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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214国道孟连线318公里处。
公里砖孤零零地立在路边,激起的尘埃在车灯前飞扬着。路的左首就是澜沧江,澜沧江夜以继日。
车灯越过江面,在江的对面划出一片灰白色的圆圈。江边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有鲜红的大字,在黑夜里格外醒目,但又分辨不出具体写着什么。
……
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从梦中醒来,有些难过地走进了楼下的仓库,从一堆废弃的物件中艰难地走到了一九八八身边,伸手去触摸它。
车身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我无声地站在它身旁,轻轻地擦拭着,一想到它再也跑不起来了,心中不觉有些悲凉。
“轰轰轰……”
突然间,耳边响起轻微的轰鸣声,手上也传来些许的震感。
“你终于想起来看我了,小家伙。”
我吓了一跳,不禁一声惊叫。是摩托车在说话!这怎么可能!
“嘘……别出声,小家伙,就是我,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我已经老啦。”
“你……真的会说话啦,一九八八?”
“对的对的,就是我老人家在说话,小家伙。”
没错,是父亲的一九八八在说话,这次我确定了。
“我一直在等你,小家伙,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驰骋了,也是我最后一次陪你。以后,我可能就再也没办法跑起来。我身上的许多零件都坏了,没办法再使用了。”一九八八有些悲凉地继续说道。
“我会把你修好的,别担心。”
“很高兴你能这样说,小家伙,但是我已经修不好了。说吧,想去那里,我们现在就出发。” 一九八八似乎有些亢奋,微微的轰鸣像是在摩拳擦掌。
“我想回到过去去看看。”
“小家伙,你不对劲啊,年纪轻轻的应该去没有去过的地方,去有风的地方。过去只能是我回去看看,过去是属于我们老人家的,不属于你们年轻人。这样吧,我带你去几个地方,你也可以告诉我想去哪里,但是你不能回过去,要去没有去过的地方。”一九八八下达了它的命令,温柔而霸道。
“那好吧,我……”
我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你先把我推出去。天快亮了,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结束这次旅行。”一九八八急切地说道,像个毛头小子。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从仓库里推了出来。刚跨上,一声轰鸣,一九八八就飙了出去。
“小家伙,我们先去214国道上飙一圈吧,那里曾经是我和你父亲的战场。”
冬天的月光很白,照亮着通往远方的路,路面在月光下的岁月里蜿蜒盘旋。
一九八八的孤鸣在凌晨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似乎想碾碎这天地间所有的寂寞。
214国道起点处的公里砖孤零零地立在路边,上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被过往车辆带起的尘土。我凝视着它,想起貅姐曾说过的尘埃里开出的花。这上面开出的会是玫瑰呢,还是海棠?
“小家伙,想什么呢?这里就是我和你父亲第一次出发的地方。”一九八八打断了我的遐想,“现在的路比那时候好了很多啊,哇咔咔,坐稳了小家伙,我要带你去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又一声咆哮,一九八八开始风驰电掣起来。
我们出发的地方,路两边还有人家,在黑夜里早已经打鼾。挂在路边屋檐下的灯却还亮着,在等待黎明。灯光下偶尔可以看见蜷卧在角落里的大黑狗,半眯着眼睛,可能已经睡着了,也可能只是小憩,毕竟它需要守好这个黑夜里的家。
“小家伙,这个路真是好极了。”一九八八很是兴奋。
“一般吧,你这个土老帽。”我有些恼火被它打断了观察。
“说谁土老帽呢?好小子,我可曾经是这十里八乡最靓的仔!要不是我,你父亲能娶到你母亲?能有你?”一九八八真不像是一辆快报废的摩托车,口齿清晰,牙尖嘴利。
我们顺着澜沧江,一路向南。
冬天的江水没有浩浩荡荡,倒像是睡着了,在黑夜里安静地流淌着。月光下的江面一片墨蓝。偶尔有风浪处,波光粼粼。我想起了大鱼海棠,真希望此刻能有一条大鱼从那里跃起来,遨游太空。大鱼上还有一个姑娘,头发在月色里飞舞。她会骑着大鱼,在天空中追着我和一九八八跑。
“我父亲年轻时候帅吗?” 不知为何,我脱口问道。
“你父亲当然帅!好家伙,那是我见过的十里八乡最帅的仔,刚毅的脸庞,卡其色的衬衣,啧啧啧……”说起父亲,一九八八又开始滔滔不绝。
……
“快到了快到了,过了前面这个弯就是了。”忽然,一九八八向我宣布。
“快到哪里了?”
