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爸老魏

作者: 唯进步不辜负 | 来源:发表于2022-08-04 20:4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章参与【馨主题】第四期主题写作

    01

    大一的第一个寒假很快来了,看到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忙着在公寓楼里打包行李,一张张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我的心却空落落地难受。要不是为了讨要学费,我根本不打算回到那个家。

    我冷面躺在最上铺自己的小窝里,不但欢喜不起来,还生出异常的反感。我不想回家,确切地说自从我爸去了另一个世界后,我感觉自己没有家了,尽管家里的妈妈时常念叨着盼我回去。

    自从她再嫁后,对我的爱不但没减少半分,相反越发热情。还有每天围着她转的那个驼子老魏,像《水浒》中卖烧饼的武大郎转世,不仅身高劣势,就连模样也寒颤的要命。看着他每日在家里进进出出,还企图代替我爸对我施以关心,心里就对他越发地反感。

    我始终觉得他对这个家有所企图,霸占了我爸生前居住的屋子不算,还霸占了他的老婆。唯一不同的,我爸那人衣着清爽从来不下厨房,家里像伺候吃喝的事儿都落在我妈身上。但自从老魏来了,先把我妈赶出厨房 ,自己却像个娘们儿一样系着围裙在里面又煎又熬没有一刻安生的时候,要不是看他做饭有一手口味还行,我早就对他甩脸子了。

    即便他用心的伺候我们娘俩吃喝,我仍背地里没少骂他。我骂他虚伪地显摆,甚至还跑去我妈面前骂他不要脸的有所企图。想不到曾经最爱我的妈妈,竟然为了他,朝我发了这些年最大的火儿。一记耳刮子差一点就落在我的头顶上了。由此,我恨他的“花言巧语”,更恨他没来多久就收买了我妈替他说话。

    我爸是在我高一那年突然没的,想想那一天就像做梦一样。我正坐在教室里上课,堂哥来学校喊我回家一趟。等我回到家时,爸爸已经被人抬到一扇木板上直挺挺地躺着,僵硬的身体上还搭了一块儿白布。

    我木木地望着木板上的人,却不敢掀开白布去看他那张熟悉的脸。妈妈是哭晕后被几个人架到床上去的。她平时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头发乱蓬蓬得像顶着个鸡窝,两只眼眶肿成桃子,眼睛里犹如奔腾的长江水,早已淹没了她秀美的一张脸。

    我爸是开自己的车出车祸走的,责任完全在他自己。他走后,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上下乱跳的空气,房间里落针可闻。一种窒息的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来。让人悲哀的从此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活?已经做了十几年家庭主妇的她,如果踏上社会去挣钱养家?还有我高昂的学费,该去哪里弄?

    02

    送走了爸爸,妈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那本就没有恢复的腰疾又犯了,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动整日以泪洗面。礼拜日休息见我回家,她爬起身为我做了一碗清汤面,看着我呲溜着面条眼神有些躲闪着说,“小月,你以后不能花钱大手大脚了,咱家没有积蓄,就连你下个学期的学费我还要想法子去帮你凑。”

    “我爸的积蓄呢!我爸不是很有钱吗?”我看向妈妈,对她说的话很不赞同。

    “有些事并不如你看到的那样,你大了就会明白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我们要活下去。”以前从未为吃喝犯愁的她,面上的难言之隐越发的清晰。

    爸爸走了日子照样得过下去。妈妈很快进了一家缝纫厂做了女工,和她们一样过上了朝五晚六的日子。因为没有工作经验没有技术,一切得从头开始。挣不到钱,她把给我的生活费从一千降到五百,为此我很恼火。

    以前我在学校都是去小餐厅里吃饭,那里饭菜好但是价格高,为此那些家境不好的同学很羡慕我,甚至有些不熟悉的也和我做了朋友。和我做朋友的好处就是用我经常花不了的钱请他们喝饮料吃零食。现在我手里的钱再去吃小餐厅远远不够,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们去挤大食堂。那些狗腿子一样的朋友,见我“落魄”了纷纷离我而去,只有小燕,一个妈妈离婚又再婚的小姑娘依旧与我做着朋友。

    面对同学的不待见,我本来那么开朗的一个人,如今沉默寡言,每次学校要放假回家十分的不情愿。因为我怕看到妈妈那张被愁苦折磨过的脸。

    我们母女捉肘见襟的日子,终于在一年后结束了。因为我妈给我找了个后爸,她要跟人家结婚了。

    “小月,跟你商量个事儿!”礼拜日我回家刚吃了晚饭,妈妈就来到我的房间十分为难的对我说。

    “我找了个人,想跟他生活,以后他就来咱家跟我们一起生活。”看多了她那张被生活折磨的脸,对于她再婚我并没有过多干预。两年后说不定我还要去念外省的大学,把她一人扔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他干什么工作的人长得怎么样?对你好吗?”

