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圈套

作者: 向北阳台 | 来源:发表于2018-04-19 17:05 被阅读29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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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这样的夜,总是如此逼近的气息,那个人穷追不舍的脚步似乎不曾停止下来。我知道我要一直不停的逃下去,我知道我要一直不断地杀戮下去。这不曾停止下来的逃亡,究竟还要多少罪恶的鲜血,才能我指明一个永恒的逃生路线。

    我是一名逃亡的罪犯,永远沉睡着潜伏在不见天日的白天里,永远逃亡在死亡气息逼近的黑夜里。我没有选择,我没有退路,我的双手开始被永远清洗不净的血腥所占满。他们的身份就要一个接一个的被查出来了,我只能一个接一个向他们举起了屠刀。只有这条线上的人都死了,我的身份才能永远成为不解的迷。

    三天前,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残破不平的地面涌动着黑暗。月色下那个女人的手脚被我们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她奋力挣扎却依旧如同被按在猫爪下的耗子。我们反复地轮奸了她,像是一群饿狼轮番撕咬着猎物。当她用挣脱的手撕下我的面具时,愤怒驱使着我掏出了我的手枪。子弹无情地射穿了她紧致俏丽的额头,血液流淌不止。

    她死了,我们散了。这场意外的残杀开始波荡着我不安的心,那个女人月色下死灰般的眼神开始在我的脑海里阴魂不散。直到那个电视画面播放在我的面前,那个人空洞无情的眼神,满脸抽搐的愤怒。我闻到了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仇恨的气息,我意识到了,从这一晚开始,我将成为一只无法停止奔跑的骆驼,躲避着任何一根随时会压上来的稻草。

    我必须送走妻子,离她分娩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但她已经不能再留下来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她,就是为了我们将来的女儿能够健康的过下去。哪怕我就要永远的葬身在这里,我也要用尽我最后的一丝力量,让她们突出这片死亡笼罩的重围。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再见到我未出生的女儿,但我知道,那笔钱应该足够她们余生幸福的过下去。

    在妻子离去的那个夜晚,当我隔着她圆润的肚皮再次感受到那个正在蠕动的生命时,眼泪迷糊了我的双眼。我的人生已经像是风暴中失去的航向的轮船,已经远远地偏离了前方的光明。前方的路每一步都充满着荆棘,而我已经没有任何的一条退路。但愿她们的余生都忘了我吧,忘记我这个一身罪恶的人。

    在她们离开的那一刻起,一个罪恶的计划开始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编织着,或许是一场瞒天过海的血腥杀戮,或许只是一场永不翻身的沉伦。

    当我在那片刺耳的铃声中醒了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妻子从厨房中探了出头来看我。她的手中还拿着那个红色的煎锅,整个客厅都弥漫着一顿煎鸡蛋的香味。

    “昨晚回来了怎么不回房睡,”妻子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继续忙碌着。

    “看你都睡着了,怕有动静又吓醒你,”我从窝着的沙发起了身,震个不停的手机上显示着局里的电话,我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向着厨房的妻子走去。

    浓浓的晨起气随着电话那头急促的声音一下子给冲得了无痕迹,迈着的脚步也随着这股冲击无意识地停了下来。我靠在餐桌边,仔细地过滤着电话里传来的每一个声音。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我挂断了电话,空气中的那股香味再也挑逗不起一丝的食欲。

    妻子应该也感受到了些什么,又从厨房中探了出头来看我。

    “吃完了再回去吧。”

    “出了一宗奸杀案”,我一边穿鞋一边解释着。

    门关上的那一刻响起了锅铲猛烈撞击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妻子在表达她的不悦。因为最近工作忙碌的原因,我确实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的陪她吃上一餐饭。

    到达案发现场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天开始从出门时的蒙蒙亮变得明晃晃。或许是没有吃早餐的缘故,下车的时候有一种微微眩晕的感觉。巷子的入口处已经架起了警戒线,时间还比较早,路上来往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但还是有一些早起的老爷爷老太太们驻足在巷口的两边远远围观着。我从那条警戒线下俯身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具已经覆上白布的尸体。

    “向队,初步判断的话是奸杀案,”见我过来了,队里的小刘开始从尸体旁站了起来说,“早上报案的是一个路过的老太太,死者的身份我们已经确认了,具体的社会背景正在查。”

