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王

作者: 山谷野百合 | 来源:发表于2023-03-02 19:13 被阅读0次

    七月的夜晚,住在六楼的张筠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楼顶的灯光,睡不着了。虽然两个卧室都开着窗户,还是没有一丝凉风吹进来,他们住在这栋楼的顶层,每天晚上房顶上好像有个锅炉在24小时不知疲倦地运转。就在这个和平常一样的夜晚,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你知道我今天看见啥了?”她问身边的丈夫曹轶。

    “啥呀?”他不爱说话,惜字如金。

    “下午从小区里的小公园经过,阳光照得明晃晃的,小公园里一片孩子的欢声笑语。路边一个托管班的女老师跟一个男人笑吟吟地说,'孩子写完作业在公园玩呢,我去找他。'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也开一个托管班,看着孩子们长大该有多好。”

    “然后呢?”

    “我想辞职开个托管班。”

    “想起一出是一出,你以为当个孩子王那么容易?”他很不以为然。

    “谁说的,这个想法我都想了好几年了。”她不服气地说:“现在咱们的孩子眼看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两边的老人都岁数大了,接送不了。我现在的工作也工资不高,不如自己出来干试试。”

    “你以为自己干那么容易?可要操心,再说咱们家那点家底你也知道的。”

    “我算过了,开托管班成本不高。”张筠一骨碌从床爬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趴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写起来,嘴里还念叨着:“租房,桌椅板凳,几张床,被褥,再备点水杯和餐盘就行了。”

    “你可要想好了,现在一家一个孩子,都是独生子,可都不好管。”

    “我知道,孩子不好管,打不得骂不得。不过我自己觉得还算比较有耐心,小学正是打基础养习惯的时候,比起正值叛逆的初中生,要好管许多。”

    曹轶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开我也不拦你,但是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上班帮不了你,生源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做饭、作业、接送都得你一个人。”

    “我知道,我会尽量安排好时间的。开始会有点难,但从长远看,现在放开二胎这一行会更有前景的。”

    见她已经下定决心,曹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有了爱人的支持,她更有信心,似乎屋里也没有那么闷热了,很快便睡着了。

    张筠向单位主管提出了辞职,主管有点意外,因为她干活踏实,不爱说闲话,做事认真,在岗位上一干就是五年。主管不舍得她离开,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也只能同意了。她答应找好了接班人再离开。

    走在下班的路上,张筠松了一口气,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夕阳洒下余晖,照在她充满希望的脸上。张筠中等个头,长得不是很漂亮,大脸盘,最让人喜欢的是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你时,让人感到平静和温暖。她生完孩子也一直保持着100斤的体重,苗条身材让很多女人都羡慕嫉妒。

    她晚婚,三十多岁遇上了大她三岁、同样大龄青年的他,沉默寡言依然掩不住忠厚实在。他个头不算高,最吸引人的是那两道浓眉,有种军人的刚毅气质。

    他说自己之前处过对象都因为不爱说话而告吹。他们会骑着单车在夏天的马路闲逛,她坐在后座上,说自己的梦想;他也会带她去吃过的每个有特点的小吃,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进彼此的世界。也许是缘分吧,不爱说话的他在她眼里不算缺点:男人嘛,没有话就不说呗。

    他早早地进入工厂,后来又去各地打工,在餐馆从一个服务员干到人事经理,自己出来开饭馆,发现不是那么容易。后来一直打工,直到遇见她,被她的温柔、善良、直言不讳和家里的和谐温暖气氛打动,这是从小家里父母不和的他心中一直渴望的。

    有了曹轶的支持,她说干就干,先去学校附近找房子;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在周六日去调查桌椅床铺市场货比三家;还从网上搜罗学生食谱;订做被褥床单,最后选定了小区东头的一间二居室,价格稍低一些,只是离学校稍远。他们自己买了油漆,粉刷安装床板。

