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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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小峰刚搬到宿舍时，对同宿舍的舍友有着一万分看不起。用他的一句话说来，就是舍友那兄台太抠了。

跳槽换了个新工作后，小峰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新公司的待遇薪资比之前要高，面试时去饭堂吃了顿免费中餐也还不错，分配宿舍时更是高兴得很，宿舍风格也是酒店模式，空调热水卫生间衣柜冰箱WIFE样样齐全，而且重点是两个人住，比起之前四人间的格调不知要好上多少。一时间，小峰差点爱上了这家新公司。

到了晚上，同宿舍舍友回来了，是个很不起眼又比较木纳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怎么说话，段寸平头，小眼，浓眉，略带黝黑的脸色，一米六几的粗短身材略有点发福，相貌平平，属于那种丢到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路人甲，跟长相帅气穿着时尚的小峰形成鲜明的对比。

跟小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后，舍友讲了些公司里对宿舍管理的一些规定，就默默地打开自己的衣柜准备冲凉了。

在舍友打开衣柜的一刹那，小峰有点傻眼了，对于一直穿着偏高档服装的小峰来讲，第一次看到有人还这么朴素节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抠门。

舍友衣柜里就几件工作服加自已的两件外套，两双旧得不能再旧的发白的鞋子倒也刷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子底层，但是挂在衣柜里的那几条内裤跟袜子一个个都有了好几个破洞，看得小峰脸都红了。还有舍友那条毛巾也是破旧不堪，洗澡用的桶上面的提把也缺了一块。小峰心里暗想，这是走进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了么？

舍友又跟小峰讲了些生活上的一些事情，反正就是告诉他怎么做能节约一点，怎么样能省点钱。小峰哦哦地答应着，心里面却在嘀咕，都什么年代了，有必要节约成这样吗？

不过，初次见面，又是两个人的宿舍，以后还要天天相处，小峰也还是想搞好两人的关系，于是建议出去小喝两杯，也互相了解一下。舍友想了想，说，“行啊，等会我开车去吧，我们去市场的大排档喝两杯就行了，那里的味道还行，又便宜又实惠。”

“你买了车吗？”小峰疑惑地问道，不置可否地瞄了一眼舍友那双有着破洞的袜子还有那块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毛巾。

“嗯嗯，有一辆代步。”看着小峰的眼神，舍友笑笑，进去冲凉去了。

等舍友弄完，两人下楼。看到舍友把车开出来后，小峰不禁又傻眼了，这是一辆什么车啊？车屁股被撞了凹了一大块，车身被划了好几道，好多地方都掉漆了，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就跟舍友的衣袜一样，旧得不能再旧了。坐进去，小峰心里都有点感到忐忑不安，不过，想起舍友宿舍里的“家当”，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舍友没多说什么，启动车子，一遛烟往市场开去。

    02.

市场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后，两人就来到一处烧烤摊前，小峰点了一大堆吃的，鸡腿，茄子，玉米，青菜等等，又要了一箱啤酒。看得舍友一叠连声地说，“少点一点，吃不完的，吃不完的，别太浪费了。”

“没事，今天我请客，你就别客气了，以后好多方面也还要靠老兄多多照顾一下了。”小峰笑道，嘴上虽这样说，可语气之外却有种“我才不会像你那么小气”的味道。

舍友看着小峰，挠挠头，微微笑了笑算是作答。

秋天的夜凉爽怡人，小镇的夜色也很迷人，霓虹璀璨，夜风徐徐，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颤动，马路两边的小店里广告声，音乐声，人们的笑语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小吃街的生意也很是火暴，烧烤，麻辣烫，各种美食小炒吸引了众多的饮食男女，谈情说爱，喝酒划拳，高谈阔伦，一片喧嚣。

几杯酒下肚后，两人的话题出多了起来。小峰了解到舍友在这家公司做了十几年了，工作虽然勤奋，但毕竟为人老实，又不善言辞，加上学历也不太高，因此职务也一直没升上去，到现在还只是个车间领班。而小峰自己这几年东跳西跳的，在一家公司从来没有好好地待上过一整年，也是混得不怎样，如果不是家里的帮衬，他那点收入根本支撑不起他的消费。一时间，两人有了一点点稍微相似的地方。

时间点点流逝，当一箱啤酒快干完的时候，也快十点多了。正当两人买了单准备动身回去时，突然从身后传来“哐啷”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两人回头一看，在不远的路口拐弯处一个卖水果的老人骑着三轮车拐弯时用力过猛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护栏，车上的水果打翻在地，人也摔了下来，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舍友一看，准备起身上前查看。小峰拉住他，说：“算了吧，还是不要去管的好，小心惹事上身啊，会有人去管的。” 

舍友迟疑了一下，看着老人家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路边来往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大家都是从老人身边走过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了，并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询问一句。看着老人无助的样子，舍友想了一下，说：“不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我们还是送老人家去医院吧。”说完，站起身朝老人走去。

小峰有点懊恼，没想到出来喝个小酒还会碰到这场事故，心里又有点埋怨舍友多管闲事。但看着舍友起身了，也没办法，连忙跟着起身，在后面急急道，“等等，等等，我先帮你拍个视频留证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到时候他家里也讹不上我们。”

