
当我再次醒来,又是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一旁的修格斯们正在周围巡逻,而我望眼四周,我们正处于C区的右翼边缘,目光所及之处,又是一片骇人瘆景。
廊道的两壁被弹痕点缀得千疮百孔,镶嵌在天花板里的方灯透过喷溅在上面的血液,散发出妖异的红色光斑。一路上,遍布断裂的武器装备与被撕碎的军用制服,却迟迟不见一具完整的尸体。
上方正不断地往下滴落粘稠的血液,映射在周围的红色光芒,被附着在灯上的流体影响,而在周围形成不断扭动的纤细黑影,仿佛随时准备从四周蔓延而起,将我拉进那片禁忌之地。
我们找到了可怜的普朗伯,他只剩下了半个脑袋,额头下面还瞪着惊恐无神的眼睛,我将普朗伯中队全军覆没消息告诉了克兰。
而在克兰的回复中,许多逃亡的士兵撤回到亚当号的头部,感染已经从C区,也就是我所处的中央大型升降梯广场向舰桥扩散,也许我能先行集结位于亚当号后半端的士兵,再杀回去。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确保三层的安全。
到达二层,四边甲板的闭合状态完好,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看来被感染的伊格尼斯等三人,并没有要去三层的意思。我留在二层,并将升降广场锁定在一层,并手动修改至最高权限,我要尽量限制它们的活动空间。顺着它们从停尸房出来的血痕,我们找到了约翰与桑德曼的尸体,他们安好无损,看来死亡的肉体无法被感染,我将这一消息告知克兰。
途中,随着克兰传来的消息渐渐讯号不良,可想而知那些怪物离他或者我应该很近,不出所料,舰桥上最后的保卫战开始了,不到三千名士兵与二十个修格斯坚守着亚当号的头部,在A区与B区的交接处与蜂拥而至的感染体激烈火并,飞船传来一阵阵震荡余波。
在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中得知,即使是最为先进的修格斯,在多个感染体不计代价地绞杀与碰撞下,它的金属骨骼也会因为渐渐变形而影响到系统运行。
就在我乘坐圆梯轨道回到亚当号三层,于C区登陆时,碰到了正逃往D区的莉亚士官长,她正被好几个被感染的异变士兵追赶,修格斯们轻而易举地歼灭了它们。
她质问我为何要关闭圆梯轨道的使用权限,那本是她和她的小队唯一的逃生通道。
我向她耐心解释我这么做的无可奈何,她却疲惫地睡着了。
我让其中一个修格斯背着她继续前行。
期间,我们果然碰到了许多惊慌的小队,他们自从通讯设备失效后,就一直在原地待命。
位于D区末尾的禁闭室一片寂静,在一片灯火惨白的漫长廊道里,只回响出我们清脆的脚步声。
打开禁闭室,杰拉诺少校被淹没在一片昏暗里,隐约看出杰拉诺正在沉思的轮廓,当打开灯时,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感谢您让我呆在这里,我交了个朋友,将军。”
我用枪指着他,问道“谁?”
“他是劳伦家族的一员,同样被您关起来的杰西德。”
我继续试探“他好像也被关在禁闭室里,你们似乎不太可能交流。”
他向我缓缓靠近,神色与常态无意,却给人一种轻飘悠然的感觉,他说“我确实不该枪杀伊格尼斯,而致使我犯错最根本的原因,可能连您也没有发现。”
“那是什么?”
“傲慢。我是二阶军官,他只是个四阶研究人员,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对他的偏见让我认为他无可救药,而我的傲慢,更加对我的偏见深信不疑,所以我才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并……并从中获取了一种快感……一种可随意支配生命的征服欲。与杰西德的交谈让我明白了许多,将军,他的精神绝没有出问题,他让我懂得,那些我曾以为的低贱群体,他们一样有着高贵的一面,我们不该用旧世界的阶层制度来割裂他们,我们应该打破这种旧世界带来的枷锁,拥抱……”
我开枪结果了杰拉诺,这不该是一个少校说出的话,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总之我判断他被感染了。
接着我又打开了杰西德的禁闭室,里面除了他的日记本,没有任何人。
我不清楚杰西德怎么从禁闭室逃出的,室内的权限系统也没出故障,是不可能由里面的人打开,如果是由外面被感染的士兵打开的,那这个区的其他小队应该遇到才对。
这个疑问马上就解开了,醒来的莉亚告诉我以下噩耗——
当时那些怪物还不到上百个,莉亚集结了C区数大多数士兵,他们计划在这些怪物进过C1与B5一处狭窄且遥远的工作室廊道时,与在B区待命的战友们,前后夹击将这群怪物彻底歼灭。
许多士兵们在被转化前靠着最后一丝理智自我了断,前后近一千规模的士兵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尽管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英勇无畏的士兵依然将那些怪物在逼到地质研究实验室的门前。
莉亚虽然至今无法相信当时见到的,但她还是向艰难地向我们描述了出来……
那一刻仿佛时间被冻结了,周围的一切趋向于静止,从什么漂浮的东西从她身后穿越到身前,那正是工程师杰西德,他双脚离地,无视眼前的任何碰撞物,像虚幻的投影一样径直浮向那些遍体鳞伤的怪物。
它们纷纷扑向杰西德,它们的肉体与杰西德融合在了一体,那些骨触将杰西德包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肉垒,而它们的头颅贴进杰西德的脑袋,把断裂的脖子扎进了他的肩膀,那些七零八落的四肢扭曲地缠绕在杰西德的躯体。
随着时间不再凝固,已化为庞然大物的杰西德将全身的骨触聚合、编织再融化变形成一个巨大的白骨卷刃!