    眼看离开学还有两三天,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的计划:“喂,快点回来吧,你公公上楼时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她头脑“嗡”的一声。当时正值傍晚,外面下着蒙蒙小雨,他们正在收拾准备回去给公公做饭,就接到了一楼邻居打来的电话。

    他们急忙赶回去,曹轶跟急救车一起去了医院,公公诊断为出血性脑梗。这时正是暑假,她把孩子放在姥姥家,他们两人陪床。公公右手右腿不能动,就是平时所说的半身不遂,而且还说不出话来,只能吐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公公身体高大,晚上翻身需要两个人才能应付过来。白天大姑姐两口子陪,晚上他们陪。

    公公白天睡觉,晚上就精神了。半夜要起来上厕所。医生不让起床只能躺卧,可是他躺得麻烦了,常常发脾气。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什么来发泄他的愤怒。不让他起来,公公就皱着眉生气地打她的手。二十几天下来,熬出了黑眼圈,脸面也拉下来了。

    由于睡眠不足,走路像在飘,浑身无力,终于有一天中午在做饭时晕倒了。

    一个月后,公公出院了,但不能自理。右手和右腿活动起来很吃力,需要有人在身边陪护。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老人送到一家比较大型的养老院,管理完善,有护理人员全天照顾。老人开始不愿意,他们做了好几天工作才勉强答应。

    开学了,她去学校门口发名片,拿着一张广告牌站在学校稍远的一个角落,不好意思抬头看。偷偷用眼瞄一下四周,发现很多人都拿着广告牌在招生,她也踏实下来。一周下来,腼腆的性格开朗不少,其实这个世界没有谁过分注意你。

    发出的名片如石沉大海,开学一周了,还没有一个孩子。邻居张大哥看到了,说:“你不宣传不行啊,你得跟他们聊天,就像我这样。”

    只见二哥顶着大嗓门儿对过往的邻居说:“你家孩子该上学吧?找到地方没?咱街坊开了一个托管班,看看去,人实在,吃的喝的你放心,绝对用的是好面好油,孩子放在这儿附近也好招呼。”

    这时一个刚搬来不久的小媳妇儿带着七岁的小男孩听见了,进来询问。那个女人个子不高,短发头,说话带着广西一带的口音,长得很清秀。小男孩皮肤很白,一头发黄的头发很潮,像是韩国明星,眼睛很大,说话有点怯生生的。

    她第一印象就很喜欢这对母子,妈妈在牙科上班,因为要生老二,所以要给大宝找一个托管班。女人带着孩子看了看环境,说好接送时间就走了。他们也在小区里住,接送很方便。

    不管怎样,她有了第一个孩子,第二天便开始上班了。晨练、买菜、打扫卫生、做饭、接送、吃饭,午休、接送、写作业,她像一个上好发条的闹钟,把各个时间安排好,便有条不紊地滴答滴答走起来。干起来才知道,自己干是真是不容易,又是采购,又是保洁,还兼大厨和辅导老师,几乎一天不停歇,跟上班去单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创业意味着什么都得自己干,好在这个孩子很听话,他叫奇奇,会牵着她的手,熟悉之后还追逐打闹,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母子呢。

    一天晚上,另外一个同学的家长敲开了托管班的门,说:“我们是奇奇妈妈介绍过来的。”

    聊起来才知道他们的孩子是调皮捣蛋型。爸妈没少打,可顽劣成性,让他们头疼不已。那个孩子叫李行,高高壮壮的,和爸爸长得很像,脑袋像冬瓜,脑门很宽眼睛大,还是双眼皮,一说话就带着笑意,手肉嘟嘟的,显然饭量不错。

    李行一见她,随口说了句:“怎么这么丑?”

