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9月至1974年7月,五年级
1973年9月1日,李紫华上五年级。
跟往常开学一样,李紫华兴冲冲迫不及待奔向学校,去享受那份收假后重逢欢呼雀跃的喜悦,每一次放假收假都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还藏着另一个心愿,等着老师像上次开学一样,在操场上宣布前一学期的考试成绩。
四年级下学期第一天放学的时候,老师宣布了各年级上期考试成绩,特别是四年级的成绩,因为全校唯一的重点班实验班在四年级——四一班,最后专门表扬了李紫华——全校唯一的语数双第一,然后放学。
老师的表扬,同学的注目,把小不丁点儿的李紫华吓了一跳,她似乎没有听到老师放学的指令,呆呆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惹得后面的大个子女生——一个高干子女——猛地冲出路队朝她大吼,“快走啊,幸你考第一是吧!”
她记得那个情景,她期盼着,她觉得那个情景会重现。
然而,什么也没有,没有了以往的秩序,更没有人宣布成绩,乱糟糟的。又分班了,同学们都忙着寻找各自的归属。
四一班,骄傲的四一班骤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没有跨进五一班,她被支离了,解散了,替代了,代之而起的五一班是文体班。
风光的五一班,收留了原四一班的一部分同学,又吸纳了原二三四五班各一部分同学。
李紫华没有进到五一班,她和原四一班剩下的同学散落到二三四五班去了。
凭什么?傲人的四一班凭的是考试成绩,风光的五一班凭的到底是什么呢?
李紫华落寞地走进五三班,但迎接她和几位新同学的,是尊敬的目光,是欢迎的笑脸,她很快就融入其中,更快乐。
新的学年,新的同学,新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一名退伍军人,教语文。
第一个星期在散漫松弛不确定的氛围中度过,没上一节课,似乎一切都是临时性的决策和安排:打扫卫生,开会,选学生干部,宣读纪律,自由活动……
原本准备好的那种上新课的热情、专注、期待,被每天松松垮垮的事务击得粉碎,以至很快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一种共识——明天肯定又不上课。
到了星期五,一个星期快过了,李紫华盘算着,觉得现在应该能领到新书上课了,她期盼着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然而,当她来到学校,扑面而来的还是那种游移不定的气息,一些同学在相互打听,“今天上不上课?”谁也不能给出答案。
忽然,她听到有人说要放假,“为什么?”大家忙围上去询问,这时,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老师召集学生进了教室,然后郑重宣布放假事宜:1 放假四天,过了中秋节再到学校;2 准备七天的饭钱和粮票交给老师;3 带上牙膏牙刷漱口杯毛巾被子等等。
原来,下周要去十里外的农村搞开门办学,要和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要从实践中学习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预定的时间到了,李紫华和她的同学们背起行装兴致勃勃的来到学校,然后排着队唱着歌走在了大路上……
嗨,这群孩子,李紫华和她的同学,小的不满11岁,大的也只13岁,有的像大姑娘半大小子了,有的还像幼儿园大班的孩子,参差不齐。
李紫华就显得特别小,后来有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幼儿园路队,班上一个大女生从后面跑上前,把她推到幼儿园队里说:“你到那儿去吧。”
他们走着,唱着,唱着,走着……
突然,班主任老师把李紫华身上的两个挂包取了下来,交给一个大个子女生背着。
李紫华空手走着,有些不自在,有些难为情,从来没这么优待过,似乎又觉得不公平,想去拿回又不敢。
一会儿,两个小个子女生,嘻嘻哈哈的把各自的挂包偷偷从后面挂在大个子女生脖子上然后跑掉。
猝不及防,大个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步履艰难踉跄着向前走着,那个狼狈样惹得一些同学哈哈大笑。
李紫华没笑,她觉得难堪,替大个子。
班主任见了,大怒,“哪个的东西?快拿走!”吓得那两个女生赶紧取走各自的包。
李紫华既感到受宠若惊,又觉得令人费解,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单纯弱小,她也不知道这是她应得的关照。
锄强扶弱是我们的传统美德,班主任做到了,他是个好人。
终于到了目的地。
先安排了食宿:住的比较集中,只有几处,一个大通铺上要睡十几个人;吃饭则四五人一组分散在各农户家中。
然后听老师和村干部的指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每天的劳动,无非就是积粪挑肥、松土除草、收割稻谷等等。
这些活,以前在校办农场都干过,而且任务不重,因此不是很累,同学们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和快乐。
而每天的生活,却引发了李紫华的好奇与思考。
为什么农村有香喷喷的白米饭,而城镇的米都是有点发黄的糙米陈米?
“啊,真好吃啊,不要菜也吃得下!”吃饭的时候,她们感叹着。
为什么农村的餐桌上一次可以摆放好几种新鲜蔬菜,还有从未见过的用红薯粉做的溜豆腐,而她家一年总有几个月只有咸菜,新鲜蔬菜很少同时出现两样?
为什么农村有的人家没有饭吃,一天只吃两顿稀饭,也没什么菜?
有的农户家没有安排学生吃饭,老师特意嘱咐不要到那些农户去玩,特别是吃饭的时候。
可有的学生还是去了,然后他们互相议论评说,说那些人家很穷,什么也没有,也就是家徒四壁。
而最让李紫华惊奇的趣事,是睡觉。
十几个同学,在大通铺上排成一列,从未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李紫华有些紧张,估计其他人也一样。
第一天,她们很久不能入睡,不停的说着悄悄话。
第二天一早醒来,床上横七竖八东倒西歪颠三倒四的场景逗得人忍俊不禁,有的人身上裹了几床被子,有的人钻进别人被窝了,有的人则露在外面,听说还有人半夜掉地上了。
后来,慢慢就好多了,适应了。
一个星期很快就要过去了,最后一次的劳动任务强度最大,那天,他们要把好几大堆土肥挑送到很远的地里,但李紫华没有参加,她的任务是抄写大字报贴墙上。
开门办学到此即将结束。
接下来的第二天,李紫华和她的同学又打点行装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跟来时不同的是,一路上,她们有说有笑,她们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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