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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素琴每每想起十年前，和表妹住在一起的日子，心里就忍不住阵阵难过。
十年前，素琴和老公进入离婚冷静期。一气之下，远嫁的素琴回了娘家。父母见无力改变素琴的决定，每天长吁短叹，日子过得压抑而沉闷。素琴决定去市里投靠表妹，听说表妹在市里混得很好，但具体做什么，没有谁说得上来。
因年龄相仿，打小素琴和表妹最亲近，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彼此有心事都会告诉对方。素琴想到表妹，心里就很踏实。
对素琴的到来，表妹没有想像中热情，淡淡地说：“姐，你把箱子搬到那个小房间吧，你今晚就睡那里，昨天我已帮你收拾好了。”
素琴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屋内陈设简单，但生活所需一应俱全。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水果，素琴欢喜地说：“小妹，你太客气了，自家姐妹破费这些做啥。”
“这不是我买的，这是早上老李送过来的。”表妹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李？”素琴有些惊讶，亲戚里面没有姓李的，更不可能是妹夫。妹夫姓唐，他俩两地分居已经很多年了，婚姻也是名存实亡，因妹夫买六H彩，欠了太多钱，所以一直拖着没办离婚手续。
表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两人多年未见，开始东拉西扯，有一句没一句聊起了家常。素琴隐约觉得，两人之间，不仅隔着多年未见的陌生，且在时光的迷途中，两人早已渐行渐远。
下午时分，表妹家里来了朋友，两男两女，两个女人互为亲戚，一个是姑姑，四十多岁，一个是侄女。表妹称这个姑姑为胡姐，称侄女为胡小妹，素琴也随表妹这样叫着。两个男人看上去有五十多了，估摸着比舅舅的年龄还要大些，其中就有老李。
胡姐画着厚厚的妆容，妩媚妖娆，魅惑轻佻，但仍掩饰不住她眼角深深的鱼尾纹，以及满脸的憔悴。她用手指夹着细长的烟，神情轻薄而忧伤，素琴见了，有微微地诧异。
他们的到来，让冷清的房间有了生气，但是他们的聊天暧昧而含糊，素琴插不上嘴，尴尬得像个进错房间的孩子，手足无措。
素琴后来才知道，表妹被老李包养，另外那个男人是胡姐的情人。这两个男人在一起包工程，很有钱。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想像不到曾单纯善良的表妹会……一时间，素琴无所适从，又无处可去。
不知谁提议说去逛街买衣服，素琴钱不多，不想去，表妹见状悄悄说：“姐，瞧你这一身太土气，去买几套衣服打扮一下自己。”表妹满脸的嫌弃，那就去吧。
四个女人都在试衣间试衣服，两个男人在门口等着。表妹把店主叫到试衣间，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店主最后应了声“好的”就出去了。表妹随即告诉素琴，“一会你这套衣服五百二，你只管付款就好，其他的别多嘴。不会让你吃亏的。”
“可是刚才不是和老板谈好价格，才180的吗，这是什么意思呢？”素琴直犯嘀咕，可是看到表妹郑重其事的样子，又不好多嘴。
表妹和胡姐欢天喜地地穿上新衣服，让两个男人进来帮忙参谋参谋，男人嫌麻烦，爽快地说：“你们喜欢就好。”
于是表妹和胡姐煞有介事地开始砍价，而店主底气十足寸步不让，素琴不明就里，几番讨价还价下来，没砍下半分。两男人见此情形，有人嘟囔了一句：“我等会还要开会呢 ，搞快点！”
这时老李大手一挥，“算了算了，难得你们开心，结账吧。”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来几张百元大钞，另外那个男人也紧随其后，掏钱付款。素琴稀里糊涂跟着付了高价，感觉自己中了圈套，但想着表妹是自己人，又不好吭声。
付好钱，男人转身又去店外候着，女人们进入更衣室换衣服，胡姐在里面大声嚷嚷：“老板，来帮帮忙，拉链拉不下来。”
店主满脸笑容应声而入，压低声音说：“这是多出来的，你们三个的都在一起，数数看看对不对，下次需要衣服鞋子的，欢迎再来哈，保证给你们最实惠的价格。”
素琴听得真真的，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自己一不小心，配合她们演了一出好戏，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素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什么都写在脸上。
回到家，表妹开始数落素琴：“姐，你也真是的，瞧你刚才的表情，差点把事情搞砸，以后和他们在一起，说话做事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悲欢不溢于面，他们都是人精，你要学着点。”