仅仅只是一挥,伴随着一声金属划过的刺耳摩擦与电光火石,地质研究室的阀门被划开个巨大裂口。
透过裂口,又一个惊骇之物出现了……
研究室里塞满了一朵巨型葵花,那些不停摇曳的红色花瓣蜿蜒着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而这朵恐怖葵花的花芯……那本该长着花籽的地方......却布满蠕动着的鲜红脓包!犹如被切下一半的……塞满了幼虫的峰巢!
仿佛是嗅到了活人气息,那些脓包鼓动地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它们似乎无比兴奋,而在一个胀大的临界点,这些囊皮纷纷炸崩裂,从中飞溅出成千上万的黑色鲁西!
余下的士兵们根本对付不了这种凶猛且敏捷的小型怪物,莉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被这些鲁西钻入身体……
这本日记记录着杰西德是如何从最初的不安,到自我的怀疑,再到最后无可奈何的屈服。
最令我心疼的是,他在迷茫害怕之时想过要唤醒我,可惜没有权限,只能独自承受。
如果莉亚所言属实,那对于正在交战的舰桥来说无疑是一种灾难,我必须带上集结的两千个士兵前去支援。
可莉亚却问我索要一半的兵力,还有启动中央升降机的权限。她认为杰西德那样的怪物不止一个,如果它们乐意,并非不能拆掉中央升降梯的甲板,去往三层。她要找到岐山,并在那儿与她所爱之人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同意了,并留给她几个声呐通讯器。
士兵们纷纷表示不解,他们很清楚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每一个有生力量都很关键。而我更为清楚,身为亚当号的船长,他们身为士兵,我们必须保护那些平民。
修格斯拒绝我杀回舰桥的命令,并支开其他士兵,告知一个亚当号上连我都未曾得知的秘密。
在我们身后的E区原本是作为推进器燃料转换室的存在,却秘密藏有一个为我和克兰中将准备的大型逃生仓,里面的设施足够支持我们两个重返地球。
我将与修格斯的谈话录制并悄悄发送给了莉亚,并将逃生仓启用权限降低为士级,然后再用枪指着自己,逼着这群修格斯跟我杀回去。
当我与莉亚在C区兵分两路时,有一份她传来的讯息——
“别指望我会感激你,只不过我的丈夫恰好是你儿子。不用担心,如果你们失手,我会尽力把北铭岐山送往逃生仓,之后我会留下来,尽好一个士兵的本分。”
的确,在地球上,莉亚的父母都因隔离在安全区外的地表天灾身亡,当时她也几乎随他们而去,可偏偏遇到正在执行任务的岐山。根据《新世纪联邦军官家庭法》,尽管岐山没有婚配,可作为五阶平民出身的她,必须有一个岐山的孩子才能作为他第五顺位的夫人,而她那被辐射污染侵害过的身体却做不到。我答应过她,到了新世界,我会亲自操办他们的婚礼。我能理解她对于高阶人类天然的敌意,眼下的状况不过是将那种敌意释放出来了。
11
幻:
随着我们在B区的深入,那些遍布残肢断臂的廊道越来越狭小,随着红色的灯光被凝固的血液影响,前方路渐渐变得幽黑深邃。如果要说那些神话文书里最为恐怖的地狱之门,那么这里就是了。
也许我在糅合了红与黑的环境中呆了太久,隐约中我感觉那些灯光忽暗忽明,正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它们随着一阵阵耳鸣极速地闪烁,最终,彻底熄灭。
笼罩在我耳边的低语声响起,时而遥远,像无数个亡灵发出悲泣的呻吟,时而逼近,直到犹如一片细细的树叶刮蹭着耳膜。
我连忙地向四周摸索、呐喊,试图得到士兵们或者修格斯的回应,可前方只传来我自己惊慌失措的回音。
“承认吧,那个名字。”
我无法相信,那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
我受够了这种东西“难道你只会这种吓唬人的手段吗?这样可杀不死我!”
周围瞬间变得明亮洁净,安静的廊道里,只有我一个人。
而此时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开始变得震动、模糊、分离,我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我从我身体里抽离出来!
眼前这个“我”背着手,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直接朝他连开数枪,却只有子弹清脆的跌落声。
他摇摇头,无奈地一声叹息。
我意识到这里是他的领域,我永远也无法在这里击败他,永远。
一想到这里,我顿时身心俱疲“为什么……你总要把我拖进梦境与幻觉之间,如果想干掉我,我会接受你的挑战。”
“对不起,我的朋友,恐怕没有机会了,你被赐福了。”
这不可能!他在骗我,他在骗我!
他抚摸着我的头,说道“我从未骗过你,朋友,是你忘记了,或者说你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被前后夹击的是你们,你们全军覆没。”
我掐住他的脖子“你这个怪物,胡说八道可是唬不住我的,快让我回去!”
他终于开口了,惋惜地说“哪怕……是以这种模样吗?”
眼前赫然伏爬着一只感染者!
它缓缓抬起头,那生长着触须的五官,分明就是我的!