    “等哪天我把他请到咱们家你俩见一面,你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了。”妈妈没有正面回答,说了这话转身走了。

    一个礼拜日我刚到家门口,虚掩的门缝儿里钻出一股子香醋鱼的味道。曾经我和我爸最喜欢吃这道菜,今天有鱼吃真好啊!我兴奋地推开房门,见一个围着围裙身材矮小的男人正从厨房里往外端菜。

    “你是小月吧!老男人见了我咧着嘴笑了,把菜放在桌子上两只手朝着胸前的围裙擦了擦,走上几步就来接我的书包。

    “你是谁?”看他低矮的个子给不了人好感的面容,我面色一沉,将肩上的书包一扭躲开了他那双油乎乎的大手。他站在那里愣愣的,脸上落着几分难堪。

    “小月 ,连你魏叔都不认识了?”妈妈从厨房里跑到我的面前,小声责怪我说。

    “妈,你不会是想要让这个老男人来当我后爸吧!”我像踩到高压电线一样高声尖叫。

    “你这啥眼神?竟然找了个捡破烂的人来家里,你俩走在路上人家会怎么看你,真是想男人想疯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地一声,一记耳光扇在我脸上。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魏叔,他长得丑长得矮怎么了,他凭劳动吃饭哪个敢笑话!”妈妈歇斯底里地冲着我大叫。见我被打,魏叔赶紧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臂。

    “干嘛冲孩子发这么大的火,忘了你心脏不好不能动怒吗?”见他那么在意我妈,我像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就在他小月小月喊着我,快向你妈道歉的时候,我猛地冲过去推了他一个趔趄,恶狠狠地说道,“我们自己家的事儿,少在这儿假惺惺跟着掺和。”说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能怪我的力气大,要怪就怪他侏儒一样矮小的身板儿太轻生,被我一推竟然退了几个趔趄,幸亏扶在桌子的一角才没摔在地上出透洋相。

    我赌气的背着书包像无头的苍蝇走在路上。天色越来越黑,一个骑摩托的人看着我,眼睛里藏着些说不明的东西,当看到后面有个人影远远地跟着,牙一咬发动马达离去了。

    半夜我披着星星跨进家门,后面那个若即若离的影子才掉转头走远。到家后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收拾干净,妈妈听到门响好久才弱弱地喊了一句,“菜留在锅里,你自己去吃吧!”之后再无动静。

    晚上 ,我躺在被窝里脑子来回放映着老魏的影子。他就是经常扛着煤气罐来我家送煤气的那人。工作之余还顺便把整个小区的废旧纸壳都给收走了。他做这一行已经多年,因为做事不偷奸耍滑随叫随到,小区里上了岁数的老人都喜欢他。一个臭送煤气的什么时候与我妈扯上了关系?我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凌晨二三点钟才睡去。

    就在我念书期间,老魏很快与我妈扯了证,还做了婚前财产公正。他老婆死了多年了,儿子一直不与他联系,他有一套底楼的房产,大概是觉得配不上我妈,所以婚前把他的那套房产也过到我妈名下,而我妈却自私的把我们家的三楼过到我的名下。谁料,那个傻子老魏竟然同意了。

    老魏和我妈的事儿,办了一桌酒席请了熟悉的几个邻居亲友吃了顿饭,这婚就算结了。几周以后我再次回到家中,老魏的铺盖卷儿已经搬到我妈的床上了。就这样,他堂而皇之就成了我家的一份子。他这人特贱,我都腆着二尺厚的脸对他,而他依旧笑眯眯地做了一桌我爱吃的饭菜。就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人。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正值大课间,同学们都去操场了,班级里只我寥寥几人坐在教室写作业。一位模样俊郎的男同学突然跑来我面前。

    “沈小月,外面有个老头儿找你。先透点儿口风,那人谁啊?你爷爷吗?”男同学把脸伸到我眼前坏坏地咧嘴一笑,眼睛里忽闪着好奇。

    “去你大爷的,我爷爷早就趴地底下沉眠去了。”我没好气地瞪了他几眼,他大笑着走了,我也随即出了教学楼。

    来到大门口一眼看到了老魏。他身上背着个袋子,正缩头缩脑朝我来的方向看。

    “谁让你来的!”我心虚地一边查看四周,一边咬着牙狠狠地问他。

    “我来给你送生活费的。”他望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等我把他带到不起眼儿的位置上,见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我,“这是一千块这个月的生活费,以后别管你妈要钱了 ,直接问我要,或者我直接给你送来学校。