素琴总觉得这事做得不地道，略有委屈地说：“别人给你们买了衣服，你们还要算计他们，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算计？过分？他们有钱，这几个钱算什么，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屡试不爽，不要白不要。”表妹忿忿不平，却又有些得意地说道。
晚上，两姐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相谈到天亮，而是各自回房间，熄灯睡觉。
素琴万万没想到，和表妹分别多年后的相见，竟以这种形式开了场，像闹剧一般。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想着想着，素琴沉沉睡去。
二
夏日的清晨总是来得那么早，感觉还没睡好，太阳就透过窗棂斜斜地照了进来。素琴听到表妹房间没动静，估计表妹还在睡觉，于是蹑手蹑脚地起了床。
走到厨房一看冷锅冷灶，素琴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表妹想吃啥，干脆下楼去买点早餐好了。
表妹租的是老城区的房子，房子虽然略显老旧，但生活特别便利，一下楼，旁边不远处就是大型菜市场，菜蔬新鲜又便宜。清晨的菜市场真热闹，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混乱而喧哗，这样生动而家常的画面，正是人间烟火最迷人的地方。
菜市场西门挨着有家麻将馆，麻将馆的夫妻二人和表妹关系很好，算起来是真正意义上的老乡，表妹平时也得到夫妻二人多多照拂。表妹气质不错，他们一度以为表妹是哪家公司的领导，多有巴结奉承之意。
素琴在菜市场转了一圈，买了几样小菜，带了两份早餐，就匆匆上楼了，她担心表妹醒来找不到她而担心。
菜市场的热闹和屋内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表妹还没起床。素琴独自吃早餐，她在心里盘算，她有个要好的同学张军执意要来看她，要不要告诉表妹，她会不会多想呢？
张军在上学时追求过素琴，但那时素琴只想好好学习。虽已各自成家，两人仍一直保持联系。张军高中毕业后就回家搞养殖，努力这么多年，已小有规模，前两年还被评为“A县脱贫致富带头人”。
事业有成的张军，和他爱人关系却很糟糕。他成长太快，他爱人跟不上他的节奏。两人越来越没有话说，张军好几次对素琴说他想离婚。素琴总是劝他别冲动。
张军知道素琴正处在离婚冷静期，非常开心，几次试探素琴，都被素琴拒绝了。素琴心想：我素面朝天的样子，和你爱人别无二样，当有一天你厌倦了，也难免会被抛弃。所以，张军说要来看素琴，素琴很纠结。
正想着，表妹起床了。“快来吃，热乎的小馄饨，味道好极了。”素琴开心地招呼表妹，表妹却说，她好几年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了。
素琴思虑再三，还是把张军要来的事说了出来。表妹非常开心地说：“好啊，我正好想念老渔庄的美食了，好久没吃了。”
傍晚时分，老渔庄，张军驾车如约而至。多年未见，张军见到素琴非常激动，甚至有点语无伦次，如果不是表妹在场，张军一定会来个大大的拥抱。
老渔庄装修豪华，金碧辉煌的大厅，没见过大场合的素琴有点惊呆了，就三个人吃饭，用得着选这么有排面的地方吗？租房楼下的餐馆或大排档，不是也蛮好嘛，更接地气，更自在。
张军让素琴点菜，看着动辄上百一道菜，素琴无从下手，只好借口自己不会点，让张军点，张军说自己对这里不熟，于是让表妹点。好家伙，表妹出手果然不凡，连点了八九道。
素琴说，“就三个人，点的是不是有点多？”“咚”表妹在桌下飞来一脚，踢在素琴小腿上，好疼！
餐间，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张军问素琴，“晚上你有什么安排吗？”素琴略显吃惊，“晚上，晚上回家休息……”显然素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语无伦次。
“要不我们一会去唱歌，我知道胡魅歌厅的音响设备特别好。”表妹不失时机地建议。素琴五音不全，对唱歌一点兴趣都没有，并且她从未去过，怕自己出洋相。张军唱歌不错，对表妹的提议，他兴致很浓。
老渔庄消费1100元。十年前的1100，相当于好些人半个月的工资，素琴一阵心疼。趁张军去买单时，表妹叫服务员来打包，还说了句“老规矩”。这时的表妹，在素琴心里，越来越像个谜。
华灯初上，灯火虚幻浮华，终究比白日的城市多了飘渺的诱惑。到了胡魅，一进大厅，素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素琴一时怔在原地，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半晌，素琴热情地喊道，“胡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胡姐就像没看见她一样，继续笑靥如花地和其他人打招呼。素琴想证明自己没看错人，正欲上前，表妹赶紧说，“你看错人了！”
“我没有看错，那不就是昨天来我们家的胡姐吗？”素琴傻到居然想证明自己是对的。
