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土豆

作者: 子晴读书 | 来源:发表于2023-07-08 08:1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总有一些时光会被岁月铭记,总有一些往事令人回味,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

    01

    晚上吃过饭,妈对爸说:“今年起的土豆多,自家吃不了,明天去南楼卖掉一些吧?

    “行,我打听了,南楼市场能卖到一斤3毛钱,别的大集最贵卖2毛5,明早咱就去。”爸是个急性子。

    “我还攒了不少鸡蛋,明天也一起拿去卖。”

    “少卖一些,肉咱吃不起,身体营养就指着吃鸡蛋呢?”

    “我知道,留出不少呢,这次去南楼,还要买不少东西,给玲儿买件的确良上衣,再给你买一双黄胶鞋,还有……”妈一边想一边说。

    “净想着我俩,再给你买一瓶友谊雪花膏。”爸补充道。

    “先紧着你俩买,还不知土豆能不能卖出去呢?想想还买啥,去一趟都买全。”妈叮嘱爸。

    “嗯,咱俩都再想想。”

    我心想,爸还挺细心,还想着给妈买雪花膏。

    “玲儿,你想去不?”妈问我。

    “想去,我还没坐过火车呢!”我马上答应下来。

    我高兴极了,心想,明天能坐火车喽!另外,我还有个小心思,哪次爸妈带我出门,都能给我买好吃的。

    “明早可不能睡懒觉啊!起不来,就别想去。”妈严厉地说。

    “行,明天早晨你早点叫我。”

    第二天早晨,爸妈早早起来,精选了三袋土豆,扎紧袋口,放在门口,每袋有50斤左右。

    妈还捡了50个鸡蛋,放在编筐里,她先把鸡蛋用湿毛巾一个个擦干净,再把稻草剪成2厘米左右长的小段,一层一层地铺在鸡蛋上面。

    夏天的早晨,到6点钟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贪睡,还没有睡醒,妈推门喊我:“玲儿,快起来吃饭,早点走,车不等人。”

    我嘴里含糊地答应着,慢吞吞起来,把被子叠好,厨房里传来炒土豆丝的香味。

    02

    吃过饭,我挎着那筐鸡蛋,爸妈各扛了一袋子土豆,爸用左手扶着扛在肩膀上的土豆,腾出右手又拎了一袋子土豆,妈身材瘦小,也扛了一袋子土豆,右手拎着一个手工缝制的布包,里面放着带定盘星的秤,秤砣,喝水的茶杯,铺地的塑料布等不少东西,我们仨一起出门了。

    “妈,怎么不去华峪市场?干嘛去南楼,离家又远?”我不解地问。

    “华峪地方小,买菜的人少,卖菜的多是附近的村民,卖不上好价钱,南楼工人多,买菜的人多,能卖个好价钱。”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家离车站有近二里地远,要先走过一段乡间小路,之后再过一条河,再穿过一片庄稼地才能到车站。

    走了一会儿,我的胳膊就酸了,胳膊被鸡蛋筐的横梁勒出了红印,爸说:“都歇一会儿,时间来得及。”

    我们仨放下东西,歇了一小会儿,继续赶路,很快就到了小河边。

    河面不宽,没有桥,有人在河里垫了几块大石头,踩着石头就能过去,夏季雨水大,有的石头被水淹没了,又在上面再垫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

