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爹爹

作者: 小螺号滴滴吹 | 来源:发表于2017-04-15 10:35 被阅读0次

    梁启超是清末著名政治家、文学家,他一生为国奔走,是戊戌变法的领导人之一,也是近代文学革命的倡导者。

    但鲜为人知的是,他还是一个教育家,一个情感丰富的父亲。他留下的教育理念和良好家风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值得后人学习与借鉴。

    梁启超

    01

    梁启超字卓如,一字任甫,同治十二年(1873年)生于广东新会。他一生共有九位子女,个个成就非凡,其中三人还是院士。

    长女梁思顺,著名诗词研究专家;

    长子梁思成,著名建筑学家,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

    次子梁思永,著名考古学家,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

    三子梁思忠,西点军校毕业,曾任国民党军官;

    次女梁思庄,著名图书馆学家;

    四子梁思达,著名经济学家;

    三女梁思懿,从事社会活动;

    四女梁思宁,投奔新四军参加中国革命;

    五子梁思礼,火箭控制系统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

    九个子女在学业上均有成就已属少见,更难得的是,这些子女在品性、修养、为人乃至婚姻家庭等方面也出类拔萃。并且不管时局如何动荡,形势如何危急,九个子女的爱国之心未曾变过。他们中的七人曾出国留学,但无一人留在海外,学成后全部归国报效。

    一门三院士,九子皆才俊,爹爹当到如此程度,除梁启超外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

    02

    梁启超少时天资聪颖,十七岁时便在乡试中举。文采飞扬,风华正茂,17岁的梁启超被考官看中,将妹妹李蕙仙嫁给了他。

    婚后两人恩爱非常,梁启超20岁时,第一个孩子在广东出生:长女梁思顺。初为人父的梁启超对她倾注了特别的爱,但当时时局动荡,梁思顺的童年,正好是梁启超四处奔波、颠沛流离的时期。

    女儿一岁时,梁启超携全家入京,同年,和康有为一起发动了有名的“公车上书”。之后又先后赴上海、澳门、长沙等地,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只得流亡至日本。但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女儿,一安定下来,便把女儿接到身边。

    梁启超亲自指点女儿学习诗词,并找来专门的家教教女儿数理化,甚至专门给她开辟出一个实验室。

    在梁启超的《双涛阁日记》中,多次提及为梁思顺“讲书”及批改“日记”、“作文”,有时竟至彻夜。受父亲耐心指点,梁思顺16岁时就已著有《艺蘅馆词选》,便是早年梁启超对她讲解词选的记录。

    思顺八岁后,梁启超又陆续有了几个孩子。

    长子梁思成,1901年出生。

    次子梁思永,1904年出生。

    三子梁思忠,1907年出生。

    次女梁思庄,1908年出生。

    这几个孩子也都在日本长大,乖巧的思顺是他们的小领班。

    在日本期间,梁启超奔波于政治工作,但只要有时间,就会陪伴孩子们。晚饭时间是父子们重要的交流时间,梁启超会一边喝酒,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讲做人的道理。

    他故事中的主角大多是爱国英雄,南宋忠臣陆秀夫,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都是梁启超最爱讲的。于是即使身在日本,爱国之心也在小小孩子们的心中扎下了根。

    梁启超与子女在日本

    1912年,梁启超一家归国。之后四年间,他陆续有了四子梁思达,三女梁思懿,四女梁思宁几个孩子。在他51岁高龄的时候,又有了最小的儿子,梁思礼。

    子女众多的梁启超从不吝惜对他们的爱:

    “你们须知你爹爹是最富于情感的人,对于你们的爱情,十二分热烈。”

    他给每个人都起了爱称:大女儿思顺是“大宝贝”,二女儿思庄是“小宝贝”、“小乖乖”,儿子思成和思永是“两个不甚宝贝的好乖乖”,女儿梁思懿是“司马懿”,小儿子梁思礼是“老白鼻”(老baby)。

    即使儿女们都长大成人,梁启超还是保持着这样的爱称。从这些称呼,就可以看出他有多么疼爱自己的儿女了。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梁启超从不重男轻女,他甚至表示更喜欢女儿,“这样女孩儿,真是比别人家男孩还得力十倍。”大宝贝思顺也是他一生最疼爱的孩子。

    20年代,梁思顺、梁思成、梁思永、梁思忠、梁思庄几个孩子先后出国留学,梁启超思念不已,变成了“家书狂魔”,只要他一有空,就会见缝插针给孩子们写上几句。每每收到孩子们的来信,他都欢喜不已,饭都顾不得吃就拆开来看。接不到信就会很着急:

    “我的宝贝们为什么还不给我写信呢?”

