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短篇—港式饮茶店裡的赌徒

作者: 南漂作家 | 来源:发表于2017-03-15 08:46 被阅读17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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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牆上的时钟刚过一点五十分。

    阿贵独自坐在椅子上,桌上有盘鼓汁凤爪,那是他十五分钟前向一位推着蒸笼餐车的小弟点来的,但到现在一口都还没动过。

    蒸笼裡凤爪冒出的热气越来越少,阿贵额头上的汗珠却越积越多,他戴着一顶鸭舌帽,上面用奇怪的一笔画字体写着看不懂的英文字。

    「来点蟹黄烧卖、珍珠丸?」一个推车小弟经过。

    阿贵头也没抬,对小弟摆摆手表示拒绝。

    他再次看向时钟。

    “马的,怎麽才过一分钟。”

    明明已经过了用餐时间,但茶餐厅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加上占地不大,整间店闹哄哄,充斥着客人的聊天声与小弟的叫卖声。

    阿贵夹了一口凤爪,无意识地咀嚼着,扫视着餐厅裡其他客人。

    坐在他对面的全家福,带着一个看起来刚满一岁的女娃,她坐在小孩专属的安全椅上,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奶瓶,只见她妈妈一面吃饭,还得一面防着她,爸爸则在旁安静地吃着桌上的餐点。

    阿贵把鸡骨头吐在桌上,摘下帽子抹掉额头的汗水,明明是接近冬天的天气,他内衣却已湿透,整片黏在后背上。

    他看向坐在右手边的老头,那人背驼的厉害,背上肿了块小山丘,他正用刀叉把盘裡的腐皮卷切成小块,像要分给没牙齿的婴儿吃。

    老头望了阿贵一眼,阿贵马上把眼光移开,假装盯着自己桌上的调味料。

    他打开了冰糖罐,用手指沾黏了几颗,白色的冰糖有着鑽石般的切面,但颜色有点溷浊,那样子像极了他外套口袋裡的冰毒。

    时钟上的分针指到十一,一点五十五分了。

    阿贵把手伸进外套裡,他每过几分钟就忍不住伸手摸一下,确认那包冰毒没长脚跑走。

    这时候女娃把手上的奶瓶扔了出去,还把小桌上的水打翻。

    她妈妈气得脸红,弯下腰去捡那只奶瓶,老爸倒是没什麽反应,继续自顾自地吃着烧卖。

    女娃只顾着笑,像在跟妈妈玩某种游戏。

    那笑容让阿贵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想起她鼓起的双颊,睡前发出的嘟哝声音,还有身上淡淡的牛奶香气。

    “我再也不赌了。” 阿贵深深吐了一口气。

    阿贵从没正经工作过,他仗着运气好,靠赌博发了一笔横财,但从那之后,他像被幸运女神抛弃一样,逢赌必输。

    他忍不住又摸了口袋裡的冰毒,感觉沉甸甸的,像绑在囚犯脚边的铁球,这重量的毒品交易,足以让他蹲一辈子的苦窑。

    一点五十七分,时间一点一点地逼近。

    “两点、沙律白玉卷。”

    “两点、沙律白玉卷。”

    阿贵在心中不断默念着这两个字眼,他甚至不知道沙律白玉卷是什麽。

    他得到的指示是在两点整的时候,向一名推车小弟点两盘沙律白玉卷,接着会发生什麽,他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是阿贵第一次捲进毒品交易,他从没吸过毒,只是积欠了大笔赌债。

    昨晚,他借了大笔赌金想一次翻身,结果挣的钱没翻到本,欠的债倒是翻了一倍。

    一点五十八分。

    时钟上的指针像是中了佛地魔的石化咒,走得比残废的乌龟还慢。

    阿贵注意到餐厅门外站了两个大汉,其中一个就是昨晚拿刀抵着,逼他还钱的人。

    他俩放鬆地靠着牆站着,但壮硕的体格还是多少出卖了他们的身份。

    阿贵在心中盘算,只要再做三次交易,就能把赌债全还清。

    “就这麽三次,三次完,就再也不赌了。”

    就在这时候,两名穿着黄黑条纹外套的警察走了进来,其中一人较为年轻,他左肩上背着一个中型的运动包,另一个稍微年长,留着范戴克式的鬍鬚,表情僵硬,好像刚从火灾现场离开。

    而此刻,店裡唯一的空位,就是阿贵左手边的两人座。

    时钟上的时间正好越过两点。

    阿贵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连脖子都遮住,检查冰毒没从衣服表面凸出可疑的形状,他望着门口的俩大汉,冀望能得到新的指示,但两人没有半点反应。

    果不期然,两名警察被分配到阿贵旁边的位置。

    他俩一坐定,就把外套褪去,露出蓝灰色的警察制服,他们制服新的发亮,右手臂上缝着一个有闪电标记的臂章。

    “那俩傢伙怎麽可能没看见警察走进来?难不成我要硬上?”

