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贪恋食物的温度,也贪恋你的温暖
一
我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人,在二十岁之前,没有过一次冬至节。
2007年冬至,我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里念书,遇到了从小生活在北方的林然。他说,冬至日要吃饺子,不然耳朵会冻掉呢。
林然和我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遇见,成了我的男友。他和我在这一年里,有过很多无比快乐的时刻。比如手牵手去学校的湖边散步,比如一起坐在山顶上看过星星,比如他教会了我如何漂亮的投篮,比如我陪他去教室里上过他们班的课,比如十一我回老家他因为舍不得竟然偷偷买了车票,一路跟在我后面,到了我的城市。
那一年冬至晚上,我从图书馆出来。初冬的风瑟瑟地吹,穿过我的身体。我裹紧大衣,在暗夜里走得不紧也不慢。林然打来电话,说趁着冬至还没过完,要带我去吃饺子。
深夜十一点,我在学校的湖边等他,看他气喘吁吁的朝我跑来。我们跑了许多个路边摊,又走遍了后街的每一家小菜馆,饺子都卖完了。最后走了很远,远到看不到我们的学校,才找到了有饺子卖的地方。
那是一家简陋的街边小店,门口临时挂着“供应饺子”的牌子,锅炉里咕噜咕噜地烧着水,老板手忙脚乱地往锅里下着饺子。我们走进去,里面坐满了人,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挤在小小的屋子里等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我猜他们有的是小情侣,有的是室友,有的是玩得很好的同伴。
我和林然没有座位,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他安慰我,要不我们打包带回学校吃吧。我让他先去买,自己等在一旁。看见有人刚起身,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占住了他们的位置。
我们在那家小小的店里吃饺子。外面气候荒寒,屋里热气升腾。有人在漫无边际的聊着天,有人在热火朝天的喝着啤酒。我低头只顾吃着,林然往我碗里多送了一个,我抬起头看他,眼里笑意盈盈。他提一下我的耳朵说,这个冬天再也不用担心它会冻掉了。
吃完饺子,已是深夜十二点,天气苦寒,灯色幽微。林然背我沿着路灯一直走,一路说说笑笑,清冷的空气中也弥漫着甜,暖意融融。
2007年冬天,我和林然像校园里所有浓情蜜意的小情侣一样,温柔地相爱,不露锋芒,惺惺相惜。我贪恋着一碗饺子的温度,也贪恋着林然背上的暖意。
二
2008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林然已经毕业,回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北方。我一个人在南方的小城里瑀瑀独行,终日望着灰扑扑的天,生活如冬天一样也清冷着,也黯淡着。
在这一年冬至的前一天,我买了去北方的火车票。一个人扛着行李箱,坐了一辆锈迹斑斑的铁皮火车,到一个陌生的异乡,去见林然。
北方的风比南风更凛冽,吹在脸上,犹如刀割。深夜十一点,天寒夜沉,我等在行人寥寥的街上,等一个不确定的人。我等了很久,等到天寒地冻,等到眉毛结冰,等到双脚麻木。身影单薄,目光坚定。
林然在背后拍我的肩膀,轻轻唤我,你来了。我转过身,终于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眼中有温热的泪水滚出来。他紧紧地抱住我,久久不说话,我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那个冬至的晚上,我终于看到了林然长大的城市。在他住的地方,我第一次笨拙地包饺子,烧水,下饺子。人间烟火的温度,从此温暖了我往后所有的日子。
那一年,我觉得最深最重的爱,不过是我山一程,水一程,翻山越岭来到一个人身边,和他在深冬里共吃一碗曾经一起吃过的食物,暖胃也暖了心。
三
后来,我毕业了,随林然去了北方,努力地适应一个我水土不服的城市。我们过着虽苦犹乐的日子,白天各自上班各自忙碌,下班后一起做一桌可口的饭菜,他说工作想法我聊同事八卦,晚上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那些年里,北方的冬天总是凛冽苦寒,他的城市没有暖气,我们却并不感到难熬,勤勤恳恳地为未来打拼,有彼此的陪伴,无忧亦无惧。
林然偶尔会出差,深冬寒夜里,他总是带一身风尘,一脸疲惫,站在门外,打了电话,等我出现。我总是睡眼朦胧,匆匆下楼,为他开门。我们就这样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一起艰难前行,苦中作乐。
