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旭阳二十四岁时,谈了个女朋友叫铃微。
为了表达爱情,他蹲守流水线,吃尽百日苦头,攒了工资,给铃微买了一部手机,四五千块钱。
销售员要试机,他偏不让碰、不让摸,只要求口头提示,他自己亲手开盒试机。也不笨,他慢慢摸索,学会了不少,包括设置开机密码。
铃微做客服,平常很少捣鼓手机,密码既然设好了,也懒得重置。收到手机当天,她很感动,自己的旧机子,早该换刀换剪子了,这样激动了一天,当晚,她成了旭阳的人,如开机密码一样。
后来,旭阳和铃微租房子住。有段时间,铃微晚上爱加班,往往是凌晨十二点才打车到家。刚开始旭阳不在意,毕竟自己也加过班,没啥稀罕的。
后来,小微公司调班,把她调成了夜班。节奏全乱了,白天不见面,晚上见不着面。一周,就公休那一天两人能在一起。
旭阳才二十四,风华正茂,一周只见女友一次,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有天公休,铃微白天要睡觉,旭阳一人苦无聊,就悄悄去外面买了一堆蔬果和蜡烛。回来后,他没顾上洗手,就去厨房叮叮哐哐了一个下午,做了寿司,烤了牛排,还有很多黑暗料理。
天快黑的时候,铃微揉着惺忪的眼皮,打开卧室的门,朝卫生间走,四十平左右的出租屋,通风差,油烟味夹着尾巴没地方去,撞了她鼻孔,她以为什么着火了,吓得忘了自己要蹲侧。
“小阳?小阳?在哪儿?谁家着火了吗?!”她捂着鼻子问,眼睛不停打转,想确认下是不是自家的火,两腿也直,万一真是,就跳楼,出租屋在二楼,跳下去也算理智。
“宝贝儿,我?这儿呢!你醒了,什么着火了?”旭阳一个鬼探头冒出来,左手抓铲,右手握筷,胸前是粉色围裙,他说话时,早跳到门外,左顾右盼,谁家着火了?没有啊?
“哥哥!你能不能把油烟机打开呀?!咳,咳,熏死人了!”铃微说着,就开窗户去了。
“打开了呀,可它光吹气,不吸气,我也很无语,你再忍忍,我快好了,哐!”旭阳说着,把厨房门关上。
“什么破房子,早晚换了它。”铃微抱着窗户,像玄月抱着一个氧气罐,户外的尾气似乎比这新鲜。她还没缓过来,厨房的门又开了,是什么烤焦了,风都焦了,生拉硬扯着铃微,体香不见了。
“当当当当!开饭喽,亲爱的,赶紧洗手去,烛光晚餐,哈哈,点蜡点蜡!”旭阳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盘子跑出来,像服务员,热情收小费。连他说话也有股油焦味儿,泡了一下午,早已人房一体,油烟憋着不敢抬头,他开门解放了它们,仔细听,还有感动的哭泣。
有六天没见面,铃微貌似不高兴,她爱干净,油烟确实令人头大。她总是把旭阳的臭鞋,在头天晚上放到窗外,不想给伤痕累累的出租屋,增加味道负担。而油烟,当把所有的窗户打开,还是能在时间的沙河里,慢慢消散。
她不高兴,另有原因。
02
铃微按照旭阳的意思坐在餐桌边,眼睁睁地看他上菜,点蜡燃烛,倒酒,摆碗筷,不一会儿小小的餐桌,如进了贵族的宫殿,富丽堂皇,丰盛而色诱。
她没动,像被贩子捆了五花大绑。她下边难受,小腹仍隐隐作痛,例假刚过,可有些感觉还是阴魂不散,谁也替不了她,只能默默忍,也不好意思说。
此时,她越觉得烛光火亮,就越觉得自己像飞蛾扑火。因为她明白旭阳为何如此煞费苦心,今晚要鹊桥相会,都六天了,没睡一起,旭阳要憋坏了。
“小阳。”她战战兢兢地说,不敢抬头。
“嗯!”旭阳在帮她锯牛排。
“说个事,你别生气哈。”她抬头撇撇长发说。
“啥?”小阳锯了一块厚厚的牛。
“我肚子有点痛,吃不下了。”她拒绝他时,目光盯着厚牛。
“啥?我六天没见你了,多少吃点嘛。要不?吃完了咱去看医生。”旭阳把锯开的牛夹到她的盘子里。
“不去!我才不去!”铃微想起上次看妇科,医生在她下边弄来弄去,脸都石化了。
“听话嘛,有病当然看医生了,你想做蔡桓公呀。来,吃一口,就一口,张嘴!”小阳说着叉起一块肥牛,往小微红彤彤的嘴巴上凑过去。啪!一声脆响,肥牛被打到地上,小阳没留意,踉跄了一下,碰了餐桌,差一点把桌子推倒,酿成真火灾了。
“不吃!就是不吃!原来,你和医生是一伙的!没一个好东西,今晚你睡沙发!哐!”小微把卧室的门给反锁了,像被拔了毛的公鸡。
“不吃就不吃嘛,生什么气,我招谁惹谁了,辛辛苦苦一下午。”小阳心里很委屈,虽然吹灭了蜡烛,可内心的火光,还没有灭,满脑子想她。“就让她静静吧,说不定后半夜想通了,就又回到怀里去了。”
叮咚!突然一声刺响,打破了旭阳的思绪,他起身,看一个屏在餐桌上亮,双手扶腿,走过去,拾了起来,原来是小微的手机,有人给她微信。
他没脑地输入密码,点开。
查!一个很贱很贱的男客户,发来龇牙咧嘴的图文,勾搭!故意的!他翻了之前的聊天记录后,火冒三丈,一火更比一火旺:小微背叛了他,和男客户搞暧昧!用他送给她的手机!
