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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整条路径都铺落有光的碎片，李柴微微低着头，缓缓向前迈步，享受着此刻呼吸的平静。
“为什么？”带有质问和微微愤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李柴抬眼看了过去，有些诧异，是陆成江，这不是她的本名，却让李柴印象深刻。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辞职？”陆成江盯着李柴看，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太累了，还有……算了，这个理由足够了。”李柴偏过头看向别处。
“这就是你所谓的担当……”
李柴微微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
“你只知道自己的累，可是我和余姗呢？大家呢？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吗？你觉得自己是在顶着巨大的压力，可我们中的哪个人不是这样的呢？哪个不是在班主任和家长的管控下，挤出全部的时间来办报纸的……忙前跑后的可不只有你一个人，我看你就是站得太高了，看不到下面的人的努力和贡献……”陆成江有些激动，光的影子又碎裂了几分。
“你只关注结果，从不在乎我们的辛苦，你说我们不懂你所背负的压力，你又何尝懂过我们呢？每个人都做到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被老师和家长训，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反观你倒好，办了几次报纸，赢得了好名声，现在遇到阻力了就想退出、想逃避，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社长！”
李柴心里闷着一股气，他想反驳，却找不出一句合理的话能够如意，最终还是选择什么也不说。
他看向陆成江：“文学社还有你，还有余姗和迟子沫，垮不了，”李柴感觉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成为罪人，或许已经是这样了，“加油吧。”
李柴从陆成江身边走过，又微微垂下了头，盯着光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文学社从此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我一定会做得比你更好的！起码……起码坚持了一件事情就绝对不会放弃！”
陆成江在后面喊道。
李柴摇了摇头，没有答复，脚步不停。低声自语着：“你会的，祝福你。”
夜晚的月光明晰，教室门前的小花园里，李柴看清了一个人影，犹豫了一番还是走了过去。
“这就是你的答案？”余姗问。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听起来太过虚幻了……”李柴还没有说完。
“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余姗打断道。
“……”
“你知道我是极力希望你能够留下来的，无论是在刚开始还是在现在，我都已然把你放在了中心的地位。现在你却告诉我说，你要退出，要离开，我不能否认是不是我的自私，但是，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文学社给我的束缚太多，在任的这几个月已经耗费了我近乎所有的精力，我甚至已经没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有自己的目标，我需要前进，文学社能带给我的意义已经不多了，但是这份经历我会永远记得……”李柴回复着说，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
“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商量吗？”
李柴不知道怎么说，这的确是他的问题，他的逃避无论怎样美化都是掩盖不了的事实。烦闷之间，他只想抬头去看今晚的月亮。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初夏的风自然地拂过，顺着发丝轻轻吹起的方向，余姗说道：
“李柴——我尊重你的决定。刚才是我鲁莽了，我也不再强求你了，关于社长的交接内容夜晚发过来吧，我会去和陆成江她们讨论好的。也祝你……嗯，万事顺意吧。只此相遇，惟余嗟悔。再见。”
李柴看向余姗刚才站着的方向，她已经转身离开了。李柴也站起身来，向四周环望了一番，夜，微凉。
他想，事情总是不会按照本来所预想的那样美好，中间总会出现些差错，而一步踏错，就是另一条不同的道路，他显然已经在这次的决定里做出了选择，也得到了该有的结果。这是错，也不是错。他选择了正确的方向，只是方式用错了。他已来不及纠正，而这还远非一个开始，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去年的元宵节街上灯笼高照，因为疫情防控的缘故，路上的人流很少。送完灯回来后，李柴点进了三个人的小群，余姗和迟子沫正好在线。
“你已经被内定为下届社长了？文学社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余姗@李柴说道。
“没有办法的事，这整个上学期以来，除了因为刚开始的招新开了一次会议外，其余的时候我几乎都没有感受到过文学社的存在。”迟子沫打字跟帖。
“高二学长学姐们的时间太紧了，开会的前提是办报纸，我们想去分担，又没有经验，他们也没有时间指导我们……”李柴无奈回应道。
“听别的学长他们说，这届文学社真的有点没落的迹象了，之前他们还能一个月开一次会的，报纸也能一学期出几期……”
“高二能干事儿的成员太少了，跟高一的沟通又不足，最主要的还是学校管严了，文学社这种社团性质的存在，在高中里能出现就已经很不实际了，何况再进行什么活动的话，完全感觉就像是在时刻触碰班主任的底线哈哈……”