“嘿嘿嘿,好小子,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九八八显然是在故弄玄虚,但我并不介意。它跑得更加飞快,巨大的风带动着我的衣袂,猎猎作响。
“吱——”的一声,一个急刹车,我们停在了一个弯道的边缘处。车灯照进黑夜里,照过江面,在江对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圆圈里什么都没有,一九八八不断地调着灯光的角度。
“不对呀,不对呀,我记得就应该在这里的,难道我记错了,不可能呀……”它喃喃自语着,声音里透着焦急。
我虽然不知道一九八八想找什么,但这会儿也跟着它着急起来,顺着灯光的方向不停地查看,但灯光照到的地方,除了被砍伐得光秃秃的山,什么都没有。
岁月的长河里,造物主在不经意间撒了一颗种子,刚好在我们喜欢的那天开了花。我们欣喜若狂,以为会一直这样地久天长下去。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一九八八的声音里透着些失落,“那里很早以前有一大片映山红的,第一次就是你父亲带着我来看的,现在没有了。”
我终于知道,原来它是带我来看映山红的,一片它和我父亲一起来看过的映山红。但那片山早已经被砍伐,被种植了玉米,还有别的果树。
这些司空见惯的情景我原本是不以为意的,此刻竟突然有些难过起来。似乎我每天都在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一些东西消失,我无能为力也没有去尽力。
这是自然法则,又好像不是。我说不清楚,只好拍了拍一九八八。它似乎懂了我的意思,立刻又一声咆哮,“坐好了,小家伙,我们继续出发。”
“你说的映山红,我也见过。”我大声说道,唯恐一九八八听不见我的声音。
“在哪里呀,小家伙。”
“在一个山岗上,那还是我小时候看到的,可好看了。”
我想不出形容词,但脑海里却不断涌现出那些画面。在山岗与山岗之间,漫山遍野的映山红,低低地盛开着。小小的花朵,鲜红的颜色,会有太阳鸟不远万里飞来,在花朵间不停地跳跃着。
南方的太阳直直的照着大地,干旱的土地上,草木枯黄,只有映山红浓烈地绽放着,在贫瘠之地开出最艳丽的花。
“对,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一九八八肯定道,“我们得快一点了,前面的路还远。前面有更美好的等着我们,小家伙。”一九八八的轰鸣声更甚,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事。
“前面有什么呀?”
“嘿嘿嘿,不告诉你。”
国道的路况很好,都是柏油路,偶尔会有被砸出的坑。月光在柏油路上反着光,映出星辰来。
“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眼里也有星辰,小家伙。”一九八八像是读懂了我的心事。
“他曾潇洒吗?”我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潇洒?”一九八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继而又微笑起来,“当然潇洒了,特别是他骑着我翻山越岭的时候,头发在风里飞着。”
“到了到了,小家伙,前面那个平原过去就是。”
我也跟着一九八八兴奋起来,想看看平原尽头有什么。
很快,一九八八停了下来,在空旷的大地上,一棵巨大的老树横在我们面前,树干已经枯萎,有些已经腐烂,快溶成泥土的一部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一九八八又难过了起来,似乎还是没有找到它想找的东西。
绵长的岁月里,记忆像是我们思想的一部分,在时间里不停地生长着,有时更是清晰可见。
一九八八尽力地晃动着车灯,强烈的灯光刺透了飘渺的黑夜,但是它显然没有找到它希望找到的。
“这里曾经有一棵树,你父亲和我在这里放走了一窝猫头鹰,也是在这样的黑夜里。”
“树已经倒了。”我指了指横在我们眼前的巨大的树干。
“那些猫头鹰呢?是飞走了吗?还是也老去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已经飞走了。”
“它们会飞到哪里去呢?”