    我一边听着小刘汇报着情况,一边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案发的现场是一条约30来米的小巷,两边空置的低层建筑高矮不一,年久的墙面上有的地方斑驳破旧有的涂满了各式各样的涂鸦,呈显出一幅生机勃勃与萎靡不振交错的气象。巷子的一头连接着我刚刚进来的街道,另一头则是一条分布着画廊和工作室的艺术商业街。之前装修房子的时候我跟妻子也来过这条商业街购买过一些东西,因为城市发展的缘故,这些年许多人陆陆续续的搬离了这里,整个片区开始变得人烟稀少,商业街上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大吉,不复当年热闹的景象。

    “法医怎么说,”我把视野收回到了尸体附近,开始了解案子的其他情况。

    “初步预测死亡时间是在凌晨1点左右,死者生前发生过性行为,身上多处擦伤,手脚上也检查到了明显的勒痕,致命伤是在头上的枪伤。”小刘一边如数家珍地说着,一边在我的示意下慢慢地拉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一具年轻女孩的赤裸胴体开始一点一点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一头金色的头发散乱地披到了地上,黑色的发根处凝固着暗红色的血块。她的脸平平的向上仰着,干涸的血液几乎布满天了她的大半张脸。她的全身都晒成了均匀的浅麦色皮肤,只有手腕跟脚腕的关节处呈现出一圈不规则的青紫色。

    一股胃酸在我的胃里打滚着,我把头扭到另一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具尸体重新又被白布覆上。

    “你怎么看,”我问小刘。

    “死者手脚处的勒痕宽而不规则,颜色又很深,估计不是被普通的绳索之类的东西勒出来,而且被勒的时间比较长。几个勒痕颜色相差不大,我猜的话是同时被人用手掐住,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的人数起码是在三人以上。”

    “向队你留意了没有,”小刘指了指被裹着的尸体。

    “死者的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全被脱光了,正常情况下一起临时起意的犯罪是不可能做到这么从容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非禁闭的空间内。而且凶手的人数这么多,在完全可以控制住受害人的情况下还是枪杀了她,凶手明显就不光是为了强奸受害人,这肯定就是一起有预谋有意图的犯罪。”

    “抓紧时间理清死者的社会背景和关系,附近所有能调到的监控全都给我调出来,一个也不能漏,”我心里明白这将会是一场难打的硬仗。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隐隐约约的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这或许只是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风拂过这满山的树林,叶子抖动的声音像极了垂死的野狼在哭泣,这毫无生机的夜,连月色都是一片病态的凄白。汗水顺着我的脸颊一点一点地滴下,落到那片裸露出来的泥土里,瞬间淹没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里,那股扑面而来的土腥腐臭味一直充斥着我的鼻腔,我的呼吸随着我手中不断挥动的铁锹而变得急促起来。脚下的坑正在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大到足以装下几个成人的尸体。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密密层层的树丛,防止被任一枝横伸出来的树枝刮花我的皮肤。离路边越来越近了,我已经可以感受到风正迎面而来,连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也在随风膨鼓着。这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并没有任何往来的车辆,此刻它就像是一条停止不前的蚯蚓静静地盘踞着。我在一处茂盛的灌木丛处停了下来,开始静静地等候着今晚的猎物上勾。

    当车子行驶的声音打破了月光笼罩的平静,那两个车灯如同行走在山路上的悬浮鬼火变得越来越近。我知道,他们来了,一场血腥的残杀就要拉开序幕了。我的手心开始变得黏糊湿润,我的心跳开始像脱缰的野马开始狂奔不止,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山路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那鬼火般的车灯彻底熄灭了,那轰鸣的发动机也归于平静了,黑暗重新淹没了这山路上所有的一切。他们停下来了,月色下他们的脸一点一点地从摇下来的车窗里露了出来。他们的表情愁眉苦脸而又焦躁,但看不到一丝面对死神时的畏惧,因为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在那不到百米的丛林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将会在今晚埋葬了他们血淋淋的尸体。

    “怎么约在这样的地方见面,现在怎么办,事情闹这么大怎么处理。”

