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座小城

记忆中那座小城

江南水乡，纵横交错的河流切割着成片的田地，村民们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大大小小的船，虽然不能像威尼斯那样，把船当成小汽车那样快捷便利，但也能起到客车、货车的作用，看病医院，换油去集市，娶新娘，送当兵，运粮食，看电影，都是摇着船，𠲖𠲖呀呀地走水路。

家乡很晚才通公路，小时候我最远到过的地方是离家十八里水路的和桥镇，直到高考体检，我才第一次乘坐轮船到县城。那时的县城从北门的轮船码头上岸，周围全是卖西瓜、水瓜、香瓜的小贩，地上丢满了吃剩下的西瓜皮，西瓜子，苍蝇嗡嗡嗡地飞在瓜果纸屑之间。

小孩子在其间乱跑，不小心踩上了瓜皮，趴地一下摔到地上，哇一一地哭了起来。卖瓜的妇人拽起孩子，用擦汗的湿毛巾胡乱地擦着孩子的眼泪鼻涕，向旁边卖冰棍的男人买支棒冰，剥下纸往地上一扔，把棒冰递给孩子，说：“不哭啦，快吃雪糕，不吃要化了。”孩子破涕为而笑，把雪糕在嘴里送进又拔出，融化的冰水沿着棒流到手中，他用舌头舔着，吃得津津有味。

卖冰棍的男人，用木箱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用块小木板敲着箱子吆喝，“冰棒，透心凉的冰棒，四分钱一支的冰棒。”有人来买时，他打开箱盖，伸手在破棉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里摸出一支赤豆棒冰，或者奶油雪糕。买的人随手剥下棒冰纸丢在地下，一边吃，一边离去，箱子的四周丢满了棒冰纸，风把它们刮过来飘过去。

穿过闹哄哄、脏兮兮的码头，右转，就来到了人民路，路面由石板铺就，不足十米宽的路边都是店面，矮矮的白铁匠铺，噷噷哐哐在敲打着铝锅换底。面店的顾客在用手摇动着轧面机，叽叽嘎嘎地轧出面条或者馄纯皮子。配钥匙的店铺有宽大的工作台，台角固定着台钳，师傅套着护袖，手拿锉刀刷刷刷刷地挫钥匙。

轮船上来的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到街上，流进馄饨店、汤团店、水果店、饭店、茶馆去填饱肚子。走渴了，从巷口老太太手里买杯茶，或者酸梅汤、桔子水，他们通常在临街的桌子上放几个玻璃茶杯，杯口盖上玻璃，杯子里的各种水呈现红色、橙色、褐色，很漂亮诱人。

蛟桥，是县城的商业中心了，解放路和人民路的十字路口，传说周处从此处下水去斩蛟，除三害。蛟桥曾经是一座高高的拱桥，桥上有明朝阁老周延儒盖的亭子，月圆之夜，明月在桥下的倒影中荡漾，就像玉带上的明珠发光，被称之为小城十景之一，可惜破四旧的时候蛟桥拆光了，变成了长长的平板桥，改称长桥。

我匆匆吃了一碗小馄饨，沿着南北向的人民路一路向南，走过长桥、第一百货公司，宜兴饭店，陶瓷商店，电影院……过了南虹桥，到了集中地点一一宜兴县中学。

高考录取分数线以上的学生，在县中由老师召集，统一安排，分配到县招待所住宿。

招待所在城中，赢园的东面，楠木厅的北面，房子掩荫在绿树丛中，有五幢平房，八幢楼房，平房和学生宿舍一样，双层床，挂着蚊帐，一个房间一台电风扇，晩上只能用热水瓶打水冲凉。

早上七点钟我们从招待所出发，左拐，穿过归隐巷，来到人民医院。医院设置了体检专区，学生们分组，由带队老师引导，分批体检。结束后，老师告知我们，体验结果会寄到各自的学校，大家回去吧！

我和同学回到街上，赶到码头买回家的船票，告知当天已没了班船。往西穿过西横街，到省汽车站，买了四点的汽车票。发现时间尚早，一行九个人，来到团氿边上的烈士陵园游览，见识城里公园的样子。

烈士陵园是当时小城唯一的开放型公园，在西氿边上，松柏成林，香樟树、朴树、榉树高高大大，肃穆庄严。陵园里有太湖石垒起的假山，错落有致，围绕着一池清水，水中有睡莲盛开，红锂鱼在池中游东游西。道路两旁的树木，宽大的叶子层层叠叠，搭建出浓荫的通道，我们坐在条凳上，吹着风，听着树枝上的知了鸣叫，消磨着下午的时光。

回家的汽车只到漕桥，还有十五里田埂路要走。夕阳正在西下，暮色渐渐降临，田野的水稻田，秧苗已经返青，碧绿一片。村庄上空炊烟袅袅升起，鸡、鸭、鹅都在回家上窝，场圃上已有人家搁起了乘凉的竹床。

风住了，地上的热气向上蒸腾，赶路的我觉得口渴，走下河埠用双手捧着水喝，河水清凉甘甜，很解气。赶到家时，奶奶已经收拾好了碗筷正准备乘凉，看到我回家了又惊又喜，立即盛出了一碗南瓜面疙瘩，炒了一个蛋，我端碗吃时，妈妈拿着芭蕉扇给我扇风，一边说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