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徒

01

这是我死后的第三天。还好，我的灵魂如愿来到了天堂。

“你想在这里谋职？”上帝指着我的鼻梁问。

“是。”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谄媚。

“这里只剩下一个职位了。”上帝望向身后的伊甸园，“是为知善恶树浇水、除虫的工作。但这工作必须要一男一女来做。可惜，你只有一个人。”

“不，不是的。”我慌忙解释，“其实我能找到一个完美女伴，如果您愿意等我的话。”

上帝垂眼打量了我一番，点点头：“确实，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我欣喜若狂，忙投身云海，重新返回了人间。

哈！原来天堂里恰好缺一对男耕女织的劳工，真是天助我也。我一定要好好打造这位相伴左右的绝世佳人！

眨眼的功夫，我从时间的裂缝中，搜罗来了一枚女人的红唇。这是我20岁那年从电影里看到莫妮卡·贝鲁奇时，一眼就爱上的唇形。它是那样的性感、热烈，像玫瑰一样娇艳欲滴，让人禁不住想要一吻芳泽。

然后，我又找到了一袭魅惑撩人的波浪卷发，它属于我结婚后遇到的最美女人。我曾一度为佳人神魂颠倒，但无奈当时已有妻子。所以只能幻想着某天可以将双手穿过浓密而诱人的黑色长发，攀上那娇嫩动人的香肩。没想到生前未能如愿，死后却有机会补偿。

还有我一度向往的纤细腰肢、肥硕美臀，以及散发着馥郁之气的白嫩皮肤。这些，都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时间的裂缝中一点点收集来的。

真是太完美了！

我对着这位拼凑而成的绝世佳人发出啧啧赞叹。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这是我16岁时交往的初恋情人的双眼。温柔、多情，眼眸黑白分明，如同江南的泼墨山水。我曾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娶她为妻，却不曾想，一年后她便喜欢上了别人。但即使如此，她仍旧是我的白月光、朱砂痣，是我终身的信仰，也是我毕生的遗憾。

我忍不住在这双美丽的眼睛上亲吻了一口。然后，抱起这位拼凑而来的绝世佳人，就往天堂奔去。

“这是你的女伴？”上帝看着我皱了皱眉。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的谨慎。

“没什么。”上帝顿了顿，继续说，“选定女伴后，便视为契约建立，不可更改。你确定么？”

“确定。”我赶忙说。心里却想着，好不容易得此佳人，傻子才会更改。

上帝点了点头说：“进去吧。”

我激动万分，忙抱着我的完美女人冲进了伊甸园。

02

时光飞逝。转眼间，三年过去了。

在这三年里，我每天与心爱的女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负责为树浇水、我负责为树除虫。渐渐地，我看她也不是那么完美了。

嘴唇太过浓艳，唇色过于张扬。说是娇艳欲滴的玫瑰，倒不如说是泛滥成灾的蚊子血。还是清新、优雅，百合样的唇形更耐人寻味。

而卷发又太过潦草，再不复昔日里的魅惑撩人。有时出于工作需要，我会帮她扎起马尾，手一摸竟像海藻般干枯、凌乱。还是清汤挂面似的柔顺长发更具女人味。

还有曾经让我迷恋的纤细腰身、肥硕美臀。如今看来，一点都不似年轻的少女，反倒像个庸俗的少妇。

只有那通体的白皙皮肤依旧合我的口味，但她每日要为这皮肤的防晒贡献出许多时间。有时，耽误了给树浇水，便要我去帮她。一来二去，我竟对这皮肤也厌恶至极。

若是，还有机会换个女伴就好了。

百合样秀丽的嘴唇，搭配清汤挂面样的柔顺长发，再配以少女感十足的年轻胴体。这样的组合，虽说不具备乍眼望去的诱惑，却别有一番细水长流的韵味。

我在脑海里肆意拼凑着这个全新女人的雏形，很快，她便如出水芙蓉般呈现在我眼前。

咦......这个身影怎会如此熟悉，就像......

正想得入神，突然看见丰乳肥臀的女人正在树下向我招手。我坐在树上，瞥见一个长长的影子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什么事？”我很不耐烦。

“你下来我告诉你。”她仰着那张艳俗的脸对我微笑。

“我忙着除虫，有事你上来。”我没好气地说。

她厚脸皮地爬了上来，坐在我的旁边，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半个果子。

“这是......”我看向她手里捧着的红色果实，突然尖叫起来，“你疯了！这是知善恶树上的果实，你竟然敢采摘下来！”

她伸手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靠近我的耳朵说：“没事的，我们不会被发现。蛇灵告诉我说，这个果子很美味。我尝了一口，果然是世间罕有，你也尝尝吧。”

蛇灵......我皱了皱眉。想起刚才在树下一闪而过的长长影子。

“我不吃。”我拒绝说，“吃了这个，会有意想不到的灾难发生，我可不想和你同归于尽。”

“切，蛇灵说那些都是骗人的，只是为了保住这美味的果子不被吃掉。来，你尝一口吧，就一口。”她把吃剩下的半个果实再次举到我的面前。

“不吃。”我仍旧立场坚定。

“求求你了......”她突然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我心动了一下。

那毕竟是我生平最爱的初恋的眼睛。虽然我已对眼前的女人感到厌倦，但却仍旧爱这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同爱江南的泼墨山水。

“好，好......我吃。”

面对着这双眼睛，我还是投降了。接过她手里的半个果子，我用力咬了一口，的确是我未曾尝到过的绝世美味。就在我迫不及待想要吞下第二口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一阵电闪雷鸣，我头一蒙，直接晕了过去。

03

醒来的时候，上帝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他的身后，是我生活了三年的伊甸园。

“你们偷食了禁果。”上帝的声音庄严而肃穆。

“不不，我们不知道那是禁果。请......请您饶恕。”我低下头，言语间抱着一丝愚蠢的侥幸。

“不，你知道。”上帝不与我争辩，也不需与我争辩，“看来，你已学会了撒谎。是她教会你的么？初见你时，你的这项本领还不够娴熟。”

“这......”我看向身边的女人。此刻她的全身已被雷电劈成焦炭，躺在那里像具脱水干尸。

“很遗憾，你们被逐出伊甸园了。”上帝说，“带着你的女人，走吧。”

“可......可我不想跟她一起。”我的声音像蚊子，但却希望上帝听起来像锣鸣，“我想一个人走。”

“不，你不可能是一个人，你们是一体的。”上帝说。

“不不......”我痛哭流涕，“请您帮帮我，都是她引诱我，我才会偷食禁果。我不能和她一起，我会被她毁了的！”

“没办法。”上帝耸了耸肩，“当初是你选择要与她共生。选择即永远，不能回头。”

于是，我只好搀扶起焦黑的女人，准备离开。

“等等。”上帝突然叫住我，露出疑惑的面容，“其实，我一直好奇，你初次来时，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完美女人，为何还要苦苦找寻。”

“完美女人？哪里哪里？”我左看右看，四下张望。

“那里。”上帝指着我的胸膛。

我低头一看，胸膛里的肋骨正在隐隐发着微光。

我伸手将肋骨取出，看她慢慢幻化成人形。她有着百合样秀丽的嘴唇、清汤挂面样的柔顺长发，还有着清瘦而不丰满的躯体。

这是......我定睛一看，眼中渗出泪水。

这是，早已被我遗忘的，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