“下学期就换届了，说实话我现在在社里认识的人都不超过十个，彼此的交流太少，所以老社长才会内定下届社长人选的。我们接下来要准备的应该是如何能让文学社在下学期的换届后变得更好。”李柴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首先，职务要明确，每个人要干什么事情要明确，因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在文学社里是干嘛的，说是什么宣传部、编辑部的，其实混乱得很。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得加强文学社的存在感。”迟子沫特意强调了这个问题。
“同意。”
“同意+1。”
李柴将抽屉里的手帐本拿了出来，“我觉得文学社既然叫了这个名字，那么就应该发挥些文学方面的作用，老社长在介绍时说的什么可以提高语文成绩这种事情不太现实。但是我认为，文学社更像是一个平台，把学校里热爱文学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也许它需要的不是一个可以开会用的教室，或者是宣传社团文化用的报纸，但是一定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共同参与……我在网上买了个手帐本，为了避免因为不能开会，而致使文学社存在感降低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就想了一个私下里大家都可以进行文学交流的方法，就是利用这个本子。文学社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上面留言，写感想，分享句子，做摘抄或者提问题，然后由下一个拿到本子的人再进行回复，这种有来有往的循环式交流，我觉得会有效果的……”
“那么怎么轮呢，就是怎么轮流……”
“一个班保管一天，每个人都有机会拿到这个本子。现在这个本子还在我手里，我就尽量多做些准备工作。”李柴说道。
“要不我们今天就开始吧？我现在刚好有一个想法，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文学社里的其他社员。”余姗向大家提议。
“好！你把想法发给我，我现在就写下来。”
“如果（加粗或者标红）文学社被取缔了……
我们会有更多的学习时间、
我们不再遭受班主任的冷眼与不满、
我们不必每月再交两篇稿子、
我们……
那我们失去了什么？
一座应试教育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政策压迫下建造起的形式空城，值得去为之付出么？
余姗：我的思想被禁锢。我最后一片自由呼吸的土地被侵占。我当然也愿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迟子沫：“好吧，我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即使文学社没有了，但文学依然在，我们依然在。我们对于文学的热情也不会因此而被磨灭，只要这份热情依然在，生活便处处都是诗。”
李柴：“难逢喜乐，定当竭尽全力。”
（聊天转到了文学社官方群内）
“今天是元宵节，问一下各位喜欢吃啥馅的汤圆？”迟子沫发问道。
“我爱黑芝麻。”
“我喜欢吃汤圆馅的汤圆。”
“我喜欢白的（老鸭炖汤圆）。”
“我喜欢甜酒汤圆。”
“团园在一起吃的汤圆。”
……
李柴把这些也一一记在了本子上。此时的夜晚并不黑暗，灯笼的火红升腾在了整个人间。
新学期开学了，这天夜晚，老社长来找了李柴，想让他帮忙去各班要一下文学社成员的名单，因为宣传部这边把原先登记的名单弄丢了，开换届会议需要名单来点名，现在只得重新去统计。高二这边的，老社长他会去再找几个人来负责，高一这边的就要麻烦李柴来统计了。
李柴没有什么犹豫的，当即就答应了，然而在老社长离开后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有严重的“社恐”，上学期开招新大会时做自我介绍，他都要把眼镜摘下来，以减缓自己的紧张。这一个学期以来，他一直都在锻炼自己，就是为了能够做出改变，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胜任社长这个职位。
他叫了同班一个文学社的成员，和当时刚好任课的语文老师说明了情况请了假，带了笔纸就硬着头皮外出了。
虽然都是在同一个年级，但是二十开头的班号都是坐落在另外一栋教学楼内，中间隔了一个操场。这天夜晚，李柴和同学来回跑了四趟，夜的黑是静谧的，且空气还有些微微湿润。
李柴在教学楼的前面反复踱步着，终于鼓足了勇气，并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都是要当社长的人了，这般扭捏真是不成样子，拼了！
“报告！那个——老师，我我想问一下，你班有没有文学社的成员……”别班的任课老师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
李柴这才站在讲台上正身面向别班同学，眼睛却直直地朝向后黑板，丝毫不敢与视线下方的学生们对视。随后有两个同学举了手。
“好的，麻烦——麻烦过来签一下名字……”
李柴拿着写好了的纸条转身就想离开教室，将要走出班门才又想起了什么，回身低头朝任课老师道了声：“谢谢老师！”
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班，剩余的班级也在重复上演着这样的窘态，此时李柴的脸颊已经红透，额头上出现了丝丝汗水。在完成了最后一个班级的名单统计后，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李柴和同学快速地跑了回去，手里紧紧攥着名单，微微躬身护在自己的胸前。
教室里同学们都在写练习题，李柴回到靠窗的座位，上身的短袖已经被打湿了，外面一片漆黑，惟有凉风在不住地吹。
他从抽屉里拿出同桌准备的巧克力蛋糕，坐在后面的朋友看见了，调笑道：“有蛋糕啊！给我吃呗，晚上没有吃饭呢。”
李柴二话不说就递了过去，朋友这才想起来了：“哦对！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不吃了不吃了，今天你可是寿星啊。”
李柴笑了笑没有说话，语文老师还坐在讲台上面，他把身子微微低着，躲在课桌下面偷吃着蛋糕。说实话李柴并不爱吃甜的，但是吃这些的确会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着：生日快乐。