    不同于曾国藩家书中充满了为人处事、明哲保身之学问,梁启超家书中尽是一位父亲对子女真挚的爱。

    他在信中事无巨细都想跟儿女分享,连弟弟妹妹间的小趣事,都想写信给姐姐诉说几句。

    “我和思庄说,明年姐姐(即思顺)回来,我带着你们姊妹去逛地方,不带男孩子了。庄、懿都拍掌说,哥哥们太便宜了,让他们关在家里哭一回。思达说他要加入女孩子团体,思庄已经答应他了。我今日起得甚早,随意写几句告诉你。”

    他信中字里行间充满宠溺,小宝贝小乖乖叫个不停:

    “小宝贝庄庄:我想你得狠,所以我把这得意之作裱成这玲珑小巧的精美手卷寄给你。你姐姐(长女思顺)呢,她老成了不会抢你的,你却要提防你那两位淘气的哥哥,他们会气不忿呢,万一用起杜工部那‘剪取吴淞半江水’的手段来却糟了,小乖乖,你赶紧收好吧。”

    还有一些自恋:

    “你有我这样一位爹爹,也属人生难逢的幸福。”

    甚至想给自己的女儿撒娇:

    “我平常想你还自可,每到病发时便特别想得厉害,觉得像是若顺儿在旁边,我向她撒一撒娇,苦痛便减少许多。”

    他在信中也不忘对子女的学业进行指导,长子思成学习很是用功,他担心儿子所学太专,反而失去兴趣,不忘叮嘱儿子要多发展爱好。

    “思成所学太专门了,我愿意你趁毕业后一两年,分出点光阴多学些常识,尤其是文学或人文科学中之某部门,稍微多用些功夫。我怕你因所学太专门之故,把生活也弄成近于单调,太单调的生活,容易厌倦,厌倦即为苦恼,乃至堕落之根源。”

    远隔重洋,他对子女的身体关怀不已。思顺有孕时,他时时写信叮嘱:

    “思顺,你现在有身的时候,要自己格外保养,因为前一回的时候,你妈妈可以跑去,现在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同王姨都很担心。你来信说希哲很管你,我说很该。你说老白鼻和你,爹爹是不会骂的,不过那老白鼻最怕爹‘瞪眼’,你以后不听希哲的话,他写信来告你时,我也要‘瞪眼’哩。”

    从这些信中可以看出,梁启超平时与儿女们相处是多么融洽,他又是多么疼爱儿女们。

    梁启超家书

    梁启超的父爱不仅无私地给予了自己的子女,也延伸到子女的另一半身上。他对儿媳、女婿也都关爱有加,大女婿周希哲很受梁启超照顾,书信中常见梁启超对他在政治、经济、理财等方面的指导与建议。

    长子梁思成的妻子林徽因也很受梁启超喜爱,他在他们结婚时说:

    “我以素来偏爱女孩之人,今又添了一位法律上的女儿,其可爱与我原有的女儿们相等,真是我全生涯中极愉快的一件事。”

    梁启超用爱为儿女们营造了一个温暖的环境,在这样家庭下成长的梁家儿女个个都懂事孝顺、开朗活泼,既有传统家庭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又受西方文化影响,民主平等,充满活跃,如此家风不仅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在其之后也是绝无仅有。

    03

    梁启超从不将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父亲,而是像朋友一样与子女相处。对于子女的人生大事也不横加干涉,而是加以引导,并充分尊重他们的意见。

    在学业上,梁启超要求子女按照自己的兴趣选择专业。

    次女思庄留学加拿大选专业时,梁启超考虑到现代生物学在当时的中国还是空白,希望她学这门专业。思庄遵从了父亲的意愿,但生物最终还是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梁启超知道后深为不安,赶紧写信给思庄,告诉她要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专业。他在信中写道:

    “凡学问最好是因自己性之所近,往往事半功倍。你离开我很久,你的思想近来发展方向我不知道,我所推荐的学科未必适合你,你应该自己体察作主。我很怕我的话扰乱了你治学方向,所以赶紧寄这封信。”

    思庄遂改学图书馆学,最终成为我国著名的图书馆学家。

    其他子女也是如此,均是按照自己意愿选择学业,各有所长,个个成材。梁启超的夫人曾非常风趣而又得意地对别人说:

    “我这几个儿子真有趣,思成盖房子,思忠炸房子,房子垮了埋在地里,思永又去挖房子。”
    梁思庄

    在婚姻大事上,梁启超也充分尊重子女的意见。

    他在世时,只有大姐思顺和长子思成两个孩子成了家。他们的结婚对象虽然都是梁启超“介绍”,但梁启超明确对两个孩子说,由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

    梁思顺的丈夫周希哲家境贫寒,但梁启超看出他与思顺性格相投,也十分喜爱他好学的品质,于是进行制造机会让他们相处。知子莫若父,思顺成婚后,果然和丈夫举案齐眉,夫唱妇随。

    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婚姻堪称楷模,当初,两家老人希望他们在一起,但梁启超明确告诉当时18岁的梁思成:尽管两位父亲都赞成这门亲事,但最后还得由你们自己做决定。事实上,他们是九年后才成婚的。

    梁启超对这种方式十分满意。他在信中自豪地说:

    “我觉得我的方法好极了,由我留心观察看定一个人给你们介绍,最后的决定由你们决定,我想这真是理想的婚姻制度。”

    虽然现在看来这种方法略显陈旧,但在当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的清末民初,已经算是一大进步了。

    梁思成与妻子林徽因

    儿女们犯了错,梁启超从不妄加责备,而是进行引导和鼓励。

    女儿梁思庄有段时间成绩不好,他并未去责怪,而是第一时间安慰她。他在信中写道:

    “庄庄:成绩如此,我很满足了。因为你原是提高一年,和那按级递升的洋孩子们竞争,能在三十七人中考到第十六,真亏你了。好乖乖不必着急,只需用相当努力便好。”

    又是好乖乖,又是很满足,原本沮丧的思庄在异国他乡看到这封信,心下很是宽慰。果然后来,思庄的成绩又好了。

    1923年5月,北京的学生举行“五四国耻日”游行,梁思成和梁思永驾驶着摩托车,离家去追赶游行队伍,不慎出了车祸。思成和思永这对活宝生性顽皮,养伤期间,还不忘互相打闹:

    “思永嘴不能吃东西,思成便大嚼大啖去气他。思成腿不能动,思永便大跳大舞去气他。”

    梁启超关心之余,并未责备他们的莽撞和顽皮,反而对他们的勇敢和纯真表示欣赏。

    “这回小小飞灾,很看弟兄两个勇敢和纯挚的性质,我很喜欢。”

    他无比信任自己的子女。

    在一次思顺写信询问思庄所需费用时,梁启超说,我的孩子个个都不会浪费,话语间充满自豪和信任。

    “庄庄暑期内特别用费可即付,以后凡这类事,你全权办理,不必来问,徒费时日,或者我懒得回信时,便耽误了。总之,我的孩子个个都不会浪费。”

    梁启超虽是受传统教育长大,但却没有封建家长的作风。子女们也信任他,也对他无所不谈。生活学业中有困惑不解之处时,都会向父亲寻求帮助;有快乐之事,也会和父亲分享。梁启超与子女之间的交流可谓是真正的平等交流。

    梁启超(左)与三子梁思忠在北戴河

    04

    世人皆知梁启超是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却对他教育家的身份知之甚少。梁启超对教育颇有研究,几个子女个个成材,与梁启超的教育方式有很大关系。

    不同于一般教育的急于灌输知识,梁启超提倡先要“做人立志”。他深知品性为人的重要,曾说,

    “你如果做成一个人,智识自然是越多越好;你如果做不成一个人,智识却是越多越坏。”

    不贪金钱、勤劳简朴、诚实守信、不随波逐流、不结交轻浮之人等要求,都是梁启超对子女品行上的教导。梁家儿女个个品学兼优,是梁启超重视品德教育的结果。

    在学习方式上梁启超颇有心得,他曾经总结一个三步读书法,可谓精辟入里。这三步是:鸟瞰、解剖、会通。鸟瞰即精略了解大概,明确重点;解剖即将各部分仔细钻研,重要处细解剖,疑难处细研究,有所得则记忆之;会通即上下左右贯通,将全书全面彻底了解而后已。

    他主张做学问不要过猛,不必太过猛进,要猛火熬和慢火炖交替进行。这和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处。

    “凡做学问总要‘猛火熬’和‘慢火炖’两种工作,循环交互着用去。在慢火炖的时候才能令所熬的起消化作用融洽而实有诸己。”

    他认为学习知识不是为了求文凭,是为了求取学问,并在过程中享受知识的趣味。

    “求学问不是求文凭,总要把墙基越筑得厚越好。”

    他在教育中特别注重趣味教育。他在《学问之趣味》一文中说:

    “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捱过几十年,那么生命便成为沙漠,要来何用?”