“它们哪里都可以去的啊,世界这么大。”
“当时我和你父亲遇见它们的时候,它们还小,被狂风暴雨打落到了树底下,是我看着你父亲把它们放回树洞里去的。要不是我们,它们肯定死了。”一九八八骄傲地说道,“那晚的风雨真的很大,我们从家里出发的时候还风平浪静的,但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起了狂风暴雨。那时候这里都是破破烂烂的泥巴路,但是你父亲骑得很快,我只知道有许多树不断地被我们远远抛在身后。……”
我安静地听着,仿佛看到在遥远的山岗上,一束光在崇山峻岭之间飞快地移动着,时不时的,会有夜行的鸟儿在光束的上空盘旋。
“就到这里的时候,在路的正前方,我们看到了一窝刚出生不久的猫头鹰,它们在地上艰难地匍匐着,我本来想从它们身上压过去,但是被你父亲制止了。”
“我曾问过你父亲,为什么要救他们呢?你父亲曾回答我,它们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也是生命,有活下去的权利。”
“然后你父亲就把它们一个一个捡了起来,放回了那棵大树的树洞里,这之后我和你父亲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你父亲曾说,等很久之后再回来看,它们也一定会活得很好。”
“它们一定会活得很好的。”我坚定地答道。
“可是这些树为什么会倒了呢?如果这些树不倒,那么猫头鹰是不是就不用搬家?”一九八八提出了它的疑问。
我看着眼前的山,宽阔的国道穿过崇山峻岭,路边山坡上的树早已经被砍伐殆尽,甚至离我们很远的地方,都看不到有树木在大地上生长着。
“可能是因为人们需要种庄稼。”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种庄稼就要砍树,就要把鸟儿赶走吗?”一九八八还是不明白。
“这个我也说不好呢。”
我叹息了一声。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多事情似乎都有答案,又似乎没有。答案总是向着强势的一方倾斜着,从我不知道的那天开始,或者永远不会结束。
“接下来去哪里呢?”一九八八似乎也没有了主意,转而征求我的意见。
“哪里都可以去吗?”
“哪里都可以!小家伙,你要相信我。”
这像是故事里的魔法,我有点兴奋,但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把从前所有的愿望都过了一遍,可是那些愿望在时间的流逝里,似乎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我有些惊慌失措,这是多么可怕而让人难过的事!是我忘记了坚持吗?还是很多愿望真的没那么重要呢?
“嘿,小家伙,想好了吗?发什么呆呢。”一九八八开足马力,只等我一声令下。
“我要去看看从最贫瘠之地开出来的花。”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声轰鸣,一九八八已经出发。
但我却忍不住有些怀疑是否真有这样的地方。什么样的地方才算最贫瘠呢?我不得而知。
摩托车的灯光在黑夜里直直地射出去,有些像宫崎骏笔下穿梭在黑夜的龙猫车。我甚至怀疑一九八八会不会就是宫崎骏笔下的产物。
怀疑归怀疑,我还是能分辨出许多的不同。我们穿过的路上,没有那些美好的麦田,或者是绿油油的村庄。我甚至没有太多感觉,只有那束灯光,在眼前真实地延伸出去。
“你不会把我带迷路了吧?”
“你开什么玩笑呢。”
“你以前去过那个地方?”
“我在梦里梦到过许多次了。”
“摩托车还会做梦?”
“当然会做梦了,你以为就你们人会做梦?小家伙,我和你说,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会做梦的。比如路边的草,家里的门框,飘在空中的落叶……”
“那你会经常做梦吗?”
“也没有吧。我的梦里多数都是回忆,可能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我的梦多数是与你父亲有关的。我经常会梦到他第一次来挑选摩托车的样子,皮肤黝黑,脸庞刚毅,被汗水打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那真是一个魅力四射的小伙子。我第一眼就认准你父亲了,小家伙。不是和你吹,我甚至知道,他一定会选中我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一九八八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带着我们从山与山之间飞驰过去,从桥梁与山峰之间穿过去。在穿过江面的时候,它忽然急切地对我说道:“快看看江面,小家伙。”
我于是低下头,往江面上看去,在月光下,一条大鱼浮出水面,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游着。
我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它又是那么真实。那应该是鲸吧,我有些不确定地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鱼呢。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们从江面的上空飞了过去,我们从大鱼的背上穿过去。开满了鲜红色的花的山脊,在我们身边不断向后退去。
我有些想叫出声来。我是在梦里吗?
紧接着,一九八八冲出了崇山峻岭,我们在一片荒漠上疾驰着。摩托车带起的尘土,在黑夜里,在空旷的荒漠上,铺天盖地地飞舞。
“小家伙,我们到了,下来吧。”
一九八八抖了抖灰尘,前车灯打得雪亮,在空旷的大地上照了出去。顺着灯光,我看到了长在一望无际荒漠上的枯草,在黑夜里,在风与尘灰中艰难地生存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有些诧异,这场景我似乎在很多梦里都梦见过。
“贫瘠之地啊,小家伙,怎么样?”
我顺着车灯照出去的方向走过去,一九八八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月光偶尔穿透尘土,打在我脚下的荒漠上,可能是夜里的原因,也会有露珠结在那些枯黄的小草上。但我并不觉得寒冷。
“以前你和我父亲来过这里吗?”
