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摄影 醉眠芳草间
山中的河流我坐在一片落叶松林里,屁股下堆满了干透的松针,松针经过秋风吹扫,聚成了一个个堆儿,就像谁下达了命令,让它们划地为牢,这倒成全了我,我可以坐在上面,舒舒服服地去拣周围的小灰蘑和小黄蘑。
这片落叶松林是在两山之间的谷地之中,松林的边上紧挨着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流从深山中带着很大的落差流出,我能听到它哗哗的响声。我只要走出几步,就能看到它清澈和带着反光的波影。我在来时已与它谋面,它穿越我经过的这条山路,山路被它冲刷成了河床,宽宽的水面带着晶莹的光,里面是或黄或灰颜色深浅不一的鹅卵石。
间或还有不少大石,东一块西一块地端坐于河流之间,绝非人为摆设,是暴雨天洪水咆哮,强大的水流把它们推到这个位置。我能想象到那时的洪水有多疯狂,几千斤重的大山石被它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就像我们从树上折下一根细小的树枝。
这些大石被推到这不再走了,正好成为人们跳着过河的一个个石墩。不过走这样的石墩要有点功夫,要快,要有很好的平衡能力。我现在还能精准地踩着这些大石过河,我想应该得益于我二十几年的太极习练吧。
踩这石墩不仅要有一定的平衡能力,还要有眼力,会选择。长期浸泡在河水之内,有的大石上长满绿色的苔藓,苔藓又粘又滑,如果稍有一点斜坡,脚底板就很难抓住脚下的石面,一哧溜,人轻则掉进水里,重则就要摔倒了。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要格外小心,所以必须挑选那些表面比较干爽粗糙的来做为垫脚石。
说拣蘑菇,又岔到河流了,回到主题。
此时阳光透过树林,筛下斑驳的光影,照在松林平坦而柔软的林地上,一个个小灰蘑和小黄蘑就悄悄俏俏地从松针间钻出,有的还没有抖掉身上的松针,小伞上顶着一小撮黄黄的针叶。小灰蘑和小黄蘑是独属于这个时间的菌类,每年都是在国庆节之后上山来采。采它的最大好处是不必爬山,找平坦一点的松林就可以满足动手的快乐。况且车也可以一直开到离松林不远的地方。
天气已经很凉了,林中原有的小飞虫大概飞不起来,消失不见。那是一种顶顶令人讨厌的小虫,黑色的,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它叫什么名字,属于哪种类型,我一概不知。只知在气温稍高有太阳时,它们就在山林中嘤嘤地飞。它不咬人,也不往人的身上落,就是不离不弃地围着你,转的人眼花缭乱,要不时地挥手轰它们。不过对付它们也很容易,只要事先有准备,在身上喷洒一点花露水或风油精,它们就会远远地躲开你。
山区从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就可以上山采蘑菇了。最早出来的蘑菇是大腿蘑,听这名字,就能想象出它的大小和形象。它的伞盖一般如碗口大,状如大馒头,蘑菇杆像一根小撖面杖。曾听过一个农人说,大腿蘑爱长在砬帮子上的柞树林里,形象地点出了它喜爱的生长之地以高山岗为主。所以采这种蘑菇必须有较好的脚力。
采到一两块大腿蘑,就可以做出满满一盘佳肴了。大腿蘑是一种口感和鲜味都很好的山珍,也许是因为出得早,气温高,它存活的时间极短,长出蘑菇一两天不采,马上就要委缩成一小堆糠状的东西。只有经常跑山的农人能够看住它,在它最好的时候请下山来。
与大腿蘑相伴而生的还有一种大腿蘑幌子,它的外形和大腿蘑毫无二致,只是蘑菇杆光滑无痕,伞菌褶群里是灰绿色,用舌尖舔一下尝尝,味道极苦。它也是无毒的一种菌类,但因为其味太苦,就被人们称为幌子而弃之不理。