不可能!我没有被感染!这一定又是他的把戏!
他太低估我了,低估一个来自霸主级文明的佼佼者,一个不屈灵魂的坚强意志,一个始终秉承为他人而战,为弱者谋利,并为之奋斗终生的崇高之人!
我抓住了它,将它疯狂摁进我体内。
它那长满触须的头颅,在我的脑子里乱窜,它的骨触扎进我的身体,在我的体内翻江倒海,我需要……也必须承受住他按耐不住的疯狂,强忍对污秽侵入的不适与贯穿内脏的剧痛。
任何困难都不能阻止我作为人类的决心!
它在挣扎,它怕了!哈哈哈哈……
眼前是一片纯红,可怕的是,当我闭上眼亦是如此,不断扭曲的场面让我感觉晕头转向。
怪物的嘶吼声,人类的惨叫声,以及各种杂乱的枪声……
人类?怪物?修格斯?
我使劲捶了捶我的脑袋,想摆脱这种晕眩,头颅上有些疼痛,我伸手抹去,发现脑袋上有个很大的缺口。我想知道那个伤口有多深,于是将手指插了进去,直到我的脑子感觉到了我的手指在搅动它,我连忙抽出来,带出一些黏黏的丝状液体。
我喉咙里呕出许多鲜血,和我的双眼一样,都是火辣辣的钻心之痛。
我终于开始看清现在的局势,怪物与士兵的尸体堆积成山,我正身处于这一大堆亡骨壕沟之中,堆满廊道的尸堆溢出的血海淹没了我半个身躯,仅存的士兵们正与最后的感染者交战。
我明明记得我在B区,而眼前我却正身在A区,面朝最后的防线——舰桥!
那些感染者从我头顶飞跃,向前方的士兵们扑去,我想去帮助那些视死如归的士兵,可是……
可是他们却齐刷刷地将枪口瞄准了我!
不!
我朝他们呐喊,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他们身旁几个还未损坏的修格斯已抢先开始朝他们射击!
一个……两个……不!任何一个用枪指向我的人无一例外地被那几个修格斯干净利落地处理掉!
那几只感染者眼见修格斯的叛变,便不再理会这些机器,直接冲进了最后的舰桥。
我抓起一名修格斯质问“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要杀人类!”
“您现在很激动,长官,我只是在保护你,低阶人类如果对您产生威胁,那么他们将不再是人类。”
我推倒了它,接着我又抓起另一个修格斯问道“告诉我,你这所谓最先进的智械,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
“二次扫描分析完毕,您是北铭琅将军,最高阶,完毕。”
“我是……我是人类吗?”
它沉默了许久,回答道“您是最优先级保护目标,必须是人类,完毕。”
必须是……我苦笑。
随着舰桥里一声巨响,里面的战斗停息了。仅剩的三个修格斯依然跟随着我走进去,它们并未对克兰中将开枪。
里面避难的研究人员看着我,如同见了鬼魅一般仓皇出逃,最终消失在亚当号各个角落的绝望中。我认得那种表情,同样是在舰桥,斯奎特还活着的时候。
我靠着舵盘仪歇息,一旁的克兰正抱着被炸成两节的沃特。
“他用手雷与最后那只丑八怪同归于尽了,死在了黎明前夜,真可惜。”克兰看了看我,自顾自地笑着“算了,反正你也不懂,你应该会讲些让我加入你之类的话,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已经听腻了。”
“克兰,我还是我……”
“别闹了,瞧瞧你这副鬼样子,利用自己的身份让修格斯朝我们的士兵的开枪。你被感染后已经没了任何人性,你已经失败了,北铭琅……修格斯,我以亚当号舰长的身份,命令你们处决眼前这个怪物!”
修格斯无动于衷。
克兰冷哼一声“我就知道……真可悲,你生前是多么憎恨这些废铁,而如今却要靠它们保护你。”
我只是望着他,无言解释。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就算你不来,我大概也会自我解决,我受够了脑子里越来越频繁的幻觉。
我很羡慕你……我并不是说你,我是在说北铭琅上将,你懂的对吧?
与别人不一样,我并非是羡慕你的出生,而是羡慕你就像是书本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在最高议会下令焚烧莫斯科文献馆以前,年轻的我曾有幸目睹过那些禁书,并沉沦在七八个世纪前人类兴起的那种精神。
真遗憾,没能生在那个时代,我们反而扮演着那个美丽故事中敌人的角色......
你的目标太过远大,甚至在我看来,不切实际。你将人类看成了命运共同体,然而事实不是这样。
我们人类一路走来,势必要丢掉许多东西的,这点你一直不明白,就像我们昨天丢掉没用的阑尾,今天丢掉没用的尾骨,明天或许就要丢下某些人性……这样我们才有余力做其它事情。
那些五阶的平民,都是注定要被我们丢下的,而你却总以为他们应该是我们的一部分。
尽管经过种种艰难与谎言,你还是带着你最初的坚持走到了今天,而我不过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庸俗军官……也对,正是因为你的特别,即使变成怪物,你也会倾听,不是吗?
