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72上吊的女人

      现伟他姑死了。

      我忘了自己从谁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了，他姑在他家二层的房梁上上吊而死。听看见的人讲，傍晚时分，昏暗的二楼看不见什么东西，用手电筒去照的时候，舌头伸出的惨状，如今还历历在目。

      他姑早就嫁出去了，最晚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出生的人，后来在外地打工，由于冬天使用炉子，一家子几口人除了她一个，全部命丧一氧化碳中毒。那时我们都知道是煤气，每次使用炉子的时候，心里就会用这件事情给自己提醒，生怕这样不幸的事情又发生。

      家里人煤气中毒死后，他姑就在自己娘家住了，也就是我们庄，于是，庄里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在不知哪个时候，她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庄北边的田间小路上行走，别人跟她讲话，她也没有听见一般，哪怕是再田园的景致，对她来说，也如灰白一般。人都知道，是因为病症，她才神智不清。又不知道哪天，她偷偷地走向沟边，准备下水，她对危险的感知，远远低于对生活的感知。被庄里的人看见了，就喊着她的小名，问她要干什么，这样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几次之后，她母亲就特别注意她的去向，生怕她做出不妥的事情来。庄里人每提到她，都会提她家里的人，在盘点了她以前事情之后，接着又是一阵叹息，感叹命运对一个平凡人下如此狠手，如果没有这些，她的生活将不至于如此。

      在她上吊之前，她在庄里很平静，如同回娘家的人一样，庄里人既不会过多的关注，也不会过多地遗忘，想起对她有帮助的东西，都心里想着如何去帮助她。她家里人每天也都像往常一样生活，本来就平凡的日子，需要多照顾一个人，苦了的只是她年迈的母亲。

      那天下午家里人找她吃饭找不到，就在庄里到处吆喊，最后她母亲上楼，看到了自己的闺女吊在房梁上，就连滚带爬地下楼到庄里叫人。也有闻风跟着去看的，将人解下来之后，身子已经硬了，她的母亲问医生，还能不能再打一针，让醒过来。最终是不能了。

      秋天还在上学时，语文老师点名问怎么有人没来，又请假了。我实在悲悯庄里发生不幸的事情，就用方言回答从城里来的语文老师，说，她姑想不开，上吊了。小声讲几遍，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之后没有再问。

      在我的印象中，现伟是能扛住重担的孩子，虽然只比我大一岁，生活经验绝不止一倍，我能感受到他在他母亲去世后的那些年里身上的担子以及在家庭中的份量。

      庄里本不平静，庄里又无甚波澜，但愿如今也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