大腿蘑从开采到结束不过一周左右,它销声匿迹之后,令人销魂的榛蘑开始登场。榛蘑才是名副其实的当家山珍。它不一定长在高山上,长在树林里,只要有腐殖土的地方,它都可能现身。有一年收山,就连山坡豆子地里都长出榛蘑,黄澄澄的一片片,煞是喜人。
榛蘑的采收期很长,从七月十五到中秋节,在不同的地方都能发现它的身影。有的山坡上出得早,有的出得晚,这样就把时间脱节开来,让人们可以从容地去上山寻它们。我采小灰蘑和小黄蘑的时候,偶尔也能从林边的杂树丛中采到几块晚榛蘑。
小黄蘑小灰蘑和小黄蘑都是极鲜的菌子,和榛蘑相比,营养价值并不逊色,只是它们比较脆,无法晒干储存。它们长得小巧精致,拣许多在手,不过盈盈一握,挑拣起来也比较麻烦,所以农人们很少关注和采收它,它也只有在当鲜之际偶在市场上露脸。爱拣它的人不多,但爱吃它的人不少,一旦有卖的,马上就会被人买走。我感觉它的口感和鲜味胜于榛蘑,所以悠哉散仙如我,就把采它作为一种休闲方式。
已接近寒露节气了,风正把树上的叶子一趟趟送回老家。远处忽然间听到人的说话声,那一定是农人去大山顶上采冻蘑和松树伞途经此地。
冻蘑并不长在寒冷的冬季,那只是人们对它的一种称谓。它一朵朵长在树干上,灰白色,像人栽培的平菇,但个头要大一些。
而松树伞却是名副其实的冻蘑,因为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重霜甚至飘轻雪的时候,它一直在长,它长在树龄较长的油松林里,而且它的特点是非常恋家,今年长在这,明年还在这里出现,所以住在附近的农人摸透了它的底细,每年记住时间到了,去它的老窝便是,只要出手,肯定会收获满满。
松树伞呈紫红色,伞小杆粗,是水分很少的蘑菇,如果把它晒干,商品价值极高。对于我们这种随意进山的人,发现它的几率极低,我有时幸运地发现它,也只是几朵而已,不过已经满足了好奇,很高兴了,没有奢求,不管是什么蘑菇,到了我这里都是好蘑菇。
我发现这种心态带给我许多快乐。我不和别人比,只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满足一下欲望,这已是极限要求。我听着嘈杂声渐渐远去,一切又归于静寂,鸟儿都不知飞向哪里,只有河流在为我平稳的呼吸伴奏。
我拣起一个个小灰蘑和小黄蘑,抖掉它们身上的松针,掐去那个沾着草叶和一点点泥沙的小根,然后把它们扔进筐里。它们有了归处,安安静静地听从我的摆布。那些没被我拣拾起的,在一场风雨吹淋过后,很快就又要与松针融为一体,零落成泥。
蘑菇的生命是很短暂的,可是它们并没有因为短暂而消极的不作为。如大腿蘑,哪怕只能面世几天,也从未在季节中缺席。可能为了来到这个有阳光雨露的大地,它们一辈子都在蓄势待发吧。
只有筷子长短粗细的一条小黑蛇在不远处窸窣经过,可能感觉到人的气息,继而有些加快速度,惊慌地夺路而去。我在心里和它说,你不要急,慢慢走,我不会给你带来伤害。它还是快速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现在山上,见到蛇已是一件稀罕事。到处都在种林下参,投放灭鼠药,喷洒除草剂,食物链断掉,蛇的日子难过,它们的后代可能也越来越少了。
我就在这林中安静地度过了大半天时间,我的收获是拣了满满一筐蘑菇。我消耗这些蘑菇的方法是,开水焯烫,洗净控干,然后加上一点盐巴,放到冰箱冷藏起来。冬天每次取一点,放到清水中浸出盐分,涮火锅炒肉片,它们都是不可或缺的食材。我的口味比较土气也比较顽固,总感到这东西比商超买的人工蘑要好吃。
这是今年最后一次拣蘑菇了吧?但山还是要常进的。下霜后山花搭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多彩多姿。那时进山只为一饱眼福了。
粘松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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