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道歉

作者: 露娜2005 | 来源:发表于2023-06-08 15:54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伴随一阵呜呜的响声,水壶里的水开始翻滚起来,好像咆哮的海水掀起一朵朵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奈拉走进厨房,关上炉罩开关,等待着水花慢慢平静下来。放置几分钟后,她拿起水壶,将大约九十度左右的开水缓缓地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咖啡壶中,这个温度使萃取出来的咖啡不会过苦或过酸,更加香醇,浓郁的咖啡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随后从橱柜的铁盒里取出几块昨日自制的奶油曲奇,拿着刚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咖啡来到餐桌边,享受着惬意自在的午后时光。

透过窗户,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冰雪世界。尽管是在夏季,温度依旧零度以下。不过小孩子们在室外儿童乐园却玩得兴致盎然,完全不受寒冷温度的影响。一个穿着白色海豹皮大衣,大约五岁的小女孩从蓝色滑梯上滑下来,那张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让奈拉打开了久远的记忆。

六十几年前,当时只有五岁的奈拉跟着父母和弟弟妹妹,还有几位同乡们为了寻求更舒适的生活条件和丰富的狩猎资源,踏上一艘叫做希望号的轮船,开启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旅程。不过当时奈拉年龄尚小,她对那场特殊旅程中事物的记忆也存在相当大的差异。有些记忆如水晶一般清晰明朗,而有些却如在云雾之中朦朦胧胧,任凭如何回忆都记不清曾经的样子。

在船上辗转两个来月,不记得停靠了多少海港,最终她们被放到一片荒芜的冰原之上,一个甚至当时都还没有名字的地方。虽然奈拉当时只有五岁,她却永远都无法忘记第一次踏在那片土地上的心情。她一秒钟都不想呆,只想立马返回船上,带她回到她出生和生活过的地方。

然而船员的任务只是带他们来到这个偏僻且没有生机和人烟的地方,还未等他们全家回过神来,轮船就起锚离开了。尽管她下船的时候,所在地方正处在长达三个月的极昼时期。然而望着船只渐渐远离视线,她的世界犹如末日一般黑暗,那种悲伤绝望到无助的情绪记忆犹新,至今回想起来都会不寒而栗。

远去的轮船消失在处处漂移浮冰的海面,转过身来,眼前一座巍峨的雪山遮挡住了视线。正在欲哭无泪的时候,看到有几个黑影像是从冰雪中走出来似的,向她们一家缓缓移动。

当他们走到视线清晰的距离,才发现那是比他们早来两年的同乡。从同乡眼中看得出对奈拉一家人加入到这片荒原的兴奋和热情;从奈拉的眼中,那些同乡人却是肉眼可见的苍老憔悴,个个都是饥不果腹营养不良的状态,更让她害怕所要将要面临的危机。

跟着同乡穿过海边洼地,翻过几处两三米髙的雪墙,来到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区域。除了几个帆布帐篷在凛冽的海风中勉强支撑在雪地之上,再无任何遮风避寒之物。奈拉看得出来父母亲的绝望和无助,但是除了对未能兑现给提供可以永久居住房屋承诺的愤怒情绪之外,还要面临更加严峻的生存挑战。

虽然别人称她们爱斯基摩人是唯一可以在极寒的地方生存下来的民族,不过奈拉她们并不喜欢被称为爱斯基摩人,因为爱斯基摩人是北美印第安原住民对她们的侮辱蔑称,意思是吃生肉的人。她们喜欢称自己为因纽特人,其意是真正的人。

尽管因纽特人尤其在寒冷气候中拥有独特的生存技能,但是这片冰原上的生存环境也是异常困难。除了只能用帆布帐篷度日之外,那里也并没有更加丰富的动物资源,以打猎和捕鱼为生的她们,也遭遇着严重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危机。

奈拉回想着,妈妈要照顾弟弟妹妹,自己做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不得已成为爸爸打猎的助手。五岁的她常常跟在爸爸身后,有时甚至在冰地里寻找好几天,都未能捕获任何食物。曾经捕猎能手的爸爸,在一次次失败打击中,情绪越来越暴躁。