    不拿东西过河还好,手里提着重物过河,石头又不稳,常有人站在石头上,三晃两晃地掉到河里。

    到了河边,爸放下手里提的那袋土豆,先扛了一袋小心地过了河,放下后,又折返两次回来,把另外两袋土豆运过去。

    最后,妈妈挎着鸡蛋筐,肩上扛着布袋,我空着手,走在妈妈的前面,小心地迈着每一步,爸在对面指挥,我和妈顺利地过了河。

    我们一起拿上东西,爬上一个土坡,前面是一大片庄稼地,我们要从地里的小路穿过去。

    这是去火车站的必经之路,垄沟和垄台的土被人们踩得结结实实,道路坑洼不平,我们一路走走停停,提前10分钟到了车站。

    03

    车站是个露天站台,没有站牌,一会儿的功夫,火车发出一阵阵轰鸣声行驶过来,车头冒着滚滚白烟,很威武的样子,这是一列老式绿皮火车,有6节车厢。

    火车缓缓开过来,妈背对火车搂着我,一股强大的气流吹过来,我捂着耳朵,眼睛透过妈妈腋下衣服的缝隙看了看这个庞然大物,光是火车轮子就比我高,车轮底部光滑地贴在轨道上,火车停下来的时候,发出不小地动静。

    听爸说,这列火车当初用于两个镁砂矿之间的工人通勤,后来,考虑到沿途村里上初中的孩子上学不方便,允许孩子们坐这列小火车去上学。

    那时,家里有自行车的人家很少,小火车就成为孩子们上学的主要交通工具,而且对学生免票。

    沿途的村民在夏、秋两季经常去卖一些农产品,但他们乘坐火车要买票,拿的东西多,也要买票。

    火车进站,停稳,扶梯离地面很高,爸先上车,妈把袋子和筐递给爸,之后,妈又在后边推着我,爸在上面拽着我的胳膊,也上了车,最后妈才上车。

    车上人不少,没有座位,爸把袋子规矩地放在不开门的一侧,我们仨就在车厢外面站着。

    火车启动,我第一次坐火车,看着窗外熟悉的山、房屋、树木、庄稼,河流,被快速地甩在后面,感到很新奇,这些景物和平时看到的好像不同,像是在画中游的感觉。

    熟悉的景物一会就被抛在后面,又看到了不熟悉的景色,看铁路两旁的沙石,连成一条条直线,伸向远方。

    乘务员过来卖票,大人每人两角,小孩不要钱,看我们拿的东西不多,也没要钱。

    坐了四站地,到了平二房车站,我们才有座位,爸让我和妈坐下,他怕下车来回挪袋子不方便,和妈替换着坐,我的眼睛不时地看着外面的景物,路过一个车站,也要努力看看站牌,到了哪一站。

    那时,我在村里念小学一年级,已经开始识字,遇到全部认识的字,高兴极了,有的字不认识,用手指着问妈,妈耐心地告诉我,由于车开得快,有时妈没来得及看清,就开过去了。

    南楼是终点站,火车在8点20准时到站,下了车,大约走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菜市场。

    04

    夏天天亮得早,赶上周日休息,卖东西的小贩,早早就来市场占位置,买东西的人也很多,熙熙攘攘的,小贩叫卖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人们见面打招呼声,参杂在一起,不绝于耳,非常热闹。

    已经没有了好的位置,我们只能在较偏远的地方摆摊。

    爸放下东西后,暗中去打听别人卖土豆和鸡蛋的价钱,毕竟大老远拿来,不能卖赔了,我和妈把一袋土豆倒在塑料布上,刚坐下,市场收费的人走过来。

    那个人,穿着市场统一发的制服,身材肥胖,表情很凶的样子。

    “收费了啊,5毛。”那人头也不抬,就要扯收据。

    “我们来得晚,还没卖呢,通融一下,给便宜点。”妈有些卑微,笑嘻嘻地讨价还价。

    “想卖不?不想卖,走人。”收费男一脸横肉,立瞪着眼睛看着妈,不可一世的样子。

    “好,给你还不行吗。”妈一看这人的脸色,知道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5毛钱递给那人,那人把票据丢在土豆上就走了。

    不一会儿,爸回来,妈说了刚才的经过,爸劝妈:“该给人家就给人家。”

    妈的心情好了许多,悄声问:“别人家土豆卖多少钱?”

    “多数卖2毛5,也有两家卖3毛。”爸低声回答。

    “那咱也卖3毛,鸡蛋呢?”

