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戒爱

作者: 桑尔 | 来源:发表于2022-06-02 08:27 被阅读0次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我爱你

    柏一鸣总说我以前是不爱笑的,好像对谁都没什么真情实感。

    我努力在镜子前扯开笑容,面部肌肉因扯动产生的强烈僵硬感让我知道,我真的很久没笑过了。

    所以,每次当他说这话的时候,我都会对他说,那我以后对他多笑笑。

    多年后和柏一鸣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酒吧。

    柏一鸣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面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我。

    你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好学生,想不到也会来这种地方。

    我回怼他,现在好学生来这里已经不算违纪了,如果我们没有班主任的话。

    酒吧的空气里弥漫着烟和酒的味道,音乐声音开得很大,衣着暴露的女人们和男人们迈着疯狂痴迷的舞步,在酒池里舞动着。

    身着黑色西装职业套装的我显得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我向服务生要了杯饮料,不抬头也知道服务生看向我的那种奇怪的眼神,我说了声谢谢径直走到一旁的小吧台上。

    方琼,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柏一鸣就那样直愣愣地站到了我面前,身旁还挽着一个性感妩媚的漂亮女人。

    “你一个人来的?”

    就在我不知所措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候,柏一鸣就坐到了我旁边。

    “嗯。”

    在他的面前,我竟然庆幸自己今天的穿着还算得体,不然以柏一鸣的眼力,定能看透我镇定背后的慌乱。

    “好久不见……柏一鸣。”

    十一年了。

    曾经那个桀骜不驯的寸头少年变成了面前这个会逢场作戏,让人看不真切的男人。

    “一紧张就咬吸管的习惯还是改不了,那么不自在还来,你看你这一身像是去那的人吗?”

    我们来到江边的大桥上,道路上尽是穿梭不停的车辆,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多,柏一鸣的话让我恍如隔世。

    “人是会变的,好学生也是。”

    柏一鸣,你也一样。

    毕业之后柏一鸣的确曾试着去实现环球旅行梦想,可是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刚刚毕业的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和精力去完成这样的梦。

    而我,还是像他们预测的那样,在一成不变的体制内工作,只是,我成为了一名律师。

    柏一鸣却不以为然,我本以为你会成为一个作家,方琼,你的表情只在你的笔下。

    “我只是不喜欢笑。”

    “这倒是,以前哥几个都以为你是面瘫,整日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倒是很难做迎合的事。”

    柏一鸣,你有点儿了解我,但这并不是全部。

    “别光顾着说我了,陈楠呢,刚刚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没忍住打断柏一鸣的话,硕士期间我有专门修过心理学,柏一鸣的这种表现骗不了我,这那些年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他闭口不提。

    柏一鸣只是沉默,熟稔地从口袋掏出一包烟,闷声抽了好几口才开口。

    “她……走了。”

    大学毕业的那个假期,陈楠成功申请到英国读硕士,柏一鸣则和几个兄弟在国内创业,其实一开始异国恋并没有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他们每天视频,交流彼此的生活。

    2018年,一首《起风了》贯穿整个夏季,柏一鸣的事业略微有些起色,他决定去找陈楠,悄无声息地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在铺满红玫瑰花瓣的中心广场,柏一鸣站在花圈里,朝着那个背着旅行包,戴着棒球帽的陈楠求婚。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等来的确是陈楠红着眼的告别。

    “我曾想过的,一鸣,这么多年了,我们能走过来不容易,可是你知道的,我没法过那些一成不变的生活,我最想要的是自由,一鸣,你长大了,你要做的事情,身上担负的责任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你能明白吗?”

    少年时期的柏一鸣和陈楠都拥有同样的梦,都希望长大后能一起背上包囊去环游世界,享受着没有限制的自由生活,可是他们长大后才发现,原来,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做到这样随心所欲,陈楠知道,柏一鸣不会再有那种不顾一切想走就走的意气了,她的少年长大了,可是她依然还是当初的那个她,为梦想而活。

    “为什么,这两件事并没有冲突!”柏一鸣手里的那束红玫瑰掉在了地上,他用力抓住了陈楠的手臂。

    “一鸣,人这一生最重要的角色不是子女,也不是丈夫或妻子,你以后会明白的。”