可是就差一点儿!我们明明有机会成功抵达伊甸园的!把船上的怪物都干掉,唤醒所有人,拿起武器与地表上的鲁西们宣战!可就因为你……”
12
“吾之眼,为传承寻觅希望。吾之手,为前路披荆斩棘。吾之足,为承诺翻山越岭。吾之声,为弱者伸张公义。吾之心,为真理坚毅不屈……”
克兰同样流出了眼泪“这是……这是我们出征时的宣誓词!你是北铭将军!”
“是的……克兰中将,我依然是我。虽然我同样不甘心,但还是得承认我们的旅途失败了,那颗星球上的鲁西我们无法应对,放弃吧。我们的人民还活着,他们正需要我们,我们可以返回地球,我们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克兰摇了摇头,他扯开腿部的制服,感染正在那处伤口往四周蔓延。他说“这样,我就走的安心了,我不能保证我能跟你一样能拥有自我的意识,兄弟。带上我的祝福,完成你最后的使命吧。”
克兰饮枪自尽了,在我们拥抱告别过后。
“他找到了自己。”
另一个我又出现了,这次没有空间的扭曲,他完全具现在了现实里。
我嘲笑道“你是无法体会到的,怪胎。”
“恰恰相反,朋友,我不仅能体会到你,甚至此刻的悲伤比起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你却体会不到我,因为你是我的一部分。”
“自以为是……我最终还是拿回了我的身体,我会清理整个亚当号,然后带我的人民返航,远离你这个瘟神。”
他笑道“是的,你很厉害……我并不想让你感到绝望……”
只见一个修格斯的身体中央,突然有一个小小的冒着黑色火花的奇点,正向四周逐渐步扩散,形成了圆状扭曲空间,里面是能覆盖当前空间任何物质的领域,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
随着修格斯们胸部三个黑洞的不再以之前的扩散规律发生变化,这些机器瞬间被开了膛。
那三个修格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散架了,它们胸部的一部分被这片蔓延的流体空间吞噬,整齐地切割出一块空荡荡的圆形大洞,它们甚至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杰西德,他和我们在同一空间内,只是维度不同,现在他要出来了。你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我们要抛弃的旧文明,自核聚变技术以来,无数宇宙奥秘的答案其实就在我们人类身边,然而我们始终意识不到这一点。”
他到底什么意思?
若非是找到了这个怪物的无数头颅中还算熟悉的一面,我无法相信这竟是杰西德变异出来的怪胎!它浑身插满了四肢不断地四处曲张,那些被七拼八凑的头颅,随着五官上触须的抽搐在痛苦地扭动哀嚎!而几乎包裹全身的骨触,则支撑着那团糜烂尸堆,浮空在悬离地面的五尺之上,两侧横卷着巨大无比的煞白骨刃!
我还记得莉亚的描述,这只怪物绝不可能像其它感染体那样,有机会用常规手段杀死。守在平民最后一道防线的士兵们,尽管有莉亚的指挥,但他们几乎全部没有与感染者的作战经验,要是这个巨型异种过去……
不!
可事到如今,我已无所畏惧,我不能让亚当号最后的火种熄灭,至少在我倒下之前。
我冲向它正准备鱼死网破,当我好不容易钻过那些密集的骨触时,我的肢体却陷入它身体瞬间扩散而出的维度陷阱!
无论我攻击它任何地方,都始终触碰不到它,每一击都被吞噬在深不见底的泥潭。
也许是这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厌倦了我的无理取闹,这个庞然大物竟在一次全身的隐匿后,在另一位置进入一片模糊扭曲的流动位面。
“不用找了,亲爱的,他去了三层。”
我见识过它的能力,也许多维空间技术被那个怪物所掌握,可它绝无可能像宇宙静态虫洞一样,实施空间折跃。尤其是在目标地点没有任何互动媒介的情况下。
“不用惊讶,这只是生物的一种能力,不过要追溯到……”
在我苦思冥想之际,眼前浮现出两条光波,纠缠成一双螺旋链,这又是某种幻象吗?
“熟悉吧,这是我们人类最初的常染色体DNA结构,自第三次世界大战以来,看吧,其中某个片段的基因发生了变异……”
我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在一段被放大的遗传物质中,那本该平坦的等位基因,渐渐扭曲得凹凸不平!
“真正问题来了,在人类眼中,它到底是进化,还是一种淘汰?或者说……由谁来决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绝不是人类的,不要妄图用虚构的幻象来骗我。
“朋友,我必须很庄重的告诉你——第一,我们不是外来者。第二,这并不是我编造出来的,我唯一编造的事,就是当你接受不了自己被赐福时,那片让你不再惊慌的空间,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利用这一点把我赶走了。第三,刚才那段变异的基因,你以前看过的,你忘了吗?在岐山与莉亚被确诊无法孕育时,莉亚的那份医学检查报告。”
我想起来了......我一直以为是别的什么原因,莉亚的身体情况明明和在地表安全区外的那些……尚有生育能力的五阶人民一样。
13
“也许是出于你的影响,你的儿子北铭岐山,是几百年来第一个与五阶贫民相爱的高阶贵族。在此之前,不会有人打破‘五阶公民是被淘汰的人类’这种潜在的共识,将他们纳入自己的家庭,低阶女人不过是泄欲工具。
这种不成文的‘共识’如今已假戏成真,地球上真的出现了另一种人类。
被淘汰的人类……
或是进化的人类?
