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结婚的理由

我不能结婚的理由

我三十岁，爱做白日梦，并且，我不能结婚。

我从来不和别人聊为什么我不结婚。认识的人相处久了，会觉察出我虽朋友不少，实际上爱独来独往，显然也是孑然一身。

我只和一个人说过，我不能结婚的理由，可是那个人在我读高二时突然消失了，没有任何预兆和线索。

我便真的变成一个孤独的人。

01

我不能结婚，可是此刻还是站在教堂的神父面前。我是伴娘。

新娘楚天柠是个自以为是我好友的30岁女人，新郎穆梓轩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不善言谈，他们就一直赖着我，以为我和他们做朋友很开心。

事实上，我要被他们恋爱的事情搞到麻木了。

“我要分手”，一个月前楚天柠睁着恐惧的大眼睛，嘴里不停说着她和穆梓轩的事。她一如往常的激动，我甚至能看到她粉红的扁桃体在跳动。我看着她开合的嘴唇和扁桃体出了神。

“唔...既然穆梓轩那么多问题，你就没必要将就，和平分手，不要撕破脸皮。”这是我不下二十次和楚天柠说出这句话。反正眼前这个一边吐槽还不忘补涂口红的女人从来不听我的话。

一个月后我站在这两个人的婚礼现场时，我就知道我是对的。

当楚天柠一脸幸福地说出“我愿意”的时候，全场鼓掌。我站在边上递戒指，我发誓是被迫的，在场有很多我们共同的朋友，我是唯一一个作了三次伴娘的女人。

“可可，抛花捧了！快过来嘛。”

“我要抛咯！”楚天柠站在台上，我们一众朋友挤在后面，我在叽叽喳喳的女人堆里一言不发，也不往前窜。

可是那花捧还是“簌”地一下出现在我脸旁边，下意识就接下了。虽然一堂起哄，我换上了笑脸，装作开心的样子。为什么人们热衷于撺掇别人结婚。我甚至连个男朋友也没有。

我不能结婚的理由

02

结婚的教堂选在青岛，楚天柠在那里消磨过整个童年，坚持要回来结婚。

我也喜欢这个感觉像盐一样的地方，慵懒、复古。结婚仪式之后，便想在这里待上几天，不和大家同行。

我没想过会在这里碰上那个人，在我高二时突然消失的那个人。我曾经告诉过他，我不能结婚的理由。

是在一家书店里。

曾在网上看见过一张照片，是一家小小的书咖，听说百年前有个荷兰人在这开的，棕红色的砖墙，奶白色的窗棂，柳绿色的大门正对着大街。门牌是铁焊的，店名就是那荷兰人的名字。曾经也是气派的建筑，百年后，缩在一排高楼中间，显得格外精巧。

我推门走进去，铃铛叮叮作响，店主缩在柜台后面，只看得到一个乱糟糟的头颅。

“请给我一杯拿铁，好吗？”我对着那颗乱遭遭的头颅说。这样懒洋洋的下午和果茶实在不搭，还是浓郁的拿铁和我更默契。

那颗头抬起来的时候，我有些错愕。他也盯着我良久。我们很是狼狈。因为都没有准备好，不，是从没想过会再相遇。

“好久不见。”还是我先打破了尴尬，可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俗套的对白。

“唔...你怎么来了青岛？”他问倒我了。

“你...在这上班？”我选择忽略他的问题 我不能说是来当伴娘的。

“我是这儿的老板。”真是糟糕，我特意来寻的店竟然是他开的。

02

他叫胡子军。我曾经漫长地爱过他，只是他不知道。我是这样认为的。

自高二他莫名消失后，我在13年后的青岛书店里再次见到了他。胡子军和我都很惊讶。

我们决定还是好好解释清楚。

我在店里待到打烊，胡子军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走到我身边坐下，放下一个小碟子，“刚烤出来的”。

碟子里盛着精巧的两个小松饼，热腾腾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子里。迫不及待拿起一个，咬一口，满嘴溢香。

“我没想到你会做松饼。”

“你不知道的多了。我这几年才学的。”胡子军带着点炫耀的笑，正了正身子。

“你怎么突然消失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我那时其实很伤心，老师说他转学，我才知道，根本没有告知我。

“对不起...我那时候家里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胡子军蹙着眉毛，“算了，现在说也没什么了。我妈那会儿出轨了，我们家乱成一锅粥。我爸问我跟谁，我说跟我妈吧。然后连夜就跟我妈来了青岛。转学都是后来再办的。”

“唔...”