    陈楠凑近柏一鸣,在他的唇上落上一吻,柏一鸣说,他从来都觉得吻是甜的,可是那一次,那个告别吻却出奇的苦,苦得让他至今都想要流泪。

    紫藤花还差两个月即将飘满夏日的暮色,一中的学生们都或多或少听过柏一鸣和陈楠的名字。

    运动会上,柏一鸣会明目张胆地拿起话筒给陈楠加油;晚操期间,柏一鸣会正大光明牵着陈楠的手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在陈楠的追求者面前,柏一鸣会拽着陈楠,当着他的面宣示主权;特殊日子里,柏一鸣能在知道流星雨降落的第一时间点翘课带陈楠去许愿……还有好多好多。

    在道德上,柏一鸣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早恋,翘课,打架的事儿他全干过。

    而在考场上,他和陈楠都是最顶尖的学生。

    所有人都觉得,柏一鸣和陈楠就是学生时代爱情的代名词,他们一定会走到最后。

    流星雨即将划落的那一天,他算准了时间,离开时朝我挑衅一笑。

    “好学生,下节课我不去上了,你可别揭发我。”

    那天下午四点二十五分的流星雨,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他和陈楠去看了。

    我曾问过我自己,这么没有意义的事儿换做是我的话我会不会做?

    不可能会的,我苦笑。我的确是那个理性胜于感性,无聊至极,死板至极的那种人。

    和柏一鸣,陈楠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他们最后的了解,就是高考之后,两人都去了同一所大学,那么这样的结果应该是个好的结局才对。

    “在一起这么多年,给谁谁不腻,就我他妈不腻。”

    柏一鸣猛地吸了一口烟,男人额前的碎发被江风吹散,眼角的红血丝显得他格外憔悴,我不理解这样的他,也未曾想过柏一鸣在未来某一天会上演渣男的戏码。

    分手的那一幕似乎把柏一鸣脑海中理智的一面都吞噬掉了,他一面沉浸在自己对陈楠的深情中,一面又在其他女人的身上寻找存在感。

    用我以前的话来说,柏一鸣在堕落。

    “我印象里的陈楠,从来都是那个不会轻言放弃并能坚持到底的人。”

    在我们身处反复做题的循环时,她就敢一个人独自奔赴芬兰的伊洛瓦小镇看北极光,她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生,没人能阻止她什么。

    “是啊,所以即使是陈楠,也难逃七年之痒,我们这特么还是十一年的长跑,这就是所谓爱情,呵。”

    柏一鸣把烟头摁灭,自嘲地笑了笑。

    我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此刻的他,仿佛跌进了一个自己设置的圈套里,怎么走也走不出来,柏一鸣,你蠢得像生物书上那只吊在树上沉睡不醒的似猴儿状的动物。

    那天之后,我和柏一鸣一直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答应和柏一鸣在一起这件事,是从他生日那天给我打的电话开始的。

    方琼,做我女朋友吧,绕了这么一圈,还是觉得你跟我最合适。

    听见电话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我没有说话,我已经想象到柏一鸣被一群人灌醉强逼着玩儿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了。

    “柏一鸣,你喝醉了,你清醒点再打给我。”

    我挂了电话,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觉告诉我,我还是该跟以前一样,和那个背着光的寸头少年背道而驰。

    可是,那颗平静了十二年的心再次为柏一鸣跳动时我才知道,我忘不掉。

    柏一鸣,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就喜欢你的,不是那个像太阳花一样的陈楠,是那个你一向最看不上的那种好学生,一向觉得看不上你的好学生,方琼。

    其实关于这份暗恋,我写无数首情诗,其中一首是这首《告别》。

    《告别》

    夏夜,我们的初见

    梦里,沉睡的冰莲。

    露水,丢失了甘甜。

    终于,落下了枯叶。

    柏一鸣,那个黄昏后在校园停车库外默默看着少年背影的人,是我;柏一鸣,那个晚自习下一个人静静在黄的发白的桌子上一笔一画刻上你名字缩写的人,是我;柏一鸣,那个在得知你和陈楠的恋爱消息并悄悄毁灭掉所有暗恋痕迹的人,是我;柏一鸣,那个曾说过喜欢的人永远不会是打架、翘课、早恋的人的,是我……

    柏一鸣,那个在心里静静喜欢了你十二年的人,是我。

    我还是接到了柏一鸣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灌了风一般,让人觉得那样地不真切。

    他说,方琼,我看到了,你的桌角处,刻着fab这个单词,f(方琼)and(和)b(柏一鸣),是这个意思吗?