春日初到，李柴当选成为这一届文学社社长的时候，他的心里并没有多么的高兴。昨天夜晚会议室临时被老师征用，原本正在举行的换届会议被迫中止，然后只得定在第二天的早晨，社员们凭意愿到操场上参加这未完成的会议。天气很冷，早上的风还很大，现场并没有来多少人，李柴的竞选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就像是走了一个流程：发言，结束，掌声，宣布。虽然是名义上的内定，但是这不胫而走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反驳或者是竞争。这并不是对李柴实力的肯定，反而是另一种相当坏的结果。这才是李柴所烦闷的地方，大家对文学社的不重视程度已经到了无所谓社长是谁的地步了，连基本的上进心也存在着缺乏的问题。这是上一届所留存下来的难题，也是李柴接下来急需解决的重点。
文学社历代社长都流传有一个小本子，这不同于李柴的那种创想，服务于社团里的每一个人。而是专门独属于社长的，但是其实真正的作用只是一种没有实质意义的象征。李柴看了看里面大致的内容，有些头疼，因为里面记录的都是历届以来文学社每次招新和开会的记录，包括一个统一的操作模板，估计是供后来的社长模仿学习的。李柴愈是震撼于以往文学社规模的庞大和运行的规范，就愈是觉得心烦，社内现在的情况已经几乎不可能再现当初的那种程度了，有形或者无形的压力已经开始在李柴头脑里形成。
上午的时候，原书记部部长找了李柴一趟，告诉他有一个女生想尝试副社长的职位。文学社现在的职位大致是这样的：宣传部、书记部、编辑部的正负部长都已经有了人选，副社长也有了两名，一位是余姗，另一位是一个叫做李建军的同学。老社长知道李柴有些“社恐”，所以特意告诉他可以多设几个副社长，以减轻他的压力，让他更好地适应这个职位。李柴提名了余姗，老社长为他选了李建军这个能力非常强的存在，如果就此作罢，对后续的工作也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老社长建议说可以再多设一个以确保高层能够形成一个有效的沟通圈，他的说法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点就是——“防止社长一人专权”。
李柴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他现在正在考虑的是文学社接下来的工作应该怎么开展，幸好老社长在临走时还给他留了几张注意事项，算是属于社长之间的经验之谈了。相比于日常告诉他的那些做社长的大道理外，这些就显得比较务实多了。关于招新、开会、报纸都有明确的介绍和要求。
夜晚放学的时候，李柴还未走出学校大门，教学楼旁边有一个女生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左右徘徊。待李柴走近后，那个女生走了过来。
“社长好！”
“你好。”李柴被这突然的一个招呼惊了一下。
“那个我想问一下……副社长的位置是不是还有一个空缺啊？”陆成江问道。
“是的。”李柴感到不明所以。
“嗯，那个……社长我想……”陆成江有些支支吾吾。
李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尝试一下这个职位是吗？我想起来了，高二的书记部部长今天上午有跟我提过。”
“是的……”
对方埋头沉默了一会儿，李柴刚想要问一下她有什么理由的时候，对方又说了句：
“社长，我今天只是刚好听说副社长有一个空缺……就想找你一下，其实我这个人有点‘社恐’，所以面对不熟悉的人说话就显得有点不利索……我是想通过副社长这个职位来锻炼一下自己，我平时跟别人的交流太少了，当然也不至于是个小透明，但是心里有股劲儿总是发挥不出来，我想做些事儿，做出些成绩，想在高中做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每个人在刚开始进入文学社的时候都有各自的原因，有的是因为自己有这方面的特长和优势，例如写作和绘画；有的则是因为单纯热爱文学，想要通过文学社这个平台来认识更多的人，丰富自己的高中生活；还有的是因为想让自己做出改变，成就一个更好的自己。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有其特别的意义在。陆成江的这番话很简短，信息却很关键，她触动了李柴心里的那根弦，因为她有着和李柴一样的入社原因，都是因为自己从前太过沉默，在各种各样的事情面前总是怯于表现自己，以至于错过了很多风景，现在的李柴不想再放过，恰巧，陆成江也是这样的。
此时的陆成江又把头埋得更低了，好像是说出这些话就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敢。很难想象，这是几个月之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指责李柴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成长，现在的一切都还只是一种选择，而非是一种结果。而这扑朔迷离的未来，正是因为有了敢于尝试的勇气才充满了可能性。
“好！”李柴看着陆成江说道。
“啊？什么？”
“我说，你可以尝试。尝试担任副社长这个职位。”李柴并不觉得因为一番话就作出决定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陆成江带给他的共鸣让他在未来看到了更多的希冀，他非常愿意看到陆成江将来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勇于说出自己的想法，已经是他们这种原先怯弱的人最美丽的模样了。
“真的么？可是我……”
“没有关系，并不是谁都有担当领导者的天赋的，每一个伟人都是在一次次的历练中才最终成就了自己。成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只有勇于做出改变和进步才能把握好正确的方向。”
“我知道……社长……让我……我需要缓一会儿。”
“哈哈，当然可以。你今天能来主动找我就已经迈出了很大的一步了。加油！”李柴觉得心情很好。
“会的！”
“嗯，再见。”
“再见！社长！”
李柴看着陆成江离去的背影，皱了一天的眉头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舒展，文学社里依然存在许多的问题，但是生命让我们存在的方式，就是在这种破烂的生活里不断升华最终涅槃而出，我们会因为某一次特别的共情而重新燃起对一切的希望，这是人类神奇而伟大的能力。哪怕存在的问题还没有得到任何的解决，但是向前迈进的步伐永远也不会停下。
回到家后，把陆成江的事情跟老社长做了最后的交待，自此，文学社彻底换届的结果传到了每一个社员的耳中，李柴也将作为这一届的文学社社长继续引领文学社发展下去。
李柴确定了上任后将做的第一件事情：招新。
这个通知他让宣传部部长传递给了现在高一的所有社员，预定在星期三的夜自习进行招新演讲，以确立新人名单。