“我知道你觉得好奇。我为什么选择跟我妈，”胡子军总是这样一眼看穿我，然后一脸得意，“我说我根本不在乎我妈出轨你信吗？她跟的那个男人在这有钱的很。你看，现在这家店也是他们帮我顶下来的。”

“那你爸爸呢？我知道你是个无情的人，没想到这么无情。”我苦笑，这家伙这么多年不联系我，不把我当朋友，原来对自己爸爸都这样。

“还联系着，那时候说不跟他是为他好，又赚不到什么钱，不带我比较好。现在大家都过得好，他应该谢谢我。”胡子军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无言，我突然觉得即使一起长大，我们互相参与了对方的童年，但是我竟然从来不了解他。

胡子军见我不说话，想起什么似的，半开玩笑地说:“你现在还是不能结婚吗？”

我有点惊讶，事实上我今天一见他脑子就回想起13年前那个夏夜，我们在“秘密基地”——事实上就是我家楼顶杂物间里，我们靠在一起，我闻着他头发的味道，告诉他，“我不能结婚，因为我爱上一个人，他永远不会爱我。我只和我爱的人结婚，所以我不能结婚。”

胡子军那时笑得很夸张，说:“你才17岁，怎么知道你不能结婚。或许你爱的人会变啊。话说，你爱谁啊？丫头。”

我做了一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警告他不许告诉别人:“我喜欢一个笔友，他很有文采，说话很有趣，长得也还可以。但是他说过他有喜欢的人。”

“放心，我不会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结婚。”胡子军看着我，一脸虔诚。

我欺骗了胡子军，笔友不存在，但是有趣，有文采的人是真的，就是胡子军，我爱得人是他。我骗他是因为他告诉我他有一点爱另一个女孩。

我算是当着面向他表白了心意，可是这家伙真的相信了我爱着一个不存在的人。

03

“喂，怎么了你？”胡子军敲了敲桌子，我一下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啊...”他刚刚问我是不是还不能结婚。

“嗯，不能。”我还爱着胡子军。今天看见他，我更加笃信这一点。

“哎，可惜了。”

“为什么？”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要不是他一言不发地走，我或许不会带着遗憾爱他。现在突然出现，说什么可惜了。

“因为你很好，只是被那个人拖累了。”胡子军突然有些颓丧的表情。

“我不觉得被拖累了，我想到他的时候会一边难过一边努力工作，所以现在还蛮有钱。”这是真的。

“哈哈哈...你真是的，”胡子军笑起来跟少年时候无异，很干净，只是眼袋重了些。

“那你呢？”

“我...胡子军，30岁，单身，哈哈哈。”

“你曾经和我说，你有点爱一个女孩子。后来你有向她表白吗？”我还是很介意这一点。那时候太骄傲不问他，现在皮厚了。

“我发现我还是爱她，只是她不爱我。”胡子军眼睛很深情，我突然感觉很受伤。

“那...你是在等她吗？”

“嗯，算是吧。但是我也没有做什么，我是个内心不堪的人，配不上她。”

我心愀然，在我心里胡子军就是白月光，他好得不得了。笑起来的时候，我的天空都会亮一些。但却有人忽略他的爱。

聊了些日常，猛然看表，已经夜里两点，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我知道我该走了。

“你要走了吗？”胡子军看见我看表。他应该也有些不舍，我们毕竟是老友。

“嗯...我还要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就走了。”我站起来，往门口走。

“走去哪？”胡子军也站起来。

“当然是回老家，”我拿了包，站在门口，想了一下，还是添了一句，“胡子军，你要是有空回来看看吧，我一直没离开过。”

