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一过清明，春天就只剩下个尾巴了。

按照时段的划分，这时候的春天将近暮春了。暮春，在诗人笔下是一个哀伤的季节。

欧阳修在《蝶恋花》中借深闺思妇伤春：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白居易更是叹惋：人间四月芳菲尽。

相比三月的气候不定，四月的天气渐趋稳定，气温更舒适，暖阳融融，大风天少了。相比三月的百花盛放，桃花、杏花、樱花、海棠……四月的花朵种类少了许多。绿色开始大量占据人们的视野，一切都向着夏天靠近。

不过，即便这时候花朵种类少了，依然有花朵盛放。这时候的花朵相比三月的花更加繁茂丰硕，雍容华贵。

晚樱就是横跨三月四月的花朵，晚樱花朵肥厚繁密，远远看去就像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里所写的“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

当三月的桃花杏花纷纷凋落，晚樱成为这一季的主角，就像海棠开花时满世界都是海棠，晚樱盛放的季节处处可见晚樱。

小区的道路两边，不知什么时候种上了晚樱，此时晚樱正沉甸甸挂满枝头，带给人丰盛无比的感觉。尤其是晚上，散步经过晚樱树下，一枝枝花朵累累的晚樱在路灯映衬下显得更柔和更丰美，带给人花好月圆、岁月静好的感觉。

校园里的晚樱个头还不大，可能刚种上每两年。即便只有一人高的晚樱树也开遍了花朵，而且因为园丁们灌溉及时，花朵异常肥厚繁密，一朵一朵，一串一串，几乎要把个头不高的小树压弯了腰。每次上下班经过樱花树，都要停下脚步来走近欣赏一番。

我发现光线充足的时候最适合拍晚樱，阳光照射下的花瓣似乎成了透明的，拍出来的照片都带着阳光的色泽，大朵大朵簇拥着美极了！

前些天一场疾风骤雨突然降临，正在怒放的晚樱在风雨中依然高昂着头，虽然有花瓣落地，枝头的花朵依然很多，换做别的花早枝头空空了，这要归功于晚樱的稠密茂盛。

最美的是一场雨后，樱花树下落红片片，和潮湿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完美诠释了“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种美，没有让人产生哀情，倒让人看到晚樱的另一种美。

清明踏青，透过车窗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有的长在路边，有的铺满远处的田野，和周围绿油油的麦田，以及雨后湛蓝的天空，构成一幅最明丽的画面。

走近一片油菜花，发现和油菜花开在一起的还有一种紫色的小花。在油菜花明亮耀眼的黄色映衬下，这种紫色的小花竟然毫不逊色，反而相得益彰，愈显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当灿烂的金黄和浪漫的紫色相遇，那是一种别样的美。

早几年也见这种花，知道是野花的一种，却一直不知芳名，今天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诸葛菜。

这是一个朴素的名字，像她不起眼的生长环境——或者台阶下，或者小河边，或者荒郊野地，不管在哪里都不影响她的美丽。尤其是一大片开放的时候，点点紫色点缀在绿草间，像一个紫色的梦笼罩着大地。

如果早春是红色和白色的天下，那么现在的主旋律就是紫色。

周末去公园寻花，走了一路都没有遇到，到处都是绿色，不像上次来花红柳绿。就在我有点失望的时候，忽然一抬头，在前面不远处的长廊看到我梦寐以求的花——紫藤花。

最早认识紫藤萝是在语文课本里，宗璞那篇极富盛名的《紫藤萝瀑布》让我惊叹于紫藤的美丽：

“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

沉醉在作者唯美的描写中，就像沉醉在一个紫色的梦幻里，从那时起就开始憧憬那份紫色的浪漫。

去年听同事说我们附近公园里就有紫藤花，我却没有看到，不知道因为去得时候不对还是没有找到开花的地方。

没想到今年就遇上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紫藤盛开的地方就是我们经常走过的长廊，去年夏天还曾在那里乘凉嬉戏，看到一根根干枯的粗藤盘旋在长廊上，没想到那枯藤就是紫藤。

很多花只有开花时才能让人叫出它的名字，一旦花开过后长出叶子就湮没在一片绿色中岌岌无名了。

人和花一样，都要趁着花季绽放自己的美丽，不然真的了无痕迹了。张爱玲说的“出名要趁早”，也是这个意思。

远远看去，长廊被一串串紫色的花穗覆盖着，可能树生长的年份不够长，花朵还没有形成瀑布一样的壮观景象，不过也非常繁密，一穗一穗，像槐花一样，一朵一朵，颗粒饱满，偶尔才有几片绿叶点缀其间。