文学社目前的状况就是——“青黄不接”，以至于很多工作李柴都不知道如何开展，所以说招新是必要的第一步。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点是上届高二与他们的相处实在是太少，日常运行的经验更是直接没有，现在每天的工作若是硬要总结的话也是只有四个字：无所事事。老社长也不管这个，所以现在完全需要李柴自己来摸索。
星期三的这一天，李柴想了一天的演讲稿，所谓的“招新”顾名思义就是派人去各个班上进行一个小演讲，聊聊文学社的性质内容作用，以吸引他人加入。而如何吸引别人，就需要在演讲稿上做些文章、下点功夫。因此李柴依旧很苦恼，文学社的优点往死了说也就那么点，根本不具有什么吸引力。走在学校内，逮住一个过路的学生问他文学社相关的事情，开口就是：“文学社？还没解散吗？”突出的就是一个无人问津、存在感低。
李柴唯一想到的可以发挥作用的，就是鼓励别人将写的文章发到文学社内来，他、还有文学社的其他成员都会来做评析。当然这听起来很扯，且很不能让人信服。
李柴之所以想到这个，是因为早在上学期的时候，哪怕文学社一直在沉寂，李柴的活跃度依旧很高，当时的老社长就有意培养他，让他多做些事情。就让编辑部部长把高二老社员投稿的稿件拿给李柴去看看，编辑部的作用主要就是审核稿件和承担报纸编辑工作。但是以往的编辑部人员包括编辑部部长在内，都只是看一遍稿件然后把优秀的留下，不合格的退还给别人或者是扔掉。李柴觉得这样的做法差点意思，他的行动便是把当时拿到手的九份稿件，全部认认真真地看一遍，并且深入理解，力图找到作者中心想表达的那个意思，然后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给每一份稿件都附上了相应的评价，动辄就是上百字的评析内容，甚至有一份上千字的评价都已经超过了文章本身的字数了。
单论文章自身的内容可能并不具有多么丰富的内涵，但是李柴积极地去寻找其中共鸣的每一个点，将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相应的或者说是类似的所思所感都写了上去，以达到诚心对待别人每一份稿件的效果。后来，当时的编辑部部长专门差人使信来说——李柴的这一举动给了刚好即将应对大考的文学社成员们一个会心一笑的机会。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和赞扬，李柴便觉得这样的交流方式应该会很讨人喜，毕竟，谁都会希望自己所做出的事情会有人来回应。这是李柴总结出来的大道理，他也一直在坚持这么做着。
所以，虽然这个措施听上去并不怎么靠谱，但是实践的结果总是会令人开心的。
招新的这天夜晚，李柴将大伙儿聚集在教学楼旁边的小花园内，到场的有余姗、陆成江这两个副社，还有宣传部的人员，并不算多，但是足够用。李柴把该强调的点又总结了一遍，以及谁谁负责哪几个班级都进行了明确的划分，因为担心哪一个地方没有布置清楚，就会造成难以收场或者尴尬的局面，所以李柴总是事事都要亲自确定一遍。哪怕说话的时候李柴的脸还是有些不自然，但是管他呢，他自己又看不到，他依然得发挥着自己作为社长的作用。
选择陆成江作为副社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班级所属的教学楼就是在距离高一其他班级的教学楼有一操场相隔的位置，若是两个教学楼来回跑，多少会有些不便甚至是耽误时间，所以陆成江还要负责统筹好那边二十开头的班号内成员的所有事务。此次招新，陆成江和余姗就带领一部分的宣传部成员去那个较远些的教学楼内进行招新，李柴则和宣传部部长加上迟子沫这个宣传部副部长在这边的教学楼展开招新工作。
令李柴没有想到的是，招新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成果显著，最多的一个班起码有十人左右报名加入，一个人也没有的班级还是因为班主任强制要求不允许进入才导致的。目前来看，此次招新，预估报名总人数将在五六十左右。李柴此时的工作经验还并不能让他敏锐地知道这个数字所代表的意义，他只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他的工作压力将要再上一个台阶，但是同样的他更能看到其中的一种对于文学社来说欣欣向荣的苗头，这点是值得肯定的。
余姗提了建议说：“对于已经报名了的同学，要通告他们写一份自我介绍信，以及将来在招新大会上还要进行自我介绍方面的演讲。这是一个很必要的流程。”
这个要求将报名的人数控制在了三十以内，算是相应地为李柴减轻了许多负担。文学社内的高级干部都还没有在形式上形成一个明确的体系，心中想到的第一负责人只有社长，所以所有新成员的自我介绍信都交到了李柴一个人这里。李柴忽然又有一想法，他细细数过，自我介绍信一共二十九份，他全部看了一遍之后想着要不要一一回信，和当初给文章写评析是一样的道理。想了便做，刚好家里有他之前买的足够的信封，从第一封开始，一直到最后一封，李柴连续三天熬夜到凌晨一点终于是完成了。
第二天一早就差宣传部的人分发到各个班级里去了。他暂时还没有考虑到这样做会有怎样的效果，但是他很累，不仅指是困，还有其他的很多方面。因为除了文学社，他的班级里也有需要麻烦他的事情。原先的班长不想干了，他原本就作为这个班的副班长，基本上所有的担子又要撂到他的肩上了。现在是高一下学期，是文理分科后的新班级，班级里的关系还不那么融洽，刺头儿很多。偏偏又命不好，摊上个“信奉黄老无为思想”的班主任，每天的压力又开始直线上升。原班长的性格本就不适合当班干，属于是独来独往的那一种，班主任在事先没有了解的情况下，盲目做思想工作把她推了上去，也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其实像李柴的这种性格，正义感太强，也不适合做班长，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不是一个好领导的表现。但也正因为他这个性格在，他习惯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因此，他会乐意听原班长的倾诉，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除开班长一个人外，其他人输出的负能量加在一起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李柴仿佛永远也不会感受到终止。
这天的中午，李柴的座位挪在了班级后门那里，他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他只想呼吸，只想睡去。这是个阴天，他只能想到说一句午安来告慰自己了。