    声音从驾驶位上的那个人口里传来,有打火机的声音混在里面,副驾驶位上的那位在沉默地看着我,一边开始把烟叼在嘴里抽了起来,他的脸在微弱的火光下枯黄得如同我刚刚翻出来的泥土。

    “上来再说吧,”车子后排的车门从里面被推开了,那个人也在看着我。

    当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大脑空白得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血液,血腥的罪恶在黑暗里汹涌而来。

    子弹从我手中的枪里狂猛地飞出,我似乎听到了他头骨炸裂的声音,他的头瞬间血肉模糊地撞在了车窗上。我的枪口又对准了驾驶位,他转过来的脸孔写满了恐惧,他连车门也没来得及打开,子弹已经从他的眉间穿射而过,鲜血开始喷射而出。当我再次调转枪口的那一刻,那个人已经从副驾驶位️上推门而出,子弹打在车门上激起了一串的火花。

    我像是一只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开始在夜色下追赶着落逃的猎物。我的大脑依旧空白,我的脚步依旧沉重。但我没有退路,我只能一直追,顺着他逃亡的路线拼命地追。树枝划破了我的脸,风拂乱了我的头发,眼泪盈满了我的眼眶,但我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脚下的枯叶每踩下一步都在咯吱地发出声响,子弹每射出一枚都让空气凝聚着恐怖和惊慌。

    直到我绊倒了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天空是黑色的,空气是血腥的,那个人,在我的眼前逃了。

    我的内心开始被无限的恐怖和绝望支配着,我不知道,他会一直逃下去,还是,揭穿这一切。

    风景在我的视野里一点一点地往后倒退着,阳光明晃晃地刺疼了我的眼。当我听到小刘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时,我大概猜得到那应该不会是什么好的消息。

    “向队,死者的社会背景大概摸清楚了,”小刘把手机扔到了车头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点着了一根烟,抓了抓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接着说到,“是副市长张创的女儿。”

    我把车窗一点一点地摇到最底,风从两边的车窗呼啸着,艰难地打了几次火机后,才终于把手中的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以后我在想,估计又要好长时间陪不了妻子了吧。

    一场介绍案情的发布会最终在副市长的咆哮中变成了对歹徒的宣战大会。不出我所料,局里要求在市长换届前破案,时间只剩下半个月了,但一切还只是在模糊的开头阶段。凶手的意图,凶手的身份,凶手的去向,一切都还只是一个迷。

    现场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死者的身体和用品都被凶手处理过了,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指纹,也没能提取到凶手的任何体液。连同凶手用过的安全套,纸巾,甚至连弹头也找不到了。唯一的发现只是找到了几根男士的头发,但也不确定是否就是凶手留下来的。凶手明显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以从现场的搜索来找到案子的突破口变得微乎其微,只能是通过寻找目击者或者从周边的监控里找出蛛丝马迹来。

    我决定留在局里负责查看监控,小刘则负责到现场附近寻找目击者和打听相关的信息。几天的工作下来,案子进展得非常缓慢。虽然案发现场并不是特别繁华的路段,但小范围内的监控里找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扩大监控的调取范围以后,从监控里查找出来的人员和车辆又非常繁多,需要一一对比筛选,在确定相关的嫌疑人员以后,还需要对相应的人员进行确认排查,这将是一项非常庞大的工作,不是简单的用几天的时间就可以调查清楚。而我最担心的还是,凶手是否有意的避开了周边的监控,这样一来的话,要在不断扩大范围的监控里寻找线索,无疑等于在海底捞针,不要说是半个月的时间,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也不一定可以排查出来。

    就在我这边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刘那边的工作也是毫无进度。案发的当晚正好遇上了“创文”(创造文明城市)的街头清理活动,所以很多街头小贩都没有上街,附近的商家因为不能把作品摆出街边,很多当晚也都早早收铺关门。留下一些当晚还在营业的工作室,又大部分一直呆在室内,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就在案子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时,一个午夜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僵持。小刘那边收到了一个有用的情报,有人曾在案发的当天清晨的时候,在现场不远的一条巷子里看到了几个戴着口罩的男子开着一部黑色的车子离开。无论从时间还是其他方面考量,我们都意识到这个信息有可能会成为撬开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接完了电话以后,我和小刘开始火急火燎地赶往报料人所在的地址,那是位于案发现场附近那条艺术商业街上的一家画室,报料人正是该画室的老板。在简单的寒暄以后,我们直接前往了报料人的目击现场。