    他的爸爸尴尬得不得了,说:“你看这孩子,说话没规没矩的。”

    她倒被逗乐了,心想:大眼皮烂嘴边还嫌别人丑?便开玩笑地说:“你这选美呢还是选老师呢?”他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第二天她才知道孩子的父母所言非虚。这孩子真的闹。写作业时,他上蹿下跳,趁她不注意就跑到窗台上或者趴在床底下跟她藏猫猫。她蹲在地上,冲他喊:“快出来。”“我就不出来。”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还在里面笑。

    奇奇在旁边也写不在心上,她一生气,就用手去拉他,可他耍赖似的把身体牢牢贴住地面,另一只手抓住床腿,怎么也不肯出来。

    她使出浑身力气,才把他像死猪一样拽出来“快回到座位上去!”她没好气地命令,没见过小学生这么无赖的。

    他在地上一动不动躺着装死,奇奇干脆放下笔看着他哈哈大笑,她拖起他,他又像没骨头似的倒下,她头一回感到自己束手无策,像傻瓜一样站在那里,让一个小孩子弄得狼狈不堪。

    她冲他喊:“快起来。”他也许听出了她的怒火,也许是地上没有被窝里舒服,他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到座位上。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没过五分钟,他给奇奇讲道题的功夫,一转头座位上又没人了,低头一看,李行又跑到桌子下面冲他笑呢。她去抓他起来,谁知他敏捷得像老鼠,跑到卧室,还“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嘿!我这暴脾气。”她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愤怒的小火苗嗖嗖地直窜脑门,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卧室挨着窗台边,有个上下铺的床,他隔着床做着鬼脸,她用力把床移开,恨不得把他一把揪下来暴打一顿,可是又怕他摔着,只能强压住火把手伸给他,让他从窗台上跳下来。

    他却兴高采烈地说:“我自己来。”一个“青蛙跳井”跳到了地上,还得意地说:“我厉害吧?”

    她板着脸说:“快回去写作业。”看他嬉皮笑脸地走回去,她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到了接孩子的时候,她对孩子妈妈说了下午的情况,妈妈李珍也愁眉不展地说:“这孩子就是这样,我也是管不了才送到你这里来的。在家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就是一面笑,从来不哭,到时候该咋闹咋闹。想着送他到这里来能收敛一些。”

    望着李珍焦急的脸庞,她责任感陡生,但还是无力地说:“可他这样太影响别人了,我总不能啥也别干就盯着他吧?”

    “你就辛苦一下,这里孩子少环境安静一些,到了孩子多的地方,他更造了反了。”

    “孩子爸爸不管么?小时候谁带大的?这孩子性格怎么跟你们都不一样啊?”

    “唉,这孩子是我带大的,”她停了一下,“三岁时我母亲病重,我天天跑医院,顾不上关注他,就把他送到一家高级私立幼儿园,一个月五千多,想着那里环境好一些。一次我带他去超市买东西,他坐在购物车上说:'妈妈,疼。'用手指着肩膀。我撩开袖子一看,是块淤青。忙问他怎么弄的,他说是老师打的,再问他,他年纪小也说不清楚。看到那个伤我的心都碎了。我去找幼儿园老师质问他不承认。”

    她听着,心也随之揪了起来,她也是位母亲,知道看到孩子的伤是什么感受。

    “那后来呢?”

    “后来有个年轻的老师偷偷告诉我,因为李行顽皮好动,被管他的老师夏天的中午绑在天台上,那里没有摄像头,就在大太阳底下晒着,还经常打他。她让我别把孩子放这了,太遭罪,孩子经常挨打受罚。她也是要辞职不干了才跟我说的。我这才知道孩子受了多少暴力,从那里退了园把孩子接回来。后来发现孩子越来越难管,也许跟这段经历也有关系,有时候觉得挺愧疚的。”

    她听着感到极大的震撼,心也跟着痛起来“孩子在那里待了多长时间?”她问。

    “两年多。”

    “两年多你才发现不对劲?!”

