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殊人
城市里的我们,刚好停靠在一个纸醉金迷的状态,不沉溺也不安稳,随心随遇地吃喝玩乐。无理由的叫嚣着这个城市与人的不公平关系,而一开始错乱的,本就是我们自身。我在N城生活了将近了五六年,听着在西街北巷道106号那家“四一九”酒吧的故事。
N城是一个半水半陆的城市。以西是水路,以东是陆路,西街的北巷道刚好成为东西的交界处,是水路和陆路融合的交汇点。为此给“四一九”的酒吧店门外的外贸商用游轮停驻点也成为了金钱交易最密集的地方。
酒吧的老板是个仅二十八岁的公子哥许梁。许梁的祖辈曾是以卖手工香水挑担走遍大半个中国,名声在手工业传开;随时代的更新换代,许梁的父亲将祖业顺利的推进商业化的范畴。许梁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家族的祖业,可许梁只对对酒业感兴趣,对自家的香水的了解就是个门外汉。
我只想经营一家自己的酒吧,过着小资的生活。爸,我不喜欢商业里的阴谋诡计,我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许梁被父亲赶出家门的时候,满目凄凉,哀愁在夜里熠熠生辉。我从小被人不支持的事,你总是唯一那个支持我的人。可惜,今时不如往日。
如果有些人向来是天生的与众不同,也注定让人为之飞蛾扑火,且能够心甘情愿的,那么这个人,只能是许梁。至少,我知道,是非他不可。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酒店的软皮沙发上,与一些人交谈。我走近他的时候,瞥见他手中文件的一角,上面印刷着“转让协议”。许梁见到我,嘴角微微一动,起身请我在他身边坐下,又招呼服务生倒了一杯Angel kiss和一杯Manhattan。我知道这两杯鸡尾酒,前者的天使之吻,一种上白下黑,以可可香甜酒为基酒,最后以鸡尾酒针将一颗樱桃串起横放至杯口上的酒,寓意“朝思暮想”;后者是曼哈顿,威士忌为基酒,酒色呈红色,味呈二分之三苦涩度,杯底有一颗纯红色,寓意“简单朴素”。
你是打算把“四一九”转让给谁吗?我看向他,只见他今晚以黑色西装着身,灯下是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许梁的左耳上佩戴着一枚金色的五芒星耳钉,左手小指上带着一枚尾戒。
酒吧外是商务船靠岸的船鸣声,今夜的船声显得格外悠长。N城突然就让人更加寂寞了。
许梁说,下星期我要结婚了,和那个女孩。他拿起桌上的Manhattan,把头放得很低。
我顿了一下,把微笑很快地带入脸颊,我举杯向他庆祝,恭喜,总算是尘埃落定要成家立业了。所以你才会把“四一九”转让吧?
寒子,你知道吗?我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她,我相信我这绝不是喜新厌旧的招式,而我猜你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许梁的眸子里夹杂着一种叫做凄凉的感情,我在他眼神忽闪的一秒之间,看到他微弱的一点希望,只是最后都会转瞬即逝,在这个城市里慢慢化为灰烬,然后随风散落到地缝里去。
其实,我知道的,他并非不知晓;我想知道的,他也未必能够知晓。
N城里最容易得到的是金钱,最可望不可即的是简单的爱情。我的视线穿过玻璃酒杯,然后把许梁的身子缩小容纳到玻璃杯的透明世界里,在那里他又变成了一个渴求帮助的小孩子,两手反复揉搓,紧张着,警惕与戒备。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李商隐《锦瑟》里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许梁,你不应该一个人孤独地走完往后漫长无聊的生活,你可以没有爱情,但是你不能没有一个把你照顾很好的人。这个人不能是专用保姆,而是一个真心真意待你,为你生儿育女的女孩子。你即便是觉得现在你不那么深刻地喜欢着她,那么以后呢?你真的可以爱一个人很久很久吗?许梁,你知道吗?我们都是一类人,是注定可爱不可拥有的人。”
“寒子,你可知道那句‘遇人不淑,我是谁’这句话”。
许梁,你知道的。我并没有这个义务告诉你,只是我想你已经知晓答案。
贰.熟人
许梁第一次见到淑人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及肩,裙摆过膝的小礼裙,带着类似化装舞会上的面具,一个人坐在马路的一边人行地砖上,抽着廉价的香烟,向无尽的天空吐着一个又一个灰色的烟圈。许梁被父亲赶出家,身上只剩一张一两万的银行卡。他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双腿驱使着他走到淑人的面前,伸手问她,一起去酒吧吗?