    那是一条同样偏僻的小巷,位置距离案发现场大概只有200多米的距离,同样是老旧而布满了各类涂鸦的墙面,地面上随处可见乱扔的垃圾。只是相比较而言,这条巷子显得更宽更短,也更为偏僻和破旧。整条巷子从头到尾包括两个巷口都没有一盏灯亮着。从我踏进了巷子口的那一步起,我就强烈地感觉到这肯定就是凶手最后驾车离开的地方。关于凶手那夜行动的行踪开始如同真实的场面在我的脑海中播放了起来。凶手作案以后先是沿着没人经过的街道跑回了这里,然后在这里一直静静地等侯到清晨车多的时候,才从这里开车沿着没有监控的地方离开,最终驶到附近车辆较多的公路上,扎进了早晨熙熙攘攘的车流中。

    在掌握了这条有用的信息以后,我们又在周边着重打听了案发的前几天是否有人看到了停到巷子里的车子。很快的我们又掌握了多条有用的信息,案发的前一天,有人在经过巷口的时候看到有一辆车子停在了里面。综合多个目击者的口供,我们大概了解清楚了凶手车子的停留情况。凶手是在案发的前一天清晨把车停进了巷子里,然后在案发大概5个钟头以后的清晨驾车离开。

    凶手的反侦探能力之强大大地超出了我的预料,我能想像得到,如果没有这些有用的情报,我们可能就把大部分的精力耗在了案发前后那几个小时的无用监控里。

    监控的搜索范围开始缩到了一个越来越小的网里,案子也在沿着良性的方向发展着。趁着小小的空当,我决定回趟家里,一方面为了拿些换洗的衣物,一方面因为妻子最近对我忙碌到家也不回颇有微词,我想着抽空陪她吃上一餐饭。车子停在了楼下以后,我先到附近妻子常去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她最爱吃的蛋糕,就在我拎着蛋糕准备上楼的时候,小刘的电话又进来了。

    “向队,出事了,有人在北岭山底下的水沟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什么情况,确定了身份没有?”

    “还在确认中,时间这么巧,不知道会不会跟我们手头的案子搭上关系。”

    “见面再说,”我挂断了电话,那盒妻子最爱吃的蛋糕被我随手扔到了副驾驶位上,车子在我的脚下轰鸣着,随后一头扎进了正在徐徐降临的夜幕里。

    夜幕又在徐徐地降临,白天仅剩的一丝光明也被吞噬殆尽,世界又回到了一片原始的黑暗里。

    时间仍在一秒一秒地走动着,我的眼睛变得干涩,无神,像是暴晒在了太阳底下没了水份的鱼,却仍旧无法闭上。在过去二十几个小时的不眠里,那股恐慌和无助的情绪一直如影相随。命运又再次把我抛到了一个看不清未来的起点,我不知道,当我再次走出这间烟雾缭绕的房间时,等待我的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或许是一场通往死亡的审判,又或许是另一场遮盖真相的杀戮。

    我在过去35年的时间里苦心经营起了一片人生的绿洲,然后在仅仅十多天的时间又将它摧毁成了遍地黄沙的荒漠。我一直在想,人生是否还能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或许有的,只是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从我收下钱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迷失了正确的方向。

    一切都是为了女儿,为了拯救我的女儿。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她需要在出生以后马上接受一场手术,一场昂贵的手术。医生说过,女儿出生以后马上进行手术的成功率是最高的,女儿想到健康地活下去,我们就必须在她出生前筹到那一笔庞大的资金。我需要钱,我需要一大笔的钱。所以我接受了那个交易,我答应了帮那个人制造一场轮奸案。而命运的捉弄就此开始,她撕下了我的面具,她看到了我的脸,所有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我没得选择,我只能杀害了她。直至在电视上看到了她的身份以后,我才知道,我的未来已经陷入了一片漩涡中。

    这是一场巧合,还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圈套,那本应该只是一场很快就被遗忘的普通轮奸案。如果当时她没有看到我的脸,如果她不是副市长的女儿,那么我是否可以按照计划完美的脱身,还是会依旧走到这样的困境里。

    在女儿检察出先天性心脏病不久以后,在一天夜里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知道你现在需要不少钱,有一个事情你考虑下。”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一点一点得传了过来。

    “有人想让兼任公安局局长的邢副市长在这次换届里落选,给了一大笔钱。我们准备在市长换届前搞一些风浪出来。”

    “什么风浪?”