    “是啊,我当时忙着跑医院,他又说不清楚,是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她面带愧色地说。

    张筠不忍再说什么。相信她已经为这够自责的了。

    李珍走后,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不是心理咨询师,但是她知道孩子的行为跟婴幼儿时期的经历很有关系。有的孩子受过暴力会变得自闭,有的孩子会更加顽皮,其实都是面对外力所作出的反应。这是弱小的孩子对自己一种本能的保护,他在用这种顽劣引起别人对他的关注。

    李行属于后者,他平时爱出手打人,没有规则感,没有学会安静上课,归根到底是爱的缺失,细心呵护的缺席。

    跟李珍聊过以后,她意识到,孩子的行为能折射出很多方面:他幼时的经历、父母的性格、家庭教育。她对李行又多了一些理解和疼惜。

    每天晚上,她和孩子吹着习习晚风,穿过亮着彩色灯光的广场,聊着天回家,临睡前都要记日记。这晚,她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当孩子有特别让你生气的表现,别着急发脾气,去了解孩子行为后面的动机是什么,往往是求关注。

    第二天李行打闹的时候,她不像昨天那么气愤了,似乎看到了孩子内心的无助和对关爱的渴望。

    写作业时,她微笑着说:“今天你们两个比赛,看谁写得快,好不好?”

    孩子天生爱比赛,他们喊着:“好啊。”马上低头写起来。

    一边写一边问,“写到第几个字啦?”

    “第二个,你呢?”

    “第三个。”

    李行低头习字的样子让她感到惊奇,肉嘟嘟的小手和专注的表情是没有想到会在他身上见过的。虽然只持续了短短的十分钟,她还是及时表扬了他。李行眼睛闪着光,很高兴的样子。

    张筠开始读各种教育类的书籍,来增强自己对孩子们的了解。那天看书读到这样一句话,很适合她:发脾气是你无能的表现,只能说明你没有办法。事实上,用发脾气解决的事情,还能用别的更好的方法来解决。

    李行还是会分神说话,还是会顽皮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把桌子碰了底朝天。这时候她也会发脾气,但是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情绪,她发现孩子们的直觉很强,能够接收到你的情绪,如果你很镇定,他们也会慢慢安静下来。

    一天晚上,李珍来接孩子,她瘦瘦的,短头发,很精干的样子,眼睛不大,但很灵活。可今天脸上带着泪痕,哭过的样子。

    李行在和奇奇玩耍。,他们便坐在床边聊起来:“我老公经常打孩子,我们常为孩子吵架,他们一家人都透着瞧不起我的样子,有时候真是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你们吵架了?”她给李珍递过用温水冲过的干净毛巾,轻声问。

    她李珍点点头,接过来毛巾说:“其实孩子这样跟我俩的关系也很有影响。孩子平时就喜欢跟我在一起,他动不动就发脾气,一点耐心都没有,还说我什么都干不好。我有时心情不好也经常会动手打孩子,想想自己也很不对,”

    她除了认真倾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李行过来拉住妈妈的手,蹲下来仰头看着妈妈的脸,问:“妈妈,你怎么了?”

    李珍勉强露出笑容,说:“没事,我和阿姨聊聊天。”李行跑去玩了。

    李珍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说:“净说自己的事,耽误你下班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事情。”

    她说:“没什么,我喜欢听,只是帮不上什么忙。”

    李珍说:“你听我说就是帮忙了。我说出来觉得好多了。”

    李珍接带着孩子走了,看她平时说话轻声细语,常常在笑的,不知道心里还有这么多苦楚,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今晚的日记又有了新感悟:一个家庭中,夫妻关系是主体,夫妻融洽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对孩子性格和今后的婚姻观人生观都有很大影响。

    下半学期,又来了两个二年级的孩子——依依和邢征,一个是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一个是班里的打架大王。

    依依的妈妈赵丹三十多岁,带着一副眼镜,跟人说话时眼睛会瞪得很大,带着惊奇的表情,长及肩头的微卷头发向内卷曲着,穿着一件呢子半长大衣,显得身材修长优雅。

    “我工作忙,从小顾不上管她,她又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被惯得不成样子。”她说。