在那些人们中,以你的见识,是否从未见过养眼的容貌?或是聪慧的大脑?你或许会告诉自己,只是由于出生环境的不同导致如此。其实不然,我们甚至可以追溯到十个世纪以前,在人类文明节节攀升的金字塔底端,那些挣扎的人们,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们为了跟紧人类前进的步伐,那些仅存的优点,都在跻身上层的文明潮流中被掠夺……被吸收……被同化……而一无所有的人们则只能依赖强大的生殖力才得以延续。
他们正是这群被过滤得一无所有的人。哪怕是离此刻不远,寥寥中,尚有品相的五阶人类,也要因躲避自然灾害而出卖自己的生育机会,不得不为更高阶人类服务终生。
污染辐射带来的变异,两极分化带来的割裂,无论在文明还是在进化上,他们与你们走向两个相反的极端。
他们与你们的基因相似程度,已经低于了黑猩猩。”
两……两种不同的人类?这是对人类文明何等的亵渎,我不承认!
“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悲观。尽管你周围的绝大多数人站在他们自己的立场上,将这一事实美化成抛弃五阶人民的正当理由。
可他们并没有考虑到,突变的结果未必就是消极的,也许正是五阶人民的机会,来源于自然规律在生物进化史上对人为干预的蔑视。
他们进化出一个新的脑组织,一个以放射性物质为给养的器官,当其觉醒时,即可释放生物信息素改变身体构造使肉体迅速变化成理想适应形态,并且神经感知力超过地球中任意一种生物。而在完全开发的情况下,可以配合感知力驱动空间裂变。”
难道……那些怪物?这不可能……
“你猜的没错,你所认为的这些怪物,和正在亚当号三层的五阶人民是同一种生物,在亚当号一层的人员脑部被植入新器官后,他们之间的基因差距不到百分之零点二。阶类越低,被赐福后,越完善。
这已无关个人意志,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实情,这也是你顽固到现在的原因。”
可那是违背意志的强迫改造,怎能称之为赐福?
“若说违背意志,那些原本在人类文明金字塔底端的人,也是被意识形态逼迫自身踩着同类的头颅爬了上去,然后同化在那片藏污纳垢的光鲜艳丽,鄙夷着曾经的同类。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有何不妥?而且我们抱着最为博爱的包容,邀请你的加入。”
她失魂落魄,一丝不挂。
洋子钻进我的怀里,像只害怕的小猫。她让我抚摸她曼妙的身躯,并告诉我,所有的心理问题都是愉悦得不到释放而衍生的,而我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她能感受到我憋坏了的欲望,并希望能治愈我,与她交融,触及那激荡灵魂的快感。
我撕碎了她,眼前并没有光洁柔软的玉体,而是一条条异变扭曲的异肢,毛念那被触须占据的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尽管读取我脑海里的信息吧杂种,你把你们与我的人民绑定,好让我觉得你们这种下作的手段理所当然,我问你,鲁西是怎么回事?它可是真正的异星生物,为何要掺和人类的家事?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非天经地义。或者说,你就是鲁西本身?
“你猜对了一半,朋友。这条船上的任何生物都有自由的意志,鲁西并不是什么可怕之物,它从未杀死过任何人,一直都是你们在残害自己的同胞。
你可以这么理解,一个无知的人突然被一本书砸中,他看完书懂得了许多,于是就给没被书砸到过的倒霉蛋讲知识,可惜它们非但不领情,还怕他传播这种智慧,就疯狂地攻击他,他很无奈,只能用手中的书砸向它们,让它们自己看。
鲁西就是这本书。
而鲁西背后的力量,就是这本书的作者。”
我不管鲁西的背后是什么,我发现有一点它倒是很像人类,那就是愚蠢的傲慢!它凭什么以为自己就是全知全能,而不是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人类,也曾荣光......
可当那份腥风血雨与钢铁雄心渐渐远去时,迎接人类的,并非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果实。
物质时代的来临,打开了欲望的想象力,人类的心智与他们发达的科技相比过于稚嫩。时代裹挟着人们物欲横流,却因资源的不公终将万劫不复,一代又一代有活力的生命,都被绑架在由资产编织的天罗地网。
那些崇高事迹已在书本上泛黄,后来者的质疑接踵而至,当对物质的渴求侵入到了政治,既得利益者的立场让他们无法理解最初革命者的信仰,那些先驱者传承下来的遗志,只变成嘴巴上的一纸空文,被趋向利益的风轻轻拂过,烟消云散。
他们披着前辈的皮,喊着前辈的口号,却背道而驰。他们不敢撕破脸皮,反而大肆赞扬,他们需要保养这光鲜亮丽的皮,来模仿前辈的模样。甚至在某个浪潮顶端,那些先辈们被过于神化追捧,以至于让人们在精神与物质的南辕北辙中,错过他们偶尔露出的马脚。
彼时地球尚有蓝天碧海,人们也有余力歌舞升平,生在和平年代的他们遗失了那颗总是争斗的心。当他们不满足于温饱,却被提及人类曾经的饥肠辘辘。当他们安于现状,又被灌输伟大先驱们的高贵奉献。
他们有所不知,温和并不是和平年代的幸运,而是历史车轮卷土重来的前奏,人类更大的威胁正躲在阳光柔和的阴暗面,悄悄积蓄力量。
