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79期“生”专题活动。
晚霞的微光终究抵不过恐怖的黑夜。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地平线的最西边，一点一滴将光亮啃食干净。星星害怕得不敢眨眼，云朵任由无尽的黑笼罩着自己。拥有沙哑声线的风，卷起漫天的寒意，狂妄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本就脆弱的灌木摇晃得东倒西歪，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人连根拔起。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渲染一种绝望而死寂的氛围。冥冥之中，那是死神可怕的触手，试图伸向所有支离破碎的灵魂。
还真被他找到了。在那座偏远的跨江大桥上，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在风中凌乱了发丝。身穿白裙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桥边。她仿若顷刻之间就要四分五裂的鬼魂一般，与周围惊悚的氛围融为一体。若不是她脸上倾泻而下的银河，还残存着一丝生而为人的气息，恐怕躲藏在黑渊深处的恶魔，就要将她献给吞噬希望的死神了......
“你这样是死不了的。”一个笃定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清淡描写的语气，却讲述着冷若冰霜的话。同时也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疑惑地回头，湿润的眼眶里满是疑问。
“我说，你这样是死不了的。”男人朝女人微微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为什么？”女人虽然难以置信有人会对将死之人说出这样的话，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谁？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我妹妹当初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后来没死成，却变成了植物人。于是她只好拖着没用的身体，在床上躺了很多年，还连累了家里人。虽然最近她才刚刚去世，但经过这么多年，我相信她自己应该也觉得很痛苦。如果你认为你和你的家人承受得了这样的结果，那么你请便。”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悲伤。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不要你教我如何去死......我......我早就准备好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最后两个字只有她自己听得到。论面对死亡的勇气，其实她并没有准备充分。
“我并不怀疑你想死的决心。我只是想善意地提醒一句罢了。恕我直言，你从这座大桥上跳下去，绝不足以致死。因为桥的高度不够，而且下面又有滔滔江水，再加上今天的风比较大，也会对下降的速度，起到缓冲的作用。种种因素看来，今天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日子。如果你就这么无脑地一跃而下的话，后果应该挺不理想的。”男人有理有据地说道。
“......我会死的，不用你管。”男人的话听着不无道理。女人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她并不想放下自己想死的决心，于是只好干巴巴地放了一句狠话。像是告诫男人不要多管闲事，又好似提醒自己不能失了跳江的勇气。
“需要我帮忙吗？”男人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女人再次惊愕地看向了男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哪有人还想着帮别人自杀的，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教你一个可行的办法吧。你先在身上绑一个大石头。然后先把石头扔下去，再跟着跳下去。我保证你这样做的话，就能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毫无生还的余地。”男人不顾女人的迟疑，自顾自地说起了他的建议。这抑扬顿挫的语气配上他眉飞色舞的表情，仿佛不是在教人去死，而是诉说着什么有意思的故事。
“......我上哪去找那么大的石头。你不要开玩笑了，难道嘲笑一个将死之人，就是你的乐趣所在吗？抱歉，我并不觉得有多好笑。请你离开。”女人脸色阴沉，下达了逐客令。她一心只想求死，并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牵扯不清。而眼前这个男人总是会说一些让她分心的话。她不想被动摇。在过去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她早就将死亡这件事，提到日程上来了。眼下她无暇顾及其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去。
“我可以帮你搬过来。”男人又提议道。
“真的么？”听闻，女人应道。但她又突然警觉起来。“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
“可能是觉得你和我妹挺像的，想帮你一把吧。我想，帮助别人迅速地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也是一件好事吧。”男人眼神忧郁地看向远方，说道。
“......”面对男人认真的表情，女人不知该作何回答。毕竟真诚永远都是最可行的必杀技。
“但是我同样也很好奇，你为什么非要寻死。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男人突然问道。
女人回过头，看向了远处的群山。随着眼眶的再次湿润，她的神情又蒙上了更深的忧郁。“我被悔婚了。这理由够充分了吗。”