春天的花美则美矣，惜在有香的花并不多，像海棠那样美丽的花都没有香，即便有的花有香也是淡淡的。

幸好紫藤花有香，让人不觉得太遗憾。穿过开满紫藤花的长廊，细碎的阳光在藤蔓之间漏下斑驳的影子，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缕缕幽香，不算太浓但已足够沁人心脾，嗅一下如饮下一杯仙露琼浆，瞬间神清气爽。

紫藤顺着长廊爬满每个地方，所到之处处处开满紫色小花，有的垂下在廊外好像在躲猫猫，有的从长廊顶部的空隙漏下来一两串，有的向更高的天空攀爬，更多的花朵挤挤挨挨长在一起，形成一道紫色的花墙。

看不完，嗅不尽，徜徉在长廊里，对准每一朵每一穗花，和着午后的阳光，从各种角度留下花的倩影，直到孩子催着去荡秋千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个春天，因为与紫藤花的邂逅，变得不一样。

紫色还在这个四月继续蔓延。路边的绿植中，绿盈盈的兰草中绽开一朵朵紫色的马兰花，紫色和绿色的搭配一点不逊色于紫色和金黄的搭配。

在植物中绿色是百搭，无论跟什么颜色搭配都不违和，总能相得益彰又不抢了其他颜色的风头，所以花朵都爱绿色。做人也应如绿色，会让人如沐春风。

紫色的马兰花一朵一朵开放，远看就像一朵朵紫色的蝴蝶落在草里休息，翅膀还随着微风忽扇忽扇的，好像随时会张开翅膀飞走。

地上是紫色，天上也是紫色。

不知什么时候道路两边种满了水桐，如今正是桐花开放的季节。仰头看，桐树上开满了淡紫色小花，那一树一树淡紫色的花朵像紫色的云，把天空都染成了紫色。

因为树很高，所以需要仰头才能看到，每次等在交通岗旁时都会仰起头看一会儿花朵。可惜因为树太高花朵拍不清楚，不过，桐华美丽的样子已经留在我的眼里和心里。

悄悄地，山楂花就开了。

记得去年山楂花开时，我们还被关在家里，每天下楼做核酸，就是在做核酸的路上看到了山楂花。

今年，山楂花又开了，我们已经不需要再诚惶诚恐地排队捅嗓子了，尽可以坦坦然然走下楼去欣赏山楂花。

山楂花是不显眼的一种花，开放在百花过后的四月，花朵颜色也是并不惹眼的白色。无论颜色还是花期，山楂花都不争不抢，像散发幽香的紫丁香，只顾自己开放不在乎有没有人欣赏。

山楂树仿佛天生低矮，楼下的山楂树都好几年了还是那样矮，像一把撑开的大伞，这样正好可以赏花，等到结山楂的时候还方便采摘。

看着洁白如雪的山楂花，想象着秋天一个个红色山楂挂满枝头的景象，嘴里都要泛出酸水了。

白居易说：人间四月芳菲尽。但是，我没有感觉到芳菲尽，反而感觉花朵开得应接不暇。

走路去菜场，经过去年开放蔷薇的地方，那个小区外的栅栏边种满了灌木，整个春天都静静的。直到上一周路边突然就开满了黄色的花。那是黄刺玫，一般都是单瓣的，这次看到的除了单瓣还有重瓣黄刺玫。

重瓣黄刺玫和蔷薇很像，一样温婉，一样华美，倒像黄色的蔷薇花。我又犯了花痴，挨着花丛看，一朵一朵看，边走边拍，路过的人都纷纷看过来。我想他们心里一定也跟我一样喜欢花，只是没有我这样的勇气罢了。

每朵花的花期都有限，花开堪赏直须赏，莫待无花空看枝。遇见花就是缘分，要抓紧机会欣赏，错过就是一年。因为无心，因为忙碌，我们和花的缘分可能就是擦肩而过的一次。

果然，等我再一次经过那条街，已经看不到上次的盛况，黄刺玫梦境一样消失了，只剩下一丛绿色，偶尔有两朵未及凋落的花留在枝头，像昨夜的残梦。

不过，看到旁边蔷薇枝头那一朵朵花苞时，我的心又泛起了新的希望：蔷薇就快开了！

一只只花苞像一个个号手，只等一声开花的召唤就要一起吹响喇叭，有些性急的花苞已经绽开半个，从半开半合的花朵中飘出缕缕甜香——这一定是香味最浓的白蔷薇！

想着很快就可以看到一条街的蔷薇花，心里充满美好的期待。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林徽因《你是人间四月天》

人间四月，春色犹在。如果错过了三月花开，不要再错过现在。趁着春光犹在，走向春天，去拥抱最美的人间四月天吧！

2023-4-17