    “一起轮奸案,我们都已经策划好了,可以全身而退,不会有什么手尾。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同意了,你可以考虑一下,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电话挂断了以后,我久久地伫立在了妻子的床头。经过一天的疲劳此刻她正安详地倘在了梦乡,依旧线条分明的脸蛋并没有随着怀上孩子而变得圆润,她的脸已经不复当年结婚时的清秀艳丽,而是多了岁月残留的痕迹。

    当那个飞出去的烟头在黑夜里幻化成一串的火花,我拿起了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

    当我从车子里跨出来的时候,天空早已被一片沉沉的黑幕占满。远处的山脉在清冷的月光下此起彼伏,笼罩在一股疑雾重重的气息里,萧瑟的冷风一直迎面吹来,夜色下北岭山上成片的树林团团模糊地蠕动着,像是潜伏着一头头巨大的野兽。发现尸体的地方正好就在北岭山的山脚下,晚上才7点半左右,整个山脚下已经几乎看不到任何往来的行人或车辆。

    那具从水沟里捞出来的男性尸体已经被摆到了草地上的白布上,整具尸体因为长时间的泡水已经变肿变涨,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凄白。尸体上的两个眼球无力地往外突着,瞳孔焕散,像是还停留着死亡前夕的恐慌。死者的脸上有许多道长短不一的伤痕,应该是死前被什么东西刮伤了,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长达十几公分的伤口,两片被切离的肉径直向着不同的方向微微翻起着,从目前来这道长长的伤口应该就是致使死者丧命的原因。灯光下死者那张有些肿胀变形的脸让我始终有一股似曾见过的感觉,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虽然法医那边还没有任何的检查结果出来,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猜测死者在水里大概泡了一天的时间左右。换句话说,如果死者是在被杀以后就马上推到了水沟里,那么案发的时间应该也正是一天前。

    先前到来的工作人员已经把现场周边勘察了一遍,在发现尸体的水沟附近发现了一些脚印,而在距离300米左右以外的一条山路上,工作人员又发现了一条车子开过的痕迹。出于安全考虑,当天晚上我们并没有马上进入北岭山搜索。

    当我伫立在山脚下遥望着阴影重重的北岭山,隐隐约约我一直觉得,在那未知的山林深处,或许还留着更多的线索等着我去寻找。虽然前后发生的两起案子在目前来看并没有任何一丝相连的痕迹,但出于职业的敏感性,我始终觉得这里面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刘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9点的时候,我们简单地交流了一下案子的情况,在现场待了一个小时以后我们便一起驱车离开。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我们又开始讨论了两起案子的情况。

    “向队,如果这两起案子真的是有关联的话,那今晚发现的尸体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凶手,”

    “我的想法也是这样,如果两起案子真是一条线上的话,案情背后的原因肯定没那么简单。凶手连内部的人都下手了,看来就是要把秘密往死里埋了的节奏。”

    “这说明凶手在恐惧了,知道我们这样没日没夜的查,快要把他们挖出来了。”

    小刘一边说着一边苦笑出声来,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案件让我们始终忙碌在了巨大的压力下,我原本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随着这一丝自嘲的苦笑而缓解了下来。

    “开玩笑归开玩笑,案子可得跟进了,任何一点线索都有可能是案子破解的关键,监控那里必须要尽快把嫌疑车辆和人员排查出来。”

    “遵命。”车子里我们相视一眼,然后又各自笑出声来。

    早晨被一股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我看了看手中的表,5点40分,窗外的天已经正在渐渐地变得明亮。

    “向队,监控那边有消息了,”敲门的是小刘,他一边从我半开的门缝中钻了进来,一边兴奋地说着。

    “按照我们之前掌握的信息,一共排查出来了28部车辆,局里经过调查筛选以后,最后已经锁定在3部车子上。”