他转身,冲身边的砖墙,重重打了一拳,做出摔手机的姿势,确实摔了,谁也没办法忍住背叛的怒火,沙发闷响了一下,它平安无事。他捧起手机,望了望蜡烛和西餐,哭起来,“明天全都倒掉!倒掉!”
半夜,有邻居家的猫在叫春,吵得两个人都无法入眠。小微,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很轻盈地飘到沙发边,偷偷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以为是睡着了。不想,一双僵硬的手,推开了她,她又试了几次,仍被推。
最后,她一人无趣地进了卧室,这次,门没有反锁。
03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很少见面,渐渐,旭阳觉得自己理亏,毕竟她身体不舒服。
第三天晚上下班,小阳拦了辆三轮蹦蹦车,无证无照,又省了房租,还买了消炎止疼药,他要找铃微。
蹦蹦车司机,一把年纪,头发花白,说话颤嘴巴,不知不觉迷路了。最后,这个行政区的路快走了一遍,还没到。再绕下去,鸡要打鸣,太阳要重生。他下了车,决定步行,手机地图开着,有导航机器人,声音僵硬,夜幕恐怖。
终于到了,保安不让进,他就在门外破天荒地喊,声音哑了,铃微出来了,收了药,暖心话没有,谢谢也没有,扭头进了公司。旭阳很懊悔,用拳头敲打合金大门,保安和他吵了起来。
吵了没多久,铃微又走了出来,顿时,鸦雀无声。还不到下班点,是她请了假,他明天还要上班,这样耗不行,心疼他。她还说把药退了,她没病。折腾一晚上,他也没劲了,不吵了,回家。
在路上,他困得不行,但一到家就兴奋,和以往不同,现在,他不稀罕铃微,而兴奋她的手机。等她睡熟了,他就蹲在床边翻看,图片,微信,短信,通讯录,甚至连游戏也试玩了一把,没什么异常,除了那个贱男。
有点失落,躺下来,困得不行,还睡不着。又一个轱辘坐起来,开始删,软件、游戏、客户通讯录、公司图片,啪啪啪,一下没了,细针扎气球一样,好爽。
终于能睡了,慢慢还做了个梦,梦见贱男被八米二的大卡车给撞了,小微跪着哭着求复合。
年轻人睡不着很正常,但憋着气不能入睡,是另外一回事。当铃微发现自己的手机被人动手脚时,她差点气晕过去,多亏同事扶了一把,手机没脱手,没摔。她回家果断收拾东西搬走了。
“为什么翻我手机,还删我东西?!”又一个周日早上,铃微忍着睡意质问他。
“我女友的手机,我就不能看了!除非你有对不起我的事情。”旭阳还在委屈的河里泡着。
“你删我东西,还说我对不起你!是不是人?!”铃微流泪了,委屈竟会传染。
“你微信里的孤狼是谁?天天叫你亲爱的,亲爱的,那我算什么?!”他说话时,扬起头,鼻孔很大。
“他只是我的一个客户!你能不能成熟点儿?!”她把眼睛瞪圆了,盯着眼前的胆小鬼说。
“客户也不行,你是我的!只能我这么叫你!”他咬咬牙,似乎要把“客户”二字嚼烂了。
“客户是上帝,我管不着!你管不着!谁也管不着!人家爱咋叫咋叫?!”铃微说话时,细白好看的脖子,粗鲁了。
“管不着?!……那还是各自散了吧。”他说完,把脸扭到背面,泪水在影子里滚落。
小微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语言,它能伤人伤到骨子里。她只知道,要么分手,要么辞掉工作,可这两件事,无论哪件,对她来说都不公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04
夏天的某个傍晚,一对情侣在湖边漫步。
男的说,对不起小微,我差点失去你。女的说,没关系,客服的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男的继续说,可能我对你的爱太小气了,还偷看了你的手机。女的说,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两个人借着湖光拥抱一起,顿了顿,女的说,我去下洗手间,帮我拿下手机哈。男的说,好。
叮咚!来信息了,男的很麻利地点开屏幕,密码没变,暖暖的。突然,他脸色变得难看。
“小微!你太过分了!竟然给他打了一千块钱!我以为你们不联系了。所以才……”
“你!……又偷看我手机!不看很痒吗?!”
“骗子!我就看!怎么了?!……分手!不分不是人!”男的说完,把手机扔进草丛里,扭头走了,像倔牛。
叮咚!又是一条微信,男客户说,“麻痹的,终于退钱了,害得我低三下四了这么久!”
贱男不贱,他只是一个客户,公司不给退货的客户。
-END-
原创/月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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