    阿贵紧张地抖着腿,不停东张西望。

    这时候,一个推车小弟从阿贵身旁经过,他拉住小弟制服的一角。

    「先生要点些什麽吗?叉烧包?还是刚蒸好的上海小笼包。」

    「沙...沙律...」

    「流沙包吗?」

    阿贵把话到嘴边的暗号,又活活地吞了回去。

    他试图用眼神跟他求救,但小弟一脸疑惑,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陷入了僵局。

    「兄弟。」

    正当他们无声对望时,留着鬍鬚的警察,探过头来,把手搭在阿贵的肩上。

    那瞬间,阿贵像殭尸站在面前,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胸口那袋冰毒像绑在身上的C4炸弹,随时都要引爆。

    「怎麽了吗?警官。」

    「你要点餐就快点,别人饿着呢。」年轻警察说。

    阿贵马上让出推车小弟,那年轻警察像是饿了三天似的狂点了一堆。

    两点五分了。

    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退,要是没干成这笔,外头两大汉肯定给他难看。

    餐点一来,两个警察就狼吞虎嚥地吃着,年轻警察甚至把制服的第一个釦子解开,但马上就被鬍鬚警察纠正。

    推车小弟多次经过阿贵的身旁,但他始终开不了口。

    他看向驼背老头,仍在切着盘裡的腐皮卷,不知道切了多久了,看起来一口都还没吃。

    突然那老头抬头,眼神凶狠地瞪了阿贵一眼。

    阿贵赶紧把头转开,坐在他对面的女娃,已经趴在妈妈怀裡睡着了,一条口水痕迹就印在她粉嫩的脸颊上,那模样安详极了,彷彿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与她无关。

    阿贵不禁再次想起女儿,他咬着下唇,看准了其中一个正在往他走来的推车小弟。

    「沙律白玉卷,两盘。」他说。

    推车小弟一脸没听懂。

    阿贵再重複了一次。

    推车小弟看了看自己的推车。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卖沙律白玉卷很久囉。」

    阿贵看了时间,两点十分。

    「我知道我晚了一些,但我真的要点两盘沙律白玉卷。」

    「真的没有卖了。」

    推车小弟说完就缓缓离开,走回厨房。

    阿贵则瘫坐在座位上,他知道这行的规矩,哪怕差一分钟,也可能是生与死的差别,何况他晚了将近十分钟。

    旁桌的警察,已把桌上料理吃了八成。

    阿贵后悔没有准时完成任务,那两警察根本不像在执勤。

    桌上凤爪骨头散乱地拼成某种图形,阿贵想像着自己手臂骨头被大汉折断时的痛楚。

    这时候,对面的全家福已经在算账了,算账那人跟其他推车小弟比起来,服装较为正式,目测可能是店经理。

    阿贵有了最后一搏的想法,只要等那经理一靠近,他就要再传送一次暗号。

    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经理一算完帐,就往阿贵这走来,阿贵在内心重複了好几次暗号的内容。

    还没等阿贵开口,经理就先说话。

    「请问是您点两盘沙律白玉卷吗?」

    阿贵内心一亮,天无绝人之路,难不成交易对象就是这位经理?

    「对!两盘,沙律白玉卷。」

    经理露出很职业的微笑。

    阿贵也跟着笑了。

    「很抱歉,我们已经没有卖沙律白玉卷了。」经理说。

    这答案让阿贵像被虾仁肠粉狠狠赏了两巴掌。

    他整个人站了起来。

    「我才晚了一些,为什麽不让我点了!我要两盘沙律白玉卷。」

    经理面色慌张地扫视着四面八方客人看过来的眼光。

    「先生,请你不要激动。」

    那两名警察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直盯着阿贵。

    经理安抚阿贵坐下,依旧扫视着顾客,深怕打扰了其他用餐的客人。

    「请您稍待一会。」经理说完就到警察那桌结账。

    旁桌的老头不停摇头,把阿贵当成一个无礼的奥客。

    女娃也被吵醒,在妈妈怀裡放声大哭,她老爸则是拿着牙籤面无表情的坐着。

    经理到隔壁桌算账时,年轻警察数次把眼光瞄向阿贵。

    经理一离开,鬍鬚警察也开始打量着阿贵,他扫视着阿贵全身上下,眼神锐利地像冰锥,好像能刺透阿贵那宽鬆的运动外套。

    阿贵低着头,不敢有任何多馀的动作。

    「第一次吧?兄弟。」

    鬍鬚警察开口问了阿贵,他声音沉稳丝毫没有抑扬顿挫。

    阿贵假装没听见,继续低着头,肺里吸出的空气冰冷无比。

    「这重量,果然也只有你这种新手敢接。」鬍鬚警察露出笑容,但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