“当然没有。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当然,也包括我会说话这个事。”一九八八似乎有些悲伤,“我和你父亲都老了,你父亲也再没办法这样长途跋涉了,而这,也将是我最后一次远行。”
我转过身,抚摸着一九八八的前车灯。有像是海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是海的声音吗?”
“对,那是海水的声音,赶快走,赶快走。”一九八八催促着我。
我加快了脚步,甚至能看到我的脚印在那些湿漉漉的水珠上短暂的定形,有一种荒凉夹杂在风里钻进了我的衣服里。
“那里有什么呢?”
“那里有你想看的一切。”
我只好坚定脚步,继续向前走着。很快我就看到了海,海边是一处土黄色的悬崖,蓝色的海水不断地撞击着悬崖,有一些木桩也立在悬崖之上,被海水不断地撞击着。
“贫瘠之地的花呢?”
虽然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荒凉,荒凉得让人无法承受,但我却还是没有见到我想看到的花。
听到我的问话,一九八八转动了车灯,示意我骑上去,于是我们很快来到了悬崖之上。
“看吧,在那儿呢。”
在车灯的正前方,我看到了一株鲜红的艳丽的花。
一阵寒意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怎么会开出花来呢?”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一九八八。
这太奇怪了,被海水不断撞击的悬崖之上,在寸草不生的地方,在只有岩石与狂风呼啸的地方,居然有隆起的一个小土堆,有一株没有叶子却开得无比艳丽的花。
我走过去,想去触摸。
“别碰它,小家伙。”
身后传来了一九八八严厉的制止声。我赶紧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我只好远远地看着,看着那朵艳丽的花在悬崖之上,在苍穹之下孤独而又骄傲地盛开着。
我并没有问一九八八为什么不能触碰,也没有问那个隆起的土堆下埋葬着什么。很多事,可能是轻如鸿毛但又往往重如泰山。我不想知道,不想去背负那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或许在那艳丽的花下,在那隆起的小土堆里,埋葬着的是未亡人,是许多人对故人的思念。
或许只有贫瘠之地开出的花才能这么美艳,方可如此颠倒众生。
“我们该出发了,小家伙。”身后又传来一九八八有些温柔的声音。
“我们去……”
“我知道你想去哪里,这次会有些颠簸,你得扶稳了。”
我于是抓紧了一九八八。一声轰鸣,我们再次驶进了黑夜。这一次,我甚至睁不开眼睛。强大的气流不断冲击着我们,整个车身也在剧烈地颠簸着,但一九八八并没有慌乱,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尽力维护着我的周全。
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出现了巨大的亮光,一九八八也停止了颠簸。
“我们到了,小家伙,下来吧。”
我又一次从它身下跳下来。映入眼帘的是如同月牙一般没有边际的银河。
这一次,我和一九八八真的飞进了银河,我们就停在银河的中央。
“没错吧,小家伙,这是你想来的地方吧。”
一九八八的两个前车灯像是眼睛,在银河里眯着微笑着。
我有些语无伦次,有些不知所措。我心心念念的银河,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真的会来到这里,而且是和一九八八一起来到。
“打开后备箱吧,小家伙,你会惊喜的。”
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忙打开了一九八八的后备箱,出我所料又如我所愿,后备箱里飞出了无数只萤火虫。
我张了张嘴,想对一九八八说点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一九八八似乎知道我想要说什么,开心地晃动了几下车灯,如同月牙一般,在银河里微笑着。
萤火虫顺着车灯的光,一直向前飞去,我站在后面,看着它们一闪一闪地打亮着银河。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俯视夜空,那些萤火虫便冲下了夜空,像是无数晶莹剔透的宝石,反照着夜光,撒向了人间。
一九八八转动了车灯,那些萤火虫便又跟着灯光,在我们周围形成的光圈里飞舞着。
我坐下来,痴痴地看着。
在夜空下,在我们的起始处,214国道,318公里孟连起点公里砖还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214国道在黑夜里寂静地盘旋着,许多猫头鹰在夜空里飞翔,张开了它们巨大的翅膀,很多地方,映山红在大片大片地盛开着。
那株艳丽的从贫瘠之地开出来的花像是要捅破苍穹,红得不像话。我忍不住又想伸出手去触摸它,想让它快快长大。
天已经快亮了,我们得尽快回家。
我微笑着,转头看向一九八八。想起出发时它说过的话。我们还年轻,年轻就应该向远处,向前方出发。应该去没有去过的地方,去有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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