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你先是疏忽大意轧死了大哥,接着又忤逆着三叔的意思,执意出来送完煤才准备回家,这一下,三叔几个人一回去,自己还回的了家吗?”行路的心头一下子闪过了这许多的想法,货车已经猛虎下山一般蹿出了公刘地界。
平时跑这一趟,行路总觉得抽根烟的工夫就到了。可今天的路程却似乎特别的远。那长长的隧道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的旋转木马。黑漆漆的隧道像张了口的巨兽,等着自己的到来,隧道里照明用的壁灯不知怎么的也早早闭了眼,一个个像夜间屹立枝头的鸟儿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看着隧道中驶过的货车。
行路只好一脚紧似一脚的踩着油门,一声急似一声地按着喇叭,货车重重的向前奔突着,扬起一阵阵的尘土,些许的轿车们扭动着娇小的身躯也像极了躲避一只下山的猛虎一边,闪到旁边的车道上去了。可行路依然急不可耐地催动着货车,再快点,再快点。
终于,看看长安城西郊的大烟囱就在眼前了,货车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汇入到进城的车流中去了。行路焦急地在车流中往前挪动着,每往前走过一个路口,他的心里就越发的着急一点,今天的车也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意,每次一有机会它都会奋力地挤入到一道似乎能更加快捷的车流中去。
可行路心里越是着急,就越发觉的这车流运动的太慢。在一个路口,前面的车竟一下子都停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有两辆车上的人也先后走下了车,大喇喇得站在路口理论起来,行路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钻进了网里的游鱼,虽然拼尽全力,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可以容自己通过的网眼。
“爷爷,汽车为什么有喇叭呀?”
“为了让其他车辆和行人注意到它自己呀。这孩子,整日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一对爷孙的对话从车外传了进来。循着声音望去,行路看到,车头旁边的路口上一位老人站在那里,手里似乎拉着一个扎了两个辫子的小姑娘,车头太大,小姑娘太矮,行路并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却听见她说着:“爷爷,不对不对,一定是开车的人害怕汽车跑的太远太寂寞了,所以给汽车装上了喇叭,这样开车的人就可以和汽车聊聊天了。”
“滴!滴!滴!.....”一阵接着一阵的喇叭声把行路扯回到了眼前,刚才的两辆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走了,行路的面前一条马路显得异常的开阔。他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货车闷着声,轰隆隆地向前奔过去了。行路偏偏脑袋,后视镜里路口的爷孙俩还在原地等着眨着眼的红灯,行路的心却再一次被搅动了。
“二叔,汽车为啥会有轮子?”“二叔,汽车的排气筒里冒出来的气为啥是黑色的?”“二叔,咱家的汽车为啥和三爷爷家的不一样?”小侄子行勇千奇百怪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地蹦出来了,拦不住、躲不过。他们就这样肆意地在行路的面前来来回回跳跃着,行路挥挥手,他们竟跳蚤一样钻进行路的衣袖中去了,每一个身上似乎还都带了一根丝线,拽着行路转过头往那个方向望去。
向电厂交煤的事是大哥事先打点联系好的,所以检验、上磅、拿钱,一切都很顺利地结束了。可拿到钱的那一刻,行路把头向后努力地仰过去,像是被什么刺目的东西照的睁不开眼。他知道,该回家了,可他心里多想再因为什么磨蹭一会儿,多想让这时间慢下去。坐在车里,手和脚在不由自主地默契配合着,空空的货车没了负担,变得比来时更加活跃,步履轻盈,草滩、崇文、鲁桥、关庄、照金、土桥,一个个地名大步从车旁跑过去了,没有一丝犹豫。行路不由得想让车慢一点,可路旁的树木还是一棵一棵快速倒退着向后面去了,前面的树木又一棵一棵地迎上来,行路分明看见,每一片树叶摆动的缝隙里都写着两个字:回家。
行路来不及再多想时,车子已经到了村口。他把车停下,跳下驾驶室,一股震天动地的声音奔涌着向着他来了。呵!是哀乐,它已经穿过街巷,把行路围了个密不透风。他的腿里像灌了铅,一步一步地往家里挪动着,那哀乐声于是对着他,从头到脚灌了下去,又忽而涌到了每一丝的毛发里,他的眼里变得渐渐模糊了。他听到有人在说着他的名字,可当他转过头去看时,那些往日里和蔼可亲的大叔大婶、大妈大嫂们却纷纷停住了口,他只好继续向前走,那声音又出来了。他快要站立不住了。
走到巷口时,小院上方一面白幡正在那里肆意摆动着。行路的泪扑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像黄豆那么大,砸在地上像落了雨。行路一步步地向着那小院走过去,看着那小院近了、近了,行路的身子渐渐地低了下去,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一个青年样的人涌出了小院,跑向行路这边来了,后面还有几个人跟着。看看跑着的人们嘴里像在说着什么,可行路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一个拳头猛地落在了行路的脸上,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行路被扳过身子,踩在地上,可他没有一丝力气反抗,就任由着来人在自己身上捶打着、宣泄着。
突然,一个女人从愤怒的人群背后冲进来,扯过那青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行路躺在地上听得清清楚楚,“啪”的一声打在那脸上,活似一把重锤敲响了一面铜锣,毫无迟疑,声音清脆。接着就听见那女人带着哭腔骂着“你姐夫还躺在那里,你就跑到这里丢人现眼!滚进去!”
“姐啊!........”那青年还准备还口。
“滚!”女人的嘶吼拥有震慑一切的力量,那青年指着行路谩骂走进了那个小院,这一次,行路听清了,他似乎在骂着“无情无义.......混蛋...........狗日的”
行家的叔伯兄弟静静地站立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没有一个人动。
“嫂---子!”行路望向那女人,女人的肩头抖动了一下,并没有看向他,猛一转身,进到小院里去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3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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