    “马上调查那几个车主的情况,注意别打草惊蛇。让局里把信息调过来,给北岭山这边分局做一个匹配,看看前两天这个车子有没有在这边附近也出现过。”小刘的话像是一支强力针打在了我的身上,我原本疲倦的身子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朝着凶手的真实面目我们又向前迈进了一步,而隐藏在案件冰山下的真相,也在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

    原本定于6点30半开始的搜山行动,因为北岭山这边分局出现了一些情况推迟到了7点才开始。白天的北岭山又是另一番不同的风情,不同于夜晚时的阴气沉沉,太阳下的北岭山被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绿包裹着,显得生机勃勃,各种大大小小的绿色植被散布着整个山间,像是一条深浅不断过渡的绿巾。

    搜索队伍分成了两队进山搜索,一队沿着发现尸体的地方,另一队沿着发现车轮痕迹的山路。到了中午12点的时候,一个震惊大家的消息传来了。在车子痕迹消失不到百米的丛林处,搜索人员发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重新填土的大坑。当这个消息从对讲机里传来时,我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件案子果然是要掀起一场血风腥雨。

    那些疏松的填土很快就被翻了出来,两具冰冷冷的尸体开始一点一点的展现了在了大家的面前。而当那两具尸体被脸朝上的翻了过来的时候,血淋淋的画面让现场所有的人都被深深地震愕住了。尸体的整个面部都被砸得血肉模糊,再也看不清一点五官的轮廓。

    就在我深深地陷在那股惊愕的情绪中的时候,小刘的电话又进来了,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地,颤抖着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向队,有辆车子查出来是套了牌,但通过监控对比跟进入北岭山方向的一辆车子可能是同一辆车子。”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车主是北台区的刑警队员王大江,我查过了,从昨天起就没回警局报告了,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同一支队的郭飞。另外,联秀区的刑警队员杨进,夏阳昨天也一样没回警局报告。”

    当那具白布裹着的尸体浮现在电视屏墓上时,我彻底明白了。那不是一场巧合,而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阴谋。从我打通了那个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彻底沦为了一粒任人操纵的棋子,无法逃脱。

    王大江,杨进被我杀死了,而郭飞被他们杀死了,下一个他们要除掉的人,应该就是我了。那个女人的身份不是一个巧合,那个女人的死不是巧合,所有人的死都不是一个巧合,只不过是借我的手,还是他们出手而已。从那晚的轮奸案开始,我们就已经陷入了那个早已经策划好的圈套里。我们所有的一举一动,他们早就了如指掌,我们都不过只是成为了那只行走在台前的木偶,任人在幕后操控着。

    这背后到底是有多大的阴谋,才使得他们需要费尽心机来布这么大的一个局。我不知道他们的动机,一切都处在雾一样的谜团里。

    当我望着窗外依旧一片漆黑如墨的夜空,繁华的都市里依旧是日复一日的灯火辉煌,连绵不绝的车辆和来往的人流依旧涌动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没有人留意,也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热闹都市的某一扇窗后面,依旧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绝望地凝望着这个世界。他们或者像我一样双手血腥背负着罪恶,或者孤独地在人生的低谷中艰难前进,没有人在意我们的过去,没有在意我们最初的模样,我们终将被这个世界所遗忘。当夜风徐徐地涌进这个窗口的时候,我依旧陷在了悔恨,恐怖,害怕交错的情绪里,久久无法自拨。

    我开始想念妻子,想念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人生纵使已经千疮百孔,但她们依旧是我内心柔软完好的一处。当妻子久别的声音又再一次响在了我的耳边,眼泪早已如同决堤的海水,肆虐着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过去如同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恶梦,直到此刻我的心才从一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中苏醒了过来。

    时隔两天以后,我又再次离开了那个被烟雾和幽暗所包围的房子,踏上了新的行程。天空不再是被无穷的黑暗所占满,零零散散的星光遍布其中,星空下迎面微微吹来的凉风没有了往日的血腥,而是变得清新和舒畅。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一场怎样的审判,但我已经厌倦了这种背负罪恶的逃亡。我把最后的想告诉妻子的话都留在了那封定时待发的邮件里,或许我已经无法亲眼看着女儿健康地出生,但愿她们带着我最后的祝福幸福地活下去。