“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表妹快失去了耐心，一把拉过素琴进了包间，素琴没有看到张军脸上复杂的表情。
包间就他们三个人，素琴又五音不全，除了不停喝饮料，吃水果，剩下就是局促不安。幸好光线暗淡漂浮不定，看不到素琴脸上尴尬至极的表情。
表妹说人太少，唱着没劲，她去其他房间叫了几个小姐妹过来。好家伙，来者不善啊，一个个又唱又跳，还要了不少红酒。
这些小姐妹轮番给张军灌酒，素琴三番五次提醒表妹，让她们别这样。可一点用也没有，表妹就当没听见似的。
张军很快被她们灌得五迷三道，搂着一个妖娆艳丽的浓妆女子，凌乱地扭着腰姿。瞬间有光打在张军身上，素琴一眼瞄到张军的手正在那女子的胸口游走。这一眼，就像一团火，把素琴的心烧了个洞。
张军笑意含糊暧昧，一张张粗糙庸堕的脸在使劲地摇晃，她们纤细的腰身辗转扭动，若隐若现。“该死的群魔乱舞！”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吵得素琴想吐。素琴像一只不适时宜的猫，闯进了狮子的聚会，好想回家，可是表妹己不知去向，声音嘈杂，打电话也无济于事。
素琴突然好后悔答应和张军见面，更后悔来胡魅。素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糊里糊涂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单纯的素琴想破脑袋，也是不得要领。
三
素琴就这样枯坐了很久，感觉半生都快过去了，表妹终于出现了。
“老妹，我心里不舒服，想回去了。”素琴逮住机会赶紧说，生怕表妹一眨眼就消失了。
“再等等，那边还有几个熟人，要陪酒。”夜里的表妹和白天蔫蔫的表妹判若两人，她这会神采奕奕，正精神着呢，她一定是属猫头鹰的。
当有光打过来时，素琴这才发现表妹不知何时已化了妆，还换了衣服，表妹画着妖艳夸张的浓妆，来的时候穿的运动套装，此时已换成了棕色的薄质低胸连衣短裙，这么热的天，还多此一举的穿了黑丝袜，脚蹬“恨天高”，在这群疯狂的小姐妹中间来回游走，好像这就是她的主场。
此刻的表妹，有着吉卜赛女郎那样热烈而坚韧的眼神，仿佛烟花焚城，连堕落起来都这般堂而皇之的骄傲着……素琴当下有了仰望她的错觉，却又看到了淹于世事尘埃下的万种凋谢。
张军好几次坐在素琴身边，想拉素琴的手，都被这些小姐妹以唱歌或喝酒的名义，挡了回去。素琴看着乱糟糟的一切，如坐针毡。素琴一次次忍受表妹带给她的陌生，心里失落极了。不知道这些年，表妹经历了什么，导致如此疏离。
终于要回家了，夜色这样森森华丽，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看着这冰冷的川流不息，目光与灯光一样无情。霓虹璀璨，多少失意的人，在此刻悄然落泪，无处诉说的心酸苦处，无可磨灭无人依傍。
第二天，素琴快中午了才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她忍不住质问表妹，“你到底对张军做了什么，他如此失态？”
“没做什么，在酒里加了点料，就原形毕露，男人嘛，都差不多，你的军哥也不过如此。不过看得出来，他确实喜欢你，一副心里眼里都是你的样子，让我不舒服。”表妹咬牙切齿地说，似乎对素琴有很大的敌意。
“老妹，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张军只是同学，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如果我的到来打扰了你，我今天就走。”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还有表妹的阴阳怪气，让素琴浑身难受。
表妹看到向来好脾气的姐姐生气了，连忙道歉，“姐，你别生气，怎么会打扰呢，你来了我是很开心的。”表妹语气柔和，一度让素琴产生了错觉，这样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表妹回来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门外是老渔庄的服务员，把昨晚打包的菜送过来。“他们的服务这么好？”素琴一大串问号又出来了。
表妹把菜热热，开始午饭。“老妹，你实话告诉我，老渔庄，你是不是很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见光的约定？”素琴忿忿不平，说话难免咄咄逼人。
表妹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姐，你说话太难听了，什么叫不能见光，老渔庄的老板是胡姐的姐夫开的，给他介绍客户，多点菜有回扣，仅此而已。”
“胡姐！对，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昨晚我看到的就是胡姐，对不对，你当时为什么也假装不认识她，你们也没打招呼？”素琴倒豆子似地不吐不快。
“别激动，吃饭吃饭，我慢慢跟你说，胡魅真正的老板就是胡姐，为了不让她老公知道，胡姐用她一远房亲戚的身份证，去工商局做了注册登记，声称她只是在胡魅上班。”
