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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是鲁迅在1921年创作的短篇小说。文学创作是来源于生活的,不论是小说还是散文,都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真实的影子,文中的“我”是高度接近鲁迅本人的。虽然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一篇小说,但我仍然愿意把此文视作记录真实生活的一篇散文。
一,精神家园
鲁迅1898年离家去南京求学,一直到完成《故乡》的1921年1月,这时的鲁迅已离开家乡绍兴22年了。现实情况和文首的“我冒着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这段情结是一致的。
文中的作者在城里时牵挂故乡,心里想的都是故乡的美丽,“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这里鲁迅像是在讲自己的真实故事,他当时在北京买了一个房子,钱不够用,就卖掉了绍兴的祖宅,这也和文中的情结“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公同卖给别姓了”是一致的。
鲁迅的《故乡》里充满了浓浓的故乡情怀,这体现了中国人历来的乡土情结。乡土是中国文学的一个基调,有着浓浓的文化情结和情愫,这是一个充满惆怅和愁思的永恒的主题。
自古以来,中国的文人就会用各种美好的语言去描绘心中的“故乡”,古诗十九首里就有“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的动人诗句,李白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崔颢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无不体现了对故乡的赞美与怀恋。
“乡村”本来就是一个特殊的意向,对于中国人来说,中国的城市化历史很短,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萦绕着一个挥之不去的故乡。“故乡”并不仅仅是一个生活的地方,更是中国人心灵的精神家园。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故乡”都让在城市里奋斗的人们有了归属感,是可以永恒怀念的一个梦。
鲁迅通过二十多年后重返故乡的见闻,抒发了物是人非的感慨,文章里有失望的情绪,也有批判的声音。
鲁迅的灵魂深处,有着对故土缺失造成的巨大痛苦。他的人生经历了多年流离漂泊之苦,灵魂希望有妥放与抚慰之处,就像现在人所说的“无处安放的灵魂”“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乡村”之感。文中印象中的乡村和实际上的乡村相差太大,作者再也回不到他的故乡,再也回不到他印象中的乡土中国了。
二,人物变化
中学时期,这篇课文是要求重点阅读的,我清楚地记得老师详细地分析过这篇文章里的两个人物形象,“豆腐西施”杨二嫂和闰土,通过前后两个时期的人物形象的变化进行对比,写出了农民痛苦生活的现实,和所受的精神上的束缚,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的强烈不满,和作者想要改造旧社会、创造新生活的强烈愿望。
二十年前,杨二嫂年轻美丽,被大家叫做“豆腐西施”。如今,她已变成了“凸颧骨,薄嘴唇”、“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这样一种形象。
和杨二嫂的形象变化相比,鲁迅把笔墨重点放在了描写二十多年前后闰土的变化上。少年闰土是“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的一副小英雄的形象。这时闰土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年,是一个跳动着的活泼的生命。
中年闰土却是这样的形象:“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他被逐渐压抑了生命力,仿佛是一个没有感受力、没有思想的木偶人,性格变得卑微木讷。闰土表面变化的背后,体现的是他目前艰辛的生活现状。
三,乡土情结
而今再读这篇文章,却读出了一种深深地无奈和迷茫,我不禁想到了近现代的乡土中国。时光流转,时代变迁,可大体上仍然是相通的。
鲁迅是离开小镇走向城市的,还在日本留学过,他是被现代文明所影响的。当他重新再回到乡村时,自然会带上一种审视的眼光。鲁迅想象中的故乡和现实中的故乡是有差异的,他的笔下对故乡的描述和对故乡的人的描写都有着善意的人文关照,有着对人的生存空间和人生意义的思考。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说:“静止是乡土社会的特点。社会变迁,不论怎样快,也是逐步的。”城市的变化节奏很快,可一回到乡村,就会觉得衰败和荒凉,故乡是远离了现代化进程、是停滞不前的一种状态。
鲁迅回到故乡时,第一印象就是“萧索”,和记忆中的故乡完全不一样了,他只得说服自己“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