    当曾经工作的警局在我的面前变得越来越近时,一股凌厉的车声呼啸而来。我的眼前开始变成了模糊的一片,身体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轻飘飘地飞舞在了空中,曾经所有的过往像是又在我的脑海里播放了一次。当我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世界正在我的眼前一点一点地淡去,妻子的样子在夜空中幻化成了最亮的那颗星,一闪一闪地引领着我前进的方向。

    一场血风腥雨就这样以任何人都设想不到的形式落下了帷幕。

    在市长换届大会的前一天,两起案件的凶手夏阳被副市长张创的司机撞死在了公安局面前的大路上,司机当晚就供出了是受到了副市长的指使,虽然证据尚未确凿,但鉴于副市长张创有很大的作案动机,当晚就被警方带走了。闹得满城风风雨雨的奸杀案和北岭山重大命案至此也同时告破,前后跨度刚好是两个星期。

    案件告破的第二天,市长换届大会如期举行,曾经被视为最有可能当选为正市长的副市长张创和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邢通同时在大会上消失了,一个因为涉嫌指使司机报仇杀人而身陷囹圄,一个因为两起重大命案后凶手的警察身份引咎辞职。最终快要退休的常务副市长于海在这次换届中意外当选,整个北噗市的政界迎来了一场重大的动荡。

    两起案件虽然都已经结束了,但案件背后的动机却随着凶手夏阳的意外死去而石沉大海。夏阳临死前前往警局是仅仅为了自首还是为了供出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切也已经无从知晓。

    案件告破了,市长换届大会也已经如期举行了,局里开始给我放了一个很长的假期。但我沉重的心情却没有随着到来的假期而得到一丝的释然,我始终觉得在那两起已经结束的案子背后,肯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是跟这次的市长换届大会有关,或许是跟其他我尚未可以想到的事情有关,但一切都没有一丝的头绪。我和小刘私底下都偷偷地查过了当选市长的于海的背景资料以及这半个多月来的行踪,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深究的线索。

    假期开始不久后,为了补偿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忙碌而没能陪伴妻子的愧疚,我决定带妻子出国旅行。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妻子在客厅里准备出游时所用的的行李,而我靠在沙发上频繁地换台打发着无聊的时光。当那片熟悉的背景再次投在我的眼前时,我停了下来。时隔几个星期,发生命案的艺术商业街再次上了新闻频道,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案子,而是因为拆迁。新成立的政府班子上台以后迅速通过了艺术商业街片区的拆迁重建方案,原来斑驳布满了涂鸦的墙上转成被大大的红色油漆“拆”字所覆盖。

    关于艺术商业街片区的拆迁在北噗市早就已经传过了无数次,但这个方案之前多次都被市里的领导班子否决了,为了这个事,艺术商业街片区所在的联秀区区长李欣光还曾经在公开会议上跟市领导拍过桌,但也一直没有推进下去。

    “艺术街真的要拆迁啦,这又得捧出多少个千万富翁,你怎么一点风也没有收到啊,早知道我们提前在那里买上几间旧房,怎么也赔上不少钱和新房子。”妻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嘴角有些埋怨地念叨着。

    “那个地方周边发展不起来,之前政府部门又不是没有研究过,觉得花那么多资金开发重建意义不大,再说现在政府的发展重心是在北边,谁能想到还会在这个地方搞出这么一出。”

    “那怎么现在又说要拆迁了,准是那些原来说不行的专家收了钱,口风又转了。”

    当这句话从妻子的口中传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像是被轰了一下,有一个想法瞬间地冒上了我的脑子里。莫非原来发生的所有一切,就是有人想要震荡整个北噗市的领导班子,来推动这个项目的通过。

    就在我陷入一片深思的时候,小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向队,有一个大线索,“电话那头的小刘的声音又是慌慌张张的样子。

    ”我收到了一段夏阳生前的电话录音,你听听。”

    电话那头低沉的声音开始一点一点地传来。

    “李区长,我想清楚了,如果能保证我们事后不会暴露,轮奸案那个事我参加。”

    “放心吧,案后当天我们会安排好的,其他的事情我会操作,你们做好保密工作,放心做就行了。”

    ……

    “马上回警局,通知局长和检察院那边,说我今晚就要拿到区长家里的搜查令。”满怀着对妻子的愧疚,我又一头扎进了匆匆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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