    “鸡蛋有卖5毛的,也有6毛的。”

    “那咱卖6毛。”

    爸找了个纸壳,用笔写下3毛,放在土豆上,6毛,放在鸡蛋筐里。

    货卖一张皮,我家的土豆个头均匀,表皮光滑,鸡蛋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都是爸妈精心挑选的,卖相好,应该不愁卖。

    虽然写着价钱,也不时有人问价钱。

    “土豆多少钱1斤?”

    “3毛钱一斤。”妈耐心回答。

    我心想,写着还问?

    这么贵?别人家都是2毛5。”

    “我家土豆品种好,黑龙江的种子,刚下来的,煮出来是黄沙瓤,味道好。”妈自卖自夸。

    有的人不在乎价钱,看着质量好,就买了几斤,妈给秤的时候,都是高高的。

    多数人看看就走了,也难怪,过日子就要算计着来。

    05

    到了9点多钟,只卖了二十多斤土豆,妈有些着急了。

    对爸说:“大老远的,也不能再把土豆拎回去,别再坚持了,咱别卖3毛就卖2毛8吧,如果包了,卖2毛5。”爸点头同意。

    他俩把纸壳上的价签收起来,再有人来问,爸说,2毛8一斤,看那人有些迟疑,爸拿起一块尖石头,拿起一个土豆挖去一块,露出黄色的果肉,那人看了看,买了几斤,这样陆陆续续又卖了20多斤。

    鸡蛋也有不少人问价,却没有人买。

    这时,过来一位五十多岁,穿着得体的阿姨,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竹筐,很慈祥的样子。

    “鸡蛋怎么卖?阿姨轻声问。

    “6毛一个。”妈笑着回答。

    “是纯笨鸡蛋吗?”阿姨问。

    “这你就放心,我家鸡蛋好,都是姑娘到地里剜的菜,剁碎后拌上玉米面喂的鸡,连黄都是红的,一点鸡饲料也没有。”妈向阿姨细心地介绍。

    这话一点不假,我接过话来,“阿姨,都是我去地里挖的野菜,喂的鸡。”阿姨冲我笑笑。

    阿姨还是有些迟疑,妈急中生智,拿起一个鸡蛋,打在喝水的茶缸里,颜色金黄的蛋黄被蛋清紧紧地裹住,一看就非常新鲜,阿姨识货。

    “能便宜点吗?便宜点我都买了。”

    “能便宜,你给5毛5吧。”

    “5毛行不?别人家5毛就能买下来。”

    “5毛的鸡蛋和我家的肯定不一样,现在玉米面也涨价,关键都是笨鸡蛋,你吃得放心。”

    阿姨不再坚持,全都买下了。

    她说,女儿下个月要生小孩,下奶用的,不在乎钱多钱少,一定要保证是新鲜笨鸡蛋。

    阿姨满意地拎着鸡蛋走了,鸡蛋一下子全卖完了,我们仨别提多高兴了。

    市场上的人渐渐少了,剩下这么多土豆还没卖出去呢?

    我看着心里着急,对妈说:“人家2毛5,咱也2毛5呗,一斤只差3分钱。”

    “你懂什么,3分钱能买一个冰棍呢!”妈数落我一通,怪我不懂事,我噘着嘴不说话了。

    06

    到了10点多钟,天太热了,爸给我买了一根冰棍吃,他俩喝从家里带来的水,吃完冰棍,我蹲在爸妈的身后,找个纸壳给他们扇风。

    他们的上衣都湿透了,粘在后背上,我们无奈地看着市场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真希望有人一下子都买走。

    只要有人来问,爸妈就像是唱双簧的,夸自己家的土豆有多好,那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了,一个普通的土豆,被他俩吹上了天。

    我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这时,不远处一个人骑着一台两轮带斗的车停下来,这个人穿一身白衣服,带白帽子,一看像是食堂大师傅,年纪和爸爸相仿,可比爸爸胖多了,他朝我们的摊位走过来。

    爸小声嘀咕,像是一家单位食堂采购人员。等走近一看,那人衣服左胸前有一行蓝字,我认不全,应该是单位名称。

    “你这土豆咋卖?”大师傅说话瓮声瓮气。

    “零售2毛8,包了2毛5,你看看我这土豆多好……”爸又给人家吹嘘一番。

    “看着还行,你比别人家可贵啊!”