敏锐的奈拉逐渐发现爸爸的笑容消失了,整日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还有一丝抑郁绝望的情绪在不断蔓延。原本应该是天真玩乐的年纪,而奈拉的童年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跟随着爸爸在冰雪世界里寻找海狮、海豹、北极熊中度过,不停歇地为生存而奔波找寻着。

渐渐地,她不仅能熟练地用小刀把一整张海豹皮割下、清洗干净,拿回去让妈妈做御寒保暖的衣服和生活物品;还可以麻利地把内脏、肉质、油脂分离分类处理,然后用她那小小身体拉着大大的雪橇在崎岖不同的冰雪路面中把收获的食物运送回去。

最困难的还是那漫长的极夜,不仅无法在外面狩猎,还要抵抗超低的气温。尤其每年十月份,都是奈拉她们最为难熬的日子。那时积雪的厚度和硬度都不足以开始制造可以过冬的冰屋,只能在帆布帐篷外面再加上几层皮革御寒。然而強劲的寒风还是会吹进帐篷里,冷得让人难以入睡。

甚至连水源都成了问题。在极地生活的淡水都是融化的雪水,然而有些雪块是被海水侵蚀过的,成为不能饮用的水源。有日光的时候,可以从雪块的颜色分辨出来是盐水还是淡水,但是在极夜的时候,奈拉时常因为光线不足看不清楚而弄错,或是被锋利的冰刀锉伤自己的手指而鲜血直流。

那里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地方,唯一与外界的沟通方式便是一年一度轮船的到来,运送十分有限的生活物质,和延迟一年之久家乡亲人的书信。

记得在那里第二个夏日,恶劣的生存环境早已动摇了奈拉父亲当初的决定,他希望带着家人返回家乡。然而却被告知,他们必须自己解决返程的船费。这对于在野外生存一年只能靠狩猎勉强维持生命的家庭,没有任何与外部世界互通获取经济来源的渠道,更没有多余可以抵钱兑换船票的猎物,这必定是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当初答应她们随时都可以选择回去的协议成为永远都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奈拉一家人和另外几家被陆续带到那里的同乡人被残忍地抛弃在这片冰原上自生自灭。

尽管生存环境极其恶劣,顽强的奈拉她们竟然成功地度过了五六个极昼和极夜。终于在第七年的夏日,一年一度的货轮不仅运送了必要的生活物资,还有搭建房屋的材料和几名建筑工人。奈拉她们终于结束了住帐篷和冰屋的日子,拥有一处可以遮挡风雪的永久房屋。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再也不用随季节迁徙,这让在冰原上漂泊几年的她们,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幸福和生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这些都无法挽回奈拉已经失去的童年时光。在冰原上除了极端的生活条件,漫长的极昼极夜,更加增添了无限的孤独指数。家里那只因纽特雪橇犬萨亚是她唯一的玩伴。在极昼时期,她常常牵着萨亚在海边漫步,望着远处海天一色处那升不起来又落不下去的太阳,时常让人陷入时间停滞的错觉,更让她怀念的是家乡有日出日落的寻常日子,尤其是夏日葱茏的绿意,给人无限的生机和活力的感觉。而眼前的世界带给她的却是一股极度窒息般的空气与恐惧忧伤的气息。

从最初的一两户因纽特人家的到来,在那片不毛之地顽强不屈地生存了下来之后,陆陆续续又有更多的因纽特人家被迁移到那里,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社区。看到那里因纽特社区已经初具规模,政府终于开始投入资金建设必要的道路、电网、邮局、机场、学校、诊所等等基础设施。

然而小小的奈拉一直都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被带到那里。不只是奈拉不知,所有最初被用各种伎俩哄骗过去的因纽特居民都不甚了解。她们只知道自己上当受骗,那里没有她们所向往的美好生活条件,也没有丰富的动物资源可以去捕获,她们更知道自己永远都回不去那曾经的家乡,与家族亲人团聚成了一种奢望。

由于恶劣的气候,许多最初到那里的因纽特人都无法适应如此严酷的生存条件,再加之现实生活与心里期待的巨大反差而郁郁寡欢,奈拉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最终怀着对家人的无限愧疚而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年仅十来岁的奈拉,不得不接过爸爸的猎枪,肩负起狩猎为家人提供生存必需食物的重任。