表妹云淡风轻地说着，素琴都快惊呆了，这些人太精明了，也太会算计了。
“为什么要瞒着她老公？”
“胡姐是二婚，她老公只是烟草局一个小职员，领着不多的薪水，虽然对胡姐不错，但是胡姐瞧不起他没野心的样子，可是胡姐又离不开他，他让胡姐感到稳定和安心。如果用胡姐用名字注册，胡魅的收入就有她老公的一半。万一以后闹离婚，财产要分她老公一半，胡姐才不会这么傻。她是非常厉害的人，跟着她，能学到很多东西。”看得出来表妹非常崇拜胡姐，说不定是表妹的“领路人”。
”那为什么你们见面不打招呼？”素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我们见面就打招呼，张军就知道有可能被套路了，你很傻，张军不傻，学着点。”素琴实在不喜欢表妹这样说话的口气，可又拿她没办法。
那顿饭素琴吃得相当拘谨，表妹蜕变成如此陌生，她是比以前漂亮了很多，处事滴水不漏，八面玲珑，虽然手段卑劣，素琴却莫名有点佩服，好像有点东西在慢慢发生动摇。
素琴想想自己这些年，为了家庭和孩子，全身心付出，虽然不确定老公是不是真的出轨，但是当老公说出“过不了就离婚吧”，素琴倔强地同意了，家人劝他们冷静半年再说，所以素琴决定回娘家。
看看表妹靓丽妩媚多姿的仪态，再瞧瞧自己素面朝天的模样，土气又粗糙……素琴在表妹面前，有强烈的女性之间独有的特殊自卑感，有点自惭形秽，有点不自在——女人大抵都是相当虚荣的。
四
素琴想着这次和张军见面，像闹剧一场，心里非常过意不去，赶紧在QQ上给他发了消息：“张军，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良久，才收到回复：“素琴，没事，我喝多了，头疼得很，我回去后可能会很忙了，估计和你的联系就少了，见谅！”委婉，体面，张军这样说算是保全了各自的面子，素琴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心里涌起无边的凄凉。
下午胡姐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来家里，同来的还有上次来过的胡小妹。胡姐的一双儿女长得好看极了，像画报上的娃娃一样可爱。尤其女儿更是乖巧，皮肤白皙，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随时带着甜甜的笑，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心都被萌化了。
两个孩子穿着也很讲究，素琴不认识那衣服的牌子，但看得出来，面料和款式是极讲究的。这两个小孩是胡姐和二婚老公所生，是胡姐全部的希望，胡姐盼着两个孩子能有出息，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不再像她这般辛苦算计。
两个小孩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都在贵族学校上学，光是小孩的花销就不少。所以，胡姐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想着今天约谁出来喝茶、唱歌、打麻将，顺便搞点钱。她对她老公说，钱是胡魅歌厅的提成，或者说是客人给的小费。时间长了，老公也不问了，还为有这么能干的老婆感到骄傲。
胡姐从小山村走出来打拼，开始拼命上班，一个月的收入也维持不了一家老小的基本开支。一个偶然的机会，颇有几分姿色的胡姐成了别人的情人，从此开始了她纸醉金迷，奢华淫乱的人生。
胡姐有两个手机，一个手机号留给她的情人们，一个手机号留给家人。她对她的情人们说，“如果我的电话关机了，说明我在家里，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事约我的话，可以给我发短信，我方便的时候，就会回复。”就这样，胡姐在她老公和她的情人之间来回奔走，游刃有余，从未失手。素琴不得不惊叹这个女人的智慧。
胡姐见这样来钱快，居然把自己的侄女胡小妹，也带上了这条路。胡小妹的老公在外省工地上班，每个月一发工资就把钱打到她的卡上，还叮嘱她，“我在外面很好，你不要担心，你在家辛苦，不要太省，想吃啥想买啥，尽管买就是了！”素琴听到这里，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莫名地难受。
胡小妹的情人是个货车司机，每个月给她不少钱，但胡小妹不满足，还变着花样想搜刮更多，人心不足啊。这些都是后来表妹告诉素琴的，听到这里，素琴久久不能平静，这完全超出了素琴的认知和三观，她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闲聊一会后，胡姐准备带孩子回家。正在这时，麻将馆老乡打来电话，说差两个人，问有空不。正好表妹和胡小妹没事，答应后，她们几个人浩浩荡荡一起下楼了，剩下素琴一个人，守着冷清的房子。
素琴不会打麻将，她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呆一分钟都难受。素琴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想着不能这样下去了，明天要去找工作才行。