    “我家的土豆好,别人家的比不了,说着,爸拿起切开的土豆给人家看。

    爸小声跟那人说:“如果能包了,你就给2毛3吧,给孩子买个冰棍钱。”

    大师傅看了看我,我也抬头眯着眼睛,用乞求的目光看了看他,心里希望他能都买回去。

    “几岁了?”大白问我。

    “8岁。”我怯生生地回答。

    “和我家孩子同岁,这大热天的,挺遭罪。”

    “我都包了,看看多少斤?”或许是出于对一个孩子地怜悯,或许是给单位买,不差钱,那人没再压价,最后以2毛3成交,大白付了钱,爸帮着那人把土豆扛到车上,连袋子也一并送给了人家。

    爸妈赶紧数钱,土豆卖了近40元钱,鸡蛋卖了近30元钱,半天收入70多元钱,妈把钱放在裤子里侧缝的布袋里,爸妈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一看时间,11点刚过,妈高兴地说:“收拾完,咱们下馆子去。”

    我帮着收摊,看了一眼茶缸里的鸡蛋,问:“妈,这鸡蛋到家就得坏了,就别要了。”

    “怎么不要,一个鸡蛋好几毛呢?你放筐里!”妈大声地命令我。

    我把茶缸放在筐里,把东西都收拾干净,妈挎着筐,爸背着布袋,我跟在后面,走出市场。

    07

    我就盼着中午这顿饭呢,我们仨进了一家面馆,里面经营各种面食,馒头、面条、筋饼……

    “玲儿,想吃啥?”妈问我。

    “啥都行。”我回答。

    妈冲里面喊道,来一碗过水面条,再来两碗白开水。

    我心想,一碗面够谁吃的,要白开水干啥?

    一会儿的工夫,一碗面条端上来,上面有茄子卤,里面有一些肉丁,看着就很诱人。

    “快吃吧!”妈对我说。

    在家里,每天吃的不是玉米面糊糊,就是玉米面大饼子,看着都想吐,我眼睛盯着碗里的面条,吸溜吸溜地吃到肚里,连汤汁都喝了,一点也没剩,打着饱嗝,用手背抹了抹嘴。

    我吃面条的当口,妈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里面有几个切成条状的玉米面饼子和自家淹的咸萝卜疙瘩,爸妈就着两碗白开水吃了午饭。

    吃过饭,付过款,他们又领我去了供销合作社。

    合作社柜台里的东西真多,卖啥的都有,比村里小卖店的东西多好多,看得我眼花缭乱。

    妈给我买了一件粉色的确良上衣,两块肥皂,扯了几尺布,给爸买了一双黄胶鞋,爸坚持给妈买了一瓶雪花膏,一共花了十几块钱。

    走到副食柜台,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闻着糕点的香味,我直咽唾沫,妈早看出了我的心思,给我买了一斤炉果。

    店员熟练地拿出两张土黄色食品包装纸和纸绳包好,妈付了钱,放进筐里,我眼巴巴地看着,妈看着我说:“一会去车站洗洗手再吃。”这次声音很轻柔。

    我高兴地答应着,其实,刚吃了一碗面条,我一点也不饿。

    我们从商店买完东西,又溜达一会儿,没到下午2:00就到了火车站,去里面上了厕所,洗了手,去不远的树荫下休息。

    妈给我拿了一块炉果,我拿在手里,先闻了闻,然后一点一点地啃着吃,生怕几口吃没了。

    火车准点进站,从始发站上车,有不少空座,火车晃晃悠悠,不一会,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里还梦见自己吸溜吸溜吃过水面和品尝炉果的香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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