    他说,方琼,其实我知道,那天我翘课的事情,你真的没有告诉班主任。

    他说,方琼,我想试着放下过去,你愿意陪我试试吗?

    “柏一鸣,你真的认为你会爱上一个你曾经不会喜欢的人吗?”

    你说过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且,我见过的,你真真切切爱过一个人的样子,和现在……不一样。

    “可能会吧,方琼。”

    我看着他,那个我曾经默默观望的少年的背影转了过来,他不再站在阳光下,而是携带一抹阴影缓缓朝我靠近,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替我遮挡阳光,还是为了找人一起分担这块阴影,因为人总是不能长时间呆在没有阳光的地方。

    那一刻,天神坠落到了人间,少女的暗恋像是熟透了的果实掉落在了地上,而此刻的柏一鸣就像是溺水的鱼,明明还是生活在水里,却忘记了怎么呼吸。

    “好学生,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最后到底会被什么样的男人征服。”

    少年的眼神是纯澈的没有一丝杂念的,我冷不丁来了一句,“怎么一定得是男人吗?”

    柏一鸣似被吓到了,一句“我靠”差点震穿我耳膜,像是注意到了我逐渐发黑的脸,贱兮兮地凑在我耳边说了句,“原来你喜欢那种…..”

    我一脸正经地告诉他,“反正肯定不是你这种。”

    其实当时柏一鸣要是仔细观察的话,肯定会发现少女耳边那抹异样的红。

    回忆随着心脏的一声声跳动不断涌现,答应柏一鸣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失去了理智。

    而“失去理智”从来都不是方琼身上的标签,我知道,那一刻我沉沦了,在有柏一鸣的深渊里。

    柏一鸣不会知道这是那个他印象里的好学生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儿,他也不知道这是这个好学生二十九年来第一次尝试情爱的味道。

    在一起的几个月里,他似乎真的是在全力规划一些事情,他带我去看烟花、带我去游乐园玩那些刺激的项目,带我去网吧通宵打游戏。

    他说,这些事儿以前和陈楠在一起从未做过,

    他说,他似乎找到了以前丢失的那些快乐。

    …..

    “楠楠,你到底在哪。”

    喝醉了的柏一鸣趴在我的腿上,不断抽泣着,忽然之间,我不知道自己该心疼他,还是心疼我自己。

    我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作为一个深度失眠患者来说,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夜晚漫长,凌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了我的身上的时候,我醒了,真的醒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柏一鸣醒了问我。

    昨晚开始的,柏一鸣,你爱上我了吗?

    他抱住我,语气温柔,似乎昨晚的那些话他从未说过一样。他说会的,方琼,再等等我,我很快就爱上你了,很快就会爱上你了。

    柏一鸣,你不累吗?可是我累了。

    我挣开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海上的风真大啊,比惠灵顿的风还要大,吹的人眼泪都出来了。

    我从未想到自己会堕落至此,明知道那个男人的爱是伪装的,还是不顾一切地去欺骗自己。

    柏一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看烟花,因为我母亲就是在烟花前的年夜中去世的;柏一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去游乐园,因为我曾经不小心被关在摩天轮的小座舱近四个小时;柏一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去网吧、我不喜欢熬夜、我不喜欢烟味儿……

    柏一鸣,我有没有告诉你。

    我有的,柏一鸣。

    我有的,柏一鸣。

    当我确信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时,我回到了那个公寓,房间地上七零八碎地放着外卖盒和酒瓶,洁白的被褥下隐隐露出的黑色女性内衣显得格外刺眼。

    我赤脚走到了窗边,哗得一声拉开窗帘,柏一鸣倏然惊醒,显然吓了一跳。

    “快过年了,柏一鸣,我想我该回家了。”

    “是啊,方琼,我们始终不能成为一路人。你跟陈楠都一样。”他还是一直笑着,仿佛要把那些年的所有痛苦全部掩饰掉似的。

    “柏一鸣,你还是不明白陈楠为什么会离开你吗?”

