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年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行路向母亲交出手中所有的积蓄,住到矿上去了。大哥之前托了关系在矿上找了个落脚的小房间,为的是晚上拉煤方便。现在,这么一个十多平米的地方就成了行路暂时的落脚地、安居所。
家里却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下去,两个老人带着行勇凄清的收拾着这些早已七零八落的日子。而行路,多年以后他才明白,自己在当时所面对着的,是魑魅魍魉中的哪一只。
公刘矿是家国营单位,人歇矿不歇,三班倒不停步地采着煤,所以拉煤的人也都跟着矿上连轴转着。每个人似乎都把多拉快跑就能勤劳致富,过上好日子当成了人生的信条。可让行路想不到的是,大哥一走,这世界却似乎完全变了样。
自从行路回到这里那天,矿上的风里都像夹着关于那场车祸的种种传闻。行路走到哪里,忘恩负义的故事就长了脚一样跟到哪里,所有的人都淡淡地用冷眼看着这个危险的年轻人。
以前来找大哥喝酒的、聊天的人们早已不来走动了,矿上几个相识的熟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明显得冷淡了,就连拉煤排队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行路慢慢地意识到,原来大哥一直是自己生命中的一棵大树,过去的这几年里,自己背靠了他伸出的枝叶,才躲过了生活的骄阳炙烤和凄风冷雨,安安心心的过了那么久的舒心日子。以前认为一切都自然而然,受了大哥的好处却不自知,现在大哥不在了,他才真真切切地觉出大哥的好来。
一天早上天还没亮时,行路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想着这几天排队的事,不知是不是不凑巧,最近总是被人加塞,可究竟是因为有人有意为之还是事有偶然,行路也说不清楚,虽然他隐隐觉得有人做了什么手脚,心里像梗着一个东西,可实在找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门外像有人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门缝下不断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影。行路望过去,感觉外面的夜空里像站了一只恶魔,从门缝下面的阴影里伸出手来,摸索着向自己靠近着。行路披上衣服下了床,准备起身去看看,那恶魔像受了惊,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就连空气一下子也都变得异常安静下去。
行路大了胆子,猛地冲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站在那里,像一只警觉的猎豹,在空气中搜索着猎物的味道,但或明或暗的夜里,除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臭味什么也没有。远处的探照灯在夜幕里肆意的发着淫威,把所照到的每个地方都翻腾着揭开夜的幕布,看看后面藏了什么一样。
几个下夜班的工人抹着脸从行路身边走过去了,有一个转过头来看看行路,突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还戳戳旁边的工友,示意他向行路那个方向看看。
行路忙转过身,一股莫名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了。那墙上不什么时候被人用东西蘸着赭黄色的大便重重的涂抹着几个大字,那上面写着:白眼狼,滚出去。却像刻在了行路的心上。
行路想喊,两行泪已经涌上来了,但他猛然明白,黑暗里全是那些不知名的恶魔们的分身和恶影,虽然看不到,但却能真实嗅到了它的味道。所以,他一个字也不能喊出声。他转身走进了房间,就任由着那赭黄色的字迹留在那里,任由着夜幕中的恶魔在自己的背后伸出爪牙,并从风中喷出令人窒息的气味来。
让行路想不到的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早上天渐渐放亮,他走到自己的车边,正要去排队装车,才发现,车门上也被人写了字。这一次,行路冷冷地转过头,四周望望,遇到的都是些冷漠的脸和嘲讽的眼。行路感觉到,那只朝自己吐出长长的舌头的恶魔走到阳光下面来了。
他想要发作,可想想自己连谁在暗中作祟都还没弄明白,于是静下来。仔细的想想,拉开车门,找了块抹布清理了车门上的字迹。
正在他忙着的时候,身后两个人站住脚,嘿嘿笑笑,相互调侃起来,
“行云铁一般的汉子,竟也有这样窝囊的兄弟?”
“去!去!去!这小子可不窝囊,轧死了行云,还能送了趟煤才回家。只是,可惜了行云的……嗯……戏文里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义薄云天?”
“对!义薄云天!”
“可惜哪?我看不可惜。天底下的事不都是这样吗?公刘人最信谁呀?石门爷呀!可是石门爷是哪里来的你没忘吧?石门爷在边疆戍边卫国,他兄弟在背后兴风作浪。早听说行云的兄弟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没想到他比胡亥还要恶呀……”
两个人还在车前面古往今来的侃着,行路已经收拾完了车上的字迹。他拿眼扫扫两个人,心里渐渐有了底。这两个人是矿上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从不好好上工,可滋事生非绝少不了他们,这两年尤其喜欢上了和拉煤的人打麻将,之前曾经被大哥收拾过一回。这会两人脸上都有三分醉意,也不知在哪里刚灌完几杯猫尿,跑到这里来找自己的晦气。可房门口和这车上的字?这是巧合吗?行路有点吃不准。
他爬上车,没好气的按了两下喇叭,示意两人往旁边让让。可两个人不仅没有让出路来,反倒看看车上的行路,往车头前挪动了两步。行路心头的一股无名怒火一下子升腾起来,他打着火,猛地把货车往前催动了一下,轻装上阵的货车得了主人的命令,呲着牙一下子跃到了两个人面前,和主人一样狰狞着脸,若得了主人的许可,它该要把这两个人一口吞下去了。
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不知是不是还在半醉之中,骂骂咧咧的绕到车侧面要和行路理论,但看看行路阴冷的脸,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行云,当下改了主意,转过身拉着同伴走到一边去了。
行路没有心思理会他们,踩脚油门,往前走了,他现在只是一门心思要挣钱,要把大哥的那一份活回来。
前面一转弯,就是矿上装煤的生产线了,行路一边思索着最近的不顺心,一边继续催动货车往前走着。突然,斜刺里一辆大货车冲出来,硬生生挤到行路的车前面去了。
“妈的!要死球朝上!来吧!”行路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3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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