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火星漂流（29）不死的星辰

三天后。

星云站全体人员在空间站顶端的巨型广场上肃立着。新成员站在前面，老兵们站在后面。他们面前是巨大的立体光幕，二十五张年轻的脸庞浮现在空气中，默默地望着他们，仿佛仍在呼吸。从地面匆匆赶来的苏大校，站在广场正前方的圆台上。圆台四周虚拟的鲜花淹没了他的脚踝，他的表情肃穆而威严。

“按理说，今天是空间站迎接新兵的好日子。但是，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这个迎新仪式必须和追悼会一起举行了。我们预定送来二百五十二名新兵，由五位教官负责护送。现在，我们这里只剩下二百三十二人，还有二十五人，已经在来的路上化作了星辰。这些勇士是不死的，他们的英灵会永远守护着星云站，守护着我们每一个人！现在，请大家默哀三分钟。”

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站在队伍最前列的楚月已经泣不成声。结城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眼泪同样无法抑制地涌出，一滴滴打在乳白色的光洁地面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他肯定还站在这里……

“默哀毕。在这里，我们还要特别缅怀一个人。”苏大校的手指动了几下，光幕放大，定格，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那张结城和楚月再熟悉不过的黝黑面庞。他有点霸道地笑着，仿佛随时都能从台上走下来。

“A班班长兼教官，陶飞云。他是名老兵了，也是我多年的部下和战友。他在太空舰队出生入死多年，经历过无数次大场面，后来才到地面当了教官。想必大家都很疑惑，这么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人，怎么会被区区一艘侦察船打中？是他技术退步了吗？不是，他原本可以不用死。你们两个！”

他突然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结城和楚月，“上来，站到大家面前来！”

结城一惊。他很想逃，但清楚在这里逃避毫无意义，只会让他俩今后更难以在舰队立足。看楚月已经哭得站不稳了，他一咬牙，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了大家面前。他挺起胸膛，拼命抑制住眼泪，尽量清楚地说：“苏大校，您知道的，我负责飞船主操控，是我技术不过关，才让陶教官回头来救我们。您要追究的话，尽管找我。”

苏大校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瞪了他们一眼。

他转向大队，继续用手指着两人：“我想告诉你们，不光是他们，你们任何一个新兵单独面对敌人飞船，都无法逃脱。现在的你们，对于星云站，称不上战力，就是累赘！懂吗？但是，陶教官牺牲了自己的命，救了这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值吗？不值！我替飞云不值啊，他在舰队这么久都没事……”他哽咽了。

队伍里响起一片沙沙的议论声。结城和楚月的头低得不能更低了。一道道如芒箭一般的目光向他们射来。

“把头抬起来！”

他们耳边传来苏大校的怒吼：“低着头干什么！你们就像俩软蛋似的，哪一点配得上陶教官的牺牲？”

这句话如雷贯耳，结城瞬间被骂醒，赶忙挺直了腰。楚月抽泣着，也抬起了头。

“我想告诉大家，陶教官为什么会来救这两个人。我们都觉得不值，是吗？但飞云不一样，他觉得值。你们每一个人，尤其是A班的，在他眼里，都是他的学生，他的孩子。甚至他都要死了，还惦记着不要给这两个人留下心理阴影……我不认同他的选择，如果时间能倒流，给我一万个秦结城换一个陶飞云，我也愿意。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无法逆转。”

“结城，楚月，你们看着我。从今天开始，你们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希望，家人的希望，更是一个人用生命换来的希望。我希望你们做点让我觉得值得的事，让陶教官的牺牲有价值——不，是让陶教官的在天之灵觉得，他的牺牲有价值。”

结城心下一凛。他感到空中的那张脸庞正直直地望着他。他不敢怠慢，忙立正站好。他们两人同声回答：“是！”

苏大校点了点头：“希望你们能做到。”

他转头朝向大家：“不光他们，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记住。你们都是舰队的一分子，每个人身上都担负着全家的期望，地球的期望。要想让今天的悲剧不再发生，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强，强大到再也不需要别人去救你们！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们掉眼泪的样子。记住了没有！”

“是！”

响亮的回答在漆黑的太空中久久回荡。整个宇宙似乎都沉默了，默默聆听着这荡气回肠的话语。

悲伤过后，生活毕竟还要继续。因为老兵还没撤离完毕，新兵们暂时被安排在宾客区住宿。星云站人手不足，目前连站长都空缺着，因此苏大校也留了下来，负责新老交接这两个月的日常工作。这段时间新兵们都不太忙，战斗暂时还用不上他们，这些人得以有机会熟悉站内情况。

结城和楚月经常结伴在站里闲逛，他们惊诧于这个新建的空间站是如此之大，和之前他们呆过的那个鸽笼一般大小的空间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空间站的总面积达到两万多平米，由核心区域带动，不断自转以产生人工重力，那个区域是新兵不被允许进入的。

在圆形核心外围绕的三个环中，他们最爱去的就是生活区，那里有能容纳几百人同时用餐的食堂，却看不到一个工作人员。想吃什么，只要在食堂四周的食品传输机上点击一下，选择的餐食就会被机械手运送过来，从机器下方递出。中餐、西餐应有尽有，味道不错，节假日甚至还有酒类提供。

生活区里还有一个100平米的游泳池，下方、前方两面都是巨大的舷窗，游泳时能从水底看到繁星点点的太空。除此之外，这里健身房、小型电影院、无土栽培菜园都有，甚至还有一个小号天顶对抗赛赛场。即使在地面基地里，也没有这么完善的设施，两人整天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试试，结城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是来度假的，而不是身处战火纷飞的前线。

另两个环分别是科研区和战备基地，那里就要无聊许多，科研区里除了医院，就是实验室，整天一帮穿白大褂的人来来去去。战备基地有训练场和作战会议室，其他地方壁垒森严，新兵们暂时还没有得到进入许可。

现在他们住的是四人一间的客用房，听说交接完毕，一部分老兵撤离后，他们会被安排住进战备基地，还是两人一间的宿舍。这让结城悄悄动起了心思，也许把妈妈给的戒指给她，她会答应和自己住到一间宿舍？现在舰队的上级不会多干涉队员的私生活，只要两人同意，男女申请住一间房也是平常事。

为了说服她，他已经想好了一万个理由，这里没有专为女宇航员准备的宿舍，和那些女队医住一起，作息时间不一样，也挺不方便的……而且陶教官也提过这事，虽然他并不明白原因。

然而他始终没有开口，每当盘算起这件事，他的心里总是悄悄打着小鼓。他知道楚月并不是保守的人，之前也开玩笑试探过她，但正式张口提这事，总是有点害羞。再等一等吧，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许找个浪漫一点的环境来提，成功率比较高？

这几天，他一直把戒指装在兜里，按捺住那点小心思，默默地寻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