回观今天的中国乡村,我去到乡村时,也会有此荒凉萧索之感。时代不同,可心绪却是相似的。这或许就是城市与乡村的沟壑,无论在任何时代,都会有相似之感。我们现在的困惑,鲁迅已经在一百年前写出来了。
闰土的形象变化是最令人唏嘘的,二十多年后,作者再次见到闰土时,与闰土之间产生了隔膜,使作者对故乡美好印象的完全破灭。闰土的容貌发生了很大变化,性格也发生了变化,更重要的是,他的思想意识发生了变化。这么多的变化中,作者重点想表达的就是闰土的思想意识发生了变化,这也是导致鲁迅对故乡的美好印象完全破灭的根本原因。
就在作者等待与闰土见面时,闰土一声“老爷”的称呼,打破了作者有关年少时期的所有回忆,作者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看到这里时,我却产生了另一重感觉。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认为,“礼治秩序:‘礼’是社会公认的行为规范,维持礼的规范是传统,与‘法’不同。”
少年时代,作者与闰土属于不同的阶层,但不受阶层和礼教的约束,有着共同的话题和相同的兴趣。而今,闰土称呼作者为“老爷”,却说明了故乡人对传统社会制度和旧时伦理的维护,或者说依恋。
在当时的社会,现代革命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辐射到乡村,但是乡村也深受其影响。人们要打破旧的传统,却还没有形成新的力量,乡村整体是无序混乱又迷惘的状态。这可能也是闰土对于乡村旧秩序的一种固执的维护,也就是费孝通所说的“维持礼的规范是传统”。
母亲让闰土继续以前儿时的称呼,“照旧,迅哥儿”,闰土急忙说:“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这里的“规矩”一词体现了闰土似乎仍旧在固执地维护这种旧秩序。
闰土的境况是当时人的普遍生存状态,“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作者用闰土的典型形象,写出了当时乡村的普遍困境。
四,希望的路
闰土的第五个孩子“水生”在刚开始见到生人时也很羞涩胆怯,但和作者八岁的侄儿宏儿却能玩到一起去,宏儿一来招呼水生,“水生却松松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
这个情结同作者与闰土小时候初次见面时的情结如出一辙,“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新一代人的宏儿和水生似乎又在重复着长辈们过去的故事,这更加重了作者的悲哀,一代又一代人都是如此生活,何时才能突破这难以逾越的鸿沟,怎样才能走出这命运的困局,这也让作者陷入了深思与迷茫。
以现代文明的眼光去审视停滞不前的故乡,乡村自然就会在各个角度乃至各种层面上都体现出了落后与萧索,鲁迅也为故乡的困境所困扰,他也想为故乡的发展寻找一条勃勃生机的路。
时光流转,人性问题、社会问题仍然存在,城市与乡村的问题依旧是人们关注的热点问题,鲁迅的《故乡》恰好是两种价值体系两种文明的一次相遇。
鲁迅其实在文章的最后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只是带有怀着迷茫的希望,他也没有给陷于困境的乡土中国一个答案,也没有为故乡找到一种替代旧传统的力量,他只是相信希望的力量,相信总会有人找到新的道路而已,这也显示了鲁迅现实主义的文章里透着理想主义的色彩。
作者不愿意后辈们“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这是鲁迅对人的生存问题提出的思考与挣扎,他不希望后辈们陷入永无止境的对生存的抗争,也不希望后世的人落入“希望—绝望—希望”的轮回循环里,“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他在文中写道:“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通篇文章,让我们感受到了对于故乡印象的破灭,未来希望的虚无,但永远不能彻底否定希望,只要还有希望在,就有重生的可能。
鲁迅善意地给自己,也给读者点燃了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这是对人生内涵的叩问,也引发了读者的思考,显示出了“过去、现在、未来”的多重思想内蕴,也展现了鲁迅执拗坚定地守护着自己心中理想家园的挣扎。
尾声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鲁迅在故乡之行后,还动容地给自己描绘了一个理想中的新的故乡,这就是中国人心里乡土情结不灭的原因,也为读者找到了一个新的精神家园,在这里灵魂能够妥善安放,心灵能够得到慰藉。
有人说:“要懂得中国的人和事,一定要读鲁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任何时候读鲁迅的文章,都不会过时的原因。鲁迅具有大视角大情怀,他关注人性、关注社会问题,每一次品读,都会再次读出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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