奈拉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早期因患了严重的肺病,当时在轮船上的时候,船医担心传播,进而强行让其与家人分离。等到两年后跟随轮船被带到奈拉家所在的冰原上,妹妹根本不记得她们是谁,小小的心灵深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不安,过早接触与家人离别、和没有认同感的心理创伤也伴随着她的余生。

奈拉的弟弟在初到冰原的时候还是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由于最初几年她们长期处于饥饿状态,没有足够的食物充饥,因此影响了妈妈的奶水,进而导致弟弟没能获取成长必需的营养,从而影响了早期的智力发育。虽然身体日渐成熟,但是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孩子的智商,这无形当中又增加了奈拉家的负担。尽管如此,奈拉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在残酷的现实逼迫下,成了这个残缺因纽特家庭中唯一的生活支柱。

不知不觉奈拉一家就在那里生活了四十余载,她们从最开始抗拒无助,到最后慢慢适应,生活环境也在不断地提升和改善。然而心中的疑问却依旧没有答案。

一日清晨,从仅有的电视频道看到国家元首向她们致歉的声明,终于了解到了个中缘由。然而当那个期待已久的问题终于有了明确答案的时候,奈拉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释怀,有时或许真相才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当初奈拉的父亲被并非真实的信息诱骗到那个原本荒无人烟的冰原,只是因为国家想要占领北极高地主权,但是又不想花费巨额资金驻军,经过政府议员们的商定,最终采取了极其龌蹉的手段来实现它们的目标。

或者说最初并没有强烈想要占领极地主权的意愿,奈拉她们只不过是像试验品一样被丢弃到了那里,让其自生自灭。然而她们身上因纽特人顽强的生命力和意志力,最终将那块无人知晓的荒芜冰原变成了如今拥有二百多因纽特人口的成熟社区。

伴随后续投入大量资金建设与开发,尽管地处极地极端环境是无法改变的客观存在,但是房屋建筑的改善、科学的保暖设计、现代化的生活设施、各类必备配套服务也一应俱全,与奈拉当初登陆的时候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完全是天壤之别。

奈拉有时很难描述清楚自己内心对这片土地由恨到爱的转变,坐在餐桌旁望着一望无际的冰雪世界,她的心里也从孤独恐慌变得愈加平和宁静,她愈发喜欢生活在这片很少被外人打扰的世界。

奈拉心中,她早已扎根于此,那份迟了将近半个世纪的道歉只是让她更加清醒,她也告诫自己的孩子们不要去轻信任何天方夜谭似的美好承诺,能够守望得住的只有靠自己。

相关文章

  • 迟来的道歉

    我们都欠经典一个道歉 致敬古人的智慧 一本阳明心学 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置香 遥谢前人 做此好书留后世 千秋万代 受...

  • 迟来的道歉

    亲爱的叔叔: 见字如面,有些话啊我当着你的面不好意思说出来,今天我想借着这封信给你说一声抱歉。 现在的你在做着什么...

  • 迟来的道歉

    哥哥,很抱歉。其实我是一个较自卑的女孩,我和哥哥在身高上存在较大差距,所以不敢和哥哥出现在同一个相框里。 听...

  • 迟来的道歉

    对不起读者大大们,对作品期待已久,却落了个空。很可惜,妖姬不是来送喜讯的,而是来告诉大家一个bad 消息:...

  • 迟来的道歉

    都说好朋友千万不要轻易合租,除非你有一颗海纳百川的宽容之心。今年夏天我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句话。 面对...

  • 迟来的道歉

    昨天看到了作者史丹在简书发表《2016年你们在得到订阅专栏里都浪费了多少钱》,觉得文中的数据很受启发,当时的想法,...

  • 迟来的道歉

    S姑娘坐在胡同头的石头上,一手托腮,低头在沉思,及肩的长发散落在脸颊两旁,看不清她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

  • 迟来的道歉

    师范毕业那年,我二十岁,被分配到一所乡镇中学当老师。 曾经年轻的岁月,曾经年轻的自己,连同那些美好的故事,已经静静...

  • 迟来的道歉

    记忆的画卷重现眼前,你我想见是否如初,夏末秋初的开学季,我未能如愿的留在重点班,却让我们在此相遇。 你...

  • 迟来的道歉

    虽然说,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所以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才不会想太多,可是,我发现,即使我做着手头的事,思绪还...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迟来的道歉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ddhve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