    我接过钱数了数,竟然是我妈给我的两倍。哼!这个老头儿算他识相。我接过钱头也不回的就要走,他则抓住我的胳膊,把手里的袋子塞进我手里。

    “这点吃的你带回宿舍慢慢吃。以后别不舍的花钱,该吃吃。”说完老魏扭头走了。拎着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我竟然有些心烦,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当着同学的面能否拿得出手?

    回到宿舍,大家看我拎着的袋子一脸好奇。我把袋子扔向那个好奇心最重的女生,她接过后小心地打开,当看到里面的东西高呼一声,“爱死你了小月,你咋就知道我最爱吃榴莲饼儿,而且还和大酒店里做的一样一样的,哇呜!我太幸福了!!”

    女同学一吆喝,其他同学疯了似得动手抢起来,看着大家吃的满嘴流油闻着满屋子榴莲与桂花饼的香气,就连粘在手上的油渣都砸吧了好几遍,我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一傻帽儿,这么好的东西,傻吧拉几竟没吃上一口。

    03

    到了年底,学校组织有几场汇演比赛,我一连三四个星期没回家,生活费还是老魏送来学校的。与他我没话可说,每次都是在约定的地点拿上钱就走,甚至连一个好脸子都没留给他。可人家老魏不在乎,除了带足生活费还依旧带着装点心的布袋子,并讨好的递到我手里。为此,我的嘴每次都能过把足隐,同学见了也会抢走几片,一边砸吧着嘴,一边说,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爹就好了。

    临考试的最后一周学校放假,我回到家讨要生活费的时候,家里人谁也不在,邻居大妈说我妈腰病犯了住院了。医院距离我家有两路站的行程,我坐着公交车进了医院,正打算去导医台问问住院部在几楼,看到老魏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手里拿着饭盒正要去买饭,见我来高兴坏了,“你妈可念叨你了,上了三楼左拐102房间,你先上去吧!”

    进了病房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已经在这儿住了两周了全靠老魏照顾着。这次她的腰疾还做了小手术,不过因为口子小已经快要愈合了,现在正是康复理疗阶段。见我来她一动不动平躺在病床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在学校委屈你了孩子。你也看到了我这身体一直不好要做理疗,每个月五百块还是你魏叔自己出的。”妈妈面对我一脸愧疚。奇怪的是她竟然不知老魏每个月都给我一千块。瞬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般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老魏为我们家任劳任怨拉了三年的车,替我交了三年的学费生活费,终于熬到了我的高考。高考分数出来了,报志愿时我想填写省外的大学,但我妈以死相逼愣让我选了一所离家最近的医科大学,就在本市,离家三四十里远的市郊。殊不知她这样的决定,只会让我觉得亏欠老魏的更多。

    大一寒假假期很快就到了,我就这样看着同学们兴高采烈地收拾包裹打道回家,有老魏在的那个家,我却一点儿提不起兴致。都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最让我看不上的老魏,一直扮演着老黄牛的角色,不但没让我心里好受了,反倒多了些愧疚与心虚。

    我打算这个寒假就在学校里过,过年也不回去。等到开学要交的学费,自己想办法凑齐了。虽然妈妈嘴里不说,但我也明白,我先前的那个家早就没钱了,说到底是老魏靠送煤气和收废纸壳的钱养着我们娘俩儿。

    假期,班长临走时帮我推荐一份教中学生英语的补习课,因为我的口语或语法都很棒,在学校的口语比赛中屡次拿奖。

    寒假不回家找人帮我给家里捎了信。每天去给学生补习后,空荡荡的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夜晚我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出,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就连耗子游走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楚。我涌出的眼泪时常打湿了枕头。

    距离年关的一天夜里刮大风,二楼走廊里窗户,风一来敞开的窗框被摇晃地咣当响,我抓着被子把脑袋缩在里面吓得哇哇大哭。这时,宿舍的门被人从外面拍地噼噼啪啪响。我的脸煞时白了,莫名的恐惧揪着内心生生的疼。

    “小月小月,开开门啊!”竟然是魏叔的声音。搁在以前,他去了姓氏喊我的名字,我会异常反感,因为我讨厌他的自来熟。可那天,他的声音却如缓缓淌进身体里的暖流,浑身如同阳光包裹一样熨帖。我跌撞着爬下床开了大门,一同来的竟然还有我妈。看到她我像一个走丢的孩子,泪流满面地扎进她的怀里低声哭泣。老魏趁着我们母女抱在一起的空儿,手脚麻利得帮我收拾了床铺,还把我的行装都收进随身带来的大皮箱里。一切收拾妥当,我在他们的半推半就中回了家。

    回到家后,老魏不知是有意躲我还是为了什么,一直露头不露尾的。就连他做的那些精致的饭菜,我也只吃过一次。这个老魏,是要罢工吗?