    依依大眼睛,黑头发,圆脸盘。赵丹生了二胎要上班,便把奶奶姥姥都接过家里来住,对她关怀过了头。刚玩一会儿玩具,奶奶端着水来了:“宝贝,喝点水。”刚看一会儿动画片儿,姥姥又来了:“亲圪蛋,吃根香蕉。”

    这样,依依的注意力被经常打断,就养成了上课走神的习惯,注意力不能高度集中。写作业时一会儿就眼神呆滞,停下笔不知在想什么,很难专心做一件事情。她爱哭,嚎啕大哭,就是整个楼都能听见那种。声音大,哭得声情并茂,让周围的人恨不得立刻满足她,只要她不哭。想来这种方法在家里试过很管用,所以技术熟练,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

    依依很有规则感,中午即使不睡觉,也会安静地摆弄着自己的玩具,不打扰别人。她手很巧,喜欢做手工,喜欢各种美丽的女生饰品。她的枕头底下通常会放着彩色纸叠的千纸鹤、小星星或者叶罗丽卡片。

    到写作业时就会慢很多。孩子们写注音本时间是三十分钟,可是依依写一个字要五分钟,还要发两分钟的呆。

    因为写得慢,写到很晚她会哭;让她写下一项没有休息她也会哭。张筠又会回到束手无策的状态,对这种爱哭的小女孩应该怎样?

    她认为依依之所以哭,是因为这个哭的方法在家里屡试不爽,而在这里,她哭的时候会安慰,可是该写的还是要写。如果她发现哭没有效果,哭的次数就会渐渐减少。

    在写生字时,张筠说:“第一个字写了七分钟,我们第二个字给六分钟时间,看能不能完成。”

    她点点头,写着写着也会停顿,但是因为计时,会对自己的状态有一些觉知。她在那儿发呆的时候,张筠没有提醒他,暗中观察,如果时间过长,她再用目光提醒,依依会接到暗示拿起笔继续写。

    张筠知道,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也不是立竿见影就能改过来的。所以她经常表扬依依的长处,让她增加自信。

    一天中午,孩子们吃过饭看了会书,张筠让孩子们去卧室休息,依依和邢征打了起来。只见邢征打了依依一个耳光,依依也不示弱,一脚踢在了邢征的小肚子上。张筠连忙过去拉开,依依大哭起来。

    原来依依选了一本书邢征也想看,依依不给,邢征就打了依依。孩子们说邢征这个孩子在学校就爱打架,说脏话,动不动就发脾气动手打人。

    她问邢征:“你说说哪里不合适了?”

    他小声说:“我不该先动手打她。”

    “那你向依依赔礼道歉。”

    “对不起。”依依低头不说话。

    张筠让孩子们先去午休,她给两位家长打了电话,说了事情的经过。

    晚上,她的手机响了,赵丹的电话:“邢征的妈妈从始到终没有向我说过一句道歉的话,你说,她家孩子先动手,还打一个女孩子耳光,不应该对我们说声对不起么?”

    “是的,应该的,我跟她说。”张筠说着,拨通了邢征妈妈的电话。

    电话邢征妈妈振振有词地说:“我凭什么要道歉?她女儿还踢了我儿子,你说男孩子的敏感部位踢坏了怎么办?”

    “可毕竟是邢征先动的手啊,况且咱们是男孩子,先认个错,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女儿被打总是心疼的。”

    “我儿子不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吗?我不心疼吗?”

    “我理解,咱们彼此都互相体谅一下,孩子以后还是要在一起相处的。”

    “我是不会道歉的,女儿就有理了?那也是她女儿惹着我儿子了,要不我儿子也不会打她。”

    张筠无语了,只能说什么样的父母有什么样的孩子。

    她只好又给依依的母亲打过去,“邢征妈妈她……”

    “不用说,她不同意道歉是吧,我就知道。这个事情不是钱的问题,是态度问题。本来孩子的事情说开就过去了,可是她做家长偏袒孩子,着实让人心里生气。”

    她放下电话,坐在床上发呆。半晌抬起头,对曹轶说:“我是不是特别不适合做这一行?”