醒来的时候，旁边的窗子开了一个小缝，顺着视线往下瞟过去，看到了一张青色的小纸条：
“李柴，我现在命令你。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停止无意义的倾诉。
你觉得你很伟大吗？你听了那么多人对你倒的emotional rubbish，那你呢？你给那么多人写回信，你就能够解救他们吗？那你呢？你又有谁来当你的情绪垃圾桶？就自己憋着？那对你又有何益？快考试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孰轻孰重。而且，你承担了风言风语，那他们呢？他们有去关心过你吗？别本末倒置了李柴！
我并不是在训斥你，当然如果能够把你点醒的话我不惜被这样认为。
‘爱人的前提是爱自己，泥菩萨谈什么过河。’
（今天是个阴天，就贴个太阳吧。）
——沫”
李柴看着右下角那个明亮的太阳贴纸，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看了眼窗外，依旧阴沉沉的——春天少有的天气，这样说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都对春天抱有太高的期待值了吧，眼下无从应对，但好像也没有特别糟。
傍晚的时候，李柴收到了几封小小的回信，都是来自二班的，迟子沫一直都是二班的班长，经过了解知道，李柴写信的事情反响很好，迟子沫组织她班的人都给李柴写了回信。李柴听闻这个消息只是笑，心里的烦闷消散了大半。
招新解决了文学社内人员不足的问题，但是结束之后又衍生出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成员之间的熟悉度太低，根本不具备互相交流的可能性。那么这就需要开会，也就是顺着招新而来的“招新大会”，通过在大会上的自我介绍来彼此熟悉，起码混个脸熟吧，不至于提到谁是文学社成员的时候大眼瞪小眼。然而开会的话就需要指导老师的审批，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老社长就已经带李柴去见过指导老师了，是个仪态端庄的实验班语文老师，虽然看起来比较好说话，但是硬要求不能丢，那就是开会之前起码要做一期像样的报纸来，才较可能得到指导老师的许可开会。
而至于大家为什么都那么期待开会呢，因为其实文学社存在的方式就是由两件事情来支撑的。一件事是办报纸，这个是向外展露社团文化。另一件事情就是开会，开会就相当于大家都在一个大讲堂里，得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谈天说地，向内展现自己的独特个性。比如说可以分享自己读书的心得和感悟，也可以利用会议室里的话筒唱歌、朗诵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还会选择表演才艺，除了这些松散的活动外，文学社内部还会有组织地进行一次辩论会，这是极大的乐趣。按照老社长的说法就是“每月可以拥有一次两个小时的短暂假期来放松自己”。当然依照于实际情况来看，老社长的话完全就是在画大饼，毕竟“每月”这个字眼太过于奢侈，在老社长那一届就已经达不到了。
那么现在摆在李柴面前的任务就较为明确了：办报纸。
对于办报纸，李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因为这个学期指导老师对报纸的要求变了，以前像这样社团组织办的校报，文章的内容都是通过书记部的成员手写写就的，然后再打印完成。虽然听上去十分耗费时间，但是在不能触碰到电子产品的校园内，这已经是足够高效了，至少操作步骤不是很麻烦。但是这学期指导老师要求所有字迹都得是印刷体，那么就需要有人会使用WPS或者word文档，利用夜晚回去的那一点时间完成打字工作，这是为了将校报规范化，没什么不对。不过却给李柴造成了极大的难题，因为通过宣传部统计的名单信息发现，文学社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住校生，走读生的比例很少，而且其中夜晚回去能拿到手机或者电脑的就更少。所以说，其实还不如手写。
校报的组成是文字和绘画，高二原先有美编部的学姐可以使用绘画软件直接在样板上构图，但是这个软件现在的文学社里没有人能学会，包括李柴自己在内。他曾委托那个学姐教他，那天刚好还下了大雨，夜晚放学李柴和学姐站在学校对面的书店门口捣鼓了十几分钟，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可是一到家，李柴就将刚学的东西全忘记了。所以无奈下李柴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先在WPS上把所需要的文本全部打好，然后再打印下来，美编部的成员直接在上面绘图。道理是这个简单的道理，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又会有新的难题……李柴已经开始逐渐适应了，当困难的事情一件件累积起来的时候，他就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了。
报纸一共分为六版，原先删了两版。分别是A1、A2、B1、B2、B3、B4。除B1版规定需要使用“时政新闻”的文本外，其他的都得依靠成员的稿件。当然，往届的文学社在遇到稿件不足的情况下，会选择在网上搜一些内容来充数。但是李柴坚决不允许这样做，他觉得校报是学生们在全校面前展现自己的一个平台，应该给他们更多的表现机会，而拿其他的文字占据空间，其实跟文学社的要求并不冲突，只是李柴心理上过不去。
因为是刚招新，李柴对于社内的成员也不是很熟悉，认识的几个文学社高层里，也就现任美编部部长张欣悦有能力有时间去操办这个打字工作，所以他率先联系了她来对这个报纸进行负责。这期的报纸主题是“戏剧与诗歌”，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题目，但是由于是上届高二所遗留下来的问题，所以稿件和资源什么的相当少，李柴得自己想办法去填补。他时不时地会在心里默默吐槽老社长一句，至于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六版，几乎完全是依靠张欣悦和李柴两个人完成的，这还只是打字工作。中间因为打印下来的字体大小不合适，还被指导老师要求全部重新去改了一遍。接下来的一步就是绘画了，这个还相对来说要轻松些，不同于打字的时候，因为排版需要李柴自己设计，得和张欣悦时时跟进，对方几点睡，李柴只会睡得更晚。绘画的话只需要负责到人，完毕了之后收整齐全再去交到指导老师那里审核即可。