胡子军帮我把漆成柳绿的门推开一半，手抵在门上 ，他个子高，我出不去。他脸上带着悲悯的神情，看着我。

该死的家伙，这样看着我，我要怎么走。开口，要我留下来啊，我就不走。

终究他一句话也没说，我感到灰心，推开他走了出去。

一推门，夜风吹的我的风衣要被撕裂一样，头发狂舞，甩在脸上生疼。

我不敢回头，胡子军不会在后面看着我消失在街角，他终究是个无情的人。

我不能结婚的理由

04

打楚天柠婚礼上回来已有三个月。我在家待了三个月，把工作辞了，想修养身体，投行的事太累了。

我家阁楼的“秘密基地”早被推掉了。爸爸在上面开辟了一个小菜园，也有葡萄架。我时常躺在葡萄架下的凉席上看着天，最近天凉了，准备织个垫子放在上面。

我搬了凳子 坐在家门口的暖阳里织垫子，拿起毛球的时候突然想起胡子军那颗乱糟糟的头颅。

织一下便想起我们之间的对话。我真可笑，自那次在青岛一个荷兰人建的书店里见过他后，我还一瞬间幻想我们是否有可能。

“胡子军这个坏家伙...我这辈子大概是结不了婚了。”我想得烦躁，狠狠地捏着毛线球。

“可是你结不了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抬头，胡子军站在我面前，穿得那么干净，不像平时那么邋遢。

“你回来了？”我还是很惊讶。

“这么漂亮的30岁大龄小姑娘在这发脾气骂人。”胡子军顺势蹲了下来，看着我。脸贴得很近。我的脸瞬间红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是个懦弱的人。可是那天你出门，背影在大风里消失的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很失败。因为我明明不想让你走。”胡子军收起轻浮的笑脸，很认真的表情。

“所以，你来看我了。”我感到很忐忑。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曾经和你说，我有一点爱的女孩子，是你。一直都是你。”说完胡子军就吻了上来。

我感到大脑晕乎乎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他的表白也好，他温润的唇也好。 来得太快以至于我来不及处理这些信息。

等我反应过来，拿起钩针刺了胡子军肚子一下，他痛地往后仰，“你干嘛呢？”

“你这个骗子！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你把我当哥们！还有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和我说，你知道我哭了多久吗？现在这样突然说什么一直喜欢我，我相信你的话就是笨蛋！”我太兴奋，也太气愤。

胡子军皱着眉，抱歉地上来要抱我:“我知道错了。从今以后不再躲着你。那你愿意给我机会吗？你...忘记那个人好不好？”

“哪个人？”我又气又好笑。

“就是那个你高二说喜欢的笔友啊？还说不是他的话，就不结婚。”胡子军被我的态度搞糊涂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揪住他的耳朵:“凑近啦，我告诉你。”胡子军只得把耳朵贴近我。

我用只有我们能够听见的声音说:“笨蛋，我不能结婚的理由，是你。我爱的人，也是你。一直都是。”

这回轮到胡子军又气又好笑，他捧着我的脸，使劲揉捏，我们对着笑。

我们在17岁的时候互相喜欢，同时对对方说了一个幼稚的谎。我不觉得这13年的误会很可惜，没有这样一个误会，或许我们不会在一起。或许在一起了，因为年少而分手。

我，30岁，曾经漫长地爱一个人，甚至以为要单身一辈子。可是当我重新遇见年少时爱过的人，我想楚天柠的捧花是有用的，我应该是可以结婚了。

作者：风吹裤衩pp凉，自由攥稿人，97年金牛座，但喜欢写听起来很旧的故事，崇尚及向往描写人性和爱而不得。常被人说很固执，10岁的时候被妈妈批评不像个小孩，太复杂，于是现在努力装着符合外表，但依旧偷着叛逆。喜欢喝酒唱歌画点画，避免争吵愤怒和嫉妒。目前最想去的地方是尼泊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