    他神出鬼没的做法令我心里不爽,尤其是寒风刺骨的凌晨,我还在被窝里赖床的时候,那轻轻开门的声音总是打断了我的好梦。他披着黑暗穿过漆黑的楼道走出了小区,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他不在,我妈做的那些色相全无的东西令人提不起吃它的兴致。心里对老魏又生出一大堆的意见。

    为了弄清他到底去了哪里,一大早我骑着自行车追在他后面跑。老魏的破三轮车一路上吱吱呦呦,筋骨随时就能散掉一样朝郊南的方向驶去。凌晨的风刀子一般剜在脸上,空气也像结了冰捶打在胸口。约摸走了半个小时,车子才拐进市郊的一处工地。

    这里不同于城内的安宁,各种的大型机械呜呜地响。大小的施工车来回地穿梭于工地之上,所到之处刮起一阵阵儿白色的尘雾。远远的,我看到老魏将三轮车停到一块闲地上后,低头进了一座低矮的活动板房。一会儿头顶上多了一顶安全帽走了出来。他边走边套着工作手套,朝着一大堆工程结束后拆除的铁管和厚重的木板走去。

    别看老魏个子矮身上没几两肉,却能扛动又粗又长的铁管子。他扛着一根铁管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沉重的铁管压歪了他的脑袋,压瘪了他的胸膛,让那本就不高的身子,像随时能陷进泥土里似的,有点像《西游记》被孙行者一口仙气变小了的小矮人儿。

    与其说是走, 不如说他是扛着铁管挺直腰板儿拖着身体前行的。再看那身上的钢管一身铜锈冷冰冰的又粗又硬,目测有一定的分量。他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把它扛到待扎的工事旁,又调转身子来扛第二根。如此来来回回地运送像老鼠搬家。数九寒天,我站在一旁穿着棉衣都冻得瑟瑟发抖,而衣着单薄的他鼻尖却冒着汗,嘴里呼出的白色气雾很快的就被头顶的风掳走。

    中午饭老魏一直是不回家去吃,那天亦是如此。只见他和一群灰头土面的工友们,左手握着俩馒头,右手端着饭砵,蹲在一处简易的工棚里正狼吞虎咽地嚼着嘴里的饭。看到他衣服上的污渍一脸的疲倦,我的喉咙堵堵的眼眶也有些潮湿。我仿佛看到老魏脱下手套,用他那满是疮疤皮肤溃烂的手,蘸着唾液数着手里红灿灿的票子的开心模样。与此同时,眼里的那些不争气的东西也悄然滑出。我突然有些良心发现地警告自己,以后尽量对老魏好点儿。

    年假很快过去了,我顶着老魏帮我新增的一脸肥肉要回学校了。临走,他从抽匣里拿出五千元钱学费塞进我行李箱的夹层里。就在我妈转身帮我去拿东西时,他又拉我出了房间,从兜里摸出一千元钱递给我,还把手指竖立放在嘴边,做贼似的放低声音,“嘘,小声点,别让你妈听到。”

    晚上,我妈去了我的房间坐在床头一脸不舍地看着我。说了一些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后,把话题引到学费上来。

    “小月,你的学费都是你魏叔挣来的,到了学校省着点花!孩子,咱不能忘本,我身体不好你也看到了,平时家里的吃喝你魏叔都不舍得让我伸手,咱娘俩是靠人家养活着啊!”妈妈的话像锤子敲打在我心上。晚上我左思右想愣是没睡着。

    深夜里,魏叔对我做的一切,一幕幕的像影片在脑子里放映。想想他的热脸总是贴在我的冷屁股上,这样毫无回报的付出,却收不到我的一个笑脸甚至一句暖心的话。嗨嗨,我他妈真不是玩意儿。