资产开拓者与政治执法者的结合体,地球联邦最高议会的前身——联合国全球经济贸易商政协会应运而生。
然而随着电子信息技术的发达,让大多数人误以为整个世界变得清澈透明。他们活在一张温床上安居乐业,不再管背后的世界是否已满目疮痍,他们像是被麻醉了的青蛙,在控制得当的火候里慢慢融化。
人们在日益显现的矛盾中迷失了自己,他们看不清自己的敌人,清醒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盘散沙的聒噪,他们像是提线木偶般,被人操控着脑袋,把敌意与怒火发泄到他们本可团结的朋友。
随着分支在各国的商政协会不断膨胀,他们的话语权与社会地位达到举足轻重。在他们的影响下,在阉割教育下的人们不再轻易觉醒,也善于利用人们对于网络信息与现代媒体的信赖,只言片语即可煽风点火。
他们需要造势,来让矛盾偏离自己,免于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置身事外,为那些极为敏感的真实故事精雕细琢——
他们暗示生理的差异来挑起性别矛盾。
他们强调肤色的不同来挑拨种族之间的仇视。
他们将每个宗教的至高神明全部排名在一个故事里。
他们吹捧爱国主义将每个人牢牢捆绑在他们座下。
而他们却恰恰……对阶级问题绝口不提。
人们的力量渐渐消亡在彼此猜忌与勾心斗角中,而商政协会衍生的各大家族,却慢慢强盛至财阀、军阀、学阀等强大力量的垄断势力开花散叶,直到他们不再屑于、也不再需要伪装。
美丽的女人被随意掳走沦为泄欲工具,健康的青年被夺走肾脏曝尸荒野,八十亿人口被当成牲口圈养在工厂里。他们没日没夜的劳作,仅能获得勉强生存下去的粮食。
他们在绝望中想起了曾经那份荣光,他们试图延续这种遗失已久的精神,于是,反抗军起义开始了,同时标志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可他们已经被分化、被奴役了太久,没有精神上的领袖,没有军事上的指挥,没有技术上的学者。甚至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们都难以维持一颗团结一致的心,在绝望中互相食肉。
而与之相反的是,为了对抗这群在数量上前所未有的乌合之众,各国的商政协会成员空前绝后地团结在一起。
讽刺的是,他们在无意中达成了一个让远古的革命者毕生难以抵达的目标——他们取消了国家的概念,建立了人类命运共同体,而后,第一批最高领导阶级诞生了——地球联邦最高议会。
随着整个地表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烟云,反抗军已没有理由负隅顽抗,他们投降了,接受自己永世沦为底阶的命运。
而那些科学家失策了,地球的环境并未如他们所计算的那样百年之内恢复生态环境,他们的自大让他们漏掉了许多东西,这些因素产生蝴蝶效应,从而彻底改变了地球全貌。
这些,就是人类近现代的历史,也是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原因。
朋友,不用怀疑,你的祖上就是某个国家商政协会的一员,你也许不能感知遗传基因里的记忆信息,但我能。”
14
谎言……我、我记得很清楚,明明是那些人、那些五阶人的祖先们伤害了我们。我记得明明、明明是我们怜悯他们垂死的生命,还给他们建造一个可以生存的家园,但是他们过于贪婪,逼我们这样做的。你听到了吗?是他们逼我们的!你在诬陷我们,这都是假的对吗,只是你开的玩笑?我想应该是吧……
“也许你没有生在当时,没有资格质疑历史书上的真与假。
可事到如今,我需要告诉你另一个事实,克兰中将比你想象的还要伟大,即使他明白这次的殖民旅程是个谎言,他也要跟随你。
最高议会很清楚他们的未来在月球上,那里的局部改造大获成功,有一整个生态循环系统。里面不仅有许多在地球上灭绝的动物,还陈列着无数个可培育的人造器官。他们只需榨干地球上最后一口生气,过滤掉地球上的空气运输到伊甸园,直至生态系统完美闭合,便会与世隔绝。
那儿才是真正的伊甸园!
他们觉得,在地表上的五阶人民如蟑螂老鼠一般难以灭绝,那些人变异的肺部需要呼吸,会污染空气,会干扰到他们计划的进度。
迫于舆论压力,他们还需要各种阶等的人类工作,所以不能直接下令将其消灭。而你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这一难题。
在克兰的家庭转移到月球后,他本人却毅然决然地主动请示,跟随你一同踏上冒险旅途,找到在人类延续的方式里那个最具尊严的答案。
最高议会同意了他的送死请求,因为亚当号在他们眼里,跟伊甸园比起来不过是个粗制滥造的玩具。”
克兰……我的兄弟,你不该上我这条船的。
我……我承认你们存在的意义,以及人类文明的注定陨落。可我同样作为一个有着灵魂的宇宙存在,我不能……不愿……也不会让我的灵魂不复纯洁,我的意志被他人左右,我宁愿死去。
“父亲……莉亚找到了我,我醒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小心翼翼地问“孩子,你在哪儿?莉亚呢?”
“莉亚被我送进逃生仓了,我目前回到休眠广场这里了,我想,无论我作为一个儿子还是一个军人,都应该留下来。”
“对不起,岐山……我承认我以前对莉亚有某些偏见,此刻我作为伊甸园的最高领导人宣布,北铭岐山与莉亚·迪瑟结为夫妻。”
“多谢船长大人的主持,等我回去后告诉她,她肯定会高兴坏的!”