淑人起身,望向他,莞尔一笑。
在“朝阳”酒吧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各种鸡尾酒,烟灰缸里的烟头有咬痕的印记,有些还点缀着淡淡的口红。许梁与淑人坐在东南方向38度方向,桌边安放着苍翠的矮子松盆栽,盆里散落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绿油油的青苔映衬得很合适。吧内播放着Adele Adkins的《When we were young》,淑人为两个人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代表着活力希望。
“你很会点酒。”许梁说道,“能摘下你的面具吗,我很好奇你的样子。”
“你不觉得神秘感这个东西很玄妙吗?你知道‘遇人不淑,我是谁’这句话吗?我叫淑人。”淑人拿起龙舌兰饮了一大口,“会点酒也比不过乱喝酒。”
淑人望着一个吧内舞池的中央,一个穿着花格子上衣,黑色大摆中裤的年轻男子。他摆动着僵硬的身躯,与面对自己的红色衣裙的女子身贴身的摇摆。
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他们缠绕,他们离合。
“我知道你是谁。‘Ooze’的下一任继承人许梁。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你讲。”
阿淑是一家会所的特殊服务生,在一次工作中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还只是个小职员,落魄穷酸,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个老婆。阿淑说,她接待过的人里,只有那个人没有侵犯过她,两个人只是穿着各自的衣服在床上沉默了一个晚上。
白天如约的到来。男人突然开口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就在那一刻起,阿淑决定跟这个男人过一生,哪怕身边这个男人什么也没有。
阿淑点头以示答应。男人又说道,你要想清楚,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很穷。
“你很穷,可你给了我爱情。”阿淑笑着回应,“我有这个就很满足了。”。
“阿淑,等我赚够钱,我会把你从这儿带走,你等我。”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阿淑一眼,然后拥抱她,两人像是在进行一场告别仪式,缠绕很久。就像是连理枝,永远缠绕却从未真正的靠近彼此最近,永远只是枝条相连。
往后的日子里,男人常会来看望自己,偶尔是抱怨工作上的事,偶尔是两人短暂的交汇;阿淑永远都是拿掉男人嘴里的烟,然后递上一杯温热的水,自始至终从未问过那个男人姓甚名谁。
某天夜晚,阿淑主动打电话给男人,说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他。
男人赶来的时候,衣肩处有被雨淋湿的痕迹。阿淑走近他,手里拿着干毛巾想要为这个男人擦拭,却在靠近那一刻,眼尖地发现了领口处的口红印子。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怀孕了。”阿淑把毛巾放在男人的手心,转身说到。
男人沉默了很久没有开口说话。阿淑听见打火机点燃的声音,一下子房间里的角落里充斥了烟味。两个人的沉默一下子回到了第一次见面,只是这一次男人再也没有说话,房间里除了被抽完的烟头和烟末渣子,只剩下阿淑一人赤身条条地躺在床上,身下的白色床单染上了刺眼的红色,宛若彼岸花开。
阿淑被会所的老板所救,万幸中孩子保住了。在老板的帮助下,阿淑偷偷参加了那个男人的婚礼。她坐在一个最不令人注意的位置,看着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缓缓走到男人的身边,然后宣誓拥抱亲吻。
她突然明白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什么也没有给他。当初她以为她是遇到了他才遇到了爱情,如今她无名无分带了一个孩子,不过是城市里诸多一夜情的一夜昙花。
过了一夜,就什么都不是了。
许梁,你知道吗?阿淑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她说,“此生每一步我都不曾后悔过,我还是从骨子里相信那个男人给过我短暂的爱情。”
阿淑是遇见了爱情,最后还是遇人不淑。许梁,‘遇人不淑,我是谁’,这是我母亲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的一句话。你要记得,一定要记住。
叁.淑人
许梁,你好吗?
当你看到这信上的字时,也许我已经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而你也应该顺利成家了吧。我曾几何时想过,倘若有些事本不该这样时,我们又在哪个风口上徘徊等待良人。
这场意外是注定好的安排。阿淑没有躲掉的,我也一样没有躲掉。
阿淑是我的母亲。
——许梁,我多么希望我可以拥有爱人的权利并且相依至老。
我曾听目前不厌其烦的说着那句“遇人不淑,我是谁”,就连我的姓名都是那句话。我也曾想欺骗自己我叫寒子,只是我的名字活生生地扎根在我的内心根部——淑人。我是欢喜你的,只是我从来不具备拥有爱人的权利。
阿淑终其一生没有得到的,终其一生在等待的,都是空虚的,虚幻的。那个男人姓甚名谁,她到死都不知道。
我曾几何时梦见,你在我的耳边沉沉地念着“淑人,淑人。”每每我醒来,你都不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这是个很美丽的梦,如果我沉沦了,就会再也不想放开你。我的结局会跟我的母亲一样。
我知道有些感情到达一个沸腾点,一旦热水不再泡腾,感情的温度就会回归到冰冷状态,即便你会说你并非这种凉薄之人,只是我累了,陪伴母亲漫长等待的日子里,我对爱情的渴望急剧下降。我应该感谢你赠了我人生旅途里最美的一场邂逅,让我感受爱的存在。
只是,我们不能相爱。
这个世上,我只想爱一次;飞蛾扑火过后,我无法浴火重生。站在天台上,我第一次感受到整个世界在我脚下的,那种轻松和自由。
许梁,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叫淑人的姑娘,曾用寒子的身份爱着你。
岁月静好,你勿念。我会很好。
五年后。N城东机场。
我拖着已过安检的行李箱站在等候区的大厅中央。我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看着外面的飞机一架又一架飞向天空。
我感觉到他从身后拥住我,在我的左耳轻轻说道:“寒子,欢迎回家。”
那天,我的左耳上和他的左耳上的五芒星耳钉已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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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写故事听故事的98年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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