现在的这个时候，李柴担任社长已经一个多月了，赶巧今天是清明节，学校中午发了苹果，很甜。傍晚的时候班里组织看电影，李柴刚从打印室那里回来，完整的六版报纸已经初步做好了，指导老师不在办公室，只得明天再去。
李柴的座位在后门，班里的灯光已经全都关了，他从后面进来，没有打扰到任何一个同学。李柴把报纸放在课桌上，自己依靠在门那边，站着，没有看电影而是在想事情，转头又看向外面，小花园就在教学楼的旁边。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一种姜橘色已经酝酿完毕，正在逐步深化，从下面往上看去，云朵和晚霞像是即将要把整个世界吞下，风都多了起来，李柴觉得很舒服。
他又看了眼班里，大家都在专心地看电影，于是一个人走到了小花园，坐在石墩上看天，发呆。自从当上社长以后，李柴就很喜欢这样发呆的时刻，他的精神可以得到极大的放松，且越发觉得这样的事情充满意义，因为他看见了云、林、叶、有形的风、无形的感动，他喜欢看夕阳的踌躇不决，并对它的从未停歇持保留意见。
第一期的报纸完工了。指导老师很满意，夸奖说比往届的任何一期报纸办得都要好。李柴向指导老师询问开会的事情，她同意了。并给了李柴负责会议室工作的老师的微信。
报纸的反响比想象的还要好，甚至是李柴压根就没有想过报纸会造成什么结果，但是现实是学校里有好多人都记住了李柴的名字，并通过各种方式打听他，有的同学直接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还致有信件，很显然，李柴都一一回复了。
这是文学社这学期以来的第一次重大胜利，李柴把开会时间定在了周五夜晚。并不是所有的成员都有时间去的，副社长李建军因为班主任的缘故，并不方便参与。他等在李柴班级的门口，见到了李柴递给了他一封两页的信，里面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只有这期报纸所暴露出来的问题，李建军全部都一一列举出来了。李柴很震惊，他当然知道这些问题所在，毕竟这期报纸真正的制作者只有两个人，且还都是第一次，完全是摸索着前进。他的震惊是因为当别人现在还在关注此次报纸办成后的喜悦中时，李建军却直直地发现了问题和不足。这才是一个优秀的社团所必须具备的人才，一个时刻都能把握住细节的守卫者。
为此，李柴夜晚特意又约了李建军明天体育课的时候进行些交流。他们两个班的体育课都是在下午最后一节，操场上的风太大，他们便直接去了食堂讨论。把这期的报纸摊铺在餐桌上，坐在食堂的一角，一直从课上谈到了放学，别人吃饭的嘈杂声也依旧没有打扰到他们两个，两个人都在专心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旁若无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们俩，那认真的神情，估计后来会很久看不到了。
“A1版，左下方文字与图像重叠，导致文字不清晰。”
“B1版，正文第三段重复，‘此次天宫课堂……的科学原理’重复一次。”
“B3版，‘去吹散我的脚步’标题不完整，‘步’字残缺。”
“B4版，版面美术负责的两个人名之间应有明显的间隙。”
……
周五这天，整个学校现在都在进行晚读，宣传部部长已经去通知其他成员来参加招新大会了。李柴一个人走在晚暮的教学楼间，朝着会议室的方向缓缓走去。
陆成江和其他几个部长已经在楼底下等着了，见到李柴来就一起上去了，李柴走在前面。突然抬头看到会议室的大门是打开着的，还有些灯光露出。李柴心里一紧，怕是又与老师开会的时间撞上了。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自己走前面去查看，朝着门缝里望了一眼——当下才觉得放心，原来是高二的学长们，提前过来帮助李柴他们调整好话筒等设备。
“辛苦学长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还要感谢你们开会没忘记通知我们呢哈哈。你们这次开会大概要举办多长时间？”
“两节夜自习吧。”
“嗯……可能中途我们会离开。不过会提前和你们说一下的。”
“好的。”
现在人还没有来齐，李柴坐在中心的那把椅子上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就立即起身，到会议室外面等待还没有来的社员。
“我们班的来不了了。”陆成江说道，“班主任不让我班的人来参加会议，明明之前还说好的……”
“你先不用着急……”
“他也让我在参加完了这次大会后赶紧把副社长辞掉……”
“不用担心，先进去吧。”
李柴把准备好的本子、报纸放在讲桌上，待能来的都落位后，宣布招新大会正式开始。第一项是由副社长余姗来点名。
“高一一班张晓……
高一十一班李建军……
高一二十三班代钦……”
“没来……”熟悉他们的人便替了回答。
没来的人还是占少数的，对整体来说并不构成特别大的困扰，眼下来的这些人已经足够李柴想办法应付了。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将事先早已在心里重复了千百遍的演讲词说了出来，应对场面话的时候李柴总是显得有些局促，但是接下来需要和大家讲解一下报纸具体的制作流程，这也是此次招新大会的另一个目的。谈到这个，李柴突然就不紧张了，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都放松了下来，话多了好多。
“此次开会虽然李建军副社长没有来，但是他跟我事先对这期报纸进行了深入探讨，接下来我将我们的探讨结果分享给你们听一下……”
李柴试着用轻松的语气来调动一下成员们的活力，成员们也都很卖面子，整个会场不至于搞得那么僵硬。
最重要的是进行职能分配，不能再出现像上期报纸那种基本上由李柴和美编部部长两个人负责的情况了，好歹也是有几十个人的“大社”，在办事儿上不得力那才真叫别人看了笑话。
接下来是余姗发言，她的讲话内容是对李柴先前在寒假所设想的“手帐本计划”进行阐述，现在李柴已经完全将这个本子的负责权交给了余姗。同时，李柴和陆成江、迟子沫她们几人提前做了商定，对报纸最后一版B4版进行了改动，将原先单纯一条一条散落的留言版，改成以问答形式的方法留存。至于用什么问题，现在需要在场的各位成员投票决定。
“有人曾说一览无余的未来很可怕，又有人说，看不见的未来很可怕，如果是你，你会选择看到自己的未来吗？”
“假如被车撞死会得到一次穿越的机会，你会选择穿越到什么朝代做什么身份？”
（喂喂，为什么要被车撞死啊。）
“假如你是一名医术滔天的神医圣手，你是选择隐居乡野做一个世外高人，还是选择身当负国恩，治人民疾苦于松树巅上？”