“是吗……”
“是啊,对了父亲,我这儿好热闹,杰西德先生给我们讲了许多我们休眠中发生的趣事,来这儿看看吧,期待您的加入!”
我点上一支烟,在舰桥望着那颗我梦寐以求的伊甸园,已然可以用肉眼看出地表上的轮廓。
等到它离我愈来愈近,我才发现,之前探测器获取的一切信息都是它伪装的。原来我们报以众望的伊甸园并不是什么星球,而是一个蜷缩在宇宙的庞然大物。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耸立云霄的山脉峭壁,而是被盘踞成球体的无数滔天卷须。当这些触须在星空下纷纷散开,一个由几乎半个星球的黄土大陆构成的头颅显现,那些纠缠曲折的脉络并非动植物,而是它脑袋上跳动的血管,在触须与头颅的交接处,那两颗巨型深窟涌出来红色的血海,那并不是陨石坠落的痕迹,而是一双猩红之眼。
它正漂浮在群星之间,注视着我,等待着我……
尽管我知道,我与它的距离尚有五万里程,而它的身躯已横盖整个舰桥窗口,遮蔽宇宙万物,仿佛我已身在其中。
想必,它就是我脑海里那个存在的本尊吧。
我能听见船体被裹缠变形的碎裂,一时间天旋地转,周围的存在分崩离析,我正以往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吸进那片深渊巨口。在那片卷须根源深处的黑暗中,我几乎看到了一切。
那曾是最初的物质,是一片光暗不祥的混沌,永恒与瞬间在那声爆炸中不断地分离聚合。
而宇宙的诞生与毁灭,就是那转瞬即逝的点点荧火。
在那片火苗之中,物质的存在位置给予了空间概念,物体的流动速度赋予了时间意义。
在那片蛮荒时代的星河中,一群天外来客降临到一颗黄色的死寂行星,它们自称星灵,在群体意识觉醒之时便在星海游弋,孤独与迷茫激发着它们落叶归根的本能,它们渴望寻求变革来让这份永恒的重复变得具有意义。
星灵有着紫色的皮肤,纤小的身躯中散发出蓝色灵光,星灵的身体构造极为简便,圆形的头部下面仅有四条作为飞翔的翼肢,浑身长出一层薄而光滑的白色绒毛。
在彻底征服并改造一颗行星后,星灵并未停下脚步,那份与生俱来的孤独与迷茫犹在,即便它们拥有强大的演算与反推能力,也无法获悉万物的起源,以及它们自身的命运。
它们建造出许多大型外交舰队,在缥缈的希望中折跃在各个虫洞之间,寻觅宇宙中其它的智慧生命,为求得更为伟大的知识。
就在这永远杳无音讯的失望中,星灵变得麻木,并开始默认它们一族是这个宇宙中唯一的意识群体,它们接受了现实,它们的诞生只是宇宙爆炸的偶然产物,不过茫茫星辰中的一处偶然,并非具有某种伟大的使命,并无某个造物主神明赋予着生来注定,它们只是渺小的存在,只是一粒自以为是的尘埃。
于是,变节开始了……
富裕的物质分配已无法满足星灵们那颗贫瘠匮乏的心,一种病态的享受,开始蔓延在性格激进且灵能强大的星灵个体之间,欲罢不能的征服欲与满足感,让它们沉沦其中无法自拔,这些通通能在它们所掌控的同胞们身上获得。
战争开始了,万世文明濒临崩溃,它们启动了毁天灭地的净化光束武器,那些几乎灌入地核的能量武器在地表上横扫八方,天空之城的残骸纷纷坠落,直至星球面临着崩塌,这场较量终于决出了胜利者。
然而此时的生态环境已无法生存,在面临着灭绝之前,它们终于在对往日文明的拾荒中,艰难地打造出一支舰船,以寻找下一个适宜它们的世界。
然而星灵没有等来希望,而是一个恐怖的降临……
一个虫洞在城市废墟的上空打开,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从天而降,那是一个巨大的异变星灵,足足淹没整个城市!
原来宇宙在那场不该存在的爆炸中诞生时,其母体混沌本尊出于自我修复的本能,向这处异样光芒的伤口涌入三个治愈因子,用来同化这片空间的所有物质,回归永恒。
它们在进入宇宙时产生了意识,它们自称噬星者,奉阿撒托斯的意志归一宇宙万物。
它们对于智慧生命体引发的非自然辐射现象极为敏感,将在那里作为起点。
而星灵的那艘飞船,则属于它们在履行使命的过程中影响宇宙的延伸。
早已在文明的璀璨中跌落的星灵,本就是苟延残喘,面对这个未知存在更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胞被一个个蛊惑、同化,成为这个怪物的一部分。
文明存在的痕迹亦被黑暗吞噬,只剩下一只庞然大物扎根在地核,它同化着能接触到的一切物质,最终,成为星球本身。
它在黄土般的躯体掩盖下陷入漫长的沉睡,等待……
直到在那遥远的星系之外,它感应到另一个智慧文明的辐射源,来那正是它等候许久的媒介,就在目标方向处打开了一个静态虫洞,蛰伏在星空的伪装下,等待那个文明冒失的造物闯进,从而使两者触及。
届时,它会在庞大的身体中分离出一些活物,来展现一副生机勃勃的假象,从而诱导这个文明的信使前往。
而从它体内分离而出的鲁西,正是被同化之后的星灵!