“说实话吗？太肤浅。”男人果决地说道。
“为什么？”
“为了区区一个不值得的人，你却要付出自己的整个生命。真是一个无知而又肤浅的决定。”男人有些不悦地说道。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帮我？”聊到这儿，女人竟然开始担心起男人会不会反悔提出的帮助。
“可以。但是现在我身边没有大石头。不如你明天再来。我拿给你。”男人说道。
“呵呵，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承诺的时候说得特别真实，等到要兑现的时候，又是一副嘴脸！我凭什么相信你？”女人显然对于男人的说辞不太满意。
“凭你要死的决心。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也不差这一天。难道不是吗？”男人的眼神很锐利，仿佛要将女人看穿。
“我知道你想劝我......”女人刚要开口，却被男人无情地打断。“说真的，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在意你的死活？今天只是正好撞见你要寻死，令我联想到自己妹妹的遭遇，想帮助你死得彻底一些罢了。倘若你明天再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放鸽子了，也不影响你自寻短见吧？”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似乎还透着一股魔力，让人信服的魔力。
第二天。
还是一样的时间。女人在桥上等到了那个男人。男人真的有说话算话，带来了一块很大的石头。
女人紧盯着石头，红着的眼眶里布满血丝。
“今天这么仔细看来，你真的和我妹妹有几分相像。你想不想看看她的照片？”男人没头没尾地问道。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探出了好奇的脑袋。
“哝，这就是她。你们的眼睛特别像。”男人一边翻找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女人，一边感叹道，“可惜了这么青春活力的女孩，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手机里的女孩看着约摸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披肩黑发，柳叶弯眉，眼睛笑得像两个漂亮的小月牙。小小的酒窝搭配在挺立的鼻子和樱桃小嘴旁边，显得既俏皮又可爱。整一个氧气少女的感觉。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孩已经离世了。
“她为什么要寻死？”女人忍不住问道。
“也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男人若有所指，然后又问道，“你知道那个负了她的男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么？”
女人抬起头来望向男人。
“好的很。”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来，“他绑上了富婆之后，整个人生都像开了挂一样。顺利地过上了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生活。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死会带来男人的悔恨。其实根本没有。她就好像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一般，不留痕迹。”
“......”女人不语，陷入了沉思。
“对了，我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你光有石头还不够啊。得找根粗绳子把石头绑在身上才行。”男人说道。
“可是我上哪去找那么粗的绳子？”女人问道。
“我那有。我工地上啥都有。你要么再等一天，我明天还是这个时候给你拿过来。”
“......行吧。”
第三天。
男人虽然有按时赴约，但是手里并没有带绳子。
在女人不解的眼神里，他开了口：“到底还要多久，你才愿意承认其实自己并不想死？”
“你......你瞎说什么。若不是你阻拦，第一天我就跳江了。”女人慌忙解释，却看起来更加笨拙。
男人缓缓走进女人，轻轻地拉起女人的手，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别死。我请求你，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生命好吗？就当是替我死去的妹妹活着也好。我不愿意再看到一个和我妹妹相似的女孩再放弃生命了。我真的受不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仿佛她是他一个无比重要的人。
“我......”面对这么真挚的请求，女人一时语塞。她也明白，自己的确动摇了。好像站在第三人称的视角，来听他妹妹的故事，更让自己醍醐灌顶了一些。
“我问你。读书的时候，如果你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住了。而后老师要求你把家长叫来，要告发你的作弊行为，再给与你学校的警告处分，你会怎么想？那一刻你肯定很想死吧。但如果是现在的你，再回到学生时代的那具身体里，你还会觉得这是天要塌下来的事情吗？很显然，并不会。因为现在的你明白，读书并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一件学校里发生的挫折，对你的整个人生蓝图影响并没有那么大。所以请你明白，你现在所有的想不开，只是被当下的认知困住了而已。真的跳出去，一切都会变得海阔天空。这世界上最无价的宝贝，就是你的生命。因为只有它是数字一。有了它，才会有后面象征无数可能性的零，赋予你的生命更多可贵的价值。我真心希望你能放下对于过去的执念，好好地活着。好吗？”
天色还是很暗，但夜空中那一轮明月却亮得惊人。它仿佛坚定的灯塔一般，照亮了所有迷路的人。女人明白，那是自己才能为自己点亮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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