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稷之实

作者: 酸枣小孩 | 来源:发表于2023-12-17 13:2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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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粱是中原大地上最古老的一种农作物,可是现在的王村却难见它的踪迹了。

    说高粱,先想到的是高粱秆。高粱秆和玉米秆,我们都叫作“葛档”。而归为水果类和它们长相酷似的甘蔗则被我们称之为“甜葛档”。

    上高中的时候,教我们语文的老师姓窦。他和其他用地方方言讲课的老师不同,他用一种方言版普通话给我们上课。有一次上课时他就这样朗声高呼:“甜葛档——”

    把我们都笑喷了。

    窦老师当时还是一位虔诚的“文学青年”,擅长运用讽刺挖苦手法对付我们,而且说话风格无所顾忌。有一次课堂上他竟然以一种暧昧的语调奚落我们:“先生们,太太们……”男同学哄然大笑,女同学恼羞成怒。而我们敬爱的窦老师则面不改色。

    北方不种甘蔗,小孩子为了解馋,就拿地里种的高粱秆和玉米秆代替。相比较而言,细长高瘦的高粱秆要比粗壮的玉米秆滋味略胜一筹。在嘴里嚼来嚼去的,便会有一种秋高气爽的况味自心底升腾而起。

    高粱这种农作物历史悠久,一直悠久到我的小时候。小时候家里还种着高粱。几乎每年都种在铁路北的那块被称作“东北地”的地里。其他人家的地里也是种高粱的居多。秋风一吹,比人高出许多个头的高粱头都低下来,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摇摆。这样的景象是颇为壮观的。

    有些年里,父母会在高粱地截留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出来,种上沉甸甸的谷子。谷子秆的身高比不上玉米秆,更比不上高粱秆,它是三者中最矮的,可是它结的果实最多。一到了快成熟的时候,它们都早早累弯了腰,齐刷刷地低垂了头,完全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此时站在近旁的那群细长高瘦的高粱,它们正拼命地低下果实稀疏的小脑袋,以表达自己的羞愧之意。

    成熟的高粱要被镰刀割了头去,拉回家里用刮地的刮板把高粱籽撸下来。大多数被磨成高粱面,做高粱窝头,以填饱全家总是处于饥饿状态的肚腹。少数留下来做牲畜们增加营养的夜间草料。一家人坐在院子里,齐刷刷刮高粱的情景也颇为壮观,那种不绝于耳的“吱啦吱啦”声如今仍隐约可闻。

    长大后到了山东,才知道高粱还可以制出高粱饴和高粱酒。高粱饴是一种黄褐色透明的软糖,过年回家时也曾买一些回去当作馈赠佳品。大约山东的高粱也不是我小时候吃过的红米高粱,而是和东北一样的白色高粱米,才会呈现出这种浅淡颜色。

    高粱酒还不曾喝过。春节时去朱家峪,有当地人在摆摊叫卖自酿酒,淡红色的50度高粱酒,据说是纯粮酿造,买了两瓶回来,来不及喝,就送给姐姐带回她婆家孝敬老人家去了。当高粱秆上那柔嫩淡红的穗子,逐渐变成深红,籽粒饱满的时候,我也曾走进去那不算茂密的丛林,去采摘间种在里面的豇豆绿豆,偶尔也会惊喜地发现一两株野生的甜瓜或者西瓜。多少个夕阳西沉的时候,收工回家,从那条两旁都是高粱的乡间小路上穿行,风声沙沙地拂过。

    那时节我还不会念诵那回环往复的远古哀伤之调: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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