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美

郑重声明：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3期活动，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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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赋予她姣好的容颜，却让她多了一份缺陷，于是在她的身上出现了残缺的美。她是夏明的母亲，也是我的婆婆，可惜我从未见过。

我在大学认识了夏明，第一眼见到他，就特别喜欢。他身高一米八的个头，长相帅气，大眼睛长睫毛，黑色短发，白净的皮肤，再加上忧郁的气质，真的很迷人。追求他的女生很多，最终他却选定普通的我作女朋友，我竟有些受宠若惊。

我与夏明在一起时，总能从他的眼中读到苦涩，原来他身上的故事那么厚重，特别是关于他的母亲。

01.

夏明的母亲年轻时长得很漂亮，她身材瘦高，一根长辫子留在身后，走起路来左右摆动。一张干净圆润的脸蛋，一双囧囧有神的眼睛，再加上脸旁浅显的酒窝，妥妥地美女一枚。可是母亲在年幼时因一场意外，变得无法开口说话，成了人们口中的哑巴。这让美丽的母亲有了缺陷，令人唏嘘不已。

到了婚配的年龄，夏明的外婆托媒人物色合适的人选。最终订了邻村的一位男子，那就是夏明的父亲。起初夏明的舅舅不同意自己的妹妹嫁给那位男子，嫌他家里太穷，担心妹妹嫁过去受委屈。同时舅舅也替妹妹挑选了自己的朋友，那是一个做生意的男人，家里条件不错，只是人长得差了些。无奈夏明的母亲在相亲时看上了夏明的父亲，非要嫁过去。最终夏明的外婆和舅舅同意了这门亲事。

夏明的父母刚结婚时也是恩爱的，年幼的他能感受到。父亲自幼失去双亲，婚事也是夏明的大伯帮忙办的，父亲婚后与妻子住在一所破旧的小院里。父亲跟着木匠师傅学了手艺，帮人做家具用品，收入微薄，但小日子也不错。夏明的母亲虽不能说话，但是为人善良勤快，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相处久了父亲也看懂了母亲的手势，明白了她的语言。父亲时常看着美丽的母亲，竟忘记了她的缺陷，不过每当听到邻居对妻子的非议，他还是会在意。然而在夏明出生后，夫妻二人的生活有了起色。

夏明的父亲最烦过年，他不愿意去丈母娘家走亲戚。如果在平常，他总会以各种理由拒绝，过年就说不过去了。那是因为夏明的舅舅自始至终都不认可夏明的父亲，压根瞧不上他，无论是人还是手艺。夏明的父亲每次去都感觉到压抑，自尊心受挫，内心有股怒火，回家后就忍不住对母亲撒气，又吼又骂。有苦说不出的母亲，有时着急地张着嘴巴叫着，还直跺脚，不过大多时候是沉默的。

夏明五岁那年，父亲在一次做工中，出了事故，失去了一只手。身体的残缺让他工作起来更艰难，他十分懊恼。从此他变得颓废，总爱借酒浇愁，醉酒后对妻子开始大打出手，甚至言语辱骂。懂事的夏明看到受气的母亲，很是心疼，他也开始害怕并讨厌父亲。

又是一年过年，夏明的父亲赌气不去了，于是夏明和她的母亲俩人去了外婆家。夏明喜欢去外婆家，那里的房子比自己家好，那里有舅舅准备的各种好吃的零食，还有外婆和舅舅发的压岁钱。母亲骑着自行车，夏明坐在前面，买完礼品他们就赶去外婆家。母亲刚停好车子，夏明就拉着母亲的手向外婆家的小屋跑去。远远望去，家家户户挂满了红灯笼真喜庆，但夏明记得转弯胡同的第一户就是外婆家。

吃饭期间，夏明的舅舅对于夏明的父亲没来这件事直发牢骚，夏明的外婆看着女儿的脸色，一直劝舅舅少说点。没想到因为年幼夏明的一句话，母亲哭了，舅舅怒了，外婆也伤心了。

舅舅问夏明：“你爸为什么不来啊？”

夏明说：“爸爸和妈妈吵架了，对妈妈又打又骂，他说不愿意来外婆家受气。”

外婆检查母亲身上的伤，非常心疼，后悔自己将女儿推向了火坑。

舅舅生气地说：“当时你们就该听我的，现在哪会有这事啊？”

“离婚吧”舅舅对母亲说。母亲泪流满面地直摇头。夏明坐在母亲的身边，也跟着哭。

几天后夏明的舅舅来到了他们家，跟夏明的父亲谈了一番，然后带走了夏明和他的母亲，从此母子俩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02.

夏明和母亲在外婆家生活了将近两年，随着外婆的离去，舅舅的再婚，他们也是时候独立了。

夏明的舅舅在县城做生意，门路多些，为母子俩安顿了一切。先租了一处民房，旁边不远处就是学校，夏明也到了入学的年龄。然后帮夏明的母亲找了份裁缝店里的工作，因为她心细手巧，从小就擅长这类手工，家里人的衣服无论裁剪缝补，还是以旧改新，在她的手下总能焕然一新。自此夏明和母亲开启了新生活。

三年级时学校开家长会，夏明的舅舅实在有事没法过去，于是夏明的母亲参加了。在会上，老师表扬了优秀的夏明，并请夏明的母亲讲教育方法，此时夏明和母亲愣住了，俩人相互对视后，夏明垂下了头。母亲缓了一会儿，慢慢地起身站立，她用手势表示了无法说话的意思。此时全场安静极了，老师、家长和学生将目光投向了夏明母子俩。夏明的头垂的更低了一些。随后老师尴尬而有礼貌地示意夏明的母亲坐下，继续进行接下来的交流。