    阿贵看着胸口微微凸起的冰毒形状,继续假装没听见,他已想好逃跑路线,正一点一点地把椅子往后挪,准备一跃而起飞奔出店家。

    他在脑海裡重演着逃跑路线,后腿肌肉越绷越紧。

    他很早就注意到两名警察的腰际间都没有配枪,但鬍鬚警察从说话开始,就一直把右手藏在衣服裡,想必食指已扣在手枪的板机上。

    跑?

    不跑?

    阿贵的思绪像被女儿拿着各种颜色的蜡笔乱涂一气,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去蹲苦窑,他不想错过女儿成长的任何一天。

    他的后腿肌肉越绷越紧,微血管全都溢出皮肤表面。

    「交出来吧。」年轻警察边说边把肩上的运动背包摆到地上。

    阿贵看向大门,餐厅内摆放着杂乱的桌椅。

    但他眼裡,已形成一条清晰的逃生路线。

    正当年轻警察身体前倾要靠向阿贵时,他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把椅子往两警察的身上推去。

    一个箭步,就朝他预想好的方向冲去。

    但紧绷过久的后腿,经这麽勐一发力,完全承受不住。

    阿贵腿软,一个跄踉摔在地上,在地上滑行了好几公尺。

    外套口袋内的冰毒也跟着滑了出来,一路滑到老头的脚边。

    两名警察火速飞奔过来,一人一边压制住阿贵。

    鬍鬚警察拿出手枪抵着阿贵的后脑勺。

    「你在玩什麽花样!」警察说。

    阿贵被强压在地,冰冷的温度印上脸颊,但怎麽冷也比不上抵在头皮上的枪管。

    就在这时候,捡到冰毒的老头,起身就往门外奔去。

    砰!

    枪声响起。

    阿贵一瞬间感觉轻飘飘的,巨大的枪响,让他像是失去了意识。

    听说人死后还会有几秒钟以为自己还活着。

    我正在过那几秒吗?

    子弹并没有射在阿贵脑袋上,是射在老头的腿上。

    老头后腿中了枪,扑倒在地,好几綑钱就从他背上的驼峰撒了出来。

    「通通不许动!」一个陌生的声音发出了命令。

    阿贵抬头一看,拿着枪喝止一切的人,居然是那女娃的老爸。

    阿贵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奶瓶喂着怀中的女儿,电视新闻播报着。

    “两名毒贩穿着自制特警队制服,伪装成警察,试图在臺北东区的港式饮茶餐厅店进行毒品交易,却被便衣刑警逮个正着。”

    「阿贵啊,准备上班了吧。」他老婆在卧房裡喊着。

    “一位无辜民众被当成交易对象,被两名嫌犯扑倒在地。”

    阿贵把女儿放回婴儿床上,逗弄她的脸颊。

    “现场还有一名身怀巨款的嫌疑人,将大量现金藏在其背上伪装成驼背老人,也被便衣刑警一眼识破,并在他身上查获大量冰毒。”

    阿贵换上有点皱摺的白衬衫。

    “这是近期查获最大笔的毒品交易案。”

    「我出门囉。」阿贵喊道。

    拿起公事包,他离开了家门,往公司的路上走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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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83967fbdbcf9:临近午餐,好饿呀
        南漂作家:@薇特黎 我還真的不知道沙律白玉卷是什麼 是網上看菜單抄來的
        83967fbdbcf9: @何銅鐵 没办法,一眼扫过都是沙律白玉卷
        南漂作家:哈哈哈 沒想到有這種功能
      • 乐微扬:原来全家福的爸爸是便衣,我说怎么这么多篇幅写他们。阿贵的焦虑真是太焦虑了,哈哈。喜欢
        南漂作家:@乐微扬 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呀? 一直寫都不知道有無進步
        乐微扬: @何銅鐵 你的文,一直再看,期待
        南漂作家:哈哈 改了好多次 後來才多加老爸這角色 ,感謝喜歡
      • 南漂作家:修改後重新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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