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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墨下ll
01
我家是个大家庭，估计整个中国也没多少这么大的。
奶奶生于20世纪民国时期，那时的传统婚姻制度虽然经过政府的法治规范和新文化运动的精神洗礼开始有了改变，但这种改变在广大农村地区收效甚微，包办婚姻依然极为盛行。
于是奶奶在16岁便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邻村一个地主家儿子，17岁便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到43岁，生下第12个孩子，这趟生子列车才总算是到了站。
4个女儿，8个儿子。 这是奶奶80岁以前一直挂在嘴边的骄傲。
奶奶喜欢儿子，但儿子多了也就不稀奇了，挑了挑，选出最喜欢的几个百般宠爱。不巧的是，我爸爸，奶奶的第8个孩子，被奶奶排除在外了。
不知道奶奶在偏心这方面的标准是什么，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四爸长得最像爷爷，九爸最放肆也最伶牙俐齿，十爸最灵活最会做生意，幺爸最小也离奶奶最远。至于我爸，为人憨厚，不喜竞争，年轻时是最被奶奶忽视的那个。
02
爷爷文革期间因为地主身份被拉去游街批斗，家中财产所剩无几，还落下一身伤病，在奶奶五十多岁的时候便去世了。没过几年，奶奶嫌一人料理这么一大家子人太麻烦，便决定分家。
奈何家中孩子实在太多，寥寥无几的家产，根本不够分的。这家一亩地，那家一个古床，再加上奶奶个人喜好问题，难免会引得兄弟间的不满。
九爸凭着那张嘴，找奶奶要来了家中粮仓管理和各家口粮分配的权利，再仗着自己的暴脾气和不讲理，暗暗克扣各家，为此，妈妈没少和九爸吵架，可没有家中老人撑腰，哪有争得赢的。
直到又一月，九爸太过分，分得的粮食根本不够一个月温饱，妈妈气不过，回娘家时向自己的兄弟们诉苦后，舅舅们气势冲冲地渡河来到九爸家，揪起九爸的衣领，就是要打，叔叔伯伯们连忙过来劝架，奶奶尤其着急，这才保证以后一定监督九爸公平分粮。
妈妈说，要不是自己娘家人也不是好脾气的人，指不定这份气还要受多久呢。
03
爸爸和妈妈20岁结婚，21岁生下我，女孩。
奶奶的孙子里，就我爸和四爸的孩子是女孩，按道理说物以稀为贵，可到了奶奶这里不灵验了。
我五岁时，家中和我一般年纪的孩子一大群。
“叮叮当！叮叮当！”
“花生，瓜子，麻糖（tāng）卖咯！”
老远，便听见小贩敲着铁板，吆喝着，抖擞着担子从遥远处弯曲的小路轻踏而来。
各家孩子最是欢喜，连忙跑到奶奶身边准备好接受美食，奶奶抱着九爸一岁大的儿子，再领着一众孩子在村口等着小贩来，奶奶没招呼我，但我也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奶奶，我要瓜子！”
“奶奶，我也要瓜子！”
“奶奶......”
“好好好，一人一袋，都有。”
“来，小朋友们，自己在这儿选一袋吧。”小贩卸下担子，从箩筐里拿出更多零食摆在谷筛子上。
“别挤别挤，奶奶给你们拿。来，瓜子。来，你的。来......”到我，奶奶迅速移开了眼。
“好了，就这些，多少钱。”
周围一圈的孩子人手一包零食，就连奶奶怀里的小弟弟也抱着一包瓜子。
小贩迟疑地瞅了我一眼，“这，哦，一块六毛钱。”
有个哥哥要分给我瓜子，我使劲瞅了瞅框里的瓜子花生和白生生的麻糖，转身跑回了家。
“妈，我想吃麻糖。”
妈妈正在烧火，看我一脸委屈，走到客厅拿了几毛钱便拉着我走。
还没到村口，碰见奶奶领着孩子欢喜往回走，妈妈白了一眼奶奶，奶奶装作没看见，招呼着孩子们别光顾着吃，摔了跟头。
“哎，卖麻糖的，等一下！”见小贩挑上担子准备走下一个村了，妈妈连忙叫住，用力拉着我走向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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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见爸爸其他兄弟都有儿子，妈妈也想生一个，倒不是重儿轻女，只是不甘心，想在奶奶面前证明一下，但无奈政策不允许，怀上几次都被迫打掉了。
后来，听妈妈说，我本来是可以有一个弟弟的。
再之后，爸爸妈妈随大潮，前往广东打工，留我在大娘家生活，后悄悄生下妹妹，知道妹妹性别的时候，爸爸妈妈虽是愣了一下，但依然是欢喜的。
妈妈说，你妹妹呀，小时候可可爱了，当时在广东有个邻居，家里有三个儿子，就想要个女儿，还问我能不能把你妹妹给他们养呢。你爸爸，当时一听就黑了脸，说，我女儿，干嘛要给你养！别提多硬气了。
对，爸爸是硬气的，因为超生，罚了钱，也丢了党员的身份。即使后来，村长让爸爸写封忏悔书，就可以恢复党员，爸爸也红着脖子拒绝了。
05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奶奶也老了，大家都离开农村去了城里，老人的赡养问题也出现了。
并不是大家不愿意负责，只是奶奶脾气犟，只愿意在十爸家生活，于是其他几家就负责每年过年给老人生活费。十爸刚开始没什么意见，毕竟老人还可以给自己带带孩子，但时间一久，也会厌烦，毕竟有个老人在家，总归是不方便。
于是每年过年，十婶都对十爸三令五申，不准再接其他几家给的生活费。可拗不过老人的坚持，其余几兄弟也只得强行把钱塞给十爸。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或许随着年龄增长，变的不仅是皮囊，还有心性吧。
奶奶步入80高龄后，见着我和妹妹也开始亲切招呼了，好几次还偷偷给妹妹塞红包。
一年夏天，奶奶出车祸，右胳膊骨折，大家商量着，一家照顾一个星期。
轮到我家，妈妈把奶奶接过来，吃喝拉撒，都尽量满足奶奶这个爱干净的小老太。
一次，我和妈妈陪奶奶逛商场，奶奶站在一件衣服前面，瞅了又瞅，摸了又摸，仔细翻看着衣服的针脚做工。
我看见奶奶这番模样，走过去，拿过那件衣服，找到导购，拿了奶奶的尺寸。
妈妈扶着奶奶，“妈，你现在还觉得儿子比女儿好吗？”
奶奶僵硬了一下。
“哪有什么儿子好，女儿好，都好，都好。”
讲述人：一个倔老太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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