（嗯？为什么是要在松树巅上治病救人？）
……
大会一共列举出七个问题，最终以压倒性优势确定了第一个问题。
会议中途的时候，老社长来了会议室一趟，就是趁李柴他们还在讲话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对着文学社的成员们就是一顿咔嚓咔嚓。
“喂！照片没有美颜不准发！”
老社长问李柴大概要举办多长时间，李柴说就两个夜自习啊。老社长点了点头说：
“嗯好，那我和高二的先走了，你们开完会后记得把会议室打扫干净。”
“放心，都记着呢。”
接下来是轮到新成员上去进行自我介绍的环节了，不过还没有落到尾声，余姗和迟子沫提议进行才艺表演。李柴当然没有什么问题，迟子沫上台唱了两首英语歌，纯正英语发音，底下的新成员们全都是一脸佩服尽是掌声。李柴则一脸平淡，反而和余姗看着底下新成员们的反应饶有意味地笑着说：“我记得上次我们参加招新大会的时候，听到迟子沫唱歌也都是这样的表情哈哈……”
大会进行完最后的仪式就结束了，李柴和几个副社长留在了最后，要对会议室的卫生进行打扫，还要检查下各路电源有没有关闭。突然大门又被推开了，来了两名高三的女生。
“喔，不知道赶上没，请问一下谁是李柴同学？”
“我是……”李柴有些懵。
“啊你好，我是文学社上上届的美编部部长，这里有写的两页对于你们此次报纸所提的建议，算是分享一下我们之前的经验……”
另一个女生说道：“抱歉，有些着急了，我们是趁着下课十分钟跑过来的，现在得回去了，另外说一下，你们真的很优秀呢！再见！”
“学姐再见！”
李柴这才看清了手上刚才上上届美编部部长递过来的信纸，第一页的内容和李建军当时所提的问题大差不差，第二页则留了一段话：
“在看过新一期报纸之后，不得不感叹，学弟学妹们的诗都写得很不错，获得了广大学长学姐们的好评，特别是新任社长李柴同学。但是，报纸中依旧存在很多问题，确实是想给学弟学妹们提出一些建议，以供参考。同时，也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还要多多努力，做出改进。”
李柴将信纸收起，关好了会议室的大门，一个人走在寂夜笼罩下的教学楼间，同学们现在都在进行晚自习。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旁边的操场，今晚没有星子垂帘啊，风却很轻柔。
李柴回到教学楼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别班的门口正站着几个人，他们的班主任正在说着什么，从动作上看感觉很激动。李柴心下觉得不妙，刚一回到班就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你作业都写完了？”班主任问。
“写完了。”李柴低头回复着。
“你是搞啥去了一下子搞两个多小时……这嘛下星期就要考试了，你整什么幺蛾子！”
“文学社开会……”
“开会开会，开个屁的会，什么文学社，我看就是一群小孩子在一起整的东西。”
“不是……我们还要办校报的。”
“什么鬼校报，不就写点字，画点画，那都是一年级小学生搞的玩意儿！”
“不是的，校长还要看的……”
“校长才不看你这么幼稚的玩意儿，你赶紧给我停了，社长过两天也给我辞职了，全都别搞了！听到没！”班主任突然加大了声音，班里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李柴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每次想要提出解释，都被班主任一句话打断，他点了点头回了班。
班主任又在班外看了许久才离去。
类似的情况在高一年级各个班里都有发生，文学社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这是许多班主任联合起来的一次批评，李柴想抗争，但是又觉得理亏。
“毕竟本来就是我们的错，在考试前举行会议，有点耽误时间了。”
“这件事我向指导老师反应了，她说会让学校校团委去和各班班主任沟通一下的，眼下……可以想着和班主任道一下歉……”
“做反思是好事，我们都需要通过这一次次的经历来磨练自己，多大点事儿啊，振作起来！”
……
李柴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考虑这些，他在接受批评的同时还得思索着接下来的报纸工作怎么开展，他现在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这上面。先是从文学社内收取稿件，然后设计版面内容，还要着笔写一下B4版最下面的“社长寄语”。
期间还和美编部部长张欣悦在文学社官方群里吵了一架，起因是能够及时操办报纸工作的成员太少，李柴又是个急性子，情绪一上头，就在群里发了一句：“不要让我觉得文学社没人了。”
“作为社长在群里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张欣悦回复道。
那天夜晚，两人各自恼怒互相吵了一个多小时，群里没有人敢插嘴，坏的影响已经留下了。李柴第二天才反应过来，觉得头痛死了，向张欣悦和全社社员道了歉，又去忙报纸的事情了。
……
上次在会议上提的问题，经过手帐本的一圈轮流，上面已经留有了十几个人的回复，通过和余姗、迟子沫等人的交流，决定摘录其中三份答案展示。
B：“会。因为人生总要经历生老病死，结局都是一样的，但其实我们努力的动力就是让自己的这个过程更加符合自己的意愿。让自己不会被迫着生活。能在人生中有更多的选择，可以选择巍然傲立。如果能看到自己的未来，坏的话，我会尽力改变；好的话，我也不会就开始堕落。总之，预估未来是个很新鲜的事情，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看一看。”
F：“不会。人活一世，其意义存在于当中的过程、未知的乐趣、冒险的惊奇、无畏的少年、敢于尝试的稚嫩的心，这一切均为我们的成长铺垫。得知未来无新鲜感、无刺激、无躁动之心，失去前进动力、匍匐于现状，这不是我想要的。”
Z：“也许会，但更偏向于不会。‘未来’我可以理解为‘未知的将来’，未知是用来探索的，凡事若已知结果，那便乏味了，有曰：‘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人生处处充满了挑战、无限的可能，未来是拼出来的，路是走出来的。对未知抱有无限希望，期待每一个精彩的明天，才是生活的真正意义所在。对于已知的未来，绝大部分人都会懈怠于美好，自弃于颓败，那么人活一世又是为了什么呢。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去看未来，不管最后选择的路，是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是经历，都是风景，无愧于自己，便也不枉这一生，不必执着于太多。未来的路上充满了惊喜。”