    柏一鸣不笑了,他愣着看着我,像是在我身上寻找答案一般,他忽然就不说话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消颓地坐在床上。

    临走前我盯了他片刻,想记住他此刻最后的样子,我知道,这是在我爱他的时候,我们的最后一面。

    与第一次不同,这一次我们真真正正地在一起过了。

    这一次,没有遗憾了。

    我收拾好东西强忍着泪意,厚重的行李使我的脚步逐渐变得缓慢,我直直到了车站下我才敢稍微哭出声来。

    方琼,这次决不能回头。

    列车行驶的途中,我看着城市外不断远去的景色,好似看到了当年来时的样子,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眼神里的憧憬已经完全被岁月、人事都磨散了。

    列车行驶到尽头,一眼望去,那日在长桥上的对话恍若昨日一般。

    我已经很久没回这座小城了,从母亲离世开始,我就不愿意再回去了。

    车站外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断在四周张望着,手指停在拨打键上迟迟不敢按下去,我打通了他的电话。

    我说,爸,我回来了,在你前面,拿着黑色行李箱,带着米色帽子的就是我。

    佝偻的身影明显抖动了一下,他抬头看我,颤颤巍巍地把烟头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他高兴地唉了一声,走过来拉我的行李箱。

    他穿着我好几年前我买给他的灰蓝色衬衫,衬衫的颜色洗得有些发黄,刚染过的头发透露着不自然的黑,眉心的褶皱处又深了几分。

    “爸,你老了。”我说。

    我明显感到前面的那个身影停顿了一下,父亲又继续走,脚步是我从未见过得缓慢,他说,“你长大了,我当然就会老。”

    我哭了,但一直在他身后,没让他看见。

    你后悔过吗?我没问出口。

    从小到大,从我有意识开始,他们就一直处在争吵之中,母亲安胎时他不在,生我难产时他不在,我半夜发烧母亲穿着拖鞋在冷风中逆行时他也不在。

    他在哪呢?

    他在烟场,在酒场,在赌场。

    却唯独不在我和母亲身边。

    母亲一直告诉我,方琼,你爸爸是爱你的,只是他不会表达,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怎么那么傻,傻得让人生气,傻得让人难过,我问她她爱你吗,她说爱。

    她说她懂你,你只是不小心沾染了坏习惯,你以前是很好的,你只是不知道,不懂得该如何去做。

    你后来倒是改过来了,母亲生病你是一直在照顾她,可是来不及了啊,她早就生病了,你却是最后一个发现的。

    我恨你。

    可是,我还是要照顾你,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是母亲爱的人,是个知道迷途知返的人。

    “爸,我不走了,我回来结婚,回来照顾你。”我明显感到饭桌上的人绷紧的神经都松了一下,我从没看过他笑得那样开心,或许我出生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笑过。

    尽管这样,父亲还是没能看到我穿上婚纱的样子。

    临走前,父亲拽着我的手,讲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浑浊的眼珠子冒着雾气,他告诉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染上了赌瘾,不然也不会毁了一个家。

    我头一回那么用力哭过,谁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句话等了多久。

    很久以后当我在婚礼上被司仪问起“是否愿意嫁给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我愣了两秒,说,“我愿意。”

    而就在那短短的两秒钟内,我几乎回顾了我的前半生,17岁那年同桌跟我说,“他是我十七岁时喜欢上的男孩子,或许我不能喜欢他很久,但是此刻他刚好能满足我的少女心。”

    30岁的这一年,我和陈明川约好再办一场旅行婚礼,在奥臻岛的沙滩上,我和陈明川背靠背坐着,谁也不说话,我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默契。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困于打离婚官司,陈明川开玩笑着说,“你把这些案例都收集起来,写成一本书应该挺有意思。”

    我调侃着问他,“那书名叫什么?总不能是叫《婚姻里的那些事儿》吧……”

    “就叫《爱的戒律》吧,用来警示那些随意消耗爱情的人。”

    结语:我一直铭记电影《左耳》的一句台词,“爱对了是爱情,爱错了是青春。”似乎人们觉得对待爱情,他们永远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可是人又会有几个青春?“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不是说给别人听的,为什么总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因为大部分人做不到誓言上的那样。我始终认为“我爱你”这句话并不只是男女之间调情时的话语,它是积极的,沉重的,是有责任的。

    谨以此篇献给那些在爱情中迷茫的人。

    琼尽山川,爱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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