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都的夏季似乎比以往都要热,我站在那个青年君王的身后,看着他紧缩眉头,望向不远处的宫殿。这也许,是他最后一个夏天了。
入眼处,映象中庄严巍峨的宫殿早已不见,只剩黄沙漫延扰乱晴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以及清兵入关的呐喊声,城中百姓的呼号哭喊声。
不知何时,君王的鬓角已经泛白了,曾经,我眼前这位落魄的君王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要挽狂澜于既倒。
天启七年,是这位少年君王从他哥哥手中接过王位的第二年。那年的十一月初一,年纪轻轻的君王便下令将权侵朝野的九千岁魏忠贤安置于凤阳。我知道,这是少年君王与九千岁的一场博弈,我也知道,这位少年君王蛰伏多年,终于实施了自己计划多年的行动。
三日之后,少年君王便动用了自己手下的精兵暗卫,将其九千岁逮捕,列举了魏忠贤的多条罪状,令走到埠城的魏忠贤畏罪自杀。
这场仗,少年君王打赢了。从逮治九千岁的手段和策略上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无一不显示了与其年龄不相称的老到成熟。说到底,这个坐在王位上的君王也是个孩子啊。若不是生于这帝王家,我想,坐在王位上的少年,应该是鲜衣怒马,快意地闯荡江湖,或者寄情山水,总之不必在一夜间学会成长,不必投身于这错综复杂的朝堂政局。
一时间,百姓倒也称赞这位少年君王的功绩,说大明总算是出了位好皇帝,连百姓对未来的生活也总算有了几分希冀。
不过,这些许的希冀,在不就之后的一场大旱中,变成了绝望。田地里颗粒无收,朝廷发不出军饷俸禄,蓟镇,宁远,固原发生了兵变,一时间,百姓的哀怨也越来越大。
那年,我跟着皇帝微服私访,自江淮来数千里,所见诸城塌陷,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亦仅余四壁城隍。物力已尽,蹂躏无余,蓬蒿满路,鸡犬五音,途中更是未遇一耕者。
那天,微服私访的帝王化名王检,坐在一家简易的茶寮中,看着一批又一批的难民路过,听着难民嘴里的咒骂声。
那些难民骂天,骂地,骂自己的爹娘为何要将他生于这世道,当然骂的最多的,还是我面前的这位君王。骂他昏庸无道,连这小小的旱灾都不能平息,骂他贪得无厌,不肯发赈灾粮饷,骂他用人不清,使得贪官当道。
总之,骂什么的都有,身后的侍卫听不下去,想要拔剑杀了那些难民,却被他伸手拦下了。
“罢了,到底是我的子民。是我不能佑他们平安顺遂,他们怨我也是应该的。”言罢,便拿起眼前缺了一角的褐色茶碗,饮了一口碗中的茶。皱了皱眉,“这茶,太苦了。希望下次再来时,能喝到味甘的好茶。”
可惜,少年君王没有再去过那家茶寮,我也不知今后茶寮里的茶是否还是那么苦。不过,这位君王这短暂的一生却是极苦的。自打他即为起,我便没见他笑过。在我的印象里,那位少年君王始终是紧锁眉头,一天中除了休息的几个时辰,便都是在处理政务中。
记忆中,那位君王唯一一次开怀大笑,是长平公主降生的时候。当君王把软糯娇小的女婴抱在怀里的时候,龙颜大悦,当场便大赦天下。
崇祯八年,清军入关,国内又有农民军起义,百姓民不聊生,早就对这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失去了信心。
年少登基的君王本欲寿与天齐,留万代功名,可这一统天下的约定最后也被清军打破了,一位失了民心的皇帝,最后还能留下些什么。
大明王朝最后的城墙也被清军破开了,那天,皇帝在御书房里写下来第六篇《罪已诏》
“朕凉德藐躬,上干天晷,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面覆发。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君王手一挥膝一跪拿玉杯赐天下无罪,没有人再喊万岁,曾经的高官贵员都作鸟散了。最后我看着他赐死了群妃,亲生杀死了自己最爱的长平公主,我知道许多人不能理解这种做法,许多人永远也无法去理解这种做法。亡国女眷会遇到怎样的不堪的待遇,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去保护长平公主最后的尊严。
我看着这位亡国之君,走上煤山,看着远处一片荒凉的火海,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到“人在生责在身谁同归都不可能。”
随后,他转过身对我说“你跟随朕多年,如今,大明王朝亡了,你不必再跟着朕了,你且走吧”
我朝他行了一个大礼,“那王上呢?”
“朕,就算是亡国,也得守在自己的国家里。”
听闻此言,我又朝他行了一礼,当做拜别。
我走出皇宫,不知道该去哪,谁又能与我同行。不久,我于酒肆中听闻,崇祯皇帝自缢于煤山。
大明,真的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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