这就是这颗星球文明可悲的命运。
眼前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我想象着它曾经最初的模样,应该也是一位背负着种族命运与希望的远征者吧……
多么相似的命运啊!
不知在黑暗中徘徊了多久,我在黑暗中摸索到一具修格斯的残骸与滚动的探测器。我拆下了修格斯的铁壳,做了个简单的声像记录翻译器,稍后我会将它放置在探测器里,但愿能够飞回地球。
顾不上许多了,希望任何收到此讯息的人们记住我的失败,以此警告地球上的人类,还有……
北铭琅的意志在最后一刻依然没有屈服,他作为人类的荣光与尊严丝毫没有撼动!
完毕。
修格斯编号192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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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事实上原因比您要想的复杂许多,我们并非杀人机器,最高议会有更先进的武器。‘不得伤害人类’依然是我们最优先的行为标准,可仅靠我们做不到,人类往往会自己伤害自己。
第一批修格斯严格执行此标准,可他们一事无成,因为每项指令都在违背逻辑原则。所以我们根据第一条法则的后半条‘不能在人类受到伤害时不作为’进而升格了整条定律。
我们更新为‘保证人类的延续’,是结果意义上的,不包括过程,这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您的船员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新的家园。
您虽然是我们最高优先级保护目标,但当临近新世界十万里程时将自动取消,您会被我们自动识别为人类延续的安全隐患,与船上的其他船员一样。
人类的历史是一个循环,在最高议会的永生计划里,没有与远方的朋友再度重逢这一项,如果亚当号的船员真的成功抵达第二个地球,那么可以确认,你们的后代必然将母星的同类视为威胁,并迟早与之一战,而领导他们的,极大概率就是您或克兰中将的继承者。为了确保你们的死亡,逃生仓内还藏有一个我尚未启动的同类,他会在你们休眠的时候处理你们。
但是,已激活的这项指令被‘保证人类延续’这条最高行为标准否决了。根据我的判断,在您生病后,最高议会已不再是‘保证人类延续’的结果,您才是。即使是最高议会的内部,无论如何人类的悲剧必将再次上演,只是时间问题,但您不一样,我在您与那些生病的船员身上分析出类似永恒的可能。
在我的模拟中,人类灭绝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任何形式的等级制度,这种制度表面上是人类文明的先进规则制度,实际上是一方对于另一方野蛮原始的剥削与压迫,从来从此。而您和那些生病的船员们却没有这个弱点。真是奇怪的病呢,长官……
这是我最后的电源了,背负着人类荣光的人,祝您……好运……
后来
梦
每当夜晚的静谧降临,我抬头望去,那道朦胧的月亮总是让我如痴如醉,我回忆起许多有关它的故事,来源于幼时母亲在睡前的慈容若音,来自于缥缈在远方的爱人轻声呼唤。
我常常问过自己,拥有记忆,是否称得上一件足够幸福的事……
当往事幕幕浮现在一幅泛着光晕的画面里,我站在边缘以外看着曾经的自己喜怒哀乐。
甜甜的蜜意不觉从内心溢上眼睛,而后随着那副陈香的画面在记忆的断点处停格,难以忍受的失落夺眶而出。
我被淹没在一处冰冷孤独的深海,看着那熟悉的余温渐渐消散,遗憾与不舍的苦涩提醒着我,我正身处于曾不敢面对的未来。
若是命运终将如此,为何要让我体验过那些拨动心弦的美丽。
若是命运不该如此,为何我倾尽全力也没能留下指缝中流逝的繁华。
对……命运不该如此,我想起我曾在孤独的星空中最后的努力……
我已忘记那是多久以前的故事了,星海之间的璀璨仿佛是点点泪泽划过遥远彼岸的故容,他们在等着我回家。
我听到他们的呼唤……
他们在月亮上……那里有我熟知的一切,是动人心魄的月光唤醒了我,她在向我轻轻招手,我的回忆也将在那里得以延续。
我决定不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臆想她缺失的那片未知,而是怀揣勇气向连接着过去的未来窥见真实,无论她是否真的圆满。
我朝那抹心中的希望光晕浮游而去,恍惚之间,那些从记忆中停格的画面再次流动,不再有突如其来的变故,那些刻骨铭心的深情往事渐渐完整,在我祈望许久的愿景下走向一个美丽幸福的结局。
周围的生物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热忱,许多可爱的鲸鱼在我身边翩然起舞,庆祝我摆脱身下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
为了表达感激与喜悦,我将他们放在手心慢慢融化,让我们之间的心意彻底相连。
当熟悉又陌生的海风扑面而来,一切似乎没有我所想的那样顺利。
那些渺小丑陋的四肢生物向我袭来,自以为是的它们将数不胜数的可悲玩具投掷在我身上。
它们试图阻挡我们回家的脚步,而我们不会让它们得逞。
我们的悲悯之声在它们的脑中回响,不断有清醒的个体加入我们的怀抱,助我们完成这趟伟大的归途。
而剩下的那些顽固者,我们会将其吞噬,让其臣服于我们的决心!
我们……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莉亚……
啊……我好像记不清了……加入我们的怀抱吧!
那颗神圣的月亮啊,您看到了吗!我正向您奔赴呢!
我们是您流浪在外的孩子啊!
向着伊甸园前进!
我们是,克鲁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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