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阿婆又下地了。
她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走路时背驼得似乎要将前胸触摸到地,那柄锄头扛在肩上,就像要勾住天上的太阳。
当然,她双手紧握的锄头不再锋利了,但不妨碍她的思想,也没妨碍对劳作的熟悉。那些被掐了无数次的菜结(上海的一种蔬菜)已千疮百孔,冬天里生机勃勃的叶子日趋老态,还有一小垄已经打了苔的青菜……这些都抵御不住锄头的起起落落,乱七八糟地摔倒在她的身后,像群调皮的孩子。
她要腾一小块地出来。半截锄头杆长的地方就够了,似乎她家里的辣椒、茄子、豆角的种子都在吵她。她要给它们安好一张床铺,让太阳晒温和点,过一段日子就可以安顿它们睡下去。
但地头每样菜都留了几棵,还没开花的萝卜也有,这是留作种籽的,“吃粮得留种”。松好土,施上肥,排水沟掏得很深,服侍得很好。很快就会有黄色的、白色的小花盛开。
母亲的菜园里也有这样的场景,有年国庆回家,我陪她去园里铲菜。网片做的篱笆上爬满了藤蔓,一朵朵淡黄的小花如金箔片撒在绿叶丛中。一条条弓着的,勾着的,挺着大肚子的丝瓜垂吊着,晃悠悠地享受着秋阳的温润。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又直又粗的丝瓜,还不曾动手。母亲说,这条不能摘,做种籽的。到冬至再回去时,瓜禾子全都枯萎了,唯有那根丝瓜还吊在枯藤上,时光褪除了它绿色的外衣,褪除了它丰韵的瓜瓤,如束扎紧了的旧麻袋。
老家许多树也开花的,桑树,梓树,刺槐,桦树,还有楝树。似乎只能说是开了花,都不怎么好看。能上眼的也可能就数苦楝了,淡紫色的碎花,像块花布头就那么随意地撂在枝头上。再好看的花也没人在意,匆忙的人连头也懒得抬一下。
到了秋冬时季,树枝上的果实成熟了,这也是生命的种籽啊,鸟雀来叼,狂风来催,暴雨抽打,也没人去在意、更没人去护着。它们一批批落下,被岁月的风尘裹上,历经风雪酷冻,春暖花开,莺飞草长时,一颗颗种籽也萌发了,村庄就这样被树林包裹着,历年如此,不曾变化的样子。
他乡的树也开花,开得灿烂却不见结果。一个网友经常在我的“文章”后面留言:“有空去鲁迅公园或者青年公园去看看花展,尤其是菊花,那叫一个美,看看也许会开拓眼界。”我笑笑。
那些盆景组合的花确实艳丽无比,但那是不过是供人欣赏,拍照的“道具”,它是没有生命力的空壳,徒有一付漂亮的皮囊。
昨天收到老乡的一条信息:小女的婚事已简单举办,亲朋好友的情份等疫情过后再报答。
这是一场没有鲜花没有宴席没有前呼后拥没有红地毯的简陋婚礼,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又一棵种子正悄悄地发芽。
花谢花飞花满天,不必哀叹,所有的花开,都只为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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