晚饭时分，表妹回来了，和颜悦色，一看就是赢钱了。素琴说看来赢了不少啊！表妹一高兴，啥都倒了出来。原来她和胡小妹合伙打对家，偷牌换牌就不用说了，胡姐曾编了一套口诀和暗号，只有她们三个知道，所以每次上场，基本都是稳赢。
表妹还说，刘某是某小学的XZ，是个老色鬼，今天虽然输钱了，但看到表妹在场，还是很开心，还私下发信息说明天上午九点约在宾馆见面，表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
正说着，舅妈打电话过来，问表妹有钱吗，明天要去医院给舅舅检查身体，还要开一个月的药，小孩马上要开学了，学费也一起打回来吧。听罢，表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表妹给在省城打工的老公打电话，虽然处在离婚的边缘，但毕竟还没离婚，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是要承担的。
果然，两人在电话里一提到钱就“开战了”，妹夫说工地还没发工资，身上没钱。表妹开始各种咒骂，各种逼迫，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一一问候，最后妹夫以“我没钱，我就这样，你能把怎么样”收场。
素琴听得心惊肉跳，看着表妹气极败坏的样子，素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好。妹夫以前不是这样的，唉，也只怪他自作孽不可活。
又是一个不愉快的夜晚，两姐妹相对无语，静坐一会，各自回房睡觉。过了好久，表妹敲门，她站在门外，低低地说：“姐姐，明天早点起床，陪我去见个人……”
五
第二天，素琴和表妹起了个大早，表妹精心打扮一番，出落得更加好看性感，素琴看了都心生喜欢，更何况那些不安分的男人。
两人来到约定的宾馆附近，表妹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姐，你就在这旁边的亭子等我吧。”没等素琴开腔，表妹就匆匆离去，眼里有视死如归的决绝。
表妹说是去见昨天约她的那个校长，想向他借钱。他之前明示暗示过表妹好几回，说喜欢她。所以，表妹一提要借钱的事，他满口答应。
素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怕表妹吃亏，想跟上去，可表妹已经走没影了，打电话给她，提示关机。
时间就这样缓慢流过，素琴坐立不安。宾馆旁边是人民公园，今天天气不冷不热，晨练的人很多，周围人声鼎沸，素琴独自坐着，百无聊赖地翻看着QQ空间，心慌落寞，好想找个人说说此刻无处安放的紧张情绪。
突然看到张军昨天发的QQ动态：无耻，卑鄙，不要脸……素琴感到阵阵寒意，她隐约觉得这话跟自己有关，但她细细一想，自己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还不至于用这么恶劣的词来形容自己吧。
会不会是表妹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素琴知道表妹做事有点不厚道，但应该不会太过份吧，可一想到表妹给张军酒里下药，又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想到这，素琴有点恨表妹，连自己都被她利用算计。但转念一想，表妹独自一人进了宾馆，要面对一个对自己垂涎已久的老色鬼，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素琴光是想想，就胆战心惊，忍不住又心疼起表妹来。
素琴在这样矛盾的情绪中，不知道挣扎了多久，表妹终于出来了，表情有点慌乱，头发也有些凌乱，招手示意素琴“快走，别回头”。素琴有种做贼似的紧张，紧跟表妹的步伐快速向前。
“钱借到了吗？”素琴虽然知道事情不简单，但她仍希望世界上的人，都如她想的那么简单、善良。
“给了2000，不用还。要我下周再来这里见面，TMD！”表妹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姐，你是不是非常看不起我，觉得我很脏？”
表妹猝不及防地这么一问，素琴一时语塞。表妹的面孔慢慢地冷漠下来，只有宁静的残忍，她内心正经历一场不为人知的浩劫。素琴专注地沉默着，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后来表妹向素琴道歉，那天晚上他们把张军灌得烂醉，后来派人把他送到宾馆，就是这个送张军去宾馆的小伙子，偷偷开着张军的车出去，差点出事，还是第二天交警打电话要张军去交罚款，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妹说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素琴提出要去找工作，这种天天算计人的日子快让她窒息了。表妹关切地问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工作，或者你去胡魅做红酒促销，来钱快，像那天晚上，我可以得到1500左右。”说到这，表妹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素琴很想扇她一耳光，然而，她没有，她不舍，也没有勇气。“张军就是来见我一面，就花了四五千，老妹，你行啊，难怪人家骂我们不要脸。”素琴恨得牙痒痒，这就是从小无话不谈的表妹，这就是同睡一张床可以聊到天亮的表妹，真的卑鄙，无耻……