    第二天,魏叔骑着电瓶车把我送到车站,就在我拎着行李上车的一刹那,我唇角一扬朝他说了句,“叔,我走了,你和我妈要好好的。”说完脸一热迅速钻进车厢。站在车门口的老魏,红着眼睛追着车跑扬着手冲我喊,“孩子,在学校里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怕花钱……”客车很快把他的话甩远了,甚至连个尾巴都没留下。透过车窗,看到他的影子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墨点彻底消失,一行滚烫的热泪悄然落下。

    04

    寒假结束后天一天天回暖,春暖花开的季节很快到了。看惯了冬的萧条我对春天满眼的绿爱的风风火火。

    一个礼拜日,家在附近的同学邀请我们几个好友去他家玩。同学住在一个花园小区的单元楼里。到了那里,本来好好的天突然飘过来一朵黑云竟然下起了小雨。几个疯学生笑着闹着,两手压在头顶挡住斜垂过来的雨丝,朝着楼座的单元门狂奔过去。

    我的眼睛,被对面单元楼外停靠着的一辆装载水泥的拖挂车吸引着。只见几个身穿工作服的民工从车里跳下来,其中一个爬上货车挑起蒙在上面的油膜纸躬身钻了进去,后面几人也跟了过来,一个接一个扛起被扔上肩头的水泥包飞速地闪进门内,脚踩着步梯蹬蹬蹬地往上爬。原来是一群运送装修材料的搬运工。

    此时,一个熟悉的面孔跳进眼帘,竟然是魏叔。他矮小的身体面对着我,扛起一包百来十斤重的水泥,转过身子慢吞吞地跟在一群人后面。

    “喂!老魏,你行吗?可别扔在半路上。”

    “没问题,走吧。”老魏闷声回答,扛着水泥的身子摇晃几下继续往里走。见这群脏兮兮的农民工好奇,同学拍着我的肩膀问,“怎么,你认识那些人?”

    “怎么会呢!不认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滚动,我使劲地安抚着胸腔里加快跳动的心擦了擦眼角,随即跟着他们进了楼道。

    之后,只要我不回家魏叔都会来学校给我送吃的送钱。每当手里握着那带着他淡淡体温的学费,我的心里就多了一些说不明的东西。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大四那年。

    花红柳绿的三月莺歌燕舞百花争艳。我正忙着焦头烂额写毕业论文时,我妈找人捎信让我回家一趟,说是老魏病了。

    老魏病的是腿,因为膝盖常年劳作用力过猛得了严重的滑膜炎。起初两条膝盖又肿又红人躺在床上疼地嗷嗷叫,后来直接影响到下地走路。看着他身体上遭罪,我妈一个妇道人家慌得不知所以。

    回家后我们迅速把老魏送去医院,医生拿着拍好的片子对我俩说,“病人是膝关节严重磨损才导致关节里积液过多挤压肿胀影响走路。”自从魏叔患了腿病精神一直萎蔫不振。尤其是看着我妈每天尽心地伺候他吃喝,他心里难受着自己像个废物似的什么也干不了。

    第二天医生来查床,他就揪住人家的衣袖不撒手,硬是要医生帮他指一条最有效的治疗法子。穿着白大褂的大夫一脸严肃地说“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置换骨关节。但是两条腿的手术费用可不低啊!”

    一听说光是手术费就要八九、十万,魏叔的脸倏地白了。随即,他一个皮糙肉厚的大男人捶着大腿,像个孩子般伤心地哭了。就连一旁的我也看着难受。我何尝不明白魏叔为何而哭?他哭自己再也无力替我妈支撑起这个家;他哭那昂贵的手术费该去哪里弄;他更哭以后我的学费该怎么办?这时候,我觉得我应该站起来说点什么了。

    “叔,你啥也别想安心接受治疗先消炎去痛,我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再也不需你替我挣学费了。等钱攒够了我帮你交手术费。”我吞了一口唾沫,随即板起脸又说,“但你必须要和以前那样站起来还要把身体养的棒棒的,将来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你和我妈去做呢!”听我这样说,他擦了擦脸一头雾水地盯着我看。

    “以后还要帮我带娃啊!”我故作玄虚戏耍似得朝他甩出一句,谁料老魏听了,那刚摁下的眼泪再一次汹涌澎湃了。

    我蹲在床头把手轻轻地搭在他肿起的腿上,声音像轻柔的羽毛扫过。此时,妈妈眼角里也有泪花儿翻滚,魏叔的眼眶又涨成紫红的颜色,那些不安分的急于跳出的东西再一次泛滥成灾,湿湿黏黏地围着他的眼眶打转儿。

    如你细细查看,他扬起的唇角已经住满了喜色,想必里面还包裹着丝丝滋甜的蜜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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