    刚下班的曹轶正在吃饭,“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什么事都办不好。”她看见桌上放着一杯酒。便拿起酒杯,说:“来,我陪你喝。”说着一饮而尽。

    “你又不会喝酒,别瞎闹,到底咋回事儿?”他忙不迭地去抢她手里的酒杯,晚了一步,她已喝了下去。他拿着空杯放下,给她拿双筷子过来。

    辛辣的液体在胃里翻腾,她咧着嘴,闭着眼,液体在肚里火烧火撩的。她赶紧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然后讲了事情的经过。

    曹轶温柔地看着她说,“你做的挺好,是个认真负责的老师。”

    “瞎说,我要是负责,就不会让他们打起来。”“你及时通知了家长,他们袒护孩子没有达成谅解,这也不能怪你。”

    她连着喝了几杯酒,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低头便吐在了地上。曹轶连忙拿来脸盆,一边拍打后背,一边给她倒水。

    她慢慢躺下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只能一个姿势躺着,一翻身,脑袋里便像摔坏的西瓜似的哗啦作响,胃里边又翻腾起来。她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太阳照进来,又是……美好的一天。她睁开眼睛,揉揉脑袋,浑身没有力气,想挣扎着坐起来,又一阵眩晕,胃里恶心的就想吐,便又躺下。

    曹轶在旁边说:“今天休息一下吧。”

    “不行,昨天没有说好,今天怎么能不去呢?”

    “你这样子连地都下不了,怎么去?”

    她让曹轶从盛药的抽屉里拿出一瓶藿香正气水,这药苦得让人觉得生无可恋,但是治恶心很管用。她一闭眼把一小瓶都喝了下去,只觉得肚子里住着个孙悟空,在她胃里翻跟头,她捂着嘴就往卫生间跑,一张嘴全吐了出来。这一吐倒觉得清爽了许多。

    她挣扎着骑着自行车去了托管班。她站在厨房,想起娃们还要回来吃饭,立刻忘了难受,开始忙着做饭,蒸米,炒菜。谁都不相信她刚才还是个一夜宿醉,连骑车子都晕晕乎乎差点撞树上的人。

    这晚,张筠在笔记本上记道:孩子都是一张白纸,更需要提升的是父母。我们经常忘记自己应该和孩子一样成长,在教育孩子的同时,忘了自己还要前行,只是原地不动。有时候孩子一转眼超过了我们。

    她感到自己力不从心,在每一个孩子后面都有一个原生家庭,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处事习惯。孩子的问题也是家庭的问题,包括她自己。

    过年之后,疫情来了,她迎来了又一个困境,由于收费不高,几个月没有收入,房租也是问题。她开始犹豫到底有没有必要开下去。

    李珍说:“开吧,这几年孩子好多了,你让他改变不少,不再那么暴力了。”

    李行也拉着她的手说:“我不想离开这里。”

    奇奇妈妈送来一箱苹果:“真是辛苦了。奇奇在家里不好好吃饭,说爱吃你做的牛肉面和咖喱饭呢。我们还是愿意来的哦。”

    张筠心中很是感激,送走了他们,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眼前浮现出一幕一幕。孩子们午睡时天使般的脸庞;孩子们吃饭时“再来一碗”的热闹;孩子们在学校门口看到她时亲热地跑过来的样子;下雪天放学路上他们在小公园打雪仗的快乐……

    世上没有白走的路,不管托管班是否开下去,她都在这期间学会了很多。她这个孩子王没有教会孩子什么,倒是孩子让她懂得,每一个生命都有着无限可能,孩子们最需要的,是无条件的爱和安全感。看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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