“你拍吧，并帮忙报下警，我先送老人去医院。”舍友头也不回地道。

“我们刚喝了酒呢，你能开车吗？等下有查酒驾的怎么办？”小峰在后面提醒道。

“现在哪里还管那么多呢，就两杯啤酒，不管了，先救人吧。”

走到老人身边，小峰在一旁拍视频，舍友查看了老人家的伤情。还好，伤势不算太重，只是三轮车倒翻时给压住了老人家的右腿，可能是骨折了。

因舍友跟小峰的出现，本来一直在远处围观的几个路人也上前帮忙了。还有人帮忙报了警，另外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帮忙把老人家抬上舍友的车，舍友一遛烟向医院疾驰而去。

到了医院，挂号，问诊，交费，又电话联系了老人家的家人，待一切操作停当后，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看着医院里那惨白的灯光，小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好像在梦里一样。

老人家的家人过来了，一对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看上去有几分朴实的年轻夫妇，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对小峰两人又是打拱又是作揖的，倒也千恩万谢。年轻夫妇还清了舍友代缴的所有医疗费用后，又去外面小店里买了两条好烟送给两人表示谢意。

从医院出来，已是深夜一点钟了。开车出来不远就是一家24小时营业店，舍友在路边把车停住，拿着老人家家属送的那条香烟准备下车。

“你下车干嘛呢？”小峰好奇地问道。

“去把这条烟换了，换两条便宜点的。”舍友拿着烟“砰”的关了车门，头也不回的地往店里走去，只留下小峰石化在车内。

等到再舍友出来时手里是一条普通的香烟。看着那条香烟，小峰彻底无语，问道，“就那么一条烟你还去换了，看你为老人家医药费时挺大方的啊！那么多钱眉头都没皱一下。如果今晚那个老人家的儿子没有还钱给你，那么多钱你该怎么办呢？”

“这不是还给我了嘛，如果实在不还我也没办法啊，但如果看到老人摔倒了不去帮下忙，自己怎么也看不过去，反正问心无愧就行了吧。”舍友启动车子，往宿舍开去。

  03.

在以后的生活中，小峰算是彻底地了解了舍友对自己有多节约。比如，平时没上班时小峰懒得做饭，从来都是点个外买或是去店里吃，可舍友都是辛苦地买菜回来自己做，说是为了省点生活开支。平时喝水时，小峰都是买桶装水或是饮料，可舍友都是用烧水壶烧白开水喝。去外面买水果时，小峰一买就是一大箱，而且什么水果贵就买哪样，可舍友每次买几个苹果梨等都是选最便宜的或者店里面打特价的那种。诸如此类，时间久了，小峰也慢慢习以为常了，毕竟是从七八十年代农村走过来的人，生活上确实节约了许多。

或许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舍友的影响下，小峰也渐渐变得节约了些，虽不至于象舍友那样省，可也没有以前那样大手大脚，花钱没个计划了。

时间慢慢流逝，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小峰也慢慢习惯了新公司的日子，跟舍友的相处也还是比较和谐。

转眼又是春节，旧岁过去，新年开始。到了第二年的三四月份，南方的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每天阴雨连绵，让人心生烦躁，而全国各地的水灾汛情也多了起来。

这天，公司一同事家中也遭受了水灾，顷刻间所有家产全部付之东流。听到这一消息，全公司发起了爱心捐款活动，每个同事都捐了几十到一百元不等，一些高层领导则捐得更多。小峰入职不久囊中羞涩，也捐了五十块。可到活动结束时看了公司发出来的捐款名单，那位舍友竟然捐了一千。

“我的老天，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大领导啊，咋捐这么多？他跟那位工友是老乡吗？”小峰疑惑地问道。

“人家哪里是什么老乡啊？一个河南的，一个广西的，都不认识好不？不过，这个人挺不错的，以前每次公司捐款都是他捐得最多。”  同事说。

“这么有爱心啊！”小峰嘀咕一句，心里想起刚认识时两人喝酒救助老人的情景，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了。

“是啊！只是这么有爱心的人命却不咋的，听说，他儿子好像死了。”同事说。

“什么？他儿子死了？”小峰心里一惊，仰起头问道。

“是的，听说前几年他儿子开车路过一个湖边，为了救两个溺水儿童把自己的命给弄丢了，从此，他开着他儿子的那辆车就再也没有换过。”同事说。

原来是这样！小峰想起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老爷车，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他儿子死后，他后来资助了一位山村儿童读书，之前公司的BBS上都有写过他的专题报道。”同事打开公司网页，找到了那篇专题。一篇上千字的文章详细地描写了他资助的那位山村学子的情形，并附有一张舍友的照片。照片里，舍友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目光平和，神态悠然，静静地看着小峰。

“他家里应该很有钱的，如果我也那么有钱就好了，就可以天天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啦，人生也就这么回事，短短几十年，还这么拼命做什么？”感到气氛有点沉重，同事说了句玩笑话。

吃好的？玩好的？他家里很有钱吗？小峰想起舍友那破破烂烂的衣袜毛巾桶，又想起跟舍友认识后的点点滴滴，心里感慨万千，而舍友那朴实无华的形象瞬间也变得高大了起来。

                                      ――2023.11.23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1期【约】主题写作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