余姗为这些答案做了总结：
“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有选择权的基础上。我们选择看见，是因为我们有所盼，盼吾之所盼成真，愿吾之所愿为实。看见未来不是懦弱，正是因为对未来抱有希望，才想去验证，并做些改变。我们选择待定，是因为我们满怀信心，相信无论前路如何，我们都有勇气去面对，我们期待着充满挑战的人生。每一种选择，都体现出我们的哲思，我们的思想碰撞，我们的大脑风暴……那么恭喜我们，我们拥有自己的思想，并敢于让其翻飞舞动，构筑起华美逦迤的精神盛景。”
李柴总觉得，文学社始终是有着它独特的魅力的。这个魅力存在于每一个参与文学社活动的成员身上，就像是群星璀璨荟萃，无论从何处望去，都觉得心向往之。
这期的报纸主题是“月亮”，李柴先前问了一下余姗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并想让她写一篇稿件。余姗是这样回复说的：
“皎皎明月能照万物，却驱不散弊病和黑暗，所以我不信朦胧飘渺之物。”
李柴顺着这个话风写就了“社长寄语”，并开始确定下期报纸的主题，因为这个需要提前公示在这一期报纸的末尾，供别人来投稿。余姗提的关于世界神话故事的主题被指导老师回绝了，理由是太难了，很多学生不会写。所以就确定了“如果有如果”这个主题，余姗又为此写就了介绍词：
“在怎样的时空下你会想着‘如果’？
是雨帘深巷候夜生，在人生的苦厄面前，将眼下的时光交付给回忆与嗟叹？是风过林梢艳阳天，在无所顾忌的期待里，尽情勾勒着未来的轮廓？还是青云扰乱了无痕，在千帆过尽的从容与淡泊里，且就疏墨写浮生？想着‘如果’，我们就在徘徊着。不论是徘徊着向前，还是徘徊着转身，亦或是就此驻留。都是一次尝试，都是一次改变。‘如果’是开始，是常态，但不是定局。
如果有如果，你在想着什么呢？”
……
李柴和张欣悦一同去找了上届高二美编部部长，之前开会的时候，这位学姐没有来，她有些问题可以指教一下李柴他们。谈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的样子，临走时，学姐从班里拿了许多零食递给李柴和张欣悦，并说了句：
“要加油啊！”
回到班后，李柴又收到了一封来自高二学长的信，并且看到了一张朴实无华的钞票：
“我想，你或许已经看到钱了，很遗憾，作为你的学长，没能帮上什么忙，这算是一点绵薄之力。毕竟，文学社是自费的。
我知道你最近精神压力很大，但希望这个东西就像候鸟一样，在寒冬离我们而去，但在春天，它又会飞回来了。冬天的寂灭是在为春的新生积蓄能量。你现在的处境应该很不理想，而作为一名诗人，你或许也是极敏感的。我不知怎样让你宽慰些，只能建议你一步步来，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一次干一样，别太瞻前顾后，自我内耗。加油！”
……
上午的时候，“月亮”这期的报纸通过了指导老师的审批，李柴拿着单子去了打印室那里，对方说明天来拿。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宣传部，让他们尽量今天晚上就去看看结果。
傍晚，六七点钟，大家都在晚读，李柴透过窗子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向他班这里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
李柴迎了出去，夕阳流转，林叶都跟随着跃动了起来，一枚石子惊落，宣传部部长看见李柴后，举起自己手中的报纸招了招手：
“社长！印好了！
社长！印好了！”
……
六月，李柴从文学社辞职，余姗当选为社长，“如果有如果”报纸办成。也是文学社存在时办的最后一期报纸。
九月开学季，因为高一新生全部进入了新校区，老校区无法再进行招新，自此，本部文学社宣布解散。
又是一年春天，李柴翻开了之前封存的许多信件，看见了一封在去年因为开会而遭到班主任的批评时余姗写给他的信件：
“你是我见过的，很有力量的一个人，为什么用有力量呢？是因为你的自信、你的热爱、你的倾尽一切，以及你的笑容。如果你退社了，或者不担任社长了，我觉得我的存在就没什么意思了，你的力量传递给了我，让我肯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付出努力。我害怕脱离大众，我害怕逆流而走，身边的思想都是——‘不抓紧时间学习，你就会落后，你就赶不上人家了！’所有我庸庸碌碌，学习保持着不太差又算不上好的层次，就像我那晚跟你说的，我早对二高的文学社有过憧憬，我惶恐中又带着叛逆，我想，‘加入文学社’这应该是我努力想跟着自己节奏走的一个体现吧。后来呢，就到了副社长这个位置，我还是惶恐，怕自己‘尸位素餐’，怕学习退步。与你结识，好少年，书生意气，总对这个世界保持着‘不赞同’，大胆追求，‘我想当社长’；克服社恐，每天坚持分享美句……你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写到这里，我突然不想要求你留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希望你保持本心，也希望我自己不留下悔恨。
（我们无法与大环境抗衡，现在挣扎过后就是顺从，你注意休息，注意身体，高中三年，以成绩为中心吧，高中的舞台太小了，你适合更大的舞台。）
余姗”
李柴看完之后沉默了许久，他没有什么想说的话，时间过得太快了，他当初辞职后想要寻求的开始到现在才终于找到。
桌子上的手帐本翻开了一页上面记着：
“大家对未来，最期待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一间小房子，处在不闹的小县城。
屋顶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屋子里摆满了精美的小玩意儿，到处插着鲜花。
一方小小的桌子，有书和茶，还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日月星辰……”
—end—
寻常.
2023.2.19生日快乐，祝自己。
后记：致曾经支持过我帮助过我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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