    在家信中也曾提到:

    “若专为生计独立之一目的,勉强去就那不合式或不乐意的职业,以致或贬损人格,或引起精神上苦痛,倒不值得。”

    这也是他提倡子女根据兴趣挑选专业的原因。只有兴致所在,才会沉浸在内,钻研至深,有所成就。

    梁启超很讲究学以致用,重视培养子女的实践能力。他鼓励思成夫妇学成以后要“行万里路”,到欧洲游历、考察其建筑风格和人文习俗。于是毕业新婚的梁思成、林徽因取道欧洲回国,兼度蜜月和考察,为他们此后事业发展奠定了雄厚基础。

    他不提倡做学问目的性太强,提倡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我生平最服曾文正两句话:‘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将来成就如何,现在想他则甚?着急他作甚?一面不可骄盈自慢,一面又不可怯弱自馁,尽自己能力做去,做到哪里是哪里,如此则可以无入而不得,而于社会亦总有多少贡献。”

    做学问如此,世间万事又何尝不是如此?

    梁启超天津故居饮冰室

    梁启超不仅在学习方式上进行言传身教,也将自己的人生感悟,价值观念传导给子女。

    梁启超一生精力充沛,情感丰富,是个极有趣的人。他天生乐观,曾说:

    “我以为一个人什么病都可以医,唯有‘悲观病’最不可医,悲观是腐蚀人心的最大毒菌。”

    他要求儿女们保留一些“孩子气”,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他对任何事都觉得兴趣盎然,觉得天下万世万物都有趣味,不但在成功中寻求趣味,也能在失败中体会出趣味。他说:

    “我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若用化学划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元素叫‘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的仅有个0了。”

    有这样一位有趣的爹爹,家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孩子们也都养成了开朗、乐观的性格。除了学有所专外,孩子们在音乐,体育,美术等课外爱好上也十分擅长。即使是学习最为刻苦的梁思成,也在清华运动会上获得过跳高第一名。

    爱国,是梁启超一生最为闪光的地方。也许他在政治倾向上曾有反复,但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国家,爱国之心从未变过。他热爱国家,热爱中国文化,在日本时,他就告诉孩子们,虽然身在异国他乡,但不能忘记祖国,不能“化橘为枳”,忘记中华文化和精神。

    “汝已解作文,幸不病诘。行当渡西海,通邮掇华实。国学苟多荒,虽美终有阙。勉矣锲不舍,希圣究始卒。葆此雏凤声,毋为江北橘。”

    这是梁启超在女儿十八岁生日时梁启超为其写的词。尽管他认为要学习西方文化,改变中国,

    但中国文化仍不得丢弃,要继续契而不舍地学习国学,“葆此雏凤声”。

    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子女个个都是爱国之士。长女梁思顺抗战期间坚决不为日本人做事;

    长子梁思成解放后留在了大陆,在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研究中国建筑史等方面发挥了特别重要的作用;

    三子梁思忠身为军官,在淞沪会战的战场上浴血奋战;小女儿梁思宁投奔了新四军;

    最小的儿子,梁启超的老白鼻,梁思礼是一代火箭专家,为我国航天事业做出了贡献。

    梁思礼

    梁启超是孩子们的人生导师,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子女们个个学业有成,品行过人。他的教育方式放至如今也是十分先进的、有意义的,在这个急功近利的、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梁启超的教育思想尤其值得我们学习。

    05

    梁启超或许算不上一个成功的政治家,但却是一个成功的父亲。

    他慈爱,给予儿女无尽的宠爱和悉心指导;他开明,尊重每一个子女的选择,与他们像朋友般无所不谈;他志趣高远,用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影响着儿女,最终成就了一个个优秀的人才。

    梁启超留给后人的绝非只是几个优秀的子女,而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或许我们没有他渊博的学识,但也一样能从他身上学到为人父母所需的品质,将儿女教育成为有用的、品性高尚的人。

    梁启超是孩子们的良师,挚友,慈爱的父亲,观其一生,真当感慨:为父当如梁启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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