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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离去后，宣室殿陷入了一片静默。
御案上，摆着几摞竹简，刘弗陵低着头，目光在其中一册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臣实在想不通，陛下为何不接受？”金建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将军不过是试探我罢了。”
刘弗陵“啪”得合上竹简，语气平淡。方才，霍光说，愿意归政。是啊，他今年春天加元服，按制，是可以亲政了。
金建不明所以，“万一大将军是真心的呢？”
刘弗陵看向金建，目光幽深，缓缓道：“大将军受先帝遗诏，禀政十年，如今，不仅是前朝，连后宫也在其掌握之中，你以为，他这个时候来还政，是何用意？”
“陛下指的是皇后诏令？”金建睁大双眼，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将军授意侍医劝谏的啊！”
可转念一想，金建又感到困惑，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陛下明明在意皇后啊……”陛下若真想御幸后宫，一封诏令便拦得住么？可是，陛下又对大将军此番行事颇为不满……金建越想，脑子越乱，索性不想了。
金赏见刘弗陵神色有变，须臾又归于平静，不由劝道：“大将军所为或有不妥，但，终究是为了陛下的身体考虑。”
“对啊，毕竟陛下身子还未痊愈。”金建表示赞同。
“是啊。”刘弗陵自嘲，“若我今日受了，明日他们便会以此为借口劝谏我，少思少虑，暂缓亲政。”
“陛下……”金赏接着劝道：“陛下年少，而大将军已老，无妨多等些时日。”
“阿兄说得对！陛下应该先养好身体，来日方长嘛！”金建附和。
来日方长吗？刘弗陵有些恍惚，他今年不过十八岁，或许，不妨等上一等。霍光是权臣，而非奸臣，霍光的所作所为，纵然有些私心，但于国于民也是有利的。说到底，在国之大政上，他们君臣并无什么分歧。而后宫中，霍光想让阿琛擅宠有子，其实也无伤大雅……
“也罢。”刘弗陵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向金赏：“听闻大将军常与子侄女婿宴饮，阿赏也在其中吗？”
金赏一凛，肃容道：“臣为侍中，陪侍君侧，并不常去将军府拜访。况且，臣虽是大将军之婿，更是陛下之臣，自当以陛下为先。”
刘弗陵笑了笑，“我自是信你的。”
金建看看金赏，又看看刘弗陵，“说起大将军的几位女婿，最风光的莫过于刚被封侯的度辽将军范明友①了。”
“度辽将军有功，封侯也是应当。”
“属国都尉击匈奴被封了侯，平乐监斩楼兰也被封了侯，臣却上不了战场，唉……”金建长叹一声。
元凤二年，匈奴意图攻打张掖，汉提前得知消息，刘弗陵诏令边军警备。没过多久，匈奴果然发兵，张掖属国都尉郭忠大破匈奴，被封为成安侯。元凤三年，匈奴入侵五原，骚扰边境。这时，汉得知了匈奴攻打乌桓的消息，霍光派遣范明友从辽东出击。匈奴听闻汉军将至，慌忙撤退，范明友趁机进攻乌桓，于元凤四年得胜还朝……
“若再有战事，陛下便让臣去吧。”
刘弗陵收回思绪，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啊，念念不忘封侯事。”
“陛下又打趣臣。”金建不服气道：“臣七岁那年，陛下就想给臣封侯，如今臣都十六了。”当年，要不是大将军阻拦，说无功不可封侯，他早就位列侯爵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大将军嫌臣无功，臣更要证明自己！”金建一脸认真。
“如今乌桓溃败、匈奴退兵，北境应当无事。”刘弗陵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匈奴能否善罢甘休。”
“匈奴若敢再犯，臣请击之。”金建见刘弗陵的目光里似乎带着些许疑虑，他立即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郑而重之地跪了下去，行礼道：“臣虽有匈奴血脉，但臣生于汉、长于汉，臣之祖母、母亲都是汉人，臣便也是汉人。”
刘弗陵一怔，起身来到金建面前，亲自扶起了他，道：“日后若有战事，我便许你去历练一番。”
“谢陛下。”金建笑容满面地道谢，仿佛已经看见了侯爵在向他招手……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北境若无事，臣出使西域也是可以的，臣不挑。”
金赏扶额。
刘弗陵轻咳了声，“也好。”
“只可惜臣没有尚主的命。”金建感叹，像他这般英武的少年郎，封侯是迟早的事，配公主，也是使得的。可惜啊可惜……
“你还念着尚主？”刘弗陵凝眉。
“臣痴心妄想罢了。”金建腹诽：我倒是想，可陛下您有妹妹吗？有女儿吗？
刘弗陵瞧着金建古怪的神情，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如今不说要等我的女儿了？”
“那个，年少妄言，陛下不必当真，臣哪敢肖想陛下的女儿啊。”金建讪讪一笑。嗐，都几年了，陛下怎么还记着呢！
刘弗陵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上官琛的模样，心想：若有公主，也不知，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自己多一点……
金建见刘弗陵半响不语，脸色却温柔了许多，他眼珠转了转，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又朝金赏挤了挤眉毛。
金赏并不理会他。
金建倍感无趣，低下头思索起边境之事来。
注：①度辽将军范明友：范明友是霍光女婿。元凤年间，乌桓侵犯边境，范明友因北击乌桓有功，被封为平陵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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