自那日家长会后，夏明成了班里同学议论的焦点，当然更多是在说他的母亲。“没想到他的母亲是哑巴，怪不得让舅舅来开家长会。”“他母亲长得真好看，可惜不会说话，难怪爸爸不要呢？”夏明每天在教室里如坐针毡，感觉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大家都在笑话他。更让夏明难堪的是，母亲放学接他的时候，也会被班里其他家长指点。夏明的母亲不以为然，大概是见怪不怪了，可是夏明的心理有了另一种变化，那便是自卑。

夏明开始对母亲做的饭菜各种挑剔，在家里不爱跟母亲有互动交流，阻止母亲放学接自己，并再三嘱咐母亲没事少去学校。她定下规定，以后的家长会都让舅舅参加，如果舅舅没时间，那就不请家长。母亲看着夏明对自己的冷漠，有些伤心，善解人意的她好像明白，孩子长大了，有了很强的自尊心。虽然舅舅给予夏明父亲般的爱，但毕竟不是，就在这时候，他开始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听舅舅提起过，母亲离开不久父亲就再婚了，找了邻村一个带孩子的女人。那女人特别能干，也很要强，帮助父亲重新做起了木工手艺，在村子里建起了家具厂，生意做的红红火火，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前的小破院也拆了，盖上了新房子。后来那女人还给父亲生了个儿子，一儿一女看起来很幸福的一家子。夏明想去找父亲，但又怕他已经忘了自己，他迟迟不敢去，只在心里默默想念。

夏明和母亲的生活仍然在继续，母亲的工作勉强维持生活，舅舅也会偶尔贴补他们。母亲也遵守约定再没去过孩子的学校，夏明和母亲的关系也慢慢缓和了。直到那天，夏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母亲在，家就在。

夏天的雨总是猛烈的，狂风肆虐，暴雨倾盆。听到广播，学校下午就让孩子们离校了。夏明自己回到了家，可是母亲还没下班。他关好门窗，独自在家里写作业。外面的坏天气真是可怕，才一会儿功夫，天阴森森的，像是夜晚降临，夏明有些害怕，恨不得母亲马上回来。然而直到很晚还不见母亲的身影，他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舅舅。夏明的舅舅担心母子俩，冒雨前来，一看妹妹还没回来，他让孩子安心在家，自己去接夏明的母亲，夏明鼓起勇气答应着。

夏明在家里一边担心着，一边害怕着，他关掉所有房间的灯，躲在被子里，听着外面的风雨声，等着舅舅和母亲回来。不知不觉间他竟睡着了，这一睡天都亮了。他立刻起身跳下床跑出去看，仍然不见他们，他有了不祥的预感，心里七上八下。过了一会儿，舅舅回来了，他是那样沧桑憔悴，像是经历了一场灾难。后来夏明得知，昨晚母亲在回来的路上触电了，被人发现送去医院，抢救无效而亡。夏明痛苦地喊着“妈妈、妈妈……”，舅舅紧紧地抱住了他。

03.

母亲不在了，夏明成了没妈的孩子，他无比后悔之前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母亲即使不会说话，却从不吝啬对他的爱，这么多年他从未缺吃少穿，还有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以后他便孤苦伶仃了。舅舅对他一直视如己出，他愿意抚养夏明长大，然而夏明却想念父亲，于是舅舅带着夏明去了父亲家里。

父亲当然记得还有个儿子，也听说了夏明母亲的事情，他想让夏明回去，却需要征得另一个女人同意。那个所谓“后妈”的女人，一眼看上去就不简单，面相色厉，眼神犀利，身体肥胖，说话大嗓门。她以生活艰难为由，拒绝让父亲收留夏明。父亲在那女人面前看起来唯唯诺诺，不敢有反对意见。舅舅看着一切，也不忍心让夏明留下来。最后父亲承诺，每年给些费用，直到夏明结婚，旁边的女人用眼睛狠狠地瞪他。舅舅带着夏明离开了，夏明终于明白，父亲的家已经不是自己的家，父亲也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了，他真的成了孤儿。

后来的很多年夏明一直在舅舅的养育下长大，舅妈对他也照顾有加。高考后去读大学，夏明感觉自己终于长大，他觉得可以自食其力了，不想再拖累舅舅。他勤工俭学，利用业余时间打零工，直到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他真正开始了打拼。

04.

夏明说在大学遇到我对他来说是幸运的，我闯进他的生活，带给他阳光和幸福的味道，他的世界亮了。他喜欢我的活泼开朗，热情大方，虽然我没有十分漂亮，但是很善良。大概是缘分吧，我们就这样在最好的青春遇见彼此，并最终牵手走到一起。我和夏明结婚，还是夏明的舅舅帮忙安排了一切，婚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家，在另外一个城市居住。

我们婚后时常回去看望舅舅，或许在夏明的心里已经将他视为父亲，感谢他对自己多年的恩情。每年夏明母亲的忌日，我们会前去拜祭。至于夏明的父亲，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了来往。

新的一年，我们迎来了新生命，我怀孕了，我们留在当地过年。我们去附近的公园游玩，那夜看到湖面上漂浮着好多盏花灯，赶过去凑热闹。我们也放了一盏灯祈福，愿夏明的母亲也是我的婆婆，保佑我们的孩子平安健康，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希望她在那个世界是幸福的。

那晚，夏明梦见了他的母亲，依然是那样美丽，面带着微笑，只是她能说话了。夏明笑着醒来，眼角留下了泪水。

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