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一涵

昏沉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唯一一扇窗里照进来，地上透着模糊的窗影，修长的人影缓缓向前踱步。影子有长长的头发长长的裙摆，在款步姗姗下微微飘动。

程汐站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慢慢的抬起头。看见白色的裙裾一尘不染，手里抱着一本书，轻飘的发丝下是一张清瘦的脸，透着一缕淡淡的忧伤。

他在那张哀怨的脸上一眼扫过，不敢多做停留，心中泛起一丝阵痛。

“该死，又不是初恋女友，有什么好心痛的”程汐在心里嘟哝。

余光下，白色的裙裾由远及近，避无可避。

“我……”她张开了嘴。

“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

“浅浅，人总会分别的，不必在意，一个人照顾好自己，至少我们还有不可妥协的梦想可以去坚强。”程汐淡淡地说。

“你……”她偷偷望了一眼程汐，想看清这个男人此刻的表情，四目相对，张皇规避，她的眼角竟泛起涟漪。“那……你明天回来送我么。”

“明天学校有活动，你是知道的。”他一如的冷漠，言语中透露着淡淡的威严。

“奥，这样啊，没关系，我会想你的。”

会想你的？但有什么好想的呢，一起吃饭，逛街，上课，这种庸俗的不能再庸俗的情节？

程汐闷不做声地站在那里，望着飞扬的裙裾，纤细的腰肢，渐行渐远。

他看的有点恍惚，竟想跑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走。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呢，怕是站在她身旁的资格都没有。

01

程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又是这个梦，他叹了口气。

这是他们最后分别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只是梦中的那张脸却已经记不分明了。毕竟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1095天，整整三年。

在1095个日日夜夜的时间的研磨下，再真挚的感情也会被岁月消磨殆尽。他以为他早已忘记，可为什么还是会想起呢，又为什么还要想起呢？

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拿起手机，翻出那条标注已读的信息：

有时间么，明天晚上八点，我们可以在大学城附近的那间星巴克咖啡厅见上一面么？你不必回复我，我会等你到八点半。
发送人：浅浅
时间：昨晚

他点了一根烟，尘封已久的心灵在那一刻变得躁动不安。不是小鹿乱撞，倒像是苍蝇嗡嗡乱叫。

喜欢上浅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已经记不清了，倒像是在五月初的玫瑰花海。

摇曳在风中的玫瑰花海，鲜嫩的花瓣因为阳光而有流血般的艳红。浅浅握着一朵又一朵的玫瑰花，弯腰轻捻，发丝迎风轻摆，背后是夕阳的余晖浸染着波纹浮动的花海……

原本早已记不分明的脸，却在此刻渐渐的清晰起来，那是一张纯真无辜的模样。

“鬼扯”程汐轻拍了一下脑门“这不就是简单的见色起意？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真是鬼扯，都已经是记不清脸的路人了，还有什么好见面的，真烦……”

他一把撩起被子蒙住头，仿佛这样就可以与世隔绝，但脑子里有十万只苍蝇嗡嗡乱叫，“真烦，真烦……”。

手机铃声振作，那是一首钢琴独奏曲《安静》，他撇了一眼屏幕，没做理会。空荡荡的房间中，单曲循环着这首钢琴曲……

以前他也常常听到这首乐曲，在每个夕阳西垂的午后，他总会刻意绕道去经过学校的音乐室。小心翼翼的顺着门缝轻描一眼坐在钢琴旁的浅浅，那时的浅浅也是一袭白裙，清新脱俗。就像是一个仙女，回眸一笑诸神褪色。

浅浅也曾教他弹奏过这首乐曲，在每次课间的时候。十指纤长的玉手在玻璃窗上敲打出灵悦的音符，那种声音是他怎么也学不会的，他当时觉得要是能娶到浅浅一定会一生都很幸福。

“您有一条新信息，请注意查收。”

他这时才发觉铃声早已停止，寂静的空气不知道延续了多久。

“真烦，女人都是这么烦的么，不会去的，放心好了。”他有点不耐烦的扔下手机。

02

星巴克咖啡厅，古朴柔和的灯光打在女人的脸上，显出几分成熟的韵味。她端起一杯咖啡，这是她今晚喝的第三杯。

“都已经九点了，怎么还不走。”

“你终于来了。”她抬头望着站在眼前的程汐，眸子里闪过一道光，不知是哀怨还是兴奋。

程汐坐到她的对面，招呼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

“我就想着，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浅浅淡淡的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他没有回答，咖啡厅里回荡着一首，诺拉琼斯的《what am i to you》。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浅浅望了一眼程汐，“那是五月初的玫瑰花海，你嘲笑我采花的样子像只憨熊，我就这样追着你，使劲追着你。脚崴了，你却没像以前一样把我背起。我就望着你的背影，往前爬，使劲往前爬。可是雾却很大，我看不见你了。我就在想，你转身时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找不到我。我就往回爬，使劲往回爬……”