在一起过了六个冬至节吃了六次饺子之后,林然和我结婚了。
结婚那天,我问他什么时候有了要和我共度余生的念头,他说,2008年冬天的那个晚上,他很早就等在了车站,在马路对面看了我好久,看我孤零零地走出来,看我怯生生地环顾着四周,看到了我眼里的无所畏惧,看到了我瘦弱身影下的义无反顾。那一刻,他决定要照顾我一辈子。
故事到这里,我多想让它戛然而止。林然和我终于走到了一起,从此一生都相濡以沫,天长长,地久久。彼此相爱的人,会在北方的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去过最幸福的生活。
四
起初的生活温馨而快乐,一起白手起家,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一切看起来应该越来越好。
然而,然而。
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大概一年,我们的生活就被现实粉碎的只剩下匆忙的脚步和模糊的背影。我和林然之间,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我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天开始的,大概是从林然变得越来越忙,或者是从我开始絮絮叨叨。
林然常常疲于工作,而他的工作越来越让他产生深深的挫败感。他不怎么开口说话,不再跟我讲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想法。而我,也把一切的时间都埋没在繁重的文件堆里,把所有的空间都封锁在跳跃的屏幕前,不愿再跟他说起每天的奇闻八卦。我们的日子就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一丝复原的生机。
渐渐地,我们由最初互不让步的争论,变成气势汹汹的争吵,再到歇斯底里的咆哮。我常常摔门而出,林然出来找我。我们反复的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后来,我们开始彼此沉默,互相赌着气,像是一场无言的抗争。
七年过去,我和林然就这样,经历过无休无止的互相折磨,终于都败下阵来。从无话不谈,变成了无话可说。
那一天,林然下班回来,神色黯然。我知道他这一次申请的职称被人取代。我们又一次争吵,我成了面目狰狞的女人,他像一个落魄潦倒的疯子,互相伤害的体无完肤。我们看彼此的眼里,再也没有爱意,只有深深的恐惧。
我摔门而出,走到街上,看到有挂着“供应饺子”牌子的小店,才想起今天是冬至,一个人在深冬朔朔的北风里放声痛哭。
冬夜漫长,那一晚,林然没有出来找我,甚至没有打一个电话。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我们都已筋疲力尽,不愿再作徒劳的挽留。
等到天光刚亮,我回了家,推门时看到靠在门边的林然。他面色苍白,眼里有血丝,低着头颓然地说,我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们不如,分开来过。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偏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林然离婚了。我们在一起多年,用尽力气相爱,拼尽全力生活,生活却泯灭了我们最初相遇的模样。
是谁在唱,“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筑得起的人,应该接受都有日倒下”。
冬至日过后,北方下了一场大雪。我们的爱情,犹如雪落荒山,从此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七年的光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在一个人身上全部耗尽。我们曾怦然心动过,也痛不欲生过。我们曾荡气回肠地宣誓,又偃旗息鼓地结束。我们曾彼此一起取暖,又各自落荒而逃。
2016年的冬至日,离我和林然分开,已有三年。我回到南方,也有三年。深冬夜里,寒气逼人。我裹紧了大衣,一个人在路边寻找一家挂有“供应饺子“牌子的小店。找了很久,终于在小城的一个学校旁找到。
我站在外面,看到靠窗而坐的一对小情侣,他们在同吃一碗饺子,白乎乎的热气袅袅生起,窗上结了一层水汽。我看着他们,想起当时的我和林然,想起他说,冬至日要吃饺子,不然耳朵会冻掉呢。
终于等到你,既然来了,就点个喜欢关注一下呗,我有故事讲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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