在素琴上班快一个月的某天，表妹慌慌张张找到她，“姐，我怀孕了。”原来表妹因为身体不舒服，查出有炎症，医生建议把环取出来，而老李每次都不愿意DT，上次那个老色鬼也是。
“趁着怀孕时间还短，赶紧做掉。”素琴坚决地说，虽然不忍，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过几天再说。”表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果然，每一步都在算计。表妹拿着B超单子，给老李看了，也给老色鬼看了，也说了同样的话，“拿钱来！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老李给了三千，老色鬼给了两千。
素琴请假照顾表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煞白的表妹，素琴感觉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心里满满的心疼，她曾经也是父母掌心的明珠。
“妹，要不，歇手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没命的……”素琴哽咽着说不下去，赶紧背过脸去。
表妹有气无力地说，“姐，你以为我想过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啊，我停下来，我的家人咋办？”
以前舅舅与人合伙做生意，生意红火，是远近闻名的有钱人。如果不是那场车祸，表妹的人生将会是另外一番光景吧。那场车祸导致舅舅差点瘫痪，从此丧失劳动能力，家中境况如江河日下，日渐萧条。
妹夫原来是做金银手饰加工的，在镇上是独家生意，赚了不少钱。日子眼看越来越好，谁知妹夫竟迷上了六合彩，不但家底掏空，还欠了几十万外债。十年前的几十万，足以压垮很多人，两个走到了离婚的边缘。
再加上表弟不成器，处处受挫，表妹不忍舅母独撑着这个破败的家，她默默地承担起了一切。这个家就像个泥潭，表妹身陷其中，却想奋力把家人托举起来。
表妹幽怨地说：“姐，不要来与我说什么希望和未来，我哪里还有什么未来，你可以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我自己，但我还是要如此活着……因为我不这样，我就连活着都做不到。你大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去，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迟早会离开的。”
是啊，她不挣钱，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舅舅的医疗费，孩子的学费……素琴都快要被表妹说服了，一种蚀骨的无能为力和孤独，把素琴紧紧包裹，无边无际地难受，让素琴感觉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差点就原谅了这一切。
没过几天，素琴远在外省做生意的弟弟打电话给她，要素琴过去，弟弟要盘个店给她经营，素琴的希望来了。
素琴临走前，把身上仅有的一千块钱放在枕头底下，留了封信表达对表妹收留她的感谢，并告诉她，往前看，会有希望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
素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表妹在市里做什么工作，但是慢慢地，好像大家都知道了。春节去舅舅家拜年，两人见面，仅仅是点头微笑，再无交流。
后来听妈妈说，表妹离婚了，女儿判给她，女儿15岁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在学理发。表妹又结婚了，男人比她小好几岁，结婚不久生了个女儿，甚是可爱。
现在表妹和素琴同在家人微信群，两人都没有加对方为好友，两人在群里也是零交流，甚至连那种裹挟似的聊天也没有过，素琴多少次点开表妹的头像，又悄悄退出。
素琴生意越做越好，和老公也和好如初，日子越来越好了。可每每想起那段日子，想起表妹，素琴都感到心疼难忍。
儿时天真贴心的表妹，坐上岁月的快车，已渐行渐远，甚至没有跟素琴说一声再见。素琴知道，她和表妹之间，已经隔着山河岁月，再也回不到从前，心里不禁无限悲凉。光阴带走了岁月，却永远带不走素琴埋藏在心底的往事。
表妹啊，你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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