“都过去了浅浅，别想太多，睡觉前喝杯牛奶就不会做梦了。”

“你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意思么？”

“知道，但没意义的。”程汐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少说一点，对我们都好。”

“你……变了。”浅浅认真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以前，不管浅浅说什么，程汐总喜欢和她斗上两嘴，可浅浅总感觉暖暖的，空气中弥漫着热恋的荷尔蒙。额……不对，他们没有热恋。

但眼前这个男人，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眼神中总透露着一丝冷淡。

“或许吧，人总是会长大的。”程汐淡淡的说。

“奥，这样啊。你知道么，在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我最怕的就是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如果那样我就会忍不住的在想，如果我当初不去那里留学，也许……”她犹豫了一下“你是知道的，我跟母亲执拗过的。但她总是那么蛮横，全然不顾我是不是喜欢。你知道么，其实……其实你当时只要对我说一句话，我就不会去的，一定不会去的。”

“她也是为了你好，别想太多，没有意义的。”

“我……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我喜欢你，你……你有没有……”

“不要说了浅浅，够了”程汐淡淡地说，忽然顿了顿“我听说你订婚了。”

03

她楞了一下，这句话让她囧在那里有点不知所从，她的脸唰地红了，像是被外人窥测了心中的秘密般窘迫。

她的母亲总是那么蛮横，全然不顾她是不是喜欢，包括……婚姻。

咖啡厅里回荡着那首主旋律。

what am i to you……

可，为什么还要来呢，为什么还要来呢……就像三年前的那样，只要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抛弃所有？真傻，真傻，女人说到底就是个傻傻的生物，傻傻的。

“我……你……”她慌乱了，有点不知所云。

“他看起来条件很不错，人也很好，最关键的是他很喜欢你。”程汐背靠在椅子上，眼神无光的盯着天花板“我会祝福你的。”

“我……我明白了。”她轻轻的站起“你照顾好自己。”

程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长长短短的思绪随着她的发丝轻摆，深深浅浅的悲欢在灵跃的音符下跳动，忽然她站在那里。

“程汐，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一定要告诉她。也许她就像那么一串郁郁寡欢的风铃，在执迷不悟的等一阵风，风不来，它不响”她轻轻的说，眼角一道泪痕滑落。“一定要告诉她啊，不要让她等到锈迹斑驳，喑哑无言。”

风铃？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程汐呆呆的坐在那里，有些女人真是傻得可怜，一阵风就可以让她们变得清脆灵动，她们会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孩。但，她们忘了，风是抓不住的……

静默，良久的静默。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太过柔软，一碰就碎。浅浅离开时用手轻掩着嘴，哭的样子真丑，仿佛那样就可以不被别人看到。

程汐双手拄着头，满城的喧嚣但他已经听不见了。在他眼里，浅浅是公主，是仙女。上学时只要她的一句话就足以让成百的男生为她鞍前马后，俯首称臣。就是这样一位高不可攀的女神又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一个屌丝如狗的自己呢？

是一个生在豪门的富家女公主，为追寻激情与自由，非要一个衰仔不嫁？真扯，可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他想起五月初的花海，背上背着崴了脚的浅浅，双腿修长，前后轻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玫瑰花的代表，是爱你哦，爱你哦……”

“我知道了”

“爱你哦，爱你哦……”

“浅浅”

“嗯哼”

“我知道了”

“嗯……我有十三朵玫瑰花，但我握的实在是有点累了，呐，都给你好了……”

……

真难受啊，他有点烦躁，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有点像心碎的声音。

悠扬的音乐弥漫着整间屋子

Tell me darlin true

What am I to you

……

04

皎洁的月光洒在长桥上，宛若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霜，依稀可以听见桥下潺潺的流水声。

程汐走在桥上，步履蹒跚。他的心里大恸，但是哭不出来。他用手轻叩了一下胸脯的位置，想知道心是不是还会痛。

“您有一条新信息，请注意查收。”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条信息。

“鬼扯，有钱了不起啊……”手机在腕力的作用下不断翻滚，屏幕的光若隐若现，在寂静的夜中轻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我知道你看到我给你打电话了，只是故意没有接。浅浅已经去找你了，就像三年前的那样，不过她现在已经订婚了。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她的父亲更不会同意，毕竟你一无所有。
你有没有想过，浅浅就像生活在海里的一条咸水鱼，它有点叛逆。一天它游到一条河里，那里有阳光，有水草，有绿茵，有它想要的一切一切，它很爱，很爱那里。
但生活不止是激情与自由，咸水鱼在淡水里是活不久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发送人：浅母
时间：上午八点

她答应婚礼如期举行了，我知道这样对你们有点……
但如果可以，我愿意对你进行一笔经济上的补偿，你可以现在，或者随时把你的银行账户发给我……
发送人：浅母
时间：刚刚

“噗通……”粼粼的水面上溅起片片的水花，有些人对你而言就是这样，她是不是你的并不重要。只要她过得好，就好，只要她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